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老助老:老年协会参与城市社区居家养老实践研究
——以武汉市W老年协会为例
2018-04-18张强
张强
(武汉大学社会学系,武汉 430074)
一、问题的提出:社区居家养老真的能养老吗?
中国国家统计局调查数据显示,2015年底,65岁及以上人口约1.44亿,占总人口10.46%。①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2015年统计公报。按照国际通用标准,一个国家或地区65岁及以上老年人口数量占7%意味着这个国家或地区进入老龄化,以此标准,我们国家老龄化问题已十分严峻。目前我国人口平均预期寿命为76.34岁,据“六普”数据显示,生活在独居、空巢家庭中的老人高达6200万,超过老年人口总数的三分之一,部分大城市老年人空巢率高达70%[1],在这种背景下,亿万老人在近20年里如何安度晚年生活,成为社会各界关注的重要问题。
2006年国务院办公厅转发了全国老龄工作委员会办公室等10部委联合制定的《关于加快发展养老服务业的意见》,提出“逐步建立和完善以居家养老为基础、社区服务为依托、机构养老为补充的服务体系”。居家养老一经提出,在老龄工作推进中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居家养老是我国社会经济和文化发展的产物,也是我国政府解决当前老龄问题的重要举措[2]。居家养老在整合社区资源、环境优势以及社区建设方面发挥着重要功能[3],社区居家养老模式具有养老服务供给的综合优势,是解决城镇养老服务需求的有效途径[4]。居家养老服务主要是为弥补家庭养老服务能力不足而出现的,是家庭养老服务能力不足时的补充。近年来,我们国家在居家养老工作上进行了大量的投入,居家养老服务应对人口老龄化挑战确实具有一定效用,但其作用也是有限的[5]。居家养老与家庭养老、机构养老及市场化养老不能等同[6],现在通常所说的居家养老,实际上是“居家养老与社区照料”的结合[7]。
不同城市的居家养老服务各有不同,但大同小异,以武汉市为例,目前居家养老主要采取的举措包括以下几点:1.在社区内建立居家养老服务中心②有些地方叫老年之家、托老所等不同名称,但是性质相同,均为社区内的居家养老服务机构。,为老年人活动提供活动场地;2.向家政公司或老年服务机构购买服务,负责居家养老服务中心的运营;3.吸纳志愿者,为社区内有需要的老人提供服务;4.实施信息化管理,为社区内65岁以上的老人免费发放一键通手机①“一键通”手机是老人专用机,摁一下某个特定按键,可以拨通相应电话。;5.为社区内80岁以上的空巢、“三无”等符合政策规定的老人每月提供10小时的免费上门家政服务。
居家养老服务的配套措施及方案设计日趋完善,但是居家养老真的能够满足养老需求吗?这个问题值得我们进一步深思。目前来看,武汉市居家养老服务还存在以下问题:1.居家养老服务中心利用率低,活动单一,多数只是为老年人提供一个打麻将的地方;2.社区居家养老服务主要由政府推动,具体由社区居委会承接,由政府以购买公益性岗位的形式提供居家养老服务,但实施人员专业水平较低,部分工作人员对居家养老服务岗位的认知是“整理资料、打扫卫生”;3.多数老人在话费使用完毕后不再使用一键通手机,建设“没有围墙的养老院”的信息化管理目标任重道远;4.社区内失能、半失能的老人,在社区内无法享受到专业的照料。
在世界范围内,以行政机构为主体的机构在不同程度上也面临着“委托—代理”的难题,即使每级政府百分百执行中央政策,那么到基层社区最终只能完成70%[8]。居家养老服务主要由基层行政力量推动,由居委会进行管理实施,而居委会承接着多项端口的行政工作,工作任务多、压力大,在居家养老服务方面更是“力不从心”。在服务实施前,缺乏细致的需求调研,服务供给与老人实际需求不能完全匹配;在服务实施过程中,缺乏专业的服务人员和服务渠道,老人接受服务的可得性低;在服务传递方面,老年人不能及时了解服务信息,服务资源使用效率低。多重因素导致居家养老服务投入与实际效果产生失衡,需求、供给和使用之间存在缺口。
