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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佛教诗歌历史发展及其当代传承

2018-04-12

关键词:佛教文化佛教南京

尚 荣

(南京大学哲学系,江苏 南京 210093)

佛教文化对中国文化的影响之大之深,自不必多言。当然,在这一过程中,中国文化也重新塑造了佛教的性格。中国佛教诗歌正是在这样一种交叉影响下诞生,成为中国佛教文化的重要历史遗存。

早在原始佛教,就有用诗歌来复述经文的传统,即十二分教*十二分教为契经、祇夜、记别、讽颂、自说、因缘、譬喻、本事、本生、方广、未曾有法、论议。之“祇夜”,其以韵文的形式来重复散文,以方便弟子记诵。另一种类诗歌的文体是“伽陀”,其与散文无干,是单纯的偈颂。以歌代文,口耳相传,本为婆罗门教之古老传统,且以为音声中必有神力,故一字一音,不容差错。佛教之诗歌,实承其余绪。及至佛教传入中土,在中国这个有着悠久发达诗歌传统的国度,佛教诗歌文化得到了极大的繁荣与发展,产生了大量的佛教诗歌作品,留下了丰厚的文化遗存;同时,佛教文化也对中国古代诗歌造成了非常巨大的影响。

南京具有独特优美的自然环境和丰富的文化底蕴,又是著名的“佛都”,从六朝时期的“南朝六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到明代大报恩寺的盛景,再到近代中国佛教的振兴,南京佛教一直是中国佛教的重要组成部分,为中国佛教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当前,南京市委为了推进人文都市和历史文化名城建设,推动南京文化的繁荣与发展,发动社会各界力量深化文化的传承与创新,组织专家学者系统地梳理与研究南京诸多历史文化遗产。佛教文化作为其中重要组成部分,对南京的社会历史及文化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自然被纳入南京历史文化名城的建设体系。2015年,南京大学资深教授赖永海先生主持的江苏省社科基金重点项目“南京佛教通史”全面开启了南京佛教文化研究的先河,笔者承担其子项目课题“南京佛教文化艺术”,借此契机,着手梳理并研究南京佛教诗歌的发展历程,考察其在中国佛教文化史上具有代表性的地位,不仅能反映中国佛教诗歌的历史脉络,也能为当代佛教诗歌的发展提供借鉴,充分发挥佛教文化在促进南京文化繁荣、促进南京社会和谐、促进人的和谐方面的积极作用。

一、从两晋到南朝:生成与融摄

金陵佛教诗歌肇始于六朝。东晋衣冠南渡,由于佛偈广泛传播及大量贵族、士子修习佛学,遂有一批文人将佛理引入文学,用诗歌的形式来表现佛理,从而将魏晋的玄言诗发展为佛理诗。然此时期的金陵佛教诗歌,总的来说,尚处于以中土文化特别是老庄学说来格义佛教的阶段,呈现出浓厚的过渡色彩。诚如汤用彤先生所云“夫《般若》理趣,同符《老》《庄》;而名僧气格,酷肖清流。宜佛教玄风,大振于华夏也”[1]108。

佛理诗就创作主体来说,首先是六朝之皇族。大体而言,六朝帝王之佛理诗,其特点有三:重视用典、讲究声律、追求辞藻。其中最负盛名的莫过于梁武帝萧衍《十喻诗五首·幻诗》:

挥霍变三有,恍惚随六尘。兰园种五果,雕案出八珍。对见不可信,熟视事非真。空生四岳想,从劳七识神。著幻是幻者,知幻非幻人[2]1532。

此诗名为《幻诗》,抒发的正是一种对人生如幻的理解。此处之“三有”指的是有情众生生命的三个阶段:生有、本有、死有。生即生有,死即死有,生死之间即本有。众生不明佛理,空自挥霍一生,轮转不休,故言“挥霍变三有”。“六尘”即色、声、香、味、触、法,是六根感受到的一切外在事物。凡人不知自性,恍惚中被六尘所感所染,故称“恍惚随六尘”。五果既指栗、桃、杏、李、枣这些食用的果子,也指佛教的五种果位。兰园之中可以种出果子,也可以静心修行证得果位,就如同使用雕案作为食具,就可能以为席面上是“八珍”。见到的东西也并不可信,熟知的事情也未必是真的。“七识”即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末那识,众生种种妄想都是虚幻的,只会劳累自身的感知。所以其最后总结说:执著于这一切外在虚幻就是陷在幻境中的人;相反,通晓这一切都是虚幻,就能认知到真实,不再是幻境中的人了。全诗以佛教视角感叹了人生与世界的虚幻。纵观此诗,结构清晰,遣词用句大量使用较为纯正的佛教教义,使该诗拥有浓厚的佛学韵味。

