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丹救妻：法律无情人间有爱

凤凰

甜蜜爱情遭遇病魔考验

1997年，24岁的杜金领从河北易县老家来北京打工，从电焊工做到美容院的按摩师，收入越来越高。后来，同事把一个叫廖丹的小伙子介绍给她。廖丹是北京人，比杜金领大两岁，家境不太好，从小由爷爷奶奶带大，懂得孝敬老人。

两人交往后，杜金领发现廖丹虽然沉默寡言，但很会照顾人。杜金领如果值夜班，廖丹常常会做好了饭给她送过去，并看着她吃完。这让在异乡打拼的杜金领感觉这个陌生的城市有了温度。第二年，两人就结了婚。

廖丹没什么钱，结婚穿的衣服还是杜金领买的。刚结婚那会儿，廖丹所在的内燃机厂效益不好，他处于待岗状态，每个月只能领到300元生活补助。

2000年，杜金领生下儿子；2002年，廖丹正式下岗。于是，家里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杜金领身上。为了多赚点钱，她什么活都肯干，除了在美容院给人按摩外，她还给人绣花、在保温瓶厂打工，还做过小时工……在外累了一天回到家后，她还要洗衣做饭，照顾儿子。

那几年，邻居们都羡慕廖丹找了个“家里家外一肩挑”的能干妻子，而且从无怨言。廖丹也感觉很知足，可他从没想过，家里最重要的这个人会出问题。

2006年底，杜金领突然开始半夜腿抽筋，疼痛难忍。刚开始，他们都以为只是工作疲劳，休息两天就好了，也没太在意。谁知杜金领的症状竟越来越严重，2007年初的一天，她突然晕倒在地。廖丹慌了，赶紧拨打了120。

在医院，杜金领被查出患了尿毒症，而且很严重。听到医生说出诊断结果的那一刻，廖丹突然感觉五雷轰顶，一向坚强能干的妻子，怎么会得了尿毒症呢？

“这病得花不少钱，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医生提醒他。

“不管花多少钱，我都要治好她。”廖丹默默地对自己说。

为了维持生命，杜金领每周要进行血液透析3次，每次420元。这样，她每月的医药费加在一起就要6000多元。才两个月，家里的钱就花光了。

不得已，廖丹将妻子每周三次的透析改成两次，然后开始向亲友借钱。

能借的钱都借遍了，借第二遍的时候，亲戚对廖丹说：“这病太花钱了，你救不了她的。”但作为丈夫，他没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去死。

每次送妻子去医院透析，来回坐公交车要花4个多小时。为了让杜金领坐得舒服一点，廖丹干脆买了一辆二手摩托车。妻子在医院做透析，廖丹就在医院附近拉活。运气好的时候，每天也能赚个几十元。

杜金领知道家里的情况，她不忍心拖累廖丹，想一死了之。可廖丹看着她认真地说：“当初你上班养着我，吃了不少苦，我都记着呢！现在，该我来照顾你了。”

那一刻，廖丹觉得自己真正从男孩成为男人，这个家，他必须撑起来。

发现“漏洞”铤而走险

面对高昂的透析费用，日子虽然过得窘迫艰苦，但夫妻俩总是乐观面对。

廖丹属猪，杜金领属牛，于是，两人总会调侃对方：“哟，臭猪回来啦！”“怎么样，傻牛，今天好点儿没？”“你放心吧，你死了我都死不了，我舍不得你和儿子，得咬牙活下去。”

原来还满不在乎的廖丹听完这句话，突然哭了，说：“有你这句话就行了。”然后，他又安慰妻子，“生活就这样也挺好，我挺知足，真的。”

但面对疾病，仅有乐观是远远不够的，廖丹急需解决妻子每月6000多元的治疗费用。

知道廖家的困难后，北京六里屯街道办事处在政策允许的范围之内，给了他最大程度的救助。廖丹一家合起来，每月能拿到1784元的低保救济金。但相对于每个月数千元的透析费用，这点钱简直是杯水车薪。