二、重要的第三方:老年协会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老年协会在全国范围内兴起,并迅速发展壮大。随后,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老年人权益保障法》、《中国老龄事业发展“十二五”规划》和《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养老服务业的若干意见》等多项文件都对老年协会建设提出了一系列要求。截至2014年年底,我国城乡社区老年协会已达49万个,覆盖率达74%。老年协会作为老年人的利益代表组织,是解决老龄问题的中坚力量。老年协会作为老年人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务的群众组织,是基层老龄行政工作的重要载体。在农村,老年协会能够通过与村委、村庄精英及村民的互动产生内生的社区福利[9],对于基层的行政力量具备“连带性吸纳”的能力,整合国家基层力量的能力[10],同时通过多种形式将资源转化为老人及村庄整体的福利[11],在维护农村“邻里相依,守望相助”的礼俗文化、重新定位农民价值、缓解农村纠纷、参与农村政治等方面也发挥着重要作用[12]。
图1 居家养老与老年协会关系图
从上图可以看出,居家养老服务当前面临的“需求—供给—使用”缺口这一困境,可以由老年协会来弥补。首先,老年协会作为老年人的自我管理组织,天然地形成了老年人利益诉求的表达渠道;其次,老年协会能够根据老人的服务需求选择性地整合和吸纳社会资源,回应老人的多样性需求;再者,老年协会在老年人这一服务群体中具备足够的声望和动员能力,能够作为桥梁对社区内的资源与老人的服务性需求进行链接,从而提高服务资源的利用效率。老年协会在沟通行政性养老资源与服务对象需求发挥着桥梁作用,是老年人和居家养老服务之间重要的第三方。
但是目前老年协会也面临着种种问题,其中最大局限就是资金、空间以及人力资源的不足[13]。资源短缺的根源在于老年协会定位不清、管理混乱[14],各地响应政策成立老年协会,但管理和跟进不足,使得老年协会的发展也参差不齐、困难重重,部分地区的老年协会更是成为地方政府派驻行政性任务的载体,使得老年协会本身的功能受到极大的限制。即使发展比较成熟的老年协会,也面临着依附集体、服务意识弱化以及与村庄存在公共空间冲突等方面的局限[15]。
在以往的实践和研究中,我们一直忽略了一项重要的资源——老年人本身。根据2014年中国老年社会追踪调查(CLASS)显示,近9成老人可以实现生活自理,老年人一生积累的知识、技能、经验以及仍然活跃的生命,是整个社会资源库中不可缺少的部分[16]。数量庞大的老年群体也可以成为发展居家养老、解决老龄化问题的重要力量,而老年协会正是能够激发老年人潜力、带动老年人实现自我管理自我服务的组织。
三、“自下而上”的服务探索——老年协会与居家养老的结合
W老年协会成立于2006年,主管单位为X大学,协会按照学院、部门进行分级,下设48个分会。在职能划分上,W老年协会设会长一名,常务副会长两名,副会长8名,设置文体活动组、生活服务组、建言献策组、政策宣传组四个职能小组。W老年协会章程规定,凡是X大学教职工退休后且拥护老年协会章程自动入会。X大学内老教授协会为X大学退休教授自发组成的,老年协会与老教授协会“两个牌子,一套人马”,老年协会的管理精英基本上来自于老教授协会。X大学为老年协会提供办公、活动场地及设备,协会的经费主要来源为X大学划拨的经费,其他收入包括协会有偿服务取得的经费,社会资助、捐赠及其他合法性收入,但由于老年协会没有在银行建户,少量的社会捐赠由主管单位进行管理。老年协会事实上是X大学退休科的协助者和具体工作实施者,另一方面,老年协会也是其会员也就是X大学退休教职工的利益发声者。协会还负责为老年大学招募成员,开展活动宣传等。此外,协会帮助退休科落实福利发放,并利用其捐赠资源对家庭困难的会员或在会员遭遇到意外事件时给予慰问等。
