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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谈起家乡

2018-04-24郑在欢

牡丹 2018年7期
关键词:砖头麦苗卫生纸

郑在欢

在KFC,你走出卫生间,甩着手上的水珠,在她身边坐下。

真逊,屎粘手上了。

呀!她像受到惊吓一样长大嘴巴,真恶心,你还是小孩呀。你怎么弄的?

没办法,纸又薄又窄,擦屁股的时候没注意。

你什么都不注意。洗手没?

洗了,三遍。

摸到屎就不能只洗三遍了,最少得洗五遍。真是的,我从来没有摸过屎,那么脏。要是不小心碰到我一定几天都吃不下饭。

手上有屎和吃东西有什么关系。我都忘了我摸过多少次、多少种屎了。摔倒时我的手正好扑在一坨猪屎上——或许那是狗屎,那些褐色的膏状物体像一簇簇开在地上的野花。在小学清理厕所时用大铁锹把粪坑里的粪便抛在田地里,黑色的粪便泥点一样像虫子一样迅速爬满全身。我们干完这些,简单的洗洗手,还得回去接着上课。但一般为了拖延时间,我们会千的很慢,等放学时才结束。屎的味道闻得久了,一点也不难受,和闻到花香什么的一样自然。

你真是个屎孩子。

还有一次,在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那真是惨痛的回忆。由于憋得太久又找不到厕所,我一路强忍着跑呀跑,想找个没人的地儿。但那时候正在收割麦子,到处都是人。除非你也带着一屁股屎像没头苍蝇一样跑过,不然你不会了解那是什么感觉。屎已经到了屁股眼,你跑得越快就越容易把它唤出来,但是不跑,你又耗不起时间。所以,你只能拿捏好分寸,不快不慢地走着,走到最后,我都不确定有没有些屎忍不住从屁眼里探出头来。终于跑到一个厕所门口时,我再也忍不住,拉裤子里了。还好我长裤里穿了件短裤。我把短裤脱下来,扔在了厕所的粪坑里。为了不让人发现,我用棍子把它捣进粪池深处。后来,我奶奶问起她给我买的那条短裤,我说不知道。呵呵,你知道不,我一夏天只有两条短裤。

二年级还拉裤子,真有你的。

那时候贪玩,能多玩会儿就多玩会儿。大人们有句话用来形容我们“屎不到屁股门都不知道脱裤子”。我那兄弟十二岁的时候还拉床上了呢。不过对于这件事我们倒没有太过惊讶,因为他早有前科,从小到大一直在坚持尿床。那天他喊着要去厕所,正往那儿跑的时候,邻居们打扑克三缺一,就问他打不打。他特别痴迷于扑克牌,怕自己拉屎的功夫人家又找到别人,就坐下来,一直打到天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床上就全是屎了,又黏又臭。妈妈把他扔进了门口的池塘,让他好好洗洗。而他弄下的烂摊子,妈的,竟让我来收拾。

太不公平了。不过你们都够脏的。你们真是一对屎孩子。

岂止一对屎孩子呀,在农村人人都是。你知道我们上完厕所都用什么擦屁股吗?

是用报纸吗?

我们那哪有报纸呀,我只见过学校订的《小学生学习报》。

那用什么?树叶?

能找到树叶也不错了。不过树叶倒不是什么最佳选择,容易破,手更有可能直接穿过树叶落在屁眼上。如果是秋天的落叶,因为已经枯萎,还容易把碎渣遗留在屁眼里,扎得人难受。其实我们更喜欢用砖头。砖头的形状最合适不过,硬度也符合要求。拿着足够大的一块砖头。你永远不用担心屎的问题。当然,整块的砖头很难找到。甚至是半块的也不容易发现。稍好一点的都被大人拿去垒墙头,砌猪圈了。在外面只能找到那些形状怪异棱棱角角的,这样的碎砖头对擦屁股的技术是个考验。如果用力过猛,你的屁眼或许就需要一个创可贴了。

真恐怖。就找不到别的什么了吗?你们为什么不带纸?

带纸的人是幸运的。小孩们很少带纸,即使带,也只是用写完的作业本当纸。而那些家里没有人上学的,基本上是找不到纸的。那时候我还没有见过卫生纸。有次我在城里打工的叔叔带他的女朋友回来。他们的包里有一卷卫生纸,雪白雪白的。我从没有见过那么白的纸。它的名字是卫生纸,一个陌生的词汇。当时我觉得好高级。我撕了一些叠得方方正正放在口袋里,在学校有意无意的从口袋里掏出来,再放回去。后来有次在野外拉屎,我既没有找到砖头,也没有找到树叶,四周只有泥土和仅有韭菜般大的麦苗。我就把那纸给用了。我的叔叔已经走了,那卷卫生纸也不知所踪,也许被他们用完了,也许被他们带走了。

在那之后的半年时间,我常常在同学面前提起卫生纸。直到我慢慢忘记它。

如果那次不用难道你还会一直留着那点纸吗?

