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岚故里枣正红
2018-04-16文/郭华
文/郭 华
只有去过沧州,看到从沧县到献县,二百多万亩连成一片的金丝小枣,才知道什么叫“红枣之乡”。而沧县的崔尔庄一带,又是枣乡的腹地。在茂密的枣林掩映中,有一代文宗纪晓岚的故里,他生于此,从这里走上大清帝国的舞台中心,最后又长眠在故乡的枣林中。
纪晓岚的祖上是明朝永乐二年奉朝廷“迁大姓实畿辅”之命,由应天府(南京)上元县迁至河间府献县景城镇。至纪晓岚这一代,纪家迁居献县已14代。景城这个地方是西汉的侯国,献王刘德之子景城候刘雍的封地,后来曾经改称景城郡、景城县,但到纪家迁来时,景城早已风光不再,顶多是个较大的村镇了。景城在衰落,而迁居景城的纪氏家族却人丁兴旺、家业日隆,到纪晓岚出生时,纪氏已是“河间望族”。景城周围,包括五个叫崔尔庄的村子,几乎全是纪家的土地,子孙也不断地向景城四周扩散。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纪晓岚的父亲纪容舒,迁至距景城三里地左右的崔尔庄东村(该村在新中国成立后由献县划归沧县),并在这里生下了纪晓岚。那些茂密的枣树林子,被纪晓岚依照家乡习俗称作“枣行”。而他就在这枣行子里读书、生活、嬉戏,度过了他的童年时代。对家乡的一草一木,纪晓岚都有深深的眷恋。在《阅微草堂笔记》中,他写得最多的是家乡的人和事,而且常常具体写到“崔庄”。
毫无疑问,在小说、戏剧和传说中,纪晓岚的形象是相貌伟岸、才华横溢、风流倜傥、诙谐机敏。尤其是其幽默机智的故事,200多年来为人们茶余饭后提供了无穷无尽的谈资,也笑翻了无数的人。他和乾隆皇帝亲密和谐,互相辉映的君臣关系,更是成为一代绝唱。但有学者说,这都不是真的,纪晓岚相貌丑陋,而且口吃。果真如此,那些诙谐、幽默的传说也靠不住了,谁曾见过一个结巴成为举国公认的幽默大师!好在所有的人都不曾诋毁纪晓岚的学问和才华。鲁迅在介绍《阅微草堂笔记》时说:“固非仅借位高望重以传者矣。”纪晓岚的著作并非借了纪晓岚的身份、名望才得以传播、传世。换个角度说,他的名望是借了他的才学,才得以如日中天。生前身后几百年,经得住无休无止的挑战和拷问,而“无人能夺其席”,纪晓岚是实至名归的一代文宗。
至于和乾隆皇帝的关系,则并非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事,在喜剧的盖头下面,确实掩盖着几分悲凉。乾隆骂纪晓岚“娼优”之事,世人尽知,有人以此推断,纪晓岚并非乾隆的宠臣,只是词臣。问题在于,在清朝皇帝的心底里,又有几个汉族知识分子是真正的心腹宠臣呢。区别只在于骂出来和没有骂出来罢了。有意思的是,关于纪晓岚的故事,几乎涵盖了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但是被乾隆骂作“娼优”之后,聪明机敏的纪晓岚作何情状,是叩头谢恩、高呼“皇上圣明”,还是如彻如悟、称颂“皇上骂得极是”,抑或羞愧难掩、喏喏而退……从来不见提及。至于作何感想,更是无从探及。毋庸置疑,纪晓岚是一个把清王朝看透了的智者,乾隆皇帝极其粗野,充满蔑视的斥骂,更是让他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地位。看透了朝廷的腐朽,明白了人间的悲凉,却又不能作任何改变;不仅不能改变,还要千方百计赞美附和,借以保全自己,以便在那个腐朽的官场中分一杯羹。这就是纪晓岚这类文人的悲哀。悲哀之余,毕竟心有不甘,又想宣泄一下见地,于是便有了“托狐鬼以抒己见”的《阅微草堂笔记》。作品承载了作者一生的观察和思考,几乎句句惊世骇俗,篇篇发人深思。
如果说崔尔庄是纪晓岚人生的归宿,那么崔尔庄的红枣就是他最美的记忆。红枣不仅承载着他的乡情,也承载着他的故事。在《阅微草堂笔记》中,他多次提到家乡的红枣:“余乡产枣,北以车运京师,南随漕泊以贩鬻于诸省。”《槐西杂志三》中还记载了发生在枣树林中的传说:“崔庄多枣,动辄成林。俗谓之枣行。余小时闻有妇女数人,出挑菜过树下,有小儿坐树杪,摘红熟者掷地下,众竞拾取,小儿急呼曰:吾自喜周二姐娇媚,摘此与食,尔辈黑鬼,何得夺也。众怒詈。二姐恶其轻薄,亦怒詈,拾块击之。小儿跃过别枝,如飞鸟穿林去,忽悟村中无此小儿,必妖魔也。姚安公曰:赖周二姐一詈一击,否则必为所媚矣。凡妖魅媚人,皆自招致,苏东坡范增论曰: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不足200字的一个美丽故事,被纪晓岚生动地讲出如此深刻的道理。那位漂亮的周二姐全靠自身正气,驱走鬼怪,如有半点儿心动,铁定中了圈套。200多年之后,习近平总书记也引用苏东坡《范增论》中这句话,向全党阐明“腐败规律”。面对“乱花渐欲迷人眼”的诱惑,关键是内心不能失守。因此,务必严格自律,炼成金刚不坏之身,才能防腐防虫。结合总书记的论述,重读纪氏的文章,更是别有一番感受。
遗憾的是纪晓岚故居已荡然无存。现在只知道那是一处由若干院落连成一体的非常宏大壮观的宅第,但到底如何宏大、如何壮观,已无人说得详细了。第一个破坏纪晓岚故居的是日本鬼子,为了修炮楼,他们扒掉了部分故居的砖。余下的院落在以后的岁月里,因种种原因逐渐被拆除。最后的一栋四合院,也于1982年被占用单位以窗户太小,采光不好为由拆掉了。略感欣慰的是,纪晓岚的墓地还可以找到些许踪迹。我曾经在一个枣儿红了的季节,从崔尔庄东村到崔尔庄北村,去探寻纪晓岚之墓。备极哀荣的一代文宗,其墓地曾是一处壮观的陵园,可惜“文革”中被挖了。当年陪同文达公归葬故里的旧物,今天只剩了嘉庆皇帝亲书的墓碑。墓碑字迹斑驳且不说,中间还裂开了,据说是雷击所致,让无限沧桑中又透出几分神秘。
只有红枣依旧。站在墓地,放眼四周,最夺目的便是一望无际的枣树。玛瑙一样鲜艳的红枣,一串串坠满枝头。今天,红枣不仅仍是崔尔庄乃至沧县的一大产业,而且随着崔尔庄红枣市场的建成,纪晓岚故里已成为全国最大的红枣交易中心。近日,有朋友从崔尔庄来,带来两个令人欣喜的消息:一是国家有关部门已批准修葺纪晓岚墓;二是过去一年崔尔庄红枣市场交易量突破300万吨,交易额突破400亿元。红枣种植绵延不绝,红枣交易市场兴隆,乡亲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这或许能告慰这位旷世才子的思乡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