X大学历史悠久,老年协会成员多数都居住在以X大学地域范围内的L社区,社区的成员基本上是X大学教职工及其家属,也就是说老年协会的成员多数居住在L社区。与其他老年协会不同的是,X大学为国内著名高校,其离退休教职工素质相对较高,协会的宗旨在常规的服务里增加了“发挥离退休教职工作用,组织引导离退休教职工为祖国建设做贡献,推动X大学老龄工作的发展和进步”。这也为W老年协会后来探索居家养老服务路径做了铺垫。
图2 老年协会组织框架图
(一)路径探索:严峻老龄化形势下老年精英的努力
2000年以来,我国老龄化问题愈发严峻,而老龄化问题在W大学更为凸显,2015年,W大学在职教职工7176人,退休教职工达6700人,这也就意味着W老年协会的成员严重扩张。同时,协会中多数成员子女在国外或市外居住,空巢率近20%,成员中80岁以上的占19.7%,空巢、独居、孤寡现象十分严重,甚至出现多起“老人去世在家多日无人知晓”的情况,日益严重的老龄问题引起老年协会领导班子的关注,2014年,W老年协会联合本市其他几个老年协会对其会员进行了大规模的调研,发现其成员最迫切的需求在于精神、服务、照料的需求。同样,W老年协会也面临着以下问题:第一,单位主管下的老年协会对于场地、资金等资源没有支配权,单位现有的场地有限且“申请-使用”的程序严重影响服务效率;第二,调查发现多数老人不接纳院舍养老及保姆驻家式服务,态度强硬,但是对于高龄及失能老人,老年协会无法为其提供全方位的照料和服务。与此同时,武汉市大力发展居家养老,在全市范围内建立居家养老服务中心,并鼓励企业和社会组织积极参与社区居家养老服务,计划到2020年,武汉市的城市社区居家养老服务中心的覆盖率达到100%。基于此,2014年末,W老年协会在第五届代表大会中,明确指出新一届的任务是探索社区居家养老之路。道路确定之后,理事会成员与各基层老协分会会长首先将目光转移到成员所聚居的L社区,L社区是W大学的行政管辖单位,社区居民主要来源于W大学的教职工及其家属,这也就意味着L社区中的老年人基本上是与W老年协会成员重叠的。
2013年,L社区就在推广居家养老服务,并成立了居家养老服务中心,社区为中心配备活动场地,设置棋牌室、聊天室、图书室等,但在当时居家养老服务中心并没有受到老年居民的青睐,使用率极低。原因在于:长期以来,居民对于社区的认知限于行政层面,认为“不办事不去居委会”,习惯性地将社区当做“管理机构”;居家养老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为社区公益性岗位工作人员①由政府出资开发,以满足社区及居民公共利益为目的的管理和服务岗位,优先安排困难人员或特殊群体。,在居家养老服务中心提供的服务也仅限于日常的开关门、打扫卫生,难以吸引老人参与;此外,社区为补充居家养老而引入的家政公司难以获取老人信任,几乎无人问津,L社区的居家养老服务难以推进。
L社区推行的居家养老服务与W老年协会各自面临发展问题:一方面,老年协会能调动群众但缺乏服务资源,另一方面社区居家养老服务有丰富的场地、服务资源却无法发动老人使用,当老年协会向社区伸出橄榄枝时,双方一拍即合,达成了联合实施居家养老服务的共识。
(二)需求获得:“下传上达”表达老人利益诉求
社区居家养老服务推进中的最大难题在于未能全面把握老年人的实际需求,导致实际提供服务与老年人需求不一致,而老年协会作为代表老年人利益的组织,在参与到社区居家养老服务中后,首先对社区内的老年人进行了详细的摸底调查。L社区60岁以上的老年人6000余人,老年协会结合地域及老人退休院系,划分了48个老年协会基层分会,平均每个分会100余人,各个分会下面又根据地域设置“片长”,原本庞大的老年人口经过层层管理,分摊到具体单位后,工作难度大大降低,此外,老年协会理事会中四个功能性组织,即建言献策组、生活服务组、文体活动组以及政策宣传组在各基层分会也设置了各自的基层工作小组,承担自己的职责。因此,老年协会能够收集到老年人更为详细的需求信息。
