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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产焦虑与阶级固化:印度电影《起跑线》教育不公题旨解读

2018-04-20

电影评介 2018年22期
关键词:拉吉不公中产阶级

近年来,印度电影在中国的电影市场占据了一席之地,其共同特点是在轻松诙谐中反映深刻的社会问题。电影《起跑线》由导演萨基特·乔杜里执导,由伊尔凡·可汗、萨巴·卡玛尔等主演,上映后在国内外都引发了很大的反响。电影主要讲述了中产阶级服装店老板拉吉与太太米塔为了让女儿皮雅从小就能够获得最好的教育而费劲心思择校的故事,夫妻两人浮夸作富又虚伪装穷,在花样百出的“努力”中引发了不少笑料,却最终也收获了各自的成长教育。一个小家庭的故事反映的是整个印度社会的现实,中产焦虑、阶级固化、贫富差距、教育不公和社会不公等。下面就从中产阶级教育焦虑出发,对印度阶级固化与教育不公进行论述。

电影《起跑线》海报

一、中产阶级的教育焦虑

电影《起跑线》再一次将近几年大热的两个社会学的名词抛到我们面前,即“中产焦虑”和“教育焦虑”。“中产焦虑”即“中产阶级焦虑”。中产阶级通常以职业或是人均家庭收入为划分标准,而由于职业标准难以量化,所以一般采用人均家庭收入作为划分中产阶级的依据,但由于各个国家经济情况不同,每个国家划分的标准也不尽相同。印度中产阶级标准的制订和发布者——“国家应用经济研究理事会”规定:凡年均税后收入在3.375万卢比到15万卢比的家庭均可算是中产阶级家庭。另外,中产阶级内部又再次划分为上、中、下三个等级。电影《起跑线》的另一个名字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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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中产阶级,这是这部电影故事发生的前提和基础。拉吉夫妇在“月光集市”拥有一家服装店,这家服装店是拉吉从自己的父亲手里继承下来的家业并在他的手里被做大做强,拉吉凭借着自己从小在父亲身边习得的经验和做生意的天赋能够游刃有余地赚取钱财,成为“月光集市”的商业大亨。开豪车,也买得起豪宅,准确说来拉吉应该算作上等中产阶级,但是否能够晋升为富裕阶级,答案是否定的,因为他毕竟只拥有一家服装店,还要亲自去店里招待顾客。虽然满足德里文法学校要求的经济条件和家庭住址条件,却还是因为他是一个服装店主的社会身份拒绝了女儿皮雅的入学申请。

电影还将中产阶级的“教育焦虑”突显地进行了艺术化的表达。弗洛伊德认为:“真实的焦虑或恐怖对于我们似乎是一种最自然而最合理的事……可视为自我保存本能的一种表现。”但是,如果焦虑过度的话,则“会使人陷入与处境不相称的痛苦状态,在心理学上将焦虑过度状态称为‘焦虑性神经症’,简称‘焦虑症’”。中产阶级中的人能够满足生活基本需求,但同时却也时刻陷入尴尬的中产阶级焦虑。因为中产阶级既非贫苦的穷人,也非尊贵的富人,而是处于中间阶级,努力一下可以晋升到上层阶级,而失足一步也可以坠落到底层阶级。《起跑线》所反映的教育焦虑正是中产阶级的主要焦虑之一。孩子的教育关乎一个家庭的未来,“教育焦虑是人们对教育过程及教育结果带来的不确定性所产生紧张、不安、忧虑、烦恼等复杂情绪状态……贯穿整个教育的对“教育落后”的恐慌”。

母亲米塔表现出对女儿皮雅过分的关心,皮雅出门前经历了喷上防蚊液、涂防晒霜,穿着厚外套,佩戴上头盔等一系列保护,即使在公园内玩滑梯,母亲也要事先将滑道擦拭干净,时刻担心女儿的安全……生活上无微不至的照料延伸到女儿一生的教育问题便愈发严重了,一段非常经典的话可以基本代表母亲对女儿教育的立场和观点:“我们不能让皮雅去读我们曾经就读的公立学校……在公立学校,什么都学不到,女儿会害怕跟别人沟通,如果别人说英语她就会害怕,她会不适应这个社会,最后她会孤立,会沮丧,如果她开始吸毒怎么办?”在看似有些神经质的母亲认为,如果女儿不能就读于私立精英学校,那么就等于放弃人生,因为从一开始,女儿就已经输在了起跑线上。

