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里藏名机与北航航空航天博物馆专家聊聊天

韩国军 吴佩新 韩国军

记：目前国内退役老飞机不少，有“再利用”的前景吗？

韩：现在，民间已有人开始重视老旧飞机的收藏。社會上还有一些专门从事航空航天器贸易的团体或公司。包括拆装、运输、维修等等，都有专业公司在做。各大学院校已经比较重视航空相关领域。

一张珍贵的历史照片，上边是曾经驾驶北航航空航天博物馆内P.61飞机的美军机组人员。左起：飞行员阿瑟·谢泼德中为“斯”。

很多退役飞机的发动机设备、机载设备寿命并未用尽，还有使用价值。所以，现在有一些公司对发动机进行延寿，或者把有些机载设备进行维修，让这些维护维修过的老飞机进入二手机市场，发挥余热。严格讲这类飞机应该叫做老龄飞机。

有的退役飞机确实不能飞了，但是可以成为收藏品。它们有的时候可以提供技术上的参考，有的时候可以传承文化，还可以用来进行爱国主义、科普、国防知识教育。收藏老飞机就更趋于航空文化范畴。

当然，还有的退役老飞机可用于专业院校的教学。零部件被我们拆下来以后，可用于体验性的教学实践。同学们可以了解机身结构是怎么回事，起落架结构形式是什么样的，减振器又是什么原理，等等。

记：老飞机也是传播航空文化的载体。

韩：对。航空文化，要有精神在里面，要有代表人物在里面，要有代表机型在里面。在北航工作这么多年，我发现一说起我们的馆藏飞机，不管是科学性、趣味性，还是知识性，大家都很容易接受。尤其是我们北航的大学生们，更愿意了解这方面的信息。

这几年我们国家航空事业发展得特别快。大家起码对大飞机、歼20都有概念了。概念慢慢形成以后，就能从情结上慢慢靠近，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喜欢”。“喜欢”再普遍一点，就体现出文化，文化反过来推动航空事业的发展。

记：怎样判断一架作为收藏品的老飞机是不是文物？

韩：如何界定文物，业内并没有统一的标准。如果对航空不了解，即便国家文物局的文物专家也很难评价一架老飞机到底是不是文物。参照路径确实很多，但至少应该包括科技史这条路径。

比如，把给周总理撒过骨灰的那架安-2飞机作为革命文物，毫无疑义，因为它带有很强的政治和历史意义。但是就安-2这个机种本身来讲，它是世界上产量最大的飞机之一，拉出一架安-2就把它叫文物，显然不合适吧？能称之为文物，珍稀程度是重要的评价因素之一，比如我们北航馆藏的P-61夜间战斗机。

简单说，属于文物的老飞机，可能属于当年有代表意义的机型，或者存在着有代表意义的设计，甚至应用过某项杰出的专利技术。它们或者被某些重要历史人物乘坐过，或者在飞行过程中发生过某些重要事件。所以航空文物的分级评估，应该请上专业航空院校、研究所的研究者，或者航空企业的总设计师、总工程师，或者那个年代的当事人共同参与。

记：刚才说到P-61，这是北航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您谈谈它的故事吧。

韩：抗战后期，美国先后有12架P-61战机来中国。P-61装备了SCR-720雷达，成为美军第一种具备夜间作战能力的战斗机，在晚上也能发现日本飞机，一发现就打，吓得日本飞机不敢出来了，很好地遏制了日军实施全天候的轰炸。抗战胜利后，大部分P-61也奉命撤离中国。有架P-61还在重庆白市驿机场降落时冲出跑道失火，被烧毁了。

几经辗转，中国境内后来就剩下这架完整的P-61。当时这架飞机被搁到成都的一所航空学校里用于教学。后来这所学校被四川大学收编，这架飞机也就算是归了四川大学航空系。

新中国成立后，1952年全国高校院校调整，成立八大院校，其中就包括北航。国务院发了个红头文件，全国的航空专业人才和设备，包括清华、川大、厦大……都要调往北航。这条命令很管用，川大航空系的老师们就带着这架飞机进了北京。当时从成都到北京是不通火车的，先要把飞机拆解，然后让陆军帮忙，用大板车把机身、机头一堆零部件拉到简阳，再拉到重庆。在重庆那边装船，走长江到武汉。上岸，再把各零部件装上火车，一路沿京汉线北上，这才运到北航。这架飞机当时很新，仪表、杆、舵、电气、雷达都是完备的。后来雷达和仪表分别用于北航相关系科的教学。

这架完整的P-61还有一个故事。1996年的时候，飞机驾驶员的侄女带着她的孩子来到北航，还拿着一张照片。照片上就是当年她叔叔跟雷达领航员及射击员在这架P-61前的合影。她叔叔脚下还有一只小狗。我就问她，这小狗是怎么回事？她说：“我叔叔说，这小狗是他们来到重庆的时候在机场捡的一只流浪狗。”美国飞行员是信上帝的，他们说，这是上帝赐给他们的保护神，就把这小狗领养起来，每次执行任务时还把它带到飞机上。碰巧的是，就剩这架飞机在中国被完整地保留下来了。

2012年北航成立60年的时候，北航拨款对博物馆进行了整修扩建，馆藏飞机也得以入室安放。P-61的修护工作分了两期。第一期是外观的保洁、除污、补损、喷漆。第二期就是把座舱和操纵系统都恢复起来。飞机要是总在外面放着，风吹日晒，可能没过几年就坏了。

我们比较自豪的是，北航把馆里的这些飞机都很好地保护起来了，学校领导做了一件大好事。这也体现了北航作为理工科院校对航空历史文化的重视程度日益增强。

记：结合您的经历，谈谈与国外进行交流的做法和经验。

韩：我接触过搞老旧飞机贸易的外国人，他们最终还是讲求经济效益的。此外，国外维护类似的航空文化遗产，一般都有基金，有官方的，也有半官方的，还有民间的。有资金支撑，事情就好办多了。当然，他们有航空情结，对航空文化的重要性有深刻认识，这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