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赛母女作品比较研究
2018-04-22杨娟娟
杨娟娟
摘要:安妮塔·德赛和基兰·德赛两人是母女关系,都是出生于印度但移居美国的当代杰出作家,两人的作品均荣获多项大奖。女儿的文学创作受到其母的影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母亲获得布克奖提名,女儿摘得布克奖桂冠。这篇论文挑选了二人与布克奖有关的作品《斋戒,盛宴》和《继承失落的人》,比较研究她们在生活背景、作品主题和叙事手法上的异同。
关键词:安妮塔·德赛;基兰·德赛;作品比较
基兰·德赛(Kiran Desai,1971——至今)是一位出色的美国小说家,虽然著作不多,目前只有《番石榴园的喧哗》和《继承失落的人》,但两部小说皆精品。《番石榴园的喧哗》荣获贝蒂·特拉斯克奖,而第二部小说《继承失落的人》更是荣获美国国家图书书评奖和2006年布克奖,使得基兰成为历史上获得布克奖最年轻的女作家。她的母亲安妮塔·德赛(Anita Desai,1937——至今)也是一位优秀作家,著作等身,有《白日悠光》、《在拘留中》、《斋戒,盛宴》等等,这三部小说分别进入了1980年、1984年和1999年布克奖的短名单。“安妮塔·德赛的小说素以能出色地表现富有东西方文化传统色彩的印度民俗民风以及东西方文化在印度这个古老的东方国家的相互碰撞和交融而享誉文坛。”[1]基兰·德赛认为其母对她的文学创作之路产生了深远的、宝贵的影响,在她年幼时,母亲就已经跟她谈论小说布局、人物塑造和写作方面的话题。因此,她在自己书的扉页写着“献给亲爱的母亲”。
我选择安妮塔的《斋戒,盛宴》与基兰的《继承失落的人》进行比较,一是因为二者都与布克奖挂钩;二是因为1999年写就的《斋戒,盛宴》与基兰1998年完成第一部小说准备写《继承失落的人》在时间上最接近;三是因为作品主题内容上有相似之处,这在后文会详细阐释。本文将从她们的作品《继承失落的人》和《斋戒,盛宴》出发,研究她们在生活背景、作品主题和叙事手法上的异同。
一、生活背景
安妮塔·德赛出生在印度,母亲是德国人,父亲是孟加拉人,因此,从小生活在两种文化混合的环境。既会说德语、孟加拉语、印度语,又在学校学了英语,对欧洲文化也了然于心。七岁时就能用英语写作,九岁出版第一篇故事。中学毕业以后进入德里大学学习英国文学,20岁获得文学学士学位。大学毕业以后,她来到加尔各答,参加了当地大学的一个写作训练班,认真地学习文学写作,于1963年出版了她的第一部小说《哭泣吧,孔雀》。
我国当代著名作家邱华栋将安妮塔的写作生涯总结分成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安妮塔大都从女性视角来呈现当代印度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和歧视,以及女性的觉醒和反抗;第二阶段她不再将注意力放到某个女性的身上,而是更多地表现社会和家庭之外的历史、现实对印度人的精神世界造成的影响;第三阶段以《斋戒,盛宴》的出版为标志,1982年安妮塔离开印度周游欧美,在美国波士顿、印度德里、墨西哥首都、英国剑桥、德国柏林之间来回穿梭,成为“无国界作家群”中很重要的一位小说家。全世界游历使她的视野更加开阔,因此1999年出版的小说《斋戒,盛宴》的背景就带有了全球性地理特征,美国、印度、英国、墨西哥,都是她笔下人物活动的范围。[2]阿伦到美国求学,寄宿在当地一户人家,发现自己与这户人家消费观和生活习惯上存在巨大差异。小说的两部分展示了东西方两套文化符号系统,印度是“斋戒”、“苦行”、“嫁妆”等,西方是“消费”、“盛宴”、“节食”、“日光浴”等。小说从生活、饮食和人文等不同元素折射出两种文化的差异。[3]安妮塔借此表現印度移民家庭与美国家庭之间的文化冲突。