二、焦虑的根源

中产阶级的教育焦虑并非空穴来风、无事生非,其背后隐藏着强大的社会痼疾做支撑,它被总结为一个社会学的词语“阶级固化”,并由“阶级固化”形成了“认知等级化”,二者共同作为中产阶级教育焦虑的根源。

(一)阶级固化

加拿大渥太华大学经济学家迈尔斯·克拉克提出了“了不起的盖茨比曲线”,用以说明一种社会经济现象——高度不平等的国家具有较低的代际流动性,社会越不平等,个人的经济地位就越由其父母的地位决定,子女处于父辈的经济阶层的可能性就越高。社会学把由于经济、政治、社会等多种原因而形成的,在社会的层次结构中处于不同地位的社会群体称为社会阶层。各阶层之间流动受阻的情况就称为阶级固化。

在影片中,父亲拉吉得知下层阶级店员乔图的女儿成功进入到大自然学校学习,为此他质问指导人员,得到的答复是:为保障受教育权(RTE),私立学校的“每所学校必须预留25%的学位给贫困孩子,根据那个规则,这是他们的权利”。而父亲拉吉也问出了中产阶级尴尬的一句话:“那我们就没权力了吗?我们的孩子就不配受到良好的教育吗?”问出了所有中产阶级父母的心声。

在印度社会中,阶级固化是一个很普遍和严重的社会现象,纯粹的穷人希亚姆·普拉卡曾教导到:“如何在贫困中生存是一门艺术,我会教你的了,因为我经验丰富。我爸爸很穷,我爷爷很穷,我太爷爷很穷……反正就是我祖先都很穷,我来自贫困家族。”富人的孩子是富人,穷人的孩子是穷人,商人的孩子是商人,父亲拉吉就是继承了自己父亲的服装店成为了服装店老板。当个人身份地位在社会中形成了一种“继承”性质,社会人员的流动性就变得缓慢乃至丧失,阶级之间界限的鸿沟也日益加深,阶级固化便形成。不同阶级之间拥有不同的社会资本,并非提供平等的竞争权利和发展机会,阶级固化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坚固,不可动摇。而教育成为一个有利可图的突破口,通过教育可以用知识完善自身,同时也可以拓展无形中的人脉关系。母亲费尽心机为了女儿能够接受精英教育的目的实质是妄图实现一种阶级的界越,打破阶级固化,让女儿完成从中产阶级到上层阶级的上升。

(二)认知等级化

人认识客观世界叫认知,它受人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的影响,而在等级化的社会中,人的认知也被等级化了。社会是由富裕的上层社会的人建造和领导,无论是在物质层面还是精神层面都处于主导地位,由此塑造了富人一定比穷人高贵的美好形象。穷人一定会撒谎、欺骗、抢劫、无恶不作,富人一定拥有更高尚的品德和更令人尊敬的智慧;在游乐园玩耍一定比在野外玩耍更高级;说英语一定比说印度语更文明……这些错误的等级化认知正流行于世界,被人们不加思考的理所应当的接受下来。同时生活在这样的社会大氛围中,如此等级化的认知也正是孩子的父母们认同追求和努力捍卫的,所以电影中皮雅从未去动物园看过老虎正是这种社会化的认知等级化的表现,老虎这种未开化的危险动物象征着野蛮、危险和粗俗,老虎生活的野外是与现代社会的城市文明相对的落后世界。此外,皮娅必须要进入精英学校跟富人的孩子一起玩耍,这意味着在母亲的认知中,学校是一个孩子从家庭迈入社会的第一步,是与社会接轨的连接点,这个步伐的大小和连接点的高低决定了孩子今后一生的富有或贫穷。如果皮雅进入公立学校与穷人的孩子一起相处学习就等于与上流社会格格不入,以致最后沮丧吸毒。母亲的这个病态的幻想给观众带来了些许笑料,但在笑的背后我们看见的是,家长们不惜用真金白银为孩子打造一条康庄大道,为的是培养孩子成为社会精英人士,站在等级的上层。为寻求一种安全晋升的途径,不惜剥夺孩子自由认知世界的天性。

