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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马克思主义现代性理论的思想特质

2018-04-14韩秋红王馨曼

关键词:后现代主义现代性理性

韩秋红,王馨曼

(东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部,吉林 长春 130024)

西方马克思主义萌生于20世纪,其出场语境是现代性这一宏大理论主题。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现代性理论将现代性视作对时间进取性的领会,是一个历史的生成性过程,与西方理性形而上学传统相契合,穿越近代哲学而贯穿于整个人类思想史中。自现代性的启蒙理想规划诞生以来,现代性所诱导的合法性危机及现代化发展所衍生的种种负面效应便充斥于现代性的历史征程。面对现代性不绝如缕的批揭之声,西方马克思主义批判吸收近代西方哲学和文化之思想财富,继承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的批判立场,转换马克思的现代性理论逻辑,努力重建现代性事业,对资本主义甚至整个西方文明给予了自己的思考和应答,开显了其独特的理论特质。

一、从“摆脱蒙昧状态”到“现代性的堕落”:哲学基调的历史性嬗变

现代性是17—18世纪欧洲启蒙运动时代的文化成就与精神产物。恰如尼格尔·多德所言:“现代性工程是社会理想化的结果,它试图在启蒙思想的基础上进行建构。”[1]1在启蒙运动和法国大革命的历史变革进程中,现代性表现出一种要同过去拉开距离而面向未来的新时间意识。这一新时间意识实现了启蒙运动在思想文化层面的自我确证,明确了启蒙运动的“宗旨是运用理性来破坏宗教迷信和盲从,用科学知识来消除神话和幻想,使人摆脱其蒙昧状态,达到一种思想与政治上的自主性。”[2]6康德在答复何为启蒙时也对启蒙运动的思想信念进行了表述:“启蒙运动就是使人类脱离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状态”[3]22,这种启蒙精神直接衍生出对“人性至善”、“理性至上”和“个性至尊”的崇奉。在启蒙精神的指引下,人们的世界观、思维方式、行为模式均冲破了传统宗教蒙昧的束缚,理性意识逐步觉醒,人们开始在人生信念和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谋求合理性的抉择,为现代社会注入了理性主义、科学主义的思维方式和世俗幸福的生活方式的新时代内涵——在政治上,鼓吹自由、民主、平等、博爱、人权等政治理念与社会制度安排;在经济上,追求市场化、商品化和社会化大生产,形成世界市场体系,以获取资本的增值;在思想上,倡扬个人主义与自由主义价值信念,由近代笛卡尔的理性主义所奠基的现代主体哲学成为主流;在技术上,唯科学而至上,倡导标准化、模式化、程序化的齐一状态。总之,启蒙精神使现代社会从旧观念和旧制度中解放出来,同时代之以精心设计的垄断、官僚、权力机构为主要特征的现代社会组织形式,开启了以资本主义现代化为主导模式的宏大社会格局。无疑,相对于保守封闭的中世纪,现代性象征着理性自觉、自由至高而又充满进步希望的社会理想。

