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人王方晨和他的《老实街》
2018-04-23栾小惠
文/栾小惠
文/栾小惠
○生于60年代的山东作家王方晨,以对中国乡村历史和乡村政治的勤奋书写,在中国文坛赢得了令人瞩目的一席之地。图/刘富国Wang Fangchen, a Shandong writer born in the 1960s, won a remarkable position in the Chinese literary circles by diligently writing the rural history and politics of China.
过完2018农历年,王方晨格外忙碌,除了日常写作和《当代小说》的编辑工作,更多的时间要接受各大媒体的专访。他的长篇小说《老实街》即将由作家出版社出版,这挑动着媒体的敏感神经。
在山东书城5楼,我们与王方晨初次见面。第一印象就是温和亲切,用大白话来讲——也就是“老实”。头发短而整洁、衣着朴素,一副作家的标配眼镜,看起来更加温文尔雅。言谈之间,谦逊而内敛。
王方晨其实早就在文学圈里有了名气。从上世纪80年代末算起,他已发表中短篇小说近200部(篇),共计七八百万字。他的长篇小说《老大》《公敌》《芬芳录》和塔镇系列中短篇小说,奠定了他在当代文坛的60后乡村书写的地位,这些作品丰盈而复杂,展示了乡村与人性的多重面目,其创作意义仍不断被人认识和挖掘。
与他的交谈,却是从《老实街》开始的。《老实街》?我心中一愣,倒真是般配,一个老实人写的老实街?着实令人期待。
山野间的先锋
王方晨曾被国内评论界誉为“山野间的先锋”。对于“先锋写作”一词,他有自己的见解,“作品若无先锋意识,而是不温不火,给读者也带不来太多思考,这样的作品不写也罢。”虽然他认为“每个时代的文学都不能缺乏先锋精神”,而他却表示,自己从来都慎谈“先锋”,如今更甚,因为“江湖已老,胆子变小”。
生于上世纪60年代的山东作家王方晨,以对中国乡村历史和乡村政治的勤奋书写,在中国文坛赢得了令人瞩目的一席之地。
“乡土文学令我情感亲近。另外,农村问题,是大问题,是涉及我的父老乡亲的仍然没有解决好的大问题,我不能视而不顾。”离开乡村多年,王方晨依然对乡村保持着足够的敏感度。他说,唯有如此,不管你身处哪里,都会感到自己躺卧在大地的中心。
或许是乡野的艰苦,让他在文学的土壤里愈发坚韧,字里行间驰骋着无尽的想象,一如他所言“作家需要有更高的视角和驾驭现实的能力”。
回忆早年生活,王方晨似乎找不到自己的一生有跟文学关联的迹象。孩童时期家境贫寒,并不出奇。长大后偏居一隅,只想着做一名普普通通的老师。
才华却不可能被湮没。他用一篇小说处女作敲开了改变命运的大门,这篇小说发表于 1988年1月的《当代小说》杂志,并获得山东省青年文学奖。很快,他被青岛大学作家班录取,却不得不因为学费而选择退学。当时,那么多好心人主动向这个朴实腼腆的小青年伸出了援助之手,不过两年后,就有机会调至地处黄河入海口的东营,从此开始了漫长的文学生涯。
○王方晨在云南参加颁奖活动期间体验民族风情。Wang Fangchen experienced ethnic customs during participation in the awarding activity in Yunnan.
与其说他老实为人、为文,不如说他扎实、稳重。不炫技,不剑走偏锋,不追求热点话题和题材,脚踏实地书写荒僻的乡野和生活中的凡夫俗子,却呈现出了“先锋”的本质意义。
从“狂暴”到“温和开阔”
在东营专职写作19年之后,王方晨调到了省会济南。他认为,为了这样的抵达,自己苦熬了19年。他打定主意要好好享受这片好山水。济南的街头巷尾,大明湖、趵突泉、宽厚所里、千佛山……他感到自己来迟了。随后他选定了济南更具特色的老街巷。他说,因为它们更像都市里的“村子”。
《大马士革剃刀》首写老实街,虽写都市,但带有浓郁的乡土气息,因而有了独特的韵味。
○长篇小说《老实街》即将出版。The novel Honesty Street is about to be published.
评论家李敬泽评价王方晨《说着玩儿的》的语言,“是一种暴政般无可理喻、无可逃避的力量,这种力量来自言语的枯竭,它被榨干了所有的水分、所有生命的丰富圆润,成为沉甸甸的石头,成为呼啸着的子弹,张嘴说话就像扣动了扳机,语言交际就是一场血肉横飞的屠戮。”这种评价不可谓不高。王方晨的优点也在于,他特别善于从评论中吸取有价值的真知灼见。
在鲁迅文学院举办的王方晨作品《老大》的研讨会上,青年作家陈集益从遭遇《说着玩儿的》讲了阅读感受,认为王方晨现在的创作变得“温和开阔”了。王方晨坦承,“是的,年龄大了,已经‘狂暴’不起来。我自己也发现非常明显,火气小了。”
刚到济南,王方晨全家租住在文化东路省体育学院的宿舍,去黑虎泉取水很方便。后来把家安在了高新区的一面山坡上。山名很怪,叫王八盖子。登上山顶,回望低沉的老城区及以北,但觉莽莽苍苍,不免发柏寝台之叹。
青年时所拥有的充沛才情,可能是艺术审美中最为摄人灵魂的东西。王方晨一边回忆青春,一边书写现实,这样的人生思考,对作家来说再平常不过。如今,已经不再年轻的王方晨,更多了一份从容大度。他要让文学之成为优秀的文学,从而最终成为艺术。
○为体验生活,王方晨参加了“列车长之行”活动。To experience life, Wang Fangchen attended the “Conductor’s Trip” campaign.
