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约

张辰悦

5月15日

晴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耳旁似乎又响起了那古老而平稳的声音，字字句句敲打在人心上，人的感官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好像只要它们认定了一些事，那些事就永远在你的脑海里，那样清晰……

那年盛夏，乡间的小路被太阳烤得滚烫，我们一群孩子疯跑在小路上，刚从湖边玩回来的我们已经汗水淋漓。孩子心性，总是贪玩的，但我们每天都有一段不闹腾的时间，安静地坐一下午，听一个老爷爷说书。

记忆中的老爷爷是一个温和儒雅的男子，岁月纵然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但我们依稀可以感觉到，他年轻时是怎样一个俊朗的男子，他的家不大，有一个小院子，闲时养养花草、種着一架葡萄，再从他的书架上挑一本书来读，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是有许多花草的缘故，在这样一个使人燥热的季节，进入他那院子，来到葡萄架下，心便会神奇地安静下来。

见我们来了，他放下手中的书，朝我们温和地笑一笑，开始给我们讲《三国演义》“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他的声音不缓不急，如三月春水，融化滋润万物，又柔和得像在月光下酣睡的湖，神秘而具有吸引力，讲到了激昂处，他便会提高声音，音调跌宕起伏、引人入胜！让我们感受到大汉江山凋败，刘备想力挽狂澜却深感有心无力的焦灼无奈；青梅煮酒论英雄！随着那一声雷，我们的心也似乎一震。我们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他的每一句话，错过每一个情节，他看着我们眼含笑意。有时会有微风吹来，经过花草重重过滤，送达到我们这里时，已经只剩下了凉爽和安定。说来也巧，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每每到了炊烟升起，我们被喊回去吃饭时，就是他讲到最最精彩之处时，我们抓紧最后的时机问：“然后呢，然后呢？”他狡诈地一笑，说：“然后的事，明天再说吧。”说罢，便慢慢地踱回屋去，只剩下我们嘟着嘴，按捺着好奇心跟着旁人回去了。

那时候大人们都觉得很神奇，毕竟一般是没人能够管住我们这帮小孩的，而让我们在一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坐一下午就更是天方夜谭了。而那时候的我们确实真真切切地用了近一个暑假的时间，把大半本《三国》听下来了，或许是文学对我们来说有不可阻挡的魅力，抑或是老爷爷说的书太过生动有趣。那时候我们的心中就悄悄生长了一只文学的蝉，和着这精彩的故事响彻整个夏天，期待着在9月开学季来临之前，完整享受这部《三国演义》的盛宴！

但故事的结尾却并没有如约而至……至今想起那天依旧充满惆怅，那一天燥热的空气流仿佛洋溢着不安的气息，在我们高高兴兴准备去听老爷爷说书时，妈妈却有着急事要带我回去了，什么事情已经淡忘了，只记得那天我脚步迟缓，再最后一次望向老爷爷的屋子，心心念念昨天留下的故事，终于最后凝成了一个黑点，逐渐模糊而后消失在视线里。

后来回到了城市，看着这座城缓慢生长，看着冰冷的高楼拔地而起，看着自然之色逐渐被霓虹灯淹没。再者，电子书逐渐在替代纸质书，但我依旧喜欢抚摸书本页角的那种真实触感，泛黄的书页印证着岁月存在的痕迹，有时间流逝的味道，我终于看到了我没听完的那篇故事的结尾，却再也找不到当年听老爷爷说书的那种感觉。最近又发现电子书也有了听书的功能，兴致勃勃地打开，却发现是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人声，心中只剩下了失望。

当再次回到乡村之时，我又来到了当年的老屋前，迟惑地打量着紧闭的大门，一旁的邻居看到我，问：“你是不是以前那些个听他说书的孩子？”我点点头，忙问老爷爷去哪儿了？她瞅然一笑：“前几年就去了，他倒是经常念叨着你们呢，说不知道你们还能不能记得当时他说的书。”我静默了，风很静，我独自站在风中，我很想告诉他，我来晚了，但他说的书一直存在我的记忆里，埋在心府，甚至决定了我的学习方向，只是一切已经晚了，他已经听不到了。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又见。不得掩卷自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