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那文明之跫音
2018-04-17胡载坤
胡载坤
从伟大心灵的日常记录,到中国文人的生生不息,传统的严肃,沙龙的自由。它在这里。
从百家争鸣到年轻一代的思想争锋,道与术的思辨在创意中获得新生。
感受历代王朝的宏大历史,思考古时陪都与当代雄安新区的异同。
时代风雨搅动英雄潭水,当今演说者重新讲述历史辙脉。
这里有艺术,这里有思想。这里有先锋,这里有后秀。
此刻北平落雨了,也许是想涤清这座城市不断惹上的尘埃,也许更是为了滤净这群学子心中的杂质,用这份雨点和不属于此刻酷暑的清凉,把他们的心打磨得如镜子一样光亮,映照出属于此世的真理的容颜,让这群学子觉悟到属于这座城市、这个国家的这一份文化的厚重。
读书养性,写作练脑,超越平庸。这过程是连滚带爬的,但它所馈赠的是一种思考的方式,是对生活的敏感,是一种生活的方式。这阵雨,这阵书声,一种对自由的迷恋与批判意识,从这个校园中流出,泠泠作响。
恰如一位老先生所言,人文的研究本身就是对生活与灵魂的滋养,时刻是终点,时刻是半途,过程本身就是目的。这是一条通向厚重的大道,途中的绚烂光彩,是收获,却更是迷惑,我们是否有资格走向这份厚重?那就取决于这场雨是否能涤去我们的污浊。
恰如我们在说过很多话后必须保持静默,我们应如何从正走向负?听吧,答案都在这场雨里,叮叮当当。
此刻京师落雨了,摄氏二十度的清凉与这世间的浮热形成了鲜明地对比。雨水滴滴答答地在这份厚重上弹拨。我知道,有个性、有才情,游离于物质的人才有资格拥有这曲神圣的交响乐。这就是为什么,我怅惘、我寂寞、我疯狂。
我知道,我对不起京师送我的这阵雨。我还没有获得这场盛宴的入场券。
而他们,他们拥有一份文化传承的自觉,他们不局限于这个时代的垂直流动位,不拘束于这个上下流动的中国社会,这就是自由。信仰,价值的无限自由塑造了这群处于最惶恐最感性的年龄的爱智者们。本体、本性、生命、死亡,他们拥有着如此多的恐惧,在密涅瓦的猫头鹰的注视下,他们却更能振翅高飞,无及黄昏。
这份文化的厚重,带来了一个充满原初生命气息的思维方式,赠与这群年轻的人们。这份祝福,教会他们从最原初,走向最前沿。他们时刻看见这个世界,他们时刻被这个世界看见。很多人想努力让自己不被看见,而终是使自己被蒙蔽了双眼。这正是这份厚重在与他们开玩笑。
厚重是无法被占有的,恰如他们追求的不是理论,而是智慧。他们追求走出柏拉图所说的那个阴森迷惑的洞穴,去欣赏那一轮旭日,追求远方理想的国度,摆脱幽暗的火光。但他们仍然困惑,仍然痛苦,他们是否要回到那个阴森的洞穴,解开伙伴们的绳索?他们也许不会成为查拉图斯特拉,可是我期盼并相信,他们会成为他们自己,走出森林,回到我们这个俗世。用一场暴雨,浇灭这一苗蛊惑的焰光。
听吧,这场雨里,有份厚重在吟唱。他们“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一群人,给这份文化增添了多少的厚重,增添了多少的表达方式,这一份统一的厚重,却拥有了“风骚百态”。在每一个物质贫乏的时代,他们伴随着这个时代诞生,不局限于现实的苟且,对于他们来说,所谓远方,并不是一个虚幻的安慰。
他們有一个厚重的称呼—诗人。
而另一群他们,正在走向厚重。
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当耶律阿保机的铁骑们踏破中原大地的时候,这片土地叫南京。汴京破灭,南京应当落雨了吧。
后晋,我嘀喃了一下这个称谓。它并不是晋朝,但我却想到从前魏晋风度在哪儿呢?我不禁向窗外的雨问道,甚至想要哭泣。随着一次次的迁都,见证着王朝更替的同时,就这么“未尝往也”了吗?瞬间与永恒难道就这么有隔阂吗?
但我在这里遇到了他们,这群年轻人们,他们正在学习何为死亡,他们率直任诞、清俊通脱。我无比敬佩,但我绝不羡慕,因为我已明晓,我没有停留在动物的感觉,我,可以成为他们。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他们的信仰。他们相信,但绝不承认所谓“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的空寂。他们这些生于天地之中的人就是要成为这个特定时空社会里的人,拥有对于此世的执着纠缠。无穷时空范围内的路曼曼其修远兮,并不能让他们沉沦,即使认识到了人生飘忽短暂的脆弱无力,他们同样找到了自己与此世的联系,为万世开太平。
文行忠信,讷言敏行,这是他们。
但他们同样惶惑,胆战心惊。但他们也知道,人面对的一切,历史上都曾发生过,唯有透过历史看到的文化的厚重能让他们面对生活而不感到胆战心惊。他们知道自己的身躯就是一株菩提树,内心恰如一座明镜台。他们必须勤勤拂拭,才能不使它惹上尘埃。
蓟城的雨,我们是见不到了;思想的争锋,我们却可再现。做个聆听者,静静地听取思想的碰撞所发出的进步的乐章:是否有个隐身的戒指?什么是高贵的谎言?走出洞穴的先锋们在哪儿?死后的世界会是什么呢?……
方其搦翰,气倍辞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我们正在承受这种痛苦,这是这份厚重对我们的惩罚。
为了减轻这份痛苦,我踏入了这片厚重之地。
丁酉鸡年丁未月丁巳日,深沉的宁静并没有因为纷至沓来的我们而变得喧嚣。哪怕世界再怎么浮躁,无论何时,这个校园里,总有这面湖,这座塔。
轻点,轻点,再轻点,我不能打扰这片湖面。
慢点,慢点,再慢点,我不能走离这座高塔。
我同样幻想自己可以成为一位藏在水底的诗人,我希望我能踏入名为“未名”这个不断循环的永恒的圈子,可以不断地向其中加入自己的精神,自己的见解,我希望我能体悟这份兼容并包。
我站在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的背后,看他默默地站在湖畔出神,纵观着风云变幻,想象着他看着一代又一代中国青年的成长,见证着一代又一代中国学者的探索。那紧锁的塔门,这位老人紧闭的心扉里那蓬勃的心跳声,包含着人生的悠悠岁月。
清风向我拂来,我只知道,此刻微湿的空气是养人的。
鼻尖中的湿润夹杂着一种属于飞檐的自由,属于嘲风的威严,属于思想的厚重。我想,这就是一种深入灵魂厚重的风度与气质。
此刻,阳光、月光、星光、灯光在闪耀,湖水、泪水、汗水、血水在闪烁,我是否也会从这一片金光中跃起?
此刻,我并不明晓,但请让我在烛光下唱歌,聆听我歌唱这一颗心脏的史诗,聆听这文明之蛩音。
后记:丁酉年八月,正处季夏最盛的时刻,我来到京都西北的一座幽深的园林——燕园,只为倾听那文明的蛩音。此地未名万顷,博雅挺立;群贤共聚,辩于园间。
北京并不多雨,而在北京的一个星期里,它赠予了我前后共五场雨,在湿润与清凉中,我度过了这一个酷暑,俯于土地,脚步声留下铿锵的诗。
在这一个星期里深感自身之渺小,唯有这份文明的厚重感能给我干涸的心灵带来一丝滋润,故作此文。
(指导老师:曹伟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