三、教育的不公

在阶级固化和认知等级化的支撑之下,中产阶级的教育焦虑愈演愈烈,他们迎合着不合理社会的阶级意识,无所不用其极,在寻求更好教育资源权利的同时加剧了教育的不公。为寻求教育公平,我们有必要重回一个根本性的教育问题,讨论教育的真谛。

(一)不公表现

中产阶级的人认为自己的孩子有权利接受精英教育,家长有能力为此付出努力,所以中产阶级服装店老板拉吉与太太米塔为了让女儿皮雅从小就能够获得最好的教育而费尽心思择校,甚至不惜为取得RTE资格采取欺骗手段伪装成穷人住进贫民窟。在拉吉夫妇最初的价值观中,这种行为虽然不正当,但是却可以取得自己所期望获得的公平权利。皮雅成功进入德里文法学校学习,而真正的穷人希亚姆·普拉卡的儿子莫汉却丧失了进入德里文法学校学习的机会。希亚姆·普拉卡对穷人可悲的社会地位感到愤恨:“政客们偷窃穷人的食物,建筑商们偷窃他们的土地,我们好不容易得到让孩子受教育的权利,但是你们想把它也偷走。为什么?是因为如果我们的孩子接受教育了,他们会说英文了,那就没人伺候你们了,是吧……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像你们那样吗?因为我们不知道怎么去窃取别人的权利。”其他阶级在各个方面压迫和剥削下层阶级,根据“了不起的盖茨比曲线”,这种高度不平等的社会现象越严重,阶级固化就越稳固,社会就愈发不公。拉吉的成功反映了印度教育现实的一个漏洞,有钱人用金钱和权力占据穷人的名额,强制夺取了穷人孩子受教育的权利。教育是人改变命运的最正当有效的途径,而教育的不公平却将这种可能性扼杀在了摇篮之中,加剧了阶级固化,社会不公平只能愈演愈烈,成为一个恶性的循环。

其次,在影片中德里文法学校校长的地位和作用值得我们注意,其真正的面目是一个被财富和权力异化的魔鬼。校长实际上是一位实现了阶级界越的人。她的妈妈以前是这个学校里可怜的女仆,而她忍受了诸多痛苦获得了进入精英学校学习的机会,通过自己的努力从底层的穷人上升为上层人士,改变了自己的一生。而她的成功却带有着病态的、两面性的特征,是一个被财富和权力异化了的穷人。一方面她有着穷人的固执和自尊,另一方面又利用自己的权力恣意妄为,享受这种操纵的快感。“试着明白一件事,如果我把这个位置给了一个穷人家的孩子,那我怎么从中受益……你是想说我是贫穷女仆的女儿,而我彻底忘了这件事,谢谢你提醒我。我甚至都忘了我当初的同学是怎么对我的了,如果我不帮他们做作业,他们就不会邀请我去生日派对,就算我可以去参加他们的生日派对,我也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但是现在不同了,巴特拉先生,我的那些同学们为了他们孩子的入学,愿意为我做任何事。”特殊的人生经历成就了她,同时也将她异化成为非人,正是这些教育恶魔的存在,将原本公平的教育变成了可以交易的生意。

(二)教育真谛

当父母在等级化认知影响下,费尽心机为孩子选择精英学校的时候,我们发现忽视了一个最根本性的问题,我们应该跳出思维固有的阶级牢笼,抓住问题的根本:什么是教育?教育的真谛是什么?怎样的教育才能够真正算得上精英教育?我们可以从影片中找到答案。