早期佛教诗歌的第二大创作主体是文人。东晋孙绰《道贤论》曾以竹林七贤比天竺七僧。自东晋至南朝,六朝崇佛文人与释子从义理至形象逐步融合,常一起浪迹丛林、寄情山水。由于其时佛寺多建筑于风光旖旎、清静秀丽的山林之中,即使坐落于城市附近也多依山傍水,松掩竹映,暮鼓晨钟,给人一种超然出尘的感觉和幽情。因而,佛寺也就成为自然山水的一部分。崇佛文人游山玩水,自然是遇寺则进,遇佛常拜。如此,佛寺中的建筑、环境与僧人的生活,就成了文人歌咏的对象[3]。此外,上有所好,下必从焉,唱和帝王所作的佛教诗篇也占了文人佛教诗歌的一大部分。南京较为重要的佛教诗歌创作文人有庾肩吾、江总、王筠、费昶、徐伯阳、何处士等人,今选江总一首《栖霞山房夜坐简徐祭酒、周尚书》,观其韵味:

澡身事珠戒,非是学金丹。月磴时横枕,云崖宿解鞍。梵宇调心易,禅庭数息难。石涧水流静,山窗叶去寒。君思北阙驾,我惜东都冠。翻愁夜钟尽,同志不盘桓[4]229。

栖霞寺又名功德寺、妙因寺等,位于南京市东北的栖霞山上,为江南三论宗的发祥地。南朝刘宋泰始中,处士明僧绍始游,与僧人智度交流。齐永明七年(489),遂舍宅为栖霞精舍,请智度居之,是为创寺之始。诗人在此诗开头表示自己修养身心不是为了修炼金丹,即排道归佛之意。时时枕在月光照耀下的石阶上,在悬崖边解下马鞍入睡,更增添了清冷出世之意。诗人在寺庙之中“调心”“数息”,修行的时候有难有易。山中的泉水流动,更添静谧;窗外树叶飘落,已有寒意。诗人与朋友在栖霞寺山房对坐,不免思绪万千。

佛教诗歌的第三大创作主体是僧人。六朝文人士子纷纷向佛教靠拢的同时,僧人也频频向中土文化示好,主动吸收汉地诗歌的题裁、表达形式等,显示出明显的调和色彩。如名僧支道林,既精通佛理,也有诗文传世。其《咏怀诗》五首其三云:

晞阳熙春圃,悠缅叹时往。感物思所托,萧条逸韵上。尚想天台峻,髣髴岩阶仰。冷风洒兰林,管濑奏清响。霄崖育灵蔼,神疏含润长。丹沙映翠濑,芳芝曜五爽。苕苕重岫深,寥寥石室朗。中有寻化士,外身解世网。抱朴镇有心,挥玄拂无想。隗隗形崖颓,冏冏神宇敞。宛转元造化,缥瞥邻人象。愿投若人踪,高步振策杖[5]781。

此诗以歌山咏水为主。诗人以清玄雅丽之辞描摹天台山。所涉景物石阶、冷风、树林、悬崖、芳枝等,皆声色相依,禅意浓浓。因为“尚想”,所以仙风道骨,境界也亦实亦虚,亦真亦幻。支遁诗善于表现山水幽微的意境,诗歌生动明快,画面感强,使佛理也生动起来。支遁精通老庄,长于清谈,将老庄的玄虚意境融入般若空观,开启玄释交融之风。

佛教东传恰遇中土文艺美学进入自觉阶段,此时的佛教诗歌虽处生成与融摄时期,但在南朝皇族、士人与僧人三大创作主体的积极酝酿之下,诗歌既有义理上玄释交融的调和色彩,形式上亦辞藻流丽或自然怡人,皆禅机盎然,显现出一派勃兴之势。

二、从隋唐到宋元:发展与创新

隋唐之时,中国佛教进入了最辉煌的时期。唐代诗歌与佛教,特别是禅宗更好地融合在一起。正如明代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双树幻钞下》所云:“世知诗律盛于开元,而不知禅教之盛,实自南岳,青原兆基。考之二大士,正与李、杜二公子并世。嗣是列为五宗,千支万委,莫不由之。韩、柳二公亦与大寂、石头同时。大颠即石头高足也。世但知文章盛于元和,而不知尔时江西、湖南二教,同遍寰宇……独唐儒者不竞,乃释门炽盛至是,焉能两大哉。”[6]451这段话,说出了唐诗与佛教之间的关系。诗歌盛行先于禅,而禅注入诗歌,便一改自六朝以来的华丽与浮躁。自此,佛教诗歌不再是空洞的义理堆砌、无味的术语林列,而是变得贴近生活、沁人肺腑。佛理融入诗歌,推动了诗歌的发展;而诗中有佛,也更好地宣传了佛教。

