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成全
2018-04-13黎琼
黎琼
1
乔辛是我大学的室友,一个重庆姑娘,为人豪爽仗义,很能吃辣。然而在大二那年,却交了个不能吃辣的男朋友。那个人叫陈朗,长相白净,是艺术系有名的才子,会摄影画画,在我们看来,和乔辛那种大大咧咧的姑娘,一点也不般配。
有一次,我们在学校附近的小酒馆喝酒,乔辛犹豫地对我说:“陈朗要出摄影集了,不过要去4个国家采风,资金不够。所以我把这学期的学费给他了。”我腾空而起,“不是吧,那你怎么办?”
她摊摊手,“勤工俭学,实在不行,把学退了。”我忍不住大骂:“他值得你这样付出?”她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苦笑道:“鬼才知道。”从此乔辛省吃俭用,每天只吃3个包子,还要去校门口发传单。
乔辛成绩不错,那时候我们系有个去新加坡做实习翻译的名额,为期半年,工资高,待遇好。乔辛好不容易得到了这次举荐,拖欠的学费和生活费也即将有着落,可是她却因为陈朗,再次放弃了。
那段时间,陈朗正在筹备开摄影工作室,整日出去跑项目谈合作。一次在高速上发生了追尾,身体没有大碍,只是因为疲劳驾驶,要赔偿对方一笔钱。乔辛接到消息时,我正陪她收拾去新加坡的行李,之后,她把衣物放回了原位,赶去医院照顾他,用她的路费帮他解决了赔偿。
2
2012年,我们毕业。陈朗的工作室成立,不过他没有背景也没人脉,生意惨淡。两个人却甘之如饴,陈朗给人拍照,乔辛就给他当助手,帮忙给人化妆。他们说好,第二年就结婚。
2012年9月,我办生日宴,请同学喝酒唱歌。散场后,乔辛往路边的石墩上一坐,忽然哭起来。我蹲下来问她怎么了。乔辛跟我说,陈朗其实并不像在学校看到的那样光芒万丈,他的家在一个很偏远的小镇里,父亲去世后母亲改嫁,前段时间他母亲查出患有乳腺癌,继父家不愿出钱治疗。这些事,乔辛说她也是最近才知道。陈朗想关掉工作室,筹钱给母亲治病,婚礼恐怕也要取消,两个人就领个证。
她过了很久,才说:“我要和陈朗的妈妈见面了,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我有些犹豫,但还是问她,你确定要跟他背负上这些吗?乔辛说,他妈妈知道他有这个想法后,极力阻止了,说治不好,还说一辈子一次的婚礼,不能亏待人家姑娘。
在和陈朗妈妈见面吃饭时,我不敢多话。陈朗妈妈对乔辛说:“辛儿,你别怪我不请自来,我是怕以后都没有这个机会了。”陈朗打断她:“妈……”一顿饭吃得我沉重万分,席间也没有过多的交谈。结束后,陈朗要去结账,被他妈妈拦下:“这顿饭是我请辛儿的。”然后她解开口袋上的扣子,掏出一包用手绢包着的零钱,在服务员不耐烦的视线下,一张张地数着,她边掏钱,边说:“不要惦记我,你们的婚礼,妈就不来了。”
听到这里,乔辛哭了。那一刻,我第一次看到陈朗露出窘迫的表情。从前他才子的盛名和傲气,在顷刻间被挫骨扬灰,变成一种可笑和卑微的努力。
3
没等到那一年过去,乔辛跟陈朗提出了分手,她很平静,只跟他说了一句,太累,过不下去了。他说好。
半年后,陈朗关掉了工作室,独自去香港发展,乔辛打包回了老家,拖着一箱子陈朗给她拍的相片。
今年春节,我跟乔辛通电话,说起陈朗,乔辛云淡风轻地说:“最开始的时候,你们都把他当渣男看吧?估计也没人当我是好人,临了有事就把人一脚踹了。”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告诉我说,其实陈朗妈妈来之前,她不小心看到陈朗的邮件,才知道原来有个香港的公司看上了他,一个月的薪酬能抵上工作室大半年的收入,不仅能给他母亲治病,搞不好还能扬名立万,可是对方却要求他6年内不能结婚。
乔辛说,陈朗曾去过香港,骗她说去采风。她咂咂嘴:“如果他当时一走了之,那倒还好办。”“他为了你放弃了?”我有些诧异。“他给对方的回绝信里,写了这么一句,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跟我没去新加坡一样,从心里冒出来的那种无怨无悔。”
“所以你放手了。”我这才明白乔辛分手的理由。
“后来过了一年,陈朗给我打了一笔钱,6万块,这是我跟他那几年来花费掉的钱,包括我一学期的学费、去新加坡的路费和预计得到的工资。我们的青春,他都算得清清楚楚,现在我们互不相欠。”
“我一个好姑娘,年轻的时光,统统都在付出。”电话那头,沉默了非常久,最后传来了一声低吟,“我甚至,让他恨我,让他觉得我害怕跟他共患难,让他觉得,爱情终究要被现实摧毁,我蠢得都没换来他一句谢谢我的成全。”我忍不住红了眼睛。
(丁强摘自《世界上有千百种喜欢》 湖南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