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品油消费税有了新规矩

○ 文／本刊记者 陆晓如

成品油消费税新规实行后，能否让油品销售行为都规矩起来？

2018年元旦假期还未结束，国家税务总局就发布了2018年第1号公告—《关于成品油消费税征收管理有关问题的公告》，在石油行业引发了不小的震动。

这个公告发布的目标很明确—加强汽油、柴油、航空煤油、石脑油、溶剂油、润滑油、燃料油等成品油消费税的征收管理，维护公平的税收秩序，营造良好营商环境。从公告的各项条款来看，规定了如何开具成品油发票，指明了纳税申报表调整的主要内容、对纳税申报实行比对的主要内容，以及前后衔接等问题。但敏感的业内人士表示此公告反映的内容并非如此简单。

反映改革方向

“这个公告反映了两个重要方面的改革：一是财税体制改革，一是油气体制改革。”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资源与环境政策研究所所长助理、研究员郭焦锋说。

从财税体制改革角度来看，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已明确提出要深化财税体制改革、建立现代财政制度，十九大更是确定了加快建立现代财政制度的财税体制改革目标。“《关于成品油消费税征收管理有关问题的公告》事实上主要是配合现代财税体制改革的要求。成品油消费税作为消费税中的一个重要品种，是消费税改革重要的领域。提出这个公告预示着我国消费税改革在不断深入推进。”郭焦锋说。

从油气体制改革角度来看，2017年5月，国务院公布了《关于深化石油天然气体制改革的若干意见》，部署了八个方面的重点改革任务。改革油气产品定价机制、有效释放竞争性环节市场活力是其中一个方面。“成品油市场改革势在必行，而成品油消费税改革是成品油市场改革很重要的一方面。国家税务总局发布这么一个公告预示着石油天然气改革已经加快推进。”郭焦锋说。

剑指市场乱象

“不可否认的是，目前我国成品油消费税在政策和分管上存在着一些问题。”郭焦锋说，“《关于成品油消费税征收管理有关问题的公告》的发布是改革的需要，更是针对目前成品油消费税出现的问题的必要措施。”

我国的成品油消费税是中央税，税收的收入归中央。对地方来说不仅享受不到这部分税收，而且由于成品油消费税是价内税，还要贴出一部分增值税和增值税的附加给中央，所以地方上没有监管的积极性。

成品油消费税在生产环节和进口环节征收，而不在消费等环节征收。因此，消费税征管的力度相对比较弱，存在一些不法的成品油生产商、经销商通过变票、换票、改票等手段偷逃消费税的现象。“这也变相鼓励地方政府投资炼油厂。因为虽然地方政府获得不了成品油消费税，但可以形成大量的其他地方税收，比如增值税。这就造成很多地方都想建炼油厂的状况，而我国现在炼油产能已经严重过剩。”郭焦锋说。

成品油消费税征收的范围比较窄，列举的征收品目只有七个，其他可以用于调油的化工品不征收，而像MTBE等化学品经过简单调和后就可以成为汽油或者柴油。“这样就容易造成税收的漏洞，也会使一些不法分子利用这些税收漏洞，明目张胆地逃税漏税，造成市场混乱的状况。”郭焦锋说。

“在这些问题的影响下，现实中很多成品油出货时应该带发票却没有发票，有的带的不是生产商自己的发票。这种税票上的混乱确实存在。部分炼油企业得以漏缴税款，与照章纳税的主营炼厂拉开价格差距。而消费者容易倾向于价格低廉的油品，依法纳税的企业反而在竞争中败下阵来。这无疑影响了成品油市场的有序竞争。提出在成品油消费税监管方面的改革很有必要。”隆众分析师李彦说。