廖丹曾找到街道办，试图给妻子办医保，可因为杜金领不是北京户口，无法办理。

每月到医院缴费，是廖丹最为纠结的时刻。然而有一天，他发现了医院的一个“秘密”。

每次到医院缴费，收费室在收费单上盖章后，再让廖丹拿着单子送到透析室，两个科室之间并不直接沟通。

2007年11月的一天，廖丹拿着北京医院的收费单据，在马路边拨通了一个刻假章的电话，找人仿刻了北京医院的公章。这样，他可以自己在收费单上盖“章”了。

第一次盖完假章，廖丹心里直打鼓，很害怕被發现。谁知，护士接过收据就给杜金领安排血液透析，然后交到了透析科。没花一分钱就让妻子顺利做了透析，这让廖丹尝到了“甜头”。

之后4年，无论寒暑，每周两次，廖丹都载着妻子杜金领，从北京东南五环外的家，去北京医院做透析。

2012年1月，杜金领在6楼的血液中心接受透析，廖丹在一墙之隔的地方默默等候。那时，他并不知道，早在2011年9月，北京医院在对电脑系统升级时，透析科室负责人发现，杜金领一直在透析治疗，但收费系统里却缺少51次缴费记录，交来的49张收费单均系伪造，骗取医疗费共17.2万元，北京医院立即报了警。

法律无情人间有爱

2012年2月21日，如往常一样，廖丹带着妻子去做透析。他们前脚进电梯，后脚就跟进了两个人。妻子刚进透析室，那两个人就向廖丹亮明了身份——东城区公安分局刑侦大队民警。

看到警察的那一刻，廖丹出人意料地平静。警察跟随他到家里搜查时，看到他家徒四壁的处境，还留下200元钱让他给孩子买点吃的。

杜金领从来不知道廖丹私刻公章的事情，以为丈夫只是开摩托车拉货被抓起来了。等警察上门把印章找出来，说明一切后，她才知道丈夫为自己犯下了多么大的错误。

在警方进行调查取证的3个多月里，杜金领的治疗仍在继续。

然而失去了廖丹，家里一下子失去了支柱。“儿子发烧，我也跟着发烧，身上也肿，透析的时候还是邻居开电瓶车送我到车站，我自己坐公交车去。”杜金领说。因为廖丹家里的情况特殊，14天之后，公安机关给他办了取保候审，让他回家照顾病妻。

3月8日，廖丹回到家，杜金领把丈夫数落了一顿，然后说：“是我拖累了你，警察还不如把我抓了去，就说是我让你刻的公章，都是我的主意，我去替你坐牢，你在家伺候孩子，这个家还能维持下去。”

法院审理廖丹案时，法官问他能否退还17.2万元医疗费，廖丹说：“我知道我错了，我愿意卖了房子，赔偿医院的损失。”

但是，卖房的广告贴出去几个月了，也没人来买。7月9日，法官委婉地通知廖丹，在11日开庭前，尽量凑些赔款。

7月11日早上6点，廖丹就起床了，然后从冰箱里拿出大葱、酱料和几张饼，放在妻子床边，这是她的早饭。然后，廖丹独自离开家，坐上公交车前往法院。作为涉嫌诈骗的被告人，这一去，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在14年的婚姻生活中，他们虽然经历风雨，穷困潦倒，但相互包容、理解。想起过往，杜金领泪如雨下；想到廖丹就要受到法律的惩罚，她开始担忧他的身体。廖丹几年前得了肺结核，糖尿病也越来越重，一年四季，手脚冰凉。他自己没钱买药，有朋友买治糖尿病的药，他就要一点服用。

这个家，本来就被疾病折磨得摇摇欲坠，如今，廖丹又要迎来一场官司，这个家会不会垮掉呢？

庭审那天，检方提出廖丹构成诈骗罪。还没等公诉人出示证据，廖丹就说：“您不用念了，我都认罪。”