经过老年协会的收集和总结,L社区内老年人的需求分为共性化需求和个性化需求:首先,整个社区的老人精神需求普遍迫切,老年人基本上都是经历过集体经济时代,因此对于集体生活有极大的依赖,所以他们的精神需求具体来看主要是帮助他们找到归属感以及日常的精神娱乐;其次是老年人对于自身健康以及日常生活的关注;而对于社区内失能和半失能的老人来说,最大以及前期一直未满足的需求则是专业化的生活照料。在具体了解中发现,老年人的需求具有很大的异质性,老年协会实施层级化管理,老年人的个性化需求都被一一记录在册。
(三)资源获取:对于社区—社会资源的整合式吸纳
面对服务资源不足及需求无法满足的问题,老年协会与社区居家养老的合作为老龄工作的开展注入新的活力。老年协会利用居家养老服务这一平台,在现有的政策范围内主要对社区资源进行吸纳:
1.对社区空间资源的开发和使用
老年协会对于社区资源的吸纳和利用首先体现在对于社区空间资源的高效率使用。W老年协会目前会员6000余人,现有的活动场地仅有老年大学、工会活动室,远远不能满足活动需求。经与社区协商,社区将居家养老服务中心交由老年协会基层负责人自由使用,服务中心配备棋牌、笔墨纸砚、书报、缝纫机等供老年人活动的物资,同时,社区开辟公共空间作为老年人日常活动、健身的场地,这是对老年协会有限资源的极大补充,通过各基层负责人的协调,场地使用效率得到极大的提升。
2.将行政管理内化为组织发展动力
老年协会内部根据成员兴趣爱好有很多自发的活动小组,后经社区评估,进一步将活动小组细化分为社区自治组织,由社区指导明确组织活动范围,搭建组织架构,选举组织领袖,并在街道登记注册为居民自治社团进行备案,由街道和区级民政局共同管理。在社区行政力量的引导下,组织老年组织参与交流培训,培育各组织的老年领袖代表,促进组织的自我发展。
表1 W老年协会与社区合作成立社团列表
3.吸收政府公益资金激发组织活力
伴随着各地社会治理创新的改革,各级行政机关举办公益创投活动,社区中老年专干及时将相关讯息传达给老年协会各基层组织,安排老年组织参与学习培训,帮助老年组织申报创投资金。获得项目资金后由老人对队伍进行自我管理,独立运营项目,获得的资金的数量与项目运行结果直接挂钩。与以往老年协会被动地接受管理单位或社会捐赠的直接资金支持相比,老人获得更多的自主性,通过草根老年组织的项目化运营,促进了组织内部分工的细化和老人自我服务自我管理能力的提升。
(四)效率提升:带动老人主动认识获取现有资源
社区内居家养老服务资源使用效率低下,是居家养老服务落地实施的最大困难,其原因主要在于:第一,知晓度低,多数老人对于居家养老相关的福利政策并不知晓,而社区内的服务性资源由于缺乏宣传,也并不为老人们所熟知;第二,使用渠道单一,以往社区中的养老资源需要老人向社区申请才能获得,单向的对接渠道又降低了资源的使用;第三,老人观念落后,警惕性高,对于社区内的家政服务资源,老人不愿使用。
图3 老年协会资源使用推进图
老年协会作为老年组织,能够自下而上地收集、反映老人需求,更为及时、贴切地把握老人的问题。由老年协会牵头,宣传、解读、推介社区公共的养老服务资源,增加了老年群体的信任感,促进了老年人对于服务资源的使用。此外,由老年协会将老人的需求及问题反馈给社区,老年协会与社区共同选拔引入社区提供服务的家政、医疗服务组织,并由老年协会对其进行监管,降低了老年人的不信任感。在老年协会的倡导下,结合老人需求,还开发出一些新的服务方式,例如家政员半托制,即一名家政员负责两名到多名老人日常饮食及日常家务,改变以往家政员驻家服务的方式;居家养老监督制,即由社区主导,为家政员进行定期培训,包括老人用药、褥疮防治等与老人照料息息相关的专业技巧,提高家政服务人员的专业水平和老年居民的认可度,促使外部资源能够进入社区提供服务。
老年协会成为沟通老年人需求和养老资源的桥梁,通过收集、反馈老年人的服务需求,吸纳、利用服务资源去回应老年人的需求,完成了居家养老服务的最后一环,提升了公共服务资源的使用效率。通过以上叙述,老年协会对于资源的吸纳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服务老年协会及其成员的具体资源,如场地、资金、具体的服务等;再者老年协会及其成员自我服务自我管理的意识和能力的提升。后者对于老年协会及老年人的影响更为深远,通过建立组织、培育领袖、活动项目化运行,更能促进老年社团的长远发展,挖掘老人的潜能进而实现老年群体的自我服务。老年协会对于社区及社会资源的整合式吸纳,联结了老年人实际需求与居家养老服务资源,改善了“社区主导,老人被动接受”的情况,也缓解了社区工作人员的工作压力,提高了资源的使用效率。