规范开票环节

针对成品油消费税征收管理出现的问题，《关于成品油消费税征收管理有关问题的公告》对成品油发票的开票环节进行了详细的规定。

公告提出所有成品油发票均须通过增值税发票管理新系统中成品油发票开具模块开具。“这就相当于将成品油消费税与增值税挂在一块了。”郭焦锋说。增值税包含着的众多信息直接进入国家税务部门的大数据系统。通过大数据技术可以追踪成品油经营者的产销情况。比如一个炼油厂，进了多少原油和燃料油，最后卖掉了多少成品油，通过增值税系统可以连带查到消费税的缴纳情况。“这样可以追踪成品油生产经营者的资金流、物流和票流，可以堵住企业变票、改票、调和等行为，防止偷税漏税。”郭焦锋说。

2017年12月18日国家税务总局发布的《关于增值税发票管理若干事项的公告》中已经规定，汽油、柴油、燃料油、液化气、沥青的发票名称前＋石油制品；其他化工品，如芳烃、二甲苯、丙烯、MTBE等发票前面＋有机化学原料或基础化学品。开票名称以及分类更加具体规范。《关于成品油消费税征收管理有关问题的公告》进一步规定纳税人需要开具成品油发票的，由主管税务机关开通成品油发票开具模块，以及纳税人需要提前申报消费税的数量，使得成品油开票系统更为严格。

“成品油所有的生产者、经销者必须到税务部门去开通成品油发票开具模块，通过这个模块进行专业化、针对性的管理，相当于对成品油增值税、消费税等进行统一管理，使管理模式发生很大变化。”郭焦锋说。

“开通成品油发票开具模块试图从技术端来规范市场。以前成品油发票的开票系统粗放简陋，没有规范的机器开票流程，很多都是手动开票。这就给了人工操作太大的空间。”李彦说。

公告规定在成品油发票开具模块中，要正确选择商品和服务税收分类编码。《关于增值税发票管理若干事项的公告》已经在推行商品和服务税收分类编码简称。“《增值税发票管理若干事项的公告》发布的目的不言而喻，是为成品油消费税监管升级准备的铺垫。”金联创分析师李辉说。

公告还规定，成品油经销企业可开具成品油发票的总量，应不大于所对应产出及进口的油品总量。“无形之中存在多年的变票将会异常困难。”李辉说。

汽车市场需求渐趋饱和，影响着成品油消费税的征收。

由于社会调油商多数没有生产装置，但外售成品油则需要成品油发票。由此，变票便应运而生。变票所产生的利润也成为调油商得以存在的根本。虽然近年来，国家税务总局加大了对税票管理和监察的力度，但变票依然有其市场。

“通过公告的规定，一是从源头上开发票的时候就管住，二是通过各个环节开票的时候管住，三是通过数据的异常进行稽查管住。尽量杜绝成品油经营企业漏税的行为，让成品油市场发展规范起来。否则会因偷税漏税造成大量不正当竞争，造成市场的混乱。”郭焦锋说。

“这个公告的最大意义在于杜绝变票等行为，促进市场上与成品油相关的票据税务流转更加规范。”李彦说。

调油商受打击

“公告的发布对消费者没有什么影响，对正规企业的影响也有限。受影响和打击的主要是参与倒票、变票等活动的不正规企业以及调油单位，还有社会上的倒票商。”李彦说，“对以前靠灰色空间挣钱的企业会产生很大的冲击，而对正规经营的大型国有企业来说是极大利好。”

根据市场反馈，绝大多数正规厂家按照公告中的规定正常运作。“部分炼厂反应，由于消费税申报比对较为严格，可能会使得炼厂变名销售难度加大，但对炼厂整体开票流程影响不大。”金联创分析师王延婷说。

新公告对调油环节影响较为明显。芳烃、MTBE、LCO、烷基化汽油等产品在开具发票时已明确标注为有机化学原料或基础化学品，发票应用领域进一步明确。成品油生产商既不能随意更改商品和服务税收分类编码，也不能虚报成品油发票数量，这就使得调油商取得成品油发票的难度骤增。

“调油商大都没有生产装置，由化工品转换到成品油开票的难度增加。另外，成品油的生产和经销企业分别使用相应的成品油发票开具模块，并对开票数量进行限制，调油商通过其他渠道变票的难度也进一步加大。”王延婷说。李彦也指出，成品油消费税征收管理公告从源头上很大程度地压住了不正当成品油发票流出的问题。