谁知道呢?反正那次是必用不可了。虽然不用我也可以找到别的替代物,比如说那些麦苗,我以前也用过。它比树叶还要槽糕。你必须拔上一大把,如果足够长得话得把它们拧成一股绳一样来用,当然如果不够长就只能散着来用。它们从屁股上拂过,很柔软、很舒服。但效果却差强人意,而且更容易让手中招。提上裤子之后你看自己的手,上面有麦苗绿色的汁液和黄褐色的屎。看到这些,谁都不会高兴到哪去。我们只有把手插进麦田松软的泥土里来回地搓,这样能勉强把味道去掉。

在我们村有个家伙,他叫富强。我亲眼看见他变成了什么样。那天我们在外面玩——就是在田野里。很多人脱了裤子拉屎。你知道的,大家喜欢互相跟随。如果有人说“哎,我想拉泡屎”,马上就会有人附和,“我也想拉”。富强就是其中的一个。只有一个人带了纸,就是那个说“我想拉屎”的家伙。而我们只得就地取材。在深秋的田野里,麦子刚刚发芽,用那些只有小拇指长的麦苗擦是不现实的。我们提着裤子,撅着屁股,在地上搜寻。希望能找到点砖头什么的。后来有人找到了枯叶,有人找到了空的农药袋子,他们兴高采烈地提上了裤子,看我们继续寻找。我找到了一個泥土块,就是那种被水黏合在一起的泥巴变干之后泥土块,我们那儿叫做“坷垃”。大部分坷垃是圆圆的,硬度还可以,表面却不是光滑的,泥土的小颗粒密密麻麻地粘在上面。这些小颗粒构成了坷垃。虽然知道这些小颗粒会同样粘在我的屁眼上,但我似乎别无选择。

我也提上了裤子。只剩下富强了。

他提着裤子转来转去,却什么都找不到。我说,“你也用坷垃吧。”他不愿意,也许他不喜欢屁眼里都是泥土的感觉。他开始拔麦苗,像小拇指一样长的麦苗被他连根拔起。已经提上裤子的家伙们在远处奔跑,他们似乎发现了野兔子。只有我坐在田埂上,看着富强。他已经拔了足够多的麦苗。他甩掉麦根上的泥土,拿着它们伸向屁股。后来,也许你也猜到了,他手上沾了很多。他气急败坏地把手插进泥土里,一遍又一遍地搓。搓了很久,要把手上的皮都搓掉一层似的。他面红耳赤地提上了裤子。后来他落下了一个毛病,不管手有多干净,无论有没有摸到脏东西,他总是一遍一遍闻自己的手。有时候很自然地抬起手闻一下又放下;有时候用两只手捂住鼻子,使劲儿地闻,边闻边发出“咻咻”的声音。他这样的动作每隔三五分钟就会有一次。现在想来,他也许是我们之中最爱干净的一个。没想到爱干净反而落下了强迫症,不知道他现在好了没有。

太不幸了,你们这帮小孩真不让人省心。在家里上厕所总好会好点吧。

嗯,好点。比如我小时候,我奶奶有很多破衣服,都是我那些叔叔不要了的旧衣服。我奶奶就用这些旧衣服给我们擦。擦完了一次还不仍,叠一下放在窗台上,下次谁还可以用。等几面都用了,她就把它洗一洗,放在窗台上,等着再用。

哈,你奶奶真可爱。她太不讲卫生了吧,科学家都研究出来了,人的内裤洗得再干净也都会残留几克粪便。

科学家真无聊,这也研究。我奶奶连科学家是啥都不知道,更别说他们的研究成果了。我们家的厕所就是我奶奶搭的,在我们院子外面。有段时间,她总要时常去清理厕所。因为我们的邻居,一个中学毕业的家伙开了个私塾,招了四十多个小学生。他们家没有厕所,这些小孩天天用我奶奶的厕所。弄得别提有多脏了。在厕所墙壁的两个棱角上,墙壁的尽头不是都有棱角吗。那些九十度凸出的直角,正是擦屁股的好地方。如果谁没有带纸,就撅着屁股,用屁眼顶住那个直角,从高处往下滑——这时候屁股最好能撅多高撅多高,等滑到尽头也就擦干净了。由于长年累月被人用来擦屁股,所以那两个直角上沾满了已经干了的屎。往往是旧屎刚干,又添新屎。

同样的道理,有任何垂直的,能塞进屁沟的东西都是好工具。比如棍子,比如细一点的小树。我们最喜欢的还是小树,又光滑又直,又不咯屁股。从高处滑下来,就像坐过山车一样。

真想象不到,光擦个屁股你们能擦出花来。

那都是从前了,自从人们舍得买卫生纸之后,我奶奶的厕所已经干净了很多,那两个直角也终于露出了本来的样貌。咦,现在没人排队了。你吃什么?

我不饿了,你呢?

我也不饿,那咱们走吧。

责任编辑 王小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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