(五)角色重塑:对老年群体资源的挖掘和培育
在人们的认知中,老年人常常被当作社会的负担,但事实上,老年人并不仅仅是被社会关怀和照顾的对象,他们本身也是巨大的资源库。老年人的需求也不只是“老有所养”,他们更希望有尊严、有价值地活着。面对老龄化严重、照护资源短缺的现实,将老年人作为管理、照护资源纳入老龄工作中有其必要性和可行性。W老年协会老年群体资源的挖掘和利用,主要体现在老年群体自我管理、自我服务以及自助互助网络的构建。
1.细化组织——推动老人自我管理
W老年协会所在的管辖社区只配备一名老年专干和居家养老服务中心两名工作人员,对于老年服务着实杯水车薪。因此老年协会借助社区发展社区社会组织的契机,由老年协会推荐组织领袖,对原有老年社团进行细化分类,培养组织内部的管理人员。各基层负责人通过现场交谈、上门交谈,深入片区,服务事迹宣传等方式,以点对点、串联式访谈,发展队员,尽可能地将身体条件允许、具备一定兴趣爱好的老年居民纳入社区社会组织内。老年协会下设48个基层老年协会组织,分四个片区,每个片区孵化社区社会组织十余个,组织内部设队长、副队长、委员,多数组织设置临时党支部。这些老人将年轻时的管理经验带入社区,一方面他们经验丰富,有能力将组织管理的井井有条;另一方面老人在社会组织中继续培养兴趣、发挥管理角色能够让老人在离开原有工作岗位后继续保持自我实现的价值感。
2.志愿服务——实现老人自助互助
老年社会组织不断吸纳成员,规模逐步扩大,使得老年协会与其会员联系更加紧密,对其成员了解度增加,发现社区中存在需要重点帮扶的老人,于是经商议,组成了“爱心夕阳红”志愿服务队,核心队员35名,并在不断吸纳志愿者。志愿服务包括:(1)开通电话专线,每日轮流值班,对帮扶对象进行电话询问,并接受来电咨询;(2)对有精神障碍、失忆和失智等心理病症的老人进行陪伴式心理疏导和心理咨询;(3)探访慰问,对空巢老人每日进行登门拜访或电话服务,及时帮助解决其困难;(4)陪护照料,为有困难的老年家庭提供水、电、气、电话等费用代缴服务,陪护就医,代购药品,帮助购置基本生活用品。
服务队按照服务片区,登门到户对该片区内的老人进行登记,按照“年龄结构”、“健康状况”、“家庭情况”确定需要帮扶对象共147人,重点帮扶对象17人,在名单附上居住地点,联系电话,帮扶具体负责人,对片区内的失能老人进行精准识别和帮扶。队员每周五天轮流值班,接待来访求助或电话求助老人,重点帮扶对象每周进行一次探访。对于部分患病空巢老人,志愿服务队帮助其沟通、选择合适的家政员,由老年协会代替老人管理发放工资,以保证服务质量;根据老人的服务需求,志愿服务队从中进行整合,为几户有需求的老人联合购买一位家政员的服务,提高了家政服务的效率。
3.回馈社会——老人价值的自我提升
老年协会带动其成员利用退休后的闲暇时间,进行自我娱乐自我活动之余,还参与多种社会活动,主要表现为:第一,在社区及老年协会的带动下,参加街道、区级、市级公益创投大赛,由各个下设组织成员自己设计公益服务项目并参与路演评比,老年人的风采得到展现。第二,在寒暑假及其他节假日,老年协会组织各个文娱类组织在社区开设培训班,为社区内的青少年免费培训书法、绘画、乐器,为社区居民送春联送祝福等。第三,各个老年社团组织排练多项文娱节目,参与社区文艺汇演、全国网络春晚等,定期上门对空巢老人家庭开展入户演出,改变了社会对于老年人的刻板印象。第四,老年协会下设关爱下一代委员会,由协会内老年人一对一捐赠,定期举办书画义展、拍卖等活动,扶持W大学校内贫困学生。
四、依老助老:老年协会参与社区居家养老服务的机制
从对自身发展困境的客观认识,到主动寻求与社区的融合,以及对于老年群体资源的发掘与培育,在整个过程中,以老年协会为代表的老年群体发挥了主导性的作用。老年协会参与居家养老服务是老年协会与社区在工作瓶颈期的双向选择,双方的合作实际上是管理方(服务方)与服务对象之间的合作,服务对象自身的参与激发了服务的活力,形成了相互信任、守望相助的氛围,在实践中形成了以老年协会作为纽带的互惠共同体。