搬去贫民窟的这一事件对夫妻二人产生不可磨灭的影响,这经历了从刚刚抵达时对一切的嫌弃和厌恶到邻里和谐、安贫乐道的转变,而这一转变的根源是穷人的善良与温暖,这是穷人的美德教育。“希亚姆·普拉卡从他的工资中给了我一些钱,他说‘做父亲的,决不能两手空空回家’。”“图尔茜也给了我一半她的配给,他们知道空着肚子睡觉是什么样的滋味。”“少即是多,分享就是关爱”,这个小家庭逐渐被贫民窟所接纳,被教授如何成为穷人,如何回归真实本我,如何重拾人性美德。

脱离了世俗名利来到贫民窟的一家三口恢复了人最原始的本能,吃饭、睡觉、排泄,褪去了高贵的外衣,回归到了人的自身。对于女儿皮雅来说,没看过丛林老虎的她却在贫民窟的第一晚遇到了老鼠,她十分兴奋,不断请求亲眼看看,孩子天真的好奇心在最朴素的生活中显现出来,而好奇心正是教育最珍贵的老师。“拉吉,我想那只老鼠回来了。”“那就让它待着好了。”城市中生活的文明人割裂了自己与自然和其他生物的联系,而在人类最原始时期,每日的生活都与大自然息息相关,众生平等。当拉吉和米塔说出这番对话之时,意味着两个人都发生了质的改变,人与动物从未如此接近,他们回归了自然人的本来面目。幸福也从未如此简单。母亲米塔认真操持家务,父亲拉吉外出打工赚得一日工资,女儿皮雅无忧无虑地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欢快的电影插曲响起,歌唱着穷人的颂歌。贫困并非成为一种耻辱,而成为了一种骄傲,贫穷是神的眷顾。穷人的善良、真实与贫苦,值得感动也值得歌颂。这里表面赞颂的是穷人,实质上是对打破认知阶级化所做出的努力。

“拉吉,你一直都听我的对吗?这是最后一次,求你了。”“你知道吗,米塔,我这辈子都尽力做一个好老公,可如果你都不是一个好人,那你就不可能成为一个好老公或是好爸爸,这次你无法阻止我的。”父亲拉吉最终内心顿悟,在正义和公理面前终于从顺从中觉醒实现了个人人身的蜕变,决心找校长说明自己盗取他人正当名额的真相,从而将电影的发展引向了高潮。教育的真谛是什么?美德教育才是真正的精英教育。它使人具有人性,使人成为人。

结语

“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所有父母都想送他们的孩子去私立学校,只有贫穷学生来这里,也没人在乎他们。”这是印度现实办学情况的真实反映。拉吉夫妇参观完学校以后改变了自己最初单纯求得心灵安慰的想法,从打算资助一个孩子到资助整个学校。这不仅是电影的一个情节,也是导演通过电影所宣传一种教育慈善的思想。面对教育不公的难题,导演给出了他的一个建议。新书、新厕所、新墙面、新桌椅,孩子们的笑容映衬着这些新的可喜的变化,迎来了人生新的改变。莫汉在校长面前流利地说道:“Pick them up.”惊讶的父亲发出了“有人会相信一个劳工的孩子会说英语吗”的感叹。如果真像电影中一开始所宣传的那样,英语代表的是一种阶级的话,那么一个劳工的孩子会说英语便成就了一个奇迹,是为打破阶级固化的坚冰所做出的努力。

阶级固化导致教育不公,教育不公加剧阶级固化。贫穷的孩子们在舞台上载歌载舞展示了自己的风采,征服了台下有身份地位的家长,证明了他们和富人孩子一样,应当享有受同样教育的权利。父亲拉吉冲上演出台讲述的一番真言触动了一部分人,富人用欺骗、财富等手段占据着受精英教育的权利,而穷人的美德教育却教会了他保持真我。可是教育的恶疾根深蒂固,解决怎能一蹴而就?实现教育公平需要家长、教育人员、媒体人员、国家政府和社会各界的共同努力。女儿皮娅最终从德里文法学校退学走进了父亲资助的公立学校,拉吉夫妇以身作则,为促进教育公平迈出了勇敢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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