然而,现代性并不都意味着是凯歌高奏、突飞猛进。事实上,支撑现代性的主体主义、理性主义、人道主义和个人主义的理想内核一开始就暴露出许多互相牵连的问题与危机,使得一些高瞻远瞩的思想家发觉现代性似乎并没有构成启蒙的继续和发展,反而表现出对18世纪以来的启蒙主义基本原则的断裂或背离,他们进而从注目于现代性圣洁光辉虚假表象转换到现代性悖论的不堪现实。马克思首先对现代性进行发难,在历史唯物主义的视域下阐释了现代性的基本特征,揭示了现代世界诸多矛盾的根源——资本,指出要在超越现代性的革命维度中克服现代性的异化状况。20世纪经典现代化理论的集大成者马克斯·韦伯也曾表述:理性精神为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带来的理性化后果——一是去魅,二是禁欲,从而建立起了一个理性化的社会[4]16。这个理性化的社会,他发现实际上是一个铁笼社会,有着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冲突这样一个无法摆脱的悖谬。韦伯甚至针对现代性的理性化过程给出这样的评论:“有人精通于专门之学却没有了灵性,有人沉溺于酒色却没有了真实感;这种虚无状态自以为是,认为它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文明程度。”[5]182早期的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受这两位伟大思想家思想的影响,也开始觉察到“现代性的堕落”。卢卡奇正是在吸收马克思主义异化理论的思想养分之后,创立了批判社会结构领域困境的物化理论,开启了西方马克思主义批判理论先河。关于物化的意涵卢卡奇在代表性著作《历史与阶级意识》中如是描述:“从这一结构性的基本事实里可以首先把握住,由于这一事实,人自己的活动,人自己的劳动,作为某种客观的东西,某种不依赖于人的东西,某种通过异于人的自律性来控制人的东西,同人相对立。”[6]150据此意涵可以看到卢卡奇的观点:商品拜物教问题是现代资本主义时代中的一个特有的问题,现代社会发达的商品化和物化已经导致了人的精神的异化。除此之外,卢卡奇还把韦伯的“合理化”和科层制的概念引入到物化问题的讨论,将资本主义生产过程描述为韦伯意义上量化的标准化进程,而科层制的推行又将这种合理化的劳动过程制度化了。认为人类置身于自己所创造的资本主义组织形式之下,丧失了对自己创造性活动的控制,也丧失了对自己生产出来的产品的控制,从而被普遍地“物化”。无疑,卢卡奇在继承马克思和韦伯的思想资源的基础上,在现代性理论的道路上迈出了重要的一步,也对后来西方马克思主义技术理性批判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另一位早期的西方马克思主义者本雅明则较早披露现代化转型过程中出现的令人悲哀或不尽人意的成分,他将这些现代化之非人性因素控诉为“现代性的堕落”,对之进行无情的批判,其现代性理论题旨主要体现在他对审美现代性的批揭上。本雅明认为艺术和美学领域最早遭际现代性的危机,他不遗余力地揭示艺术作品“灵韵”的衰竭如何使自身失去原有的魅力,现代都市人的生活如何变得令人惧怕和不安。本雅明并没有将现代社会艺术经验消失和人文关怀失落的肇因归诸新技术的出现本身,而是更进一步揭示了时代变化所赋予机械复制艺术赖以存活的根基就是现代都市生活所带来的新的感知方式和知觉形式,即“惊颤体验”。他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甚至写道:“人类自身的异化已经如此严重,以至于人类将自己的毁灭作为最高的审美享受来经历。”[7]292除此以外,本雅明还认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这个彻底被启蒙洗礼的西方世界,显然并没有如启蒙最初所愿为世人呈现一派理想景象,反而暴露出理性无度、物欲膨胀、道德萎靡等扭曲异化现象,即本雅明所形容的“紧急状态”。在紧急状态中,公共组织和私人行为几乎完全失去可预测性而处于普遍失范状态。本雅明“紧急状态”的提出,质而言之,是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想家对“恐怖与文明不可臾离”的人的生存境遇的深切感知,也是对“现代性的堕落”的直接披露与紧张回应。可以说,当资本主义现代化模式孕育的现代性启蒙理想已经走到人类应该理性检视继而开启历史新篇章的十字路口,对现代性问题的积极反应充分体现了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想家们对全球化情势下现代性命运的极大关注。他们在批判继承近现代哲学和文化思想财富的基础上,已然从陶醉于现代性的炫目光芒的“信奉追随者”转向这一传统深刻的“叛逆批判者”,这一转向实现了哲学基调的历史性嬗变。

二、从“资本的扬弃”到“现代社会总批判”:现代性理论的主题转换

贝斯特和凯尔纳曾指出:“卡尔·马克思是第一位使现代与前现代形成概念并在现代性方面形成全面理论观点的主要的社会理论家。”[8]100作为开创社会批判与社会发展理论的第一人,马克思主义既理论地揭示了现代性启蒙理念的内在矛盾,又现实地批判了资本主义的社会制度。他通过对启蒙现代性与资本主义的批判,重启“现代”之“蒙”——在政治经济学层面上对资本主义现代性进行历史地扬弃,揭穿资本主义社会意识形态与制度体系的现实矛盾,使人们摆脱资本的统治和明晰自身真实的需要,从而为在批判继承启蒙遗产的基础上创建更合理的人类文明秩序开辟新路。马克思对现代性透彻的批判,不仅使他的现代性理论成为19世纪社会思想界对现代性问题批判反思的理论制高点,而且其批判旨趣也直接影响了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现代性态度。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认为,马克思的辩证法在本质上开启了一个革命的辩证否定维度,重振马克思主义的批判精神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的首要任务,所以,西方马克思主义重新反思和构建现代性,实现理论对现实的批判作用,赋予人们清醒的意识去发掘被现代性所隐蔽和压抑的一切。西方马克思主义第一人卢卡奇在开辟其现代性理论的批判视野时,毫不避讳批判性是他现代性理论的主要特质之一。甚至,法兰克福学派则是直接称呼自己的理论为批判理论,旗帜鲜明地对当代西方工业社会进行无情批判。