这一互惠型共同体囊括了国家(行政资源)、市场(社会资源)、家庭(老年人自身及家属),老年协会作为纽带,通过各种福利型的社会组织,将这些抽象的资源转化为实际的服务资源。特别要提出的是,以老年协会为代表的老年人成为这一共同体的中心,自身是服务者,也是受益对象,老年人在帮助解决社区其他老人问题的同时,也解决了自己的诸如精神空虚、价值感下降等问题,这样双向互惠的过程就使得社区老年人互惠共同体能够形成并得以稳固发展,从而使居家养老成为现实。
(一)老年人互惠共同体的形成
1.自我身份的认同感天然地形成了共同目标
老年协会涵盖的6000余名老年人会员是认同老年协会的目标的,老年协会确立了居家养老的目标以及后来对社区居家养老工作的参与也是符合社区中老年人的期望的,在共同目标方面,老人们具备天然的统一性。
2.常规化的活动建立成员稳定的关系
老年协会下设了理事会、基层分会等功能性组织,在社区的引导下各基层分会内居民根据个人的喜好又形成了居民自治社团,社团以及老年志愿团队又通过对社区及社会资源的吸纳,以项目化的形式固定下来,常规化的联结使成员之间形成了稳定的关系,并且这一关系随着时间和实践活动的增加进一步强化。
3.同质性群体形成了认同性的文化
在上文中提到,L社区是一个单位型的社区,不论是社区成员还是老年协会的会员,对于单位的归属感使得他们对组织有天然的认同感。而在解决社区老龄化问题这一过程中,老人之间具备更强烈的同理心,部分社团还建立了基层党组织,因此在老年协会的倡导以及日常的互动中,更易于形成邻里间相互信任、守望相助的文化。
(二)老年协会参与社区居家养老的功能分析
老年协会通过联结社区居家养老服务的资源与老年人的实际需求,一方面充分挖掘了老年群体内部资源,另一方面将社区中正式的支持资源、社会力量以及邻里间非正式的互助资源进行整合,在老年群体中进行重新分配。在这一过程中,老年协会对于社区居家养老的功能主要体现在以下三点:
第一,联结功能。这是老年协会在参与社区居家养老过程中的基础性功能,联结分为三个部分:首先,由老年协会搭建平台,将社区中孤立的老年个体与社区进行联结,通过各个组织形成互相支持、交流的朋辈组织;其次,通过老年协会与社区的合作,将老年群体与社区公共资源进行联结,使社区这一地域共同体进一步发展成为老年人互助的利益共同体;再次,居家养老服务的实施,将外界社会资源与社区中的老人形成联结,使老人在熟悉的社区环境内享受到相应的照护服务。
第二,服务功能。服务功能是老年协会在与社区合作实现转型后的发展性功能。在老年协会未与社区结合时,老年协会只是名义上老年利益代表组织,但实际上只起到上传下达、信息传递的功能。在对居家养老服务的探索中,老年协会逐步转型为服务组织,内容包括老年服务中心的兴趣培训、日常值班、问询、走访、重点帮扶老人的信息管理、需求反馈、社团组织的管理、具体事务的调解等。除此之外,老年协会还将服务的外延进行扩展,引入外部资源作为服务力量的补充,同时又力所能及地将服务回馈给社区。
第三,示范功能。示范功能是老年协会作为老年群体的代表,向公众展现积极向上生活态度的功能。长期以来,人们对于老年人的认知往往局限于消极地接受服务照护,被当作社会的负担,而老年协会在居家养老工作中发挥的主导性作用正是对老年人这一群体刻板印象的有力反驳,同时也为居家养老工作开辟一条新的路径,即由老年人进行自我管理自我服务,对于后续居家养老工作的探索具有一定的示范性功能。
(三)老年协会参与社区居家养老的服务模式分析
“依老助老”是老年协会参与社区居家养老的服务主线,在整个过程中,以老年协会为代表的老年群体始终发挥着主导性作用,他们是倡导者也是具体服务实施者,同时也是受益者。W老年协会的成功经验主要在于成功地整合了社区及老年人自身的资源,成功地调动了服务对象的积极性,在社区中形成了服务对象之间守望相助的归属感,其工作模式包括以下几点:
第一,资产导向的服务视角。老龄工作的视角决定着实施的方向,老年协会对老龄工作发展道路的主动性探索,意味着老年协会将老龄工作的实施策略集中在老年群体自身解决问题的能力上,把老年群体本身及所生活的系统当作一种资产,老年人天然的同理心使之能够承认、利用、进一步挖掘老年内部资产,相比较于以往老龄工作更加关注老人需求和问题,资产导向的服务视角更能够调动老年人的积极性。也因此,老年人在文艺、传统技能以及公益行动方面的积极性被充分调动,融洽的社团活动避免社区内矛盾纠纷、传销诈骗、封建迷信,一推一拉,帮助老年人解决了多重实际问题。
第二,参与导向的服务方法。纵观W老年协会参与居家养老的整个过程,老年人始终是参与的主体。与居家养老的合作,是老年协会在认清发展现状后主动做出的选择。整个实践过程是由老年协会推动的,对于老人的认知更为准确,因此更注重调动老年人参与的积极性。老年协会调动了一切可以使用的老年资源,甚至八十几岁高龄的老人依旧参与到志愿服务中,这些德高望重的老人积极参与志愿服务更带动了其他老人与年轻志愿者的参与。各行各业的离退休老人,在退休后利用闲暇时间将专业技能用于老年服务中,社区基础性的服务老年人基本上可以自给自足,而无法完成的服务也由老年协会参与引进家政服务。老年群体自主参与,他们对于“自己的事”更为积极,也更有归属感,同时他们在参与工作的过程中也解决了诸多自己的问题。
第三,发展导向的外向型服务路径。老年协会内部实施了精细化管理,并且在不断完善,更注重对于老年领袖人物的培养,鼓励老年人“走出去”,实现自我发展,其视野超越了多数老年人“得过且过,活在当下”的消极心理。此外,W老年协会参与社区居家养老服务,并不仅仅是老年协会与行政力量之间的合作,在工作开展过程中还包括青年志愿者、爱心企业、社会组织,是一个多方联动的过程。W老年协会更加注重对当前我国养老政策的倡导,改变老人“家庭养老”的传统观念,鼓励老人积极地看待养老问题,动员有需要的失能老人接受院舍式养老。
五、老年协会参与社区居家养老服务的局限
老年协会通过调动老年人的积极性,整合社区、社会及老年自身资源,实现老人自我管理自我服务,完成了老年协会的自我转型。但是,面对社区复杂的环境以及服务的限制条件,老年协会目前在居家养老服务中还存在局限。
(一)老年协会内部出现明显的阶层分化
社区是一个微型社会,社会的分层在老年协会内部更加明显。W老年协会成员来自X大学各个部门的退休成员,虽然社区的居民以W老年协会成员为主,但也包括少量原住居民以及“流动”老人(相对于原住居民,跟随子女在此社区暂时居住的老人)。社区中的老人自然地划分成退休前担任学校要职的老人、普通的退休教职工及其家属、非X大学退休的老人等小团体,尤其是社区内的“流动”老人,难于融入日常的社区活动,基本上被排斥到服务之外。
(二)老年协会与社区之间关系微妙
老年协会参与社区居家养老是双方在解决当前老龄问题,完善老年服务的“双赢”选择。在实际运行中,也取得了比较满意的成果,但是在合作的过程中,双方关系微妙,合作与冲突并存。老年协会的介入,帮助社区“减负”,完成多项活动任务指标,并在当地获取多项荣誉,对此社区是非常赞同和接纳的。老年协会是“服务导向”的,其成员希望能够无节假日的连续性服务,而社区工作人员虽然不直接承担服务,但是过多的活动数量无疑增加社区工作压力,例如老年协会链接到项目资金是由社区托管,而社区需面临多项端口的资金管理,老年协会活动的增加和资金的托管使得社区倍感压力;此外,与老年人过于热情的工作态度相比,原本已按照正常任务量完成工作的社区工作人员则略显“消极懈怠”,也加剧了社区工作人员的不满情绪。
(三)老年人自身服务的局限性
老年协会对于老年群体资源的挖掘,是W老年协会的一大特色,老年人参加活动以及志愿服务的积极性非常大,已经成为社区活动的主力军,社区中甚至活跃着七十八十岁高龄的志愿者,这就存在一定的活动风险。依靠部分有声望的老年精英带领难以保障服务的长效运行;此外,老年协会成员多,管理难度大,目前是以基层老年协会分层管理的形式在实施,整体上还是粗放式管理,缺乏统一的服务标准和服务规范,这就意味着老年协会在社区中的活动还属于草根式服务。
六、小结与讨论
