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兵器的征集
2018-04-20张志新
张志新
青铜戈
吴中区文管会的仓库内,收藏着一批制作精良的青铜兵器。根据它们的造型和功能可分为:戈、矛、剑、镞和弩机等等。这些兵器,都是在苏州城郊吴中区出土后,经征集得来的。
戈,是一种可勾可啄装有长柄的武器,可用它来勾割或啄刺敌人,所以古代称之为“勾兵”或“啄兵”。矛,加柄后称为“长矛”,是为“刺兵”。弩机,如弓,是发射箭镞的设施。而剑则是一种由刺击兵器演进而来的武器,它兼有矛的戳刺功能和刀的砍削功能,是短兵器中的重要形式。
吴越的青铜兵器,特别是戈、剑历来享有盛誉。屈原在其《楚辞·国殇》篇中有: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可以想见吴国兵士在吴王的指挥下,挥动锋利的“吴戈”驰骋疆场,直捣楚都的情况。吴越的剑,古文献中记载就更丰富了:《周礼·考工记》和先秦诸子中的《庄子·刻意》《荀子·强国》《韩非子·有度》等文献中都有记载。关于吴剑,战国之赵奢曾对田单说:“夫吴干之剑,肉试则断牛马,金试则截盘匜。”可见其锋利无比。《越绝书》中还记载:越王请相剑师薛烛为他评剑。当越王出示“纯钧”之剑时,薛烛“忽如败,惧如悟,简衣而坐望之。手振拂扬,其华萃如芙蓉始出;观其爪,烂如列星之行;观其光,浑浑如水之溢于塘;观其断,岩岩如琐石;观其材,焕焕如冰释……”宝剑的锋锷光泽,把相剑师都惊呆了。同书另一段记载又说:楚王得名剑“秦阿”,“晋郑王闻而求之不得,遂兴师围楚之城,三年不解。仓谷粟索,库无兵革。左右群臣、贤士,莫能禁止。于是楚王闻之,引‘秦阿’之剑,登城而麾之。三军破败,士卒迷惑,流血千里,猛兽殴瞻,江水折扬,晋郑之头毕白……”所述虽有些夸张,但吴越戈剑之神威可见一斑。
吴越之戈、剑特别精良,是顺应当时战争需要。戈符合车战和“舟师”的需要;剑则为步兵必备之武器。《吴越春秋》记夫差赴黄池之会时“吴师皆文犀长盾,万人以为方阵。……吴以带剑甲士三万人临晋军,卒使晋人屈服,让吴主盟”。吴军临阵,人人用剑,动辄数万人出阵,可见用剑的数量。柏举、艾陵之战,吴之步兵灵活出战,以利剑斩马足,楚、齐之战车频频翻倒,充分发挥了步兵的优越性。而步兵的武器——利剑在战争中也就显得格外重要。
剑,是一种可以刺戮,也可劈砍的兵器,在近战中非常实用。古代贵族和斗士经常随身佩带,除用以自卫防身或参与格斗外。佩剑还带有象征等级身份的意义,因而对于剑的长短、装饰和品级极为考究。俗话有:“宝剑赠将士,脂粉送佳人。”说的是,送东西要看对象,古代宝剑是送给男士的最好礼品。吴地还有吴太子季札挂剑的故事广为流传。说的是:季札出使晋国时途经徐国,徐国国君非常宝爱季札的佩剑,但又不便明言。季札深知其意,但因为还要出使到晋国去,一时还不能将表示自己身份的宝剑送给徐君,心想出使返徐后再送于他。那知季札返回徐国时,徐君已死。季札为未能满足徐君生前的愿望而万分懊恼,乃将佩剑挂于徐君墓前树上,不违背自己的心诺,以表示对徐君的哀思,可见当时人对宝剑的珍爱。
春秋吴越两国,都崇尚宝剑。同时由于对剑的大量需求,使吴越两国,投入了较多的人力、物力,进行冶炼与制剑,铸剑的著名匠师,如干将、莫邪、欧冶子等层出不穷。
吴越出良剑,与吴越地区的自然地理条件也有关系。《周礼·考工记》载:“郑之刀,宋之斤,鲁之削,吴粤(通越)之剑,迁乎其地而弗能为良,地气然也。”首先,吴越地区有丰富的铜、锡矿藏。《汉书·地理志》谓吴有“章山之铜”。《考工记·首章》也有:“吴粤之金锡,此材之美者也。”苏州近郊的铜井山、铜坑山、小茅山均有铜锡之矿。这就为铸戈、剑等青铜兵器提供了丰富的原料。同时,吴越的铸剑师又能合理地配伍铜锡的比例。这在《吕氏春秋·别类篇》中也有记载:“金柔锡柔,合两柔则为刚。”又云:“相剑者曰,白所以为坚也,黄所以为韧也,黄白杂则坚且韧,良剑也。”《考工记》记载:“金有六齐(剂)。六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钟鼎之齐;四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戈戟之齐……”吴越的铸剑师掌握了精当的比例,是铸就良剑的又一重要因素。再则,是制作精心,《荀子·强国篇》记:“刑范正,金锡美,工冶巧,火齐得,剖刑而莫邪已。”所谓“夫纯钧、鱼肠(名剑),必加之砥砺,摩其锋锷”,说明制剑工艺的繁复与精细。关于铸剑的过程,《吴越春秋》和《越绝书》中记述颇详:“赤堇之山破而出锡,若耶之溪涸而出铜;雨师扫洒,雷公击橐,蛟龙捧炉,天帝装炭,太一下观,天精下之。”欧冶之因天之精神,悉其技巧,方造出名剑。干将铸剑,也“采五山之铁精,六合之金英,候天伺地,阴阳同光,百神临观……使童女三百人祭炉神,鼓橐”,还将妻子莫邪的头发、指甲投入炉中,方才制出名剑。可见铸剑过程的神圣、精心与投入。
