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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庆邦:神木与盲井的人性暗渠

2018-04-20吴永强

齐鲁周刊 2018年14期
关键词:刘庆邦王宝强矿工

吴永强

从元凤鸣到王宝强的艺术之变

3月28日,满园梅花盛开,刘庆邦开始讲述文学——《小说创作的实与虚》。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上一次是在济南,一个以“瓦库”命名的茶馆。我带去了一些他的书,他很认真地签了名。

为了验证小说创作中实与虚的关系,他多次谈到中篇小说《神木》。这可能是他最被人熟悉的一部作品,同时也是当代文学最重要的中篇小说之一。由其改编的电影《盲井》,获得柏林电影节银熊奖的同時,也成为国内电影的经典之作。

1998年前后,中国发生了几起特大矿洞诈骗杀人团伙案,比如郑吉宽团伙(致死110人)、潘申宝团伙(致死28人)、余贵银团伙(致死38人),他们采取诱骗被害人进入井下,伺机杀死后向矿主索要抚恤金的方式,不断作案。

那时候,刘庆邦正在《中国煤炭报》工作,这之前,他曾是一名矿工,对煤矿的情况很熟悉。于是,他产生了写一篇小说的想法。

小说大概的故事情节有了,关键的“眼睛”却迟迟没有找到。有一天,他外出采访,到了一个中学门口,看到身穿校服的中学生出出进进,一个乡村少年的形象猛然闯入他的大脑。于是,小说中的关键人物、辍学外出寻找父亲的元凤鸣逐渐丰满起来。

此时,徘徊在北京电影厂门口的群众演员里面,一张生涩的面孔正在焦虑地四处张望。冥冥之中,刘庆邦的灵光一闪,为这个怀揣电影梦想的少年提供了施展才华的机会。他的个人形象和气质,竟然和刘庆邦笔下的少年如出一辙。王宝强,作为电影《盲井》事实上的主角,其形象至今仍让人记忆犹新。

小说和电影情节类似,在私人小煤矿做工的农民唐朝阳和宋金明,发家致富的招数是,先套近乎将打工无门的外地农民认作亲人,带到煤矿做工,在井下工作时制造“安全事故”将其杀死,再找矿主私了。两人在火车站盯上了16岁的少年元凤鸣,帮其办了假身份证,更名后元凤鸣“成为”宋金明的侄子。三人来到一家小煤矿成为挖煤工人,元凤鸣的好学、纯朴、天真与体贴令宋金明想起自己正在念书的孩子,生出恻隐之心。

两者当然有不同之处,小说中,大篇幅描述了二人如何杀死元凤鸣的父亲,而在电影中,这个情节被当作了背景。最后,两个歹徒自相残杀死掉后,元凤鸣向矿主说出实情,矿主只给了他一点儿回家的路费,把他赶走了。而在电影中,元凤鸣隐瞒了实情,领到了两万块“抚恤金”。

小说最后说:“元凤鸣背着铺盖卷儿和书包,在一道荒路茫茫的土梁上走得很犹豫。既没找到父亲,又没挣到钱,他不想回家,可不回家又到哪里去呢?”

电影最后,元凤鸣抬头看着烟囱冒出的火化尸体的黑烟,全剧终。

到矿区,只要提刘庆邦,就有人管你酒喝

盲井给刘庆邦带来了巨大声誉,作为一个以写作煤矿和乡村题材为主的作家,他创作了大量优秀的作品,被誉为“短篇小说之王”。有一个说法广为流传:到陕北,只要提路遥,就有人管你饭吃;到矿区,只要提刘庆邦,就有人管你酒喝。

过去的很多年,他的作品我几乎每篇必看,那些散发着温情的故事,在中原大地的煤矿和乡村扩散。在这些作品中,《神木》显得有点儿突兀,那种冰冷的色调,残忍而不失节制的叙事风格,让人难以忘怀。

他还有一部长篇小说《红煤》:宋长玉是一家国有煤矿的农民轮换工,为了能够转成正式工,处心积虑地追求矿长的女儿,矿长借故将他开除。后来,他将红煤厂村支书的女儿追到手,成为村办煤矿的矿长。随着金钱滚滚而来,他的各种欲望急剧膨胀,原先的自卑化作了恶意的报复,人性之恶充分释放了出来。

宋长玉成为又一个于连,他的不断攀爬的决心和勇气,蔓延在这片土地上。我突然生出一个想法,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中,主人公孙少安止步于上世纪80年代的村办砖厂,如果他的故事继续发展,从80年代一路延伸到当下,会是什么情形?排除人性之善与恶,宋长玉的人生履历提供了一个侧面。其实,两部小说所呈现的各有片面,孙少安的人性之善和宋长玉的人性之恶只是个人性的,如果上升到时代的变迁,人性中的一丁点儿善恶就显得微不足道。殊途同归,成长中的孙少安和宋长玉会找到一个人生的契合点。

煤矿的特殊存在,支撑起了我们的许多想像。刘庆邦说:“世界有不少写矿区生活的作家,左拉、劳伦斯、沃尔夫,他们笔下的矿区和我们的矿区在精神上是相通的。很多艺术家和矿区有紧密的联系,美国摇滚歌手鲍勃·迪伦,画家梵高,南非白人女作家戈迪默,他们都阅历体验过矿区生活。整个世界的矿区都是相似的——物质的贫瘠、精神的匮乏、生存的艰辛、劳作的艰苦、劳工之间的矛盾、械斗……我看左拉的《萌芽》,看到他写的矿工——希望出点事,出事就可以停工,就可以休息,跟中国的矿工心态都一样。”

最近还有一个挺有意思的新闻,第九届华语电影金扫帚奖颁奖典礼举行。凭借《大闹天竺》获得“最令人失望导演奖”的王宝强现身,成为“金扫帚”历史上首位来领奖的一线电影人。

那个《盲井》中的辛酸少年,经过十几年的摸爬滚打,终于“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陷入了滚滚红尘。王宝强也为当代电影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样本,或许是独此一个吧,除了他不会再有人通过个人努力,更大的是偶然性的贵人相助而成为持久的话题。现在,徘徊在横店的无数个王宝强,那些林林总总的“路人甲”,梦醒的时候,又进入了新的梦想。

去年冬天,我到鲁南某煤矿采风,想起刘庆邦的许多小说。我们一行人换了矿工服,乘坐电梯下到400米深的矿井,然后乘坐电车和缆车,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蜗行,在地下的一个个巷道穿行,到了一个作业面。

在我的想象中,煤矿生产依旧是孙少平们手握镐头,挥汗如雨,依旧是刘庆邦笔下的忧郁的矿工,辛苦劳动后到地面的洗头房排解忧愁。可是闪现在我面前的是巨大的机器(号称世界领先、国内最先进),不需要矿工用力气去驱动煤块,一层层被铲下的煤进入输送带,缓慢驶向地面。

矿工服给人带来一种舒适感,尤其是长筒靴踩在地面上发出的嘎嘎的声音,使人变得挺拔。走起路来不自觉整个身体开始跳跃,自己也成了战士。矿工是最接近战士的一群人,他们战斗在地下,在黑暗中攫取光明。

刘庆邦对矿工有着深刻印象:“他们的欢乐和他们的痛苦一样令人震撼。有人说,认识中国就要认识中国的农民,我说,认识中国的农民就要认识中国的矿工。……只是他们比田野耕作的农民更艰难也更具强韧的力量,这是一群看透生死的人。”

那些经过我面前的矿工,满面灰尘,羞涩而又坦然,他们的内心世界,是一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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