在《世界的幽微》里,他写女人鹅最终葆有了自己的软弱,但“虽败犹荣”。那篇同属老实街系列的《大马士革剃刀》,也没有像他的《乡村案件》那样,去进行不依不饶、坚决酷烈的灵魂拷问,而是让无辜的被害者带着一颗失望的心,慈悲地转身而去。通过丝丝入扣的书写,小说中那只被剃光毛的老猫,重新披上了尊严的外衣。有人说,这篇小说就像一个太极高手打了一套行云流水的太极拳,著名文学评论家贺绍俊则盛赞“堪称炉火纯青的艺术精品”,归根结底,是因为王方晨把小说写出了意境。
走进《老实街》
“我走进老实街,也是直接进入了‘我们生活的中心地带’。老实街故事无不发生在街头巷尾,老实街人不停说话,不停比着说话,说话和交谈的场所,也就是每个故事的场所,也是我的关于时代、社会、人性的实验场地,而每个老实街人,也都是我自己。”
王方晨在《莽原》杂志的访谈中如是说。
历时4年时间,王方晨才把《老实街》完成。
最初,《老实街》以短篇小说的形式面世,合计十来篇。这些故事的发生地都在“老实街”,以大马士革剃刀和中国锁的世纪开合,形成九连环结构。
老实街者,济南城内的一条小街小巷也。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街道、大院、阁楼,泉水,自我建构的道德想象,济南典型的老街巷应有的尽有……诸此种种,可谓一个小社会,却气象万千。
为充分写出济南老城特色,王方晨做了许多功课。我们可以从中发现一些老建筑名词,比如雀替、墀头,还有金柱大门、如意门、蛮子门、随墙门之类,听来十分陌生。
王方晨发挥其精雕细琢的功夫,雕刻了这样一条老街,犹如传说中的核舟,里面的景致与人物,在艺术的“剃刀”之下,给人以贴近生活的真实感,担负着他的独特生命体验和美学诉求。
小说的一个特点,却是个“大”字。《人民文学》主编施战军说,从此可以看出他的“体面”。他写出了一条老街的天高地远,小说中的确幻化出了这种场景:一座很大的戏台,天地间别无他物,戏台上唯有两个演出的男女……
小说的另一个特点,是“老”字。他认为自己比较集中和自觉地写了一座老中国城的文化与风俗。吴义勤先生讲“在人性表达里面加入了文化思索”。他说,他还从来没有像写作这部小说一样,感到自己生活在齐鲁文化之邦。
当年,他在孔庙之侧求学,阙里街是他常走的古道。在学生时代的一首短诗里,他想象了夫子的出行和归来。
○写作30年,王方晨看待世界的眼光愈加老练,写作的视角也在不断突破。图/刘富国Through 30 years of writing, Wang Fangchen has a sagacious view on the world, and continues to break through his writing perspective.
写作30年,他看待世界的眼光愈加老练,写作的视角也在不断突破。他的视角与众不同,他的作品也与别人不一样。世界在他眼中多了很多细节,作品里也多了更多想象的空间。
有人说,看他的作品会有一种通透之感,而他说,作品是可以穿越时空的。他期望通过笔下的人物去解构不同的人生,给更多人不同的体验,这是文学赋予他的使命,而他也是这样做的。雅致的语言、节制的抒情、玄妙的机锋,包含着他对人世万物的大爱,连接着对人生、命运的大感悟。
“‘老实街’系列小说的创作,让我在现代城市里,重新找到了自己亲切的村子。”了解王方晨,不如从《老实街》入手。而读懂《老实街》,也就读懂老实人王方晨了罢。
(本文图片除署名外由受访者提供)
编辑/郭蓓蓓
王方晨
山东金乡人,中国作协会员、山东省作协副主席。1988年初登文坛,著有长篇小说《老大》《公敌》《芬芳录》《老实街》,作品集《王树的大叫》《祭奠清水》等。曾获《小说选刊》年度大奖、第十六届百花文学奖、《中国作家》优秀短篇小说奖、年度军旅优秀文学作品奖、齐鲁文学奖、泰山文艺奖等,先后入选全国最新文学作品排行榜、中国小说学会全国短篇小说排行榜。
W ang Fangchen, a Shandong writer born in the 1960s,won a remarkable position in the Chinese literary circles by diligently writing the rural history and politics of China. Since the 1980s, he has published nearly 200 novelettes and short stories, a total of seven or eight million characters.His novels Leader, Public Enemy and Fragrance Record, as well as Ta Town series novelettes and short stories established his status as a post-1960s rural writer in the contemporary literary circles. Such works are fullfledged and complicated, and show multiple features of the rural land and humanity. Besides, their creation significance will continue to be understood and explored.
Through 30 years of writing,he has a mature view on the world,and continues to break through his writing perspective. His perspective is extraordinary, and his works are different from others’. In his view, the world has many details.Therefore, there is more room for imagination in his works. Elegant l a n g u a g e, m o d e r a t e e m o t i o n expressions and abstruse wording contain his love for all worldly things, as well as his insights into life and destin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