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报刊的意见和人民的意见》

王剑飞

马克思的《报刊的意见和人民的意见》是他深刻揭示报刊与利益关系的一篇通讯，写于1861年12月25日，发表于12月31日维也纳《新闻报》（Die Presse），中译文近3000字，收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5卷454-457页，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

美国南北战争中，英国的商业利益与美国南部同盟相关，因而英国的上层及其报刊占到了南部同盟一边，而英国人民，特别是工人阶级，则支持北方政府的废奴运动。马克思的这篇通讯说明利益关系如何使英国报刊与人民的意见相对立，并较详细地介绍了英国15家不同派别报刊的态度和基本情况，再现那个年代的伦敦报刊的基本阵容。

《新闻报》是马克思按照正式合同，为之撰稿的三家报纸之一。该报是奥地利自由派德文日报，1848-1896年在维也纳出版。1848年7月该报由奥地利政论家、自由党人奥古斯特·赞格创办。1848年维也纳十月起义失败后，一度被查封，因而有“反对派”报纸的声名。60年代因在对外政策问题上持反波拿巴立场以及发表了关于反对奥地利政府对内政策的言论，颇受欢迎，成为奥地利最畅销的报纸，发行量3万份。1861-1862年，马克思为该报撰稿，恩格斯也协助马克思为该报撰稿。

1861年11月发生“特伦特号”邮轮事件，这是美国南北战争期间，发生在英国与美国之间的一次外交事件。一艘美国北方军舰拦截了英国邮船“特伦特号”，并带走了船上两名南部邦联的代理人詹姆斯·梅森（James Mason）和约翰·斯莱德耳。这一消息具有轰动性，“当天晚上，伦敦交易所成了骚乱景象的舞台，与宣布意大利战争时候的情景相似。国家证券下跌了0.75%到1%。”英国国民对此反应非常敏感，“每一个正常的应该人就寝的时候都确信：他们在和平情况下如梦，而醒来一定是战争状态了”。（《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5卷，409页，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英国政府要求立即释放两人，声称美国北方侵犯了英国的中立权利，并以战争相威胁。林肯总统和国务卿西华德一直认为应防止英国介入战争，释放了两人。马克思这篇通讯里提到的帕麦斯顿时任英国首相，属于辉格党。帕麦斯顿实行对内保守、对外扩张的执政方针。这篇通讯的主要内容，是对当时纷繁复杂的“特伦特号”事件中英国报刊整体论调与社会主流声音不符的一次深入剖析。

在这一事件过程中，马克思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对照：与前一天晚上获知该消息后人民情绪的激动形成反差的是，伦敦的报纸则大多显示了温和的语调。《泰晤士报》《晨邮报》《晨报》《纪事晨报》《每日电讯》《地球报》等等报纸，都存在着类似的情况，马克思针对这一传媒现象，还进行了深入的考察和思考。

首先，马克思分析了此次事件中报刊与人民不同调的两个阶段，这两个阶段的反常凸显了报刊与人民之间的利益鸿沟。

第一个阶段是“‘特伦特号事件的消息傳来之初，英国的民族自尊心曾勃然兴起，差不多在所有的社会阶层中都响起了对美国作战的呼声。相反，伦敦的报刊却显得特别审慎，甚至《泰晤士报》也怀疑究竟是否存在casus belli（宣战的理由）。”马克思认为，在这个阶段，是帕麦斯顿当时并没有找到合适的战争借口，因此，要保持一种谨慎，而事件刚刚发生的时候，也是人民大众对战争呼声最高的时候。

第二个阶段是事件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战争狂热在报刊上不断增强，而在人民中则不断减退。”在这个阶段，王室法官发现了一个向美国闹事的技术性借口，此时，他们认为有了比较充分的理由，报刊上开始了不断制造战争气氛，可是普通民众主张战争的声音却在不断下降。

此时，马克思写作了标题为《报刊的意见和人民的意见》的通讯，论证了报刊和人民之间，如何形成了相反的意见和态势。马克思伊始写道：“大陆的政治家，总以为伦敦的报刊可以作为英国人民情绪的温度计，因而他们目前就不可避免地要做出错误的结论。”

其次，马克思针对这一现象，把所涉及到的伦敦的主要报纸，进行了逐一的盘点。首先是《泰晤士报》，其编辑鲍勃·娄“是英国内阁的一个二等阁员外，即教育大成之流，不过是帕麦斯顿的一个走卒”；《晨邮报》则有一部分属于帕麦斯顿的私产；《晨报》的编辑格兰特对帕麦斯顿“满怀热诚”；《纪事晨报》早就没落了，最后的买主是“南部同盟在伦敦的代理人杨西和曼”；《每日电讯》则被“伦敦报界都斥之为帕麦斯顿的mob paper（打手报）”；“《地球报》是政府的晚报，它从所有辉格党阁员哪里得到官方的津贴”；《先驱晨报》和《旗帜晚报》的立场则也是受到了金钱的支配……马克思洞察每一家报刊背后的政治势力和金钱的驱动，站在一个更高的高度去观察它们，从而清晰地解释了为什么报刊的意见会和人民的意见相左。

马克思的文章站在全局视角上，对当时报刊背后的利益和权力进行了揭示，指出：实际上站在这些报刊背后的主导力量是首相帕麦斯顿。当他想要战争时，人民的意见很难在他直接和间接控制的报刊上呈现的。马克思通过对一个又一个报刊具体扫描，指出了报刊与政治、经济利益关系。文章最后一句话是：“不久将来的事变就会表明，在这一场决斗中谁是胜利者，是帕麦斯顿还是人民”。马克思言中了，结局是帕麦斯顿第二年9月被迫放弃支持南部联盟的立场，并于1865年10月逝世。英国报刊必须回到迎合人民的立场上，因为帕麦斯顿总是要死的，而报刊最终还得依赖社会舆论的信任才能生存，这里正印证马克思此前说的话：报刊是作为社会舆论的纸币流通的。

（北京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博士生，安徽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