基兰·德赛出生于印度,在青少年时期跟随母亲前往英国,一年后又去了美国。本科毕业于本宁顿学院,并获得了霍林斯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双硕士学位。在创作《继承失落的人》时,她在纽约、墨西哥和印度三地间穿梭,过着一种漫游的生活。她的这种双重身份和多文化的生活阅历使她对印度人、在印度居住的其他人以及在美国生活的印度人等各个层面都有着细致全面的了解。《继承失落的人》描写的就是在印度噶伦堡、美国纽约和英国伦敦三地交织发生的故事。小说对全球化、恐怖主义和移民作了敏锐丰富的描述和分析,受到评论家们的赞赏。
她笔下的法官和厨子的儿子比居就是如她自己般在印度出生但在英美国家游学的人,在全球化和多元化的大背景下,经历着自我文化身份遗失和寻求文化认同的艰难过程。来到英国的法官更加体会到印度文化与西方文化之间的冲突,在宗主国文化的浸染下,他变得崇拜英国文化,想摆脱自身的印度文化印记,学习西方,因此他在回国后执着于往脸上扑粉和保持喝英式下午茶的习惯;在白人歧视的目光中,日渐厌恶自己的气味、肤色、口音等,这是对自我身份的彻底否定;回印度后,仇恨印度人,与父亲疏远,虐待妻子。比居在美国也是处于无根的状态,他住在地下室,不停地更换着工作,但结果还是一样的——获得廉价的报酬和极低的尊严。他渴望拿到美国绿卡成为永久居民,获得与美国人平等的权利,但现实是在异国文化空间里作为异乡人无法融入美国社会,所遭受的歧视、疏远和所体会的孤独、错置感让他不得重返家乡。
由此可见,德赛母女二人的作品中均涉及不同文化的碰撞,对移民的身份认同问题深有感触,因为她们自身就是出生于印度并亲身体验过东西方文化的人。不同的是安妮塔只强调了不同文化之间的冲突,而基兰不仅表现了多元文化之间的碰撞和冲突,还表现了殖民文化对人性的扭曲。
二、作品主题
德赛母女二人的作品都体现出对后殖民时期受压迫女性的关切。安妮塔早期的作品大多刻画印度女性的心理,因为她洞悉印度女性的生存状态。随着生活阅历的丰富和对西方文化的逐渐了解,对女性问题有了更深的探究。在《斋戒,盛宴》中,受到父权制社会压迫的女性人物最典型的就是乌玛。乌玛作为小说的主人公,是家庭的长女,自从她弟弟阿伦出生后,她的父母就剥夺了她接受教育的权利。尽管父母并不穷,而且家里有佣人,她还是被要求留在家照顾弟弟和做家务。在婚姻大事上,父母包办,她自己做不了主,对表哥的感情只能不了了之。在父母的安排下,她相亲了三次,均告失败:第一次男方没看中她而看中了她妹妹,第二次和第三次都是受到只想得到她嫁妆的男方欺骗。婚姻失败还损失了嫁妆让父母对乌玛心生厌恶,从此乌玛被视为不详之人,父母再没为她安排过相亲,也限制了她社交的自由。三次失败的相亲和被限制自由让她失去了信心和感到压抑,于是她患了精神官能症。后来在她自我意识觉醒想要出去工作时,又受到了父权制社会传统观念的束缚和阻止。
乌玛的悲剧根源于印度传统的家庭中心观念,在这种观念中,父亲居于家庭的中心地位,影响着其他家庭成员的思想和行为,子女不能挑战父亲的权威。女性地位何等低下,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没有自我可言,女性完全处于失语状态。乌玛时常发疯是对父权制社会压抑的反抗,但是在强大的男权社会压制下反抗显得微不足道。
与安妮塔相比,基兰在《继承失落的人》中不仅描写了女性受到父权制社会的压迫,而且还受到殖民文化的压迫。最明显的就是法官的妻子妮蜜,小说中的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少言寡语、逆来顺受。她在出嫁前被父亲束缚在“深闺”里19年,她的自由和独立思考的能力都被剥夺。他父亲是大商人,虽然富有,但在种姓制度森严的印度,社会地位却不高,他想像殖民者那样自由出入“英国俱乐部”,因为“英国俱乐部”是身份的象征。于是他将自己最美的女儿妮蜜嫁给即将去英国留学的杰姆,送上丰厚嫁妆,就是希望“如果有一天杰姆功成名就,她将是印度最有权势的人的妻子”[4],仿佛他自己也获得了荣誉。他父亲深受殖民统治压迫,将这种压迫转而投诸女儿身上,这就意味着妮蜜遭受殖民和父权的双重压迫。