随着国家的统一,全国佛教的重心出移至关中河洛,此时金陵亦不再为全国佛教的中心,但是金陵佛教诗歌却在继续向前发展。无论是李白“钟山对北户,淮水入南荣”[4]403的豪迈,还是韦应物“闻钟戒归骑,憩涧惜良游”[7]1321的闲适,都描绘出了金陵寺院景色的侧面。在诸多诗篇之中,也不乏文气、禅意都有相当造诣的句子。如皇甫冉“寂寂然灯夜,相思一磐声”[4]230,綦毋潜“今日观身我,归心复何处”[7]521。这些诗句反映了佛教文化在中国的成熟,诗人已经能将佛教思想元素信手拈来用在诗篇中,而不显突兀。

在诗人与名僧的交往中,也诞生了不少优美的佛教诗篇。李频的《题栖霞寺庆上人院》开篇便是“居与鸟巢邻,日将巢鸟亲”[7]3055,这里化用了鸟巢禅师的典故。但用来描绘庆上人居住在山林之中,鸟巢之畔,天长日久便与小鸟亲近,也丝毫不显得突兀。周繇的《题金陵栖霞寺赠月公》道“明家不要买山钱,施作清池种白莲”[4]235,将支遁买山修行的典故与明僧绍舍宅为寺的典故结合起来,可谓水到渠成,别出心裁。

隋唐僧人的诗歌也取得了很高成就,权德舆在《送灵澈上人庐山回归沃洲序》中论及僧诗之丽云:“上人心冥空无,而迹寄文字,故语甚夷易,如不出常境,而诸生思虑,终不可至。其变也,如风松相韵,冰玉相叩,层峰千仞,下有金碧。耸鄙夫之目,初不敢眡,三复则淡然天和,晦於其中。故睹其容览其词者,知其心不待境静而静。”[8]280此虽写灵澈上人,但可谓是当时士子对诗僧的总评价。刘禹锡更是揭露出僧诗妙处之原因,其云:“梵言沙门,犹华言去欲也。能离欲则方寸地虚,虚而万景入;入必有所泄,乃形乎词;词妙而深者,必依于声律。故自近古而降,释子以诗名闻于世者相踵焉。因定而得静,故倏然以清;由慧而遣词,故粹然以丽。”[8]288“粹然以丽”可谓正得僧诗三味。灵一的“四面青石床,一峰苔藓色”[9]509,文益的“永日萧然坐,澄心万虑忘”[10]619下,都是“粹然以丽”的完美写照。

宋代三教合流,虽然号称儒学复兴,佛教貌似渐趋衰落,但实际上是明儒暗释,各种《灯录》盛行,士大夫们参禅悟道者风行天下即是明证。中国化佛教禅宗的义理更加深入中国士人的骨脉经髓,后者大率表现出较高的佛学修养,表现在诗歌上,即是推进了以禅解诗的进一步发展。如苏东坡的《送参廖师》云:“欲令诗语妙,无厌空且静。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11]177龚相《学诗》亦云:“学诗浑似学参禅,悟了方知岁是年。点铁成金犹是妄,高山流水自依然。”[12]192在此期间,金陵佛教诗歌的创作与前代相比,新添了谪客此一群体,如王安石变法失败后贬谪南京,并舍宅为寺(即今半山寺),常有咏诵。王安石的《定林》云:“定林青木老参天,横贯东南一道泉。六月杖藜浔石路,午阴多处弄潺谩。”[4]277这样闲适的态度与其中的禅味是很相得的。另外士子所作的游寺唱和诗亦占很大比例。如马之纯的“牛头山上有深隈,佛窟何人向此开”[13]12-13,林逋的“亭在江干寺,清凉更翠微”[4]363,王随的“栖霞山后峰,天开一岩秀”[4]236,都是寓情于景的一时名作。

佛教诗歌的成就在隋唐时期随着佛教的顶盛而达到了高峰,以“诗佛”王维为代表的禅意诗深刻影响了后世文学的意境之美。即使在唐末至两宋,儒学逐渐复兴大振,士僧的交游唱和依旧蔚为大观,诗歌在儒学的外衣之下,其所表达的仍是士人们佛学的修为和涵养。