本文通过对W老年协会参与城市社区居家养老服务的实践研究,发现了老年群体内部的巨大能量,“依老助老”的服务模式为城市老龄工作探索发现一条有效之路。老年协会面对人力资源、资金短缺以及服务意识不强的发展困境下,主动与社区融合,探索居家养老的路径,解决了自身发展的困境,填补了“需求—供给—使用”之间的缺口,在社区这个平台上形成了守望相助的老年人互惠共同体,促进了对老年内部资源的挖掘以及对外部养老福利性资源的利用,深化了老年协会和社区在居家养老方面的服务功能。
本文的主要研究对象W老年协会为单位主管下的老年协会,这种性质的老年协会在武汉市有很多,因此本文所描述的实践对于其他单位主导下的老年协会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城市中以单位为背景的老年协会,其成员有一定的社会关系联结,协会的领导人物具有较高的声望和号召力,能够高效地动员其团队力量。当前条件下的老年群体,对于集体生活有深厚的烙印和群聚性倾向,以老年协会的形式对其进行集聚和整合,老人接纳程度高,更有助于老年人保持工作时期的价值感。依老助老的服务模式,成员间联系密切,有共同利益是能够实现互助的前提。在物业型小区、新建小区以及居民关系相对薄弱的社区中,能否形成“自助互助”的老年协会还有待考量。✿
参考文献:
[1]张来明.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加快智能化养老发展[EB/OL]http://theory.gmw.cn/2016-04/15/content_19717488.htm.
[2]姚远.从宏观角度认识我国政府对居家养老方式的选择[J].人口研究,2008(2):16-24.
[3]李凤琴,陈泉辛.城市社区居家养老服务模式探索——以南京市鼓楼区政府向“心贴心老年服务中心”购买服务为例[J].西北人口,2012,33(1):46-50.
[4]毛满长,李胜平.社区居家养老:中国城镇养老模式探索[J].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10(1):119-123.
[5]陈友华.居家养老及其相关的几个问题[J].人口学刊,2012(4):51-59.
[6]丁建定.居家养老服务:认识误区、理性原则及完善对策[J].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3,27(2):20-26.
[7]陈友华.居家养老及其相关的几个问题[J].人口学刊,2012(4):51-59.
[8]谢岳,党东升.草根动员:国家治理模式的新探索[J].社会学研究,2015(3):1-22.
[9]董海宁.现代农村社区福利的产生和促进——对浙江宁波L村老年协会个案的考察[J].社会,2003(11):9-12.
[10]邓燕华,阮横俯.农村银色力量何以可能?——以浙江老年协会为例[J].社会学研究,2008(6):131-154.
[11]慈勤英,李永萍.“吸纳—转化”:老年协会的运行机制——基于对浙东农村老年协会的考察[J].中共浙江省委党校学报,2016,32(3):58-64。
[12]王振,刘林.“礼俗社会”视角下的农村老年协会作用研究——基于陕西省农村老年协会的调查[J].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31(4):98-106.
[13]华中科技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农村老年协会的根在哪里[N]中国社会报.2014-04-14(003).
[14]黄乾,原新.构建和谐社会过程中的基层老年群众组织作用研究——以老年人协会为例[J].人口学刊,2006(3):24-28.
[15]慈勤英,李永萍.“吸纳—转化”:老年协会的运行机制——基于对浙东农村老年协会的考察[J].中共浙江省委党校学报,2016,32(3):58-64。
[16]钱宁.积极老龄化福利政策视角下的老年志愿服务[J].探索,2015(5):135-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