现代性的核心是理性。卡西尔说:“当18世纪想用一个词来表述这种力量的特征时,就称之为‘理性’。‘理性’成了18世纪的汇聚点和中心,它表达了该世纪所追求并为之奋斗的一切,表达了该世纪所取得的一切成就。”[9]3伴随着现代性的建立,启蒙精神不断筹划落实理性主义原则,使得一切都要置于理性批判的法庭才能探查其合理性与合法性,人性的最高规定被确立为理性,处于“零批判”地位的科学理性对人生信念与生活世界进行全面殖民。然则这种“目的——工具”理性的独断也使现代性深陷狭隘、片面的理性主义专制,使现代性蜕变为窒息人性自由、社会革新、有机家园的“铁牢笼”。因此,从卢梭、荷尔德林开始就不断质疑理性至尊,理性也纡尊降贵成为黑格尔现代性批判的规范基础,马克斯·韦伯、胡塞尔和海德格尔等人,更是把批判的矛头直指现代性社会的理论基础——近代理性精神和逻各斯哲学。而马克思却推翻了近代以来以理性为核心的现代性批判的理论范式,在历史唯物主义的存在论根基上开创了以资本为核心的现代性理论主题。正是在此点上,西方马克思主义又重新回到了以理性为核心的现代性理论的规约基础上。我们甚至可以说,真正使西方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理论思潮在现代性的舞台上大放异彩的,正是它对现代性的核心——启蒙和理性的批判。卢卡奇的《历史与阶级意识》一书就是对技术理性批判的初步尝试,它将马克思主义的商品拜物教理论与韦伯的合理化分析结合起来,从理性批判的角度揭穿了现代资本主义世界中劳动的合理化、机械化剥夺了人们通过创造性的生命活动而确证人的存在方式,从而得出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人都难逃普遍物化的命运,确定了后来西方马克思主义技术理性批判的价值取向。霍克海默、阿多诺在1947年发表的《启蒙辩证法》是技术理性批判的典型范本,其中更是将现代性与启蒙建立了关联,揭示出启蒙意欲以去蔽和祛魅为己任,但在现实中却经由实证化走向了自身反面的启蒙辩证法;重新强调了对理性,尤其是对技术理性本身成为自觉的、总体性的统治力量,从而将人类推向新的野蛮状态的批判,以此证明近代以来的启蒙走向了自我毁灭之路。