出嫁后,她丈夫杰姆由于自己在英国受到歧视变得亲英,妒忌英国人,仇恨印度人,所以回国后越发看不惯她,“印度女孩永远不可能和英国女孩相媲美”[5],动辄对她拳脚相向。她丈夫将自己在英国经历的羞愧和孤独报复在她身上,强迫她学英语,“说不出来就别吃”[6]。他用一系列英式文化和习惯压迫妮蜜,使妮蜜在重压之下“变得焉焉的,逐渐呆滞迟钝,太阳当头暴晒中也会睡去,却在半夜醒来。她呆呆地看着这世界,眼神没有焦距;她从不照镜子,因为根本看不见镜中的自己;她也无法忍受花时间穿衣梳头打扮,这些事只有那些快乐的被爱着的人才会做。”[7]她身体上和精神上受的虐待可见一斑。
妮蜜的悲惨遭遇来自殖民文化、社会和男性对她的控制和影响。在家从父,婚姻和自由由父亲一手掌控;出嫁从夫,结婚后失去了自己的姓名,由原来的贝拉改成了丈夫家为她取的妮蜜,跟随夫姓。无论是结婚前还是结婚后,她都被困囿于家里。无论在父亲还是在丈夫面前,她都是男性权利话语下失语的女性他者,还遭受着从父亲和丈夫那里转嫁而来的殖民压迫。
三、叙事手法
德赛母女二人在写作时均采用第三人称叙事视角,第三人称叙事视角能让作者随时深入某个人物又能随时抽身,站在更高的角度去叙述,因此,第三人称视角又被称为全能叙事视角。《斋戒,盛宴》分两部分,第一部分描述以主人公乌玛为中心以及她身边人在印度的家庭生活,第二部分描写乌玛的弟弟阿伦在美国留学的生活。小说不是以单一的女性叙述视角,前后两部分唯一的关联就是人物阿伦,两部分情节独立。故事情节基本是按照传统的线型时间顺序展开:从乌玛小时候说起,到弟弟出生,她辍学在家照顾弟弟阿伦;表姐阿娜米卡的出嫁到死亡;后来阿伦长大被父亲送出国读书,因为学校暑假不提供住宿而寄住在潘特先生家,体会到了印度与美国在饮食消费文化上的差异。
相同的是,《继承失落的人》也是描述印度本土生活和印度人在国外的生活;不同的是,基兰并没有把小说分成独立的几个部分,而是运用“散漫”的叙述结构,将不同人物的经历故事通过情感穿插联系起来呈现给读者,虽然显得不连贯,但是细读下来可以发现基兰连接的自然有逻辑。比如,根据赛伊的成长阶段自然引起法官年轻时的回忆,还有厨子与比居之间的通信将身处异地的两人身上发生的事情自然连接了起来。“作者既不是按照传统线型时间的顺序来叙说故事,也不是按照单纯的空间转换来推动情节发展。她采用了一种空间和时间双重并置的叙事结构。”[8]
总而言之,通过对德赛母女二人的作品对比研究,我们发现二人的作品在生活背景、主题内容和叙事手法上有同有异。二人都是出生在印度但在多国游历生活过,亲身体验过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她们自身感受过身份认同问题,因此,她们的作品中也体现了这一点。不同的是安妮塔只强调了不同文化之间的冲突,基兰还表现了殖民文化对人性的扭曲。在作品主题上,二人都反映了印度女性受到父权制社会的压迫,但是基兰提出女性不仅受到父权的压迫,还受到殖民文化的压迫。在叙事手法上,两人都采用第三人称叙事视角,两性叙述视角自由切换。不同的是对故事情节的叙述,安妮塔是按照时间顺序线型叙述,对于两个主要人物分篇叙述,而基兰则是在不同人物异地异时来回转换叙述。
参考文献:
[1]任一鸣.后殖民:批评理论与文学[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8:103.
[2]邱华栋.安妮塔·德赛:“在印度的微光中”[J].写作课,2016.5:112-115.
[3]李美敏.安妮塔·德賽的女性小说及其艺术特色[J].南亚研究,2009.02:143.
[4][5][6][7]基兰·德赛.韩丽枫.继承失落的人[M].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3:94,178,180,183.
[8]蔡隽.“失落”的背后——对基兰·德赛《失落的传承》的症候性解读[J].当代外国文学,2010:141.
(作者单位:苏州大学 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