据金联创了解，成品油消费税征收管理公告发布之后，华南市场反应最为明显。华南地区汽油票价出现了大幅上涨的情况，一度达到近1100元/吨的高价。

“调和汽油成本上升，与主营销售公司汽油价格基本持平，无利润可言，此种状态在以后或将成为常态。”李辉说，“就算是混合芳烃等调油料暂不征收消费税，调油商若想继续生存，也无法避开1400～2100元/吨的成品油消费税。以目前的调油成本来看，已是处于亏损状态，后市发展更加堪忧。”

李辉还表示，地方炼厂在成品油消费税监管全面加强中迎来高税收成本，为赢得利润，或将转嫁至出厂价格。但如此一来，与主营的销售竞争中优势将不再明显。

公告真正实施后，调和油市场上或许会有少量特殊渠道流出的成品油发票。“但物以稀为贵，调油商将难以承受高税收带来的压力，社会调油商在油品市场发展中的作用或将逐渐消失。部分规模小、设备落后、缺乏油源的小炼油厂甚至可能因此被淘汰。”李彦说。

调油料市场不稳

“由于调油商操作积极性骤减，据悉已未有大单操作，直接使得一些地区调油料市场交投受限。”李辉说，“对调油原料来说，尚且不谈乙醇汽油、重整汽油、单产品消费税等因素的冲击，仅从需求面上来说，混合芳烃、轻循环油等调油料的市场占比也将大幅缩减，进口商近乎停止操作。”

王延婷指出，随着调油商转票难度和成本的大增，进口混芳、LCO等调油料用于调和油的优势将减弱，这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混芳、LCO的市场需求量，预计后期该类调油料进口量或将减少。

除了调油商之外，地方炼厂也会采购一部分调油辅料，且大都是带化工票，但变汽油票的现象非常少。“对炼厂来说，消费税的平衡问题相对来说比较简单，短期内暂不会影响到该环节需求量。但考虑到大部分炼厂已经投产或计划新建重整装置，重整装置大量投产后，地方炼厂调油辅料供应基本满足，对于外购原料需求减少，进口混芳、LCO等市场份额将进一步萎缩。”王延婷说。

整体来言，成品油消费税加强监管，有利于维护公平的税收秩序，营造良好营商环境，而且成品油消费税市场规范化是必然趋势，但对于调油商和调油料市场来说是残酷的。“2018年或成为调和油市场发展的分水岭，夹缝中生存将更加艰难。”李辉说。

推进后续改革

《关于成品油消费税征收管理有关问题的公告》的发布，彰显了对成品油消费税监管的强化。“这是在为成品油市场化改革做准备、打基础，也是在为成品油价格市场化做准备。”郭焦锋说，“但不能满足于此，还得把成品油消费税整体改革方案同时推进，尽快出台成品油消费税改革方案。”

公告中未涉及成品油消费税中央税属性调整。地方政府可能对炼油企业、成品油经营企业实行包税制。“搞包税制后，国家的成品油消费税征收管理办法规定得再严，地方政府不进行有效监管，效果也会大打折扣。”郭焦锋说，“成品油消费税中央与地方的关系问题、分配问题，虽然在这个公告中没有反映，但这应该是未来成品油消费税改革的方向之一。”行业内将成品油消费税改成中央和地方共享税，或者改成地方税的呼声已经很高。

李彦指出，未来成品油消费税征收可以更多地利用先进的技术手段，比如大数据、云计算等，让纳税人缴税更加便利，也让税务机关的监管更加全面、更加高效。

成品油消费税征收管理针对的是需要成品油发票的企业，而如果生产方和需求方都不要发票，是监管不住的。“不可否认有这样的企业存在。税务、工商、公安等部门应加大对这类企业的打击力度。”郭焦锋说。

目前来看，成品油市场在不断规范。但长期来看，建立统一开放、有序的成品油市场体系，形成公平的市场化的成品油价格形成机制，让油价回归到成品油的商品属性，依旧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