对现代性理论主题的转换进一步推动了西方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的现代性理论的多元发展。由于20世纪西欧无产阶级革命的消退以及资产阶级日益强大的统治,使得马克思关于共产主义在世界同时实现的预见变得遥不可及。这就促使西方马克思主义敢于提出不同于传统马克思主义教科书的理解,结合新的历史实践,运用新的4理论成果,反思第二国际所谓的“正统马克思主义”的指导策略及其哲学基础,积极探索新的理论解释框架,找寻新的对资本主义批判的路径,促成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现代性理论内容庞杂及视角多元的言说特质,使该言说特质扎根于西方马克思主义现代性理论的生长过程中并所获得了新的延展。本质地讲,这种多元发展主要体现于他们对马克思主义现代性理论逻辑架构的转换上:首先,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现代性理论实现了从马克思的经济、政治斗争领域向哲学(文化)斗争领域的转向,即改变马克思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入手对资本异化和劳动解放逻辑进行的现实批判,转向对资产阶级的阶级意识乃至整个西方理性形而上学的理论批判。青年卢卡奇正是现代意识形态批判的首开者,他力图挣脱第二国际经济决定论的阴影,在马克思关于商品拜物教分析的基础上,融合韦伯科层制的分析以及对泰勒制所带来的人类生活方式的改变的讨论,明确提出物化理论。同时又求助于历史总体性辩证法,将社会进程被打破从而失去历史总体性的无产阶级的失败归因于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物化现象和物化意识所致使的无产阶级革命意识的丧失。他还尖锐批判,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资产阶级的阶级意识与其自身利益实则是一种矛盾对立关系,充分肯定无产阶级阶级意识具有能够把隐藏于经济过程的相分离的征兆后面的自身统一性视作社会的总发展趋势的力量和优势,把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视为革命的入口,提出恢复以无产阶级能动的阶级意识冲动为核心的革命观。另一位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葛兰西的霸权理论则开启了文化革命的思想先河,他认为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构成了“一个社会集团对人民(或市民社会)的其他部分的领导权机器:狭义的政府的——强制的机器的国家的基础”。在这里,国家并不单纯是一个强制机器,“国家=政治社会+市民社会,即强制力量保障的霸权”[10]218。在这个意义上,国家变成了拥有“强权加同意”二重本质的复合体。所以,在西方社会,革命的首要任务不是用暴力打碎旧的国家机器,而应该是同资产阶级争夺文化霸权和意识形态领导权。霍克海默和阿多诺更是指认了人类追求自我持存的启蒙理性中蕴含的自我毁灭——启蒙的逻辑,并将其视作现代性的秘密,进而对蜕变为工具理性的启蒙理性展开批判,将价值理性作为工具理性的对立面加以弘扬。其次,实现了从马克思的劳动理论向交往理论的转变。哈贝马斯从马克思主义的“交往关系”、“社会关系”和“生产关系”出发,主要立足于社会合理化体系与生活世界、个人生活与公共空间的矛盾对立的分析框架,试图变革启蒙现代性的规范基础,设想在普遍语用学的前提之上,建立起一整套以交往理性为核心的规范性社会进化理论,旨在克服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个体主义的弊端,使个体和社会共同体的矛盾在沟通中得到协调一致的共识。在这一点上,哈贝马斯把哲学的视角引入对“公共领域”的交往行为与话语方式的关注,对今天民主政治社会的构建也颇具贡献意义,激励着现代性事业之未竟征程。再次,晚近的西方马克思主义实现了从马克思主义的商品出发,经由景观向符号理论的转变。鲍德里亚在其早期著作《物体系》中,就从具体的物逐步转向“符号”领域,突出符号的地位和价值,逐渐走向以象征交换为目的的颠覆性理论。这种从具体的以使用价值为基础的政治经济学批判转向抽象的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理论,在很大程度上摈弃与背离了马克思主义现代性理论。但其毕竟是随着西方现代消费社会的到来而出现的,是在西方马克思主义已有思想基础上进行的现代性理论的继续和深入,不可否认鲍德里亚对资本主义消费社会的研究是具有代表性的。

三、从“解构元叙事”到“未竟的事业”:现代性理论立场的捍卫

如果说现代性理论代表了人类一种美好的社会愿景,那么发展到今天的现代性理论就更像是为现代性辩护的一种理论框架或规范性工程。这一框架竭力维护着现代性的价值和信念,如理性、自由、公正、普遍共识等。但是,当西方理性主义传统在当代西方工业文明社会无度膨胀,现代性僭越了自己的边界一步步走向自身对立面,变成了封闭、僵化、绝对和冷漠的“顽固体”,彻底丧失不断奔涌向前的价值追求,其存在的合法性已然岌岌可危。这使得一些敏锐的思想家开始对现代性进行重新审思,尼采、海德格尔以及后期的维特根斯坦都对现代性提出了自己的批判。到20世纪60、70年代法国诸多理论家对作为启蒙精神核心的主体主义和理性主义及其形成的话语霸权进行集中性的消解,如福柯对“主体”概念的解构和“人的死亡”命题的提出、德里达对“在场形而上学”的解构、利奥塔对现代性的“元叙事”特征的抨击等等,使得这种后现代主义思想迅速扩展成为一种世界范围内普遍存在的哲学思潮。事实上,后现代主义是在“理论知识”居于首要地位的后工业社会中,传统的价值体系遭遇摧毁、人的生存境遇出现危机之际产生的一种新的理论表达和诉求。从特里·伊格尔顿这段话里我们清楚看到其实质:“后现代主义是一种思想风格,它怀疑关于真理、理性、同一性和客观性的经典概念,怀疑关于普遍进步和解放的观念,怀疑单一体系、大叙事或者解释的最终根据”,而这是因为“源自西方向着一种新形式的资本主义的历史性转变——向着技术应用、消费主义和文化产业的短暂的、无中心化的世界的转变”[11]1。后现代主义者对现代性总体上呈现为反叛现代性的否定性维度,抱持一种“解构”与“重写”的立场。就如利奥塔1986年在美国威斯康星大学的一次演讲中所说的那样:“后现代性并不是一个新的时代,而是对现代性自称拥有的一种特征的重写,首先是对现代性将其合法性建立在通过科学和技术解放整个人类的事业的基础之上的宣言的重写”[12]165。其主要表现:第一,后现代主义从哲学的根基处对现代性的“元叙事”加以解构,消解了哲学存在的合法性;第二,后现代主义由于抛弃共性、整体和同一,从而导致相对主义和虚无主义的泛滥;第三,后现代主义对科学的理解存在误区,以非科学的其他文化形态来重新诠释科学,背离了科学的本性;第四,后现代主义主张走出主体性哲学的陷阱,却又陷入到“唯我论”之中。同时,后现代主义根本无视现代化运动带给人类的福音,全盘否定现代化运动,极力否认历史的连续性和进步性。把现代化运动中出现的一切问题归罪于现代化本身,认为一切问题是现代化运动合乎逻辑的必然归宿,要求回到前现代模式去。可以说,后现代主义对启蒙现代性和现代化运动已经抱以一种无可救药的悲观态度,其对现代性的批判也因此变成了“无效的虚无”。