“那你觉得这样做值吗？”

“值不值得，还是犯法了。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妻子能先不死。”

廖丹不知道，正是这一句话，在不经意间改变了他们的生活。

廖丹的事经媒体报道后，人们听说他是为了救妻子才私刻公章，惋惜之余都为之感动，觉得他是北京“爷们儿”，还称他和妻子就是在演绎现实版“北京爱情故事”。

随后，意想不到的帮助接踵而至。

那个廖丹在电视里才看见过的明星姚晨，开始在微博上关注他的事；一位他素不相识的政协委员，专门通过媒体给他送了17.2万元让他“退赃”；两家他从未听说过的机构，表示愿意承担杜金领今后透析的医疗费；他的照片被挂到了微博的广告栏……

之后，廖丹的手机开始不停地响起，都是爱心人士打来的。廖丹心里暖暖的，他说：“我原来不相信这好事会落到我头上，可从那天到现在，家里来人不断，真的让我非常感激。”杜金领说：“我一定好好活着，要不都对不起大家。”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杜金领的透析治疗得以延续。

7月16日上午，廖丹向法院交了赔款。法官问他有什么要求，廖丹红着眼圈说：“我就想着把钱全还上，希望法院从轻发落。”很多人都期待着这种积极的行动能够换来法律的宽大处理。庭审持续一个多小时后，北京市东城区人民法院宣布休庭，择日宣判。

面对未知的审判结果，廖丹越来越从容：“我确实犯了错，应该受到惩罚。现在治疗费有了着落，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接下来几个月，廖丹等待着宣判。生活没有什么不同，他依旧每天早上6点半准时送儿子上学，接下来骑摩的拉活，买菜做饭，接孩子放学，每周两次带妻子去医院做透析。唯一不同的是，他不用再拿着医院收费单据回来“盖章”，不用每天担惊受怕。

而杜金领依旧被尿毒症折磨得痛苦不堪，有时多喝一杯水都不行。一天夜里，廖丹突然听到妻子大喊大叫。开灯一看，妻子正浑身发抖。他知道，妻子又做噩梦了。他赶紧把妻子搂在怀里安慰道：“老婆别怕，我在这儿呢。”为了抚平妻子心头的创伤，廖丹带着她去看医生。医生为杜金领进行了心理疏导，才使她的情绪缓和下来。回家的路上，杜金领对廖丹说：“这辈子我拖累你了，如果有来生，就让我来照顾你！”廖丹握住妻子的手说：“夫妻就是要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不管你去哪兒，我都陪着你。”

2012年12月8日，北京市东城区人民法院对此案进行了宣判，以诈骗罪判处廖丹有期徒刑3年，缓刑4年，并处罚金3000元。听到这个结果，廖丹如释重负。从法院走出来时，他说：“我可以在家照顾妻子，我会一直好好表现的。”

随后，廖丹和妻子杜金领开了一家网店，专卖手工编织袋，生意还不错。

此后，杜金领每周二、周五去医院透析。她家离医院很远，廖丹每次都是骑着三轮摩托车送她去医院，几年来风雨无阻。由于看到了希望，他们一直在做换肾的准备，一直在等待着合适的肾源。

可由于尿毒症的长期侵害，杜金领身体的各项功能极度衰弱，2016年5月，她突然陷人昏迷状态，被紧急送往医院。5月16日，杜金领终因心肌梗死去世，至死也没等来合适的肾源。廖丹忍痛处理完妻子的后事，把她的骨灰带回了河北老家安葬。

之后，廖丹的生活更加艰难。他因患有糖尿病，右脚深度溃烂，伤口久不愈合，医生警告他再不治疗会有截肢的风险。可他没有工作，还要养活儿子，哪有钱治病啊？好在，儿子慢慢长大，很懂事。如今，他刑期已满，感觉生活终于有了一丝希望。笔者采访结束时，他还说非常感谢大家对他的帮助，他一定会好好生活，好好把儿子养大，让儿子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编辑：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