青铜矛
吴越均以铸造精美锋利的戈剑著称于世。传世和出土的戈、剑不锈不腐,仍旧犀利无比,用这些剑削肉剁骨,仍轻而易举。特别是出土的剑身上的火焰状或连续菱形花纹,对于保护剑身不受锈蚀起到了良好的保护作用。据现代研究,这种花纹可能是剑的表面曾经过硫化处理,这种技术在其他国家的武器铸造中是不多见的。由于工艺特别,所以古文献中也就将铸剑的过程写得神乎其神了。
吴中区文管会仓库里的青铜兵器虽然带铭文的极少,但制作都十分精良。照片中的两把戈,分别长29.2和18.9厘米。戈的“援”面均起脊,而两侧均起刃,十分锋利。中间起脊,是为了增加戈的强度,使之不易折断。“胡”部均带有两个长方形的穿孔,这是供安装长柄时捆缚固定使用的。长的一把,其“内”上,铸有变体夔纹,非常精致。两支矛,分别长20和18.9厘米。中间也起脊,脊旁有“血槽”,略带弧形的刃锋利异常。后部有“圆銎”,便于安装木柄。“銎”体铸有“鼻钮”,可系佩“红缨”。“骹”部铸有铭文“王”字。照片中的两把剑,长的为58厘米,剑体宽4.7厘米;短剑长41.3厘米,宽4.3厘米。分为剑身、剑格和剑把三部分。剑之前端称为“锋”,两侧谓之锷。剑身均起脊,剑把圆柱形。短剑“格”上,铸有变体夔纹和蟠螭纹。长剑锷部有多处缺口,说明它曾用于格斗,是当年战争中的实用武器。
青铜剑
吴县的苏浒路工地、青旸地,东太湖之横泾乡、洞庭东山围垦区都出土过这类青铜兵器。而征集数量最多的,当数西山石公、金庭、堂里,光福镇和太湖乡。当时,我们每次出差到上述地区,就会有意到当地的废品收购站“转一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在县的十六号仓库(废旧物资回收仓库),我们还聘请了专管铜器仓库的老崔师傅,作为“文物爱好者”。老崔的脚有残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但工作十分认真。许多年一直帮我们义务做好拣选工作。他这样做并没有什么报酬或好处,最多也就是送他一个搪瓷杯作纪念,或送他几张免费参观紫金庵或保圣寺的门票,作为犒劳。我们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到他那儿去,进一步拣选。在铜器库选出而收藏的铜器,包括铜镜、钱币和其他古铜器,都称重量,按他们出售给冶炼厂的价格支付给废品回收公司,收购回来加以收藏。吴中区文管会仓库内的铜器,特别是那些青铜兵器大都是通过这样的方法征集、入库的。
太湖沿岸乡镇的废品收购站,怎么会收购到那么多青铜兵器?原来在吴王夫差即位的第二年(公元前494年),在太湖水域里,曾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事——“夫椒之战”,所谓“吴王夫差败越于夫椒,报槜李也”(《左传·哀公上》)。
吴越征战的战事,大都发生在槜李、笠泽,即今嘉兴、吴江一带。由槜李、笠泽而至盘门,是越国进犯吴国的正面进攻路线。越王听说:吴王夫差为报杀父之仇,正“日夜勒兵”。“越欲先吴发往伐之……遂兴师”(《史记·越世家》)。他估计到吴国对越国的正面防犯,肯定比较严密。想攻吴之不备,故改经太湖入胥口,从背后发起攻击。越王勾践率3万军士,分乘上千条战船,从水上进攻吴国。吴国发现后。即刻出兵迎战,在“夫椒”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大败了越军。夫椒,古地名,据《水经注》载,即今太湖中的马迹山附近(一说洞庭西山),该地均属吴境。太湖应该是这场战争的主战场。这些兵器,应该是当年水战时,失落在太湖中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太湖中的渔民以拖网打鱼时,常常还会有青铜器兵器被打捞上来。他们就近卖给当地的废品收购站,又被我们征集回来。
从这些青铜兵器不锈不腐,依旧犀利无比,不仅是春秋时期吴越两地青铜冶炼、制作兵器的实物例证,也从一个侧面,为我们研究当年“夫椒之战”的情况,提供了重要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