与后现代主义的悲观态度相反,西方马克思主义在积极揭露、批判当代西方社会中现代性的负面效应时,并不认为现代性的负面效应与现代性本身有直接的因果关系,也不完全否定现代性对当代人的积极作用,在批判视角和价值取向上体现出对后现代主义现代性批判理论的超越,彰显出其现代性批判理论的思想特质。从批判视角上看,后现代主义拒绝总体化哲学,坚持反对一切传统形而上学遗迹,否定任何有关历史进步的言说,走向反本质主义、反中心主义和反基础主义。而西方马克思主义则强调回归实践、回归人的感觉经验和实际生活,积极地坚信历史进步的必然性,并以马克思主义“总体性辩证法”为哲学方法论基础建立一种崭新的本体论和形而上学,充分折射出了其现代性思考内蕴的思想张力和开放空间。其次,后现代主义主张彻底否弃理性和主体性,把理性和主体性原则视为现代社会的万恶之源。而西方马克思主义则及时扭转这种敌视理性的倾向,主张启蒙理性只不过是在现代化发展中产生了偏差,演变为了技术理性,成为奴役和控制人之为人本性的“怪物”。坚持现代社会的负面效应不该归责于现代性理念本身,提出理性自身仍有着批评和重塑的可能性,强调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是否坚持理性和主体性原则,而是在于如何使人摆脱技术理性的奴役而恢复人之为人的本性。这就为现代性的理性和主体性批判带来了转机,为理性和主体性的现代性致思路径找寻到新的突破口。从价值取向上看,西方马克思主义喊出“重建乌托邦”的口号,力求拯救现代性危机、恢复现代性精神、重塑现代性的价值内核,指引出现代性批判与人类形而上精神的内在契合之路。因此,我们才会在本雅明那“历史的废墟”上看到新的乐观的态度;在阿多诺的“星丛”中发现希望之光;在马尔库塞的“单向度的人”中惊异感性的解放;在弗洛姆的异化世界中窥见健全的社会。哈贝马斯更是直接强调要辩证地对待现代性,不惜对现代性批判者进行批判,明确提出现代性永远不会终结,并开出具体的现代性的救治药方。他提出要像马克思对待黑格尔那样对待现代性,“务必小心翼翼,切莫将婴儿和洗澡水一起倒掉,然后再翱翔于非理性的天空”[13]37。认为现代性尽管处于问题百出的境地,并饱受后现代主义的诟病,但依然应该坚持维护这一未竟的事业。他向世人公开宣布自己“不放弃现代性计划”、“不屈尊于后现代主义和反现代主义”[13]56的鲜明立场。高兹也认为现代性的问题并不出在自身,而是在社会发展过程中越出了自己的范围,亟待去做的是着力找寻理性真正的应然状态。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们坚信,应对现代性弊端正是现代性开启现代性模式的契机,只要对现代性的错误路径加以避免,换之以合适的社会制度、社会组织方式和价值观念,现代性理念以及作为这一理念具体实施的现代化运动就完全有可能不断催生出新的社会样态和新的人类要求,在时间维度的连续性中不断开始前行。从西方马克思主义入情入理的分析和批判中,无处不深蕴着人类形而上精神发展的正确方向,无处不体现着对马克思主义人类解放事业的不懈追求,也许正如有些学者指出的那样,将马克思主义时代化需要“时代的理解和解释框架、问题系列、话语体系与思想品格”[14]12-19,西方马克思主义正是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与时代问题相互结合中不断进行着努力与尝试。总之,西方马克思主义对现代性呈现的是一种辩证的积极态度,相较于后现代主义的逃避甚至是极端非理性的处事方式,西方马克思主义现代性理论不仅展现出对作为本体的人的承诺和历史关怀,也更富有理论监督和建设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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