三、从明清到现代:延续与一体

明朝金陵佛教诗歌的一大特点,即是六朝七百年后帝王诗的重现。明太祖朱元璋定都南京,生前曾写过近八十篇关于佛教的诗文,但是他的佛教诗与六朝君主之宫体诗完全不一样。我们来看他一首《思游寺》:

雨落黄梅麦已秋,日思精舍梦还游。晨昏几度经钟听,岩壑云生出野楼[4]37。

某年梅雨,太祖处理政事之余,突然万分思念旧时清静之佛寺生涯,欲罢不能,乃至梦里亦回故寺。每到早晨或黄昏,昔日在寺里做功课的时间,他的耳畔仿佛又响起了钟鱼和诵经声,和着此清梵的,是那山壑野寺之上飘来飘去的岫云。此首诗与其他关于佛教的诗文不同,不经意间流露出他厌倦帝王事务,内心深处渴望回归方外生涯的心态。再看朱元璋的《寺掩山深二首》中有“欲经无觅通人处,时忽林风送磬音”,“朝观树顶香烟袅,暮识禅机一镜明”[4]37之句,同样是为我们揭示了历史上以残酷著名的皇帝质朴、天然的另一面。

明代士子游寺诗为数亦不少,其中颇有名家之手笔。如顾璘《游永庆寺》诗云:“云里壶觞吞海色,山中风物似秦余。灵踪咫尺常难到,莫怪归迟月满衢。”[4]370王世贞《将至祖堂过岭返望牛首》诗云:“脉从牛首来,胜自兹岭始。足力虽小疲,目境殊未已。”[4]535-536这些金陵名寺在诗人们的笔下生机盎然,为我们展示了明代寺庙的一个侧面。

明代虽承宋人倡“三教合一”说,然与宋代不同,此说表现强烈的扬佛教而抑儒道的特点,从而扭转了宋代佛教表现出的对儒道二教的屈从局面,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唐代佛教的理论优越感[14]。明僧之诗,高处不下唐宋,而过之者则是归于本真,不重文字。如来复《题阳关送别图》云:“三月皇州送佩珂,柳花吹雪满官河。纵令渭水深千尺,不似阳关别泪多。”[15]468此诗写得空灵秀丽,明洁清新。难怪明胡应麟在《诗薮》中说:“国朝诗僧,无出来复见心者。” 又如元明之际江苏金陵天界寺僧宗泐,有一首《雨花台》诗云:“梁朝雨花台,近在城南陌。不见讲经人,空林淡秋色。登高俯大江,目送千里客。白鸟下沧波,孤帆远山碧。”[4]553用词天然明快,全无雕琢之感。

清朝的金陵佛教诗歌十分繁荣,在数量与质量上都值得称道。这一则因为清代以少数民族入主中原,采取提倡汉文化的政策,尊儒奉佛,巩固政权;二则因金陵系南朝政权所在地,惨被兵燹,大批遗民不愿剃发易服,纷纷落发出家。在这样的背景下,金陵佛教诗歌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地繁荣起来。此期诗歌与以前相比,不论是怀念故国,还是感喟个人之不幸,皆表现出强烈的入世色彩,抒写怀念亡国痛恨异族入侵之情。如屈大均《摄山秋夕》云:“秋林无静树,叶落鸟频惊。一夜疑风雨,不知山月生。松门开积翠,潭水入空明。渐觉天鸡晓,披衣念远征。”[15]623此诗是写秋夜栖霞山景。整篇遣词甚劲。如“叶落鸟频惊”之“频”,明为描写深秋时分木叶摇落之景,实则完整地表现出在清朝统治下,汉人们坐立不安,一夕数惊。

清初政治高压之下,文人或命笔谈鬼,如《聊斋》,或清谈“神韵”,如清初杰出诗人王士祯提出“神韵说”,强调诗歌的最高境界是达到妙到不可言说而有“味外之味”,即具有“神韵”,而这正是禅的境界。王士祯称说“严沧浪以禅喻诗,余深契其说”,并比举王维“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下流”等诗句,认为其“妙谛微言,与世尊拈花,迩叶微笑,等无差别”(《蚕尾续文》)。他的《瓦官寺》诗云:“江色斜阳下,来过古瓦官。勇如骠骑少,痴似虎头难。梵响流空寂,松声复殿寒。逍遥能解否,试问道林看。” 王士祯论诗以“神韵”为宗,鼓吹“妙悟”“兴趣”,以“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为诗的最高境界,强调淡远的意境和含蓄的语言。然此诗虽格律工整,用典小心,但是过渡不自然,还有些许生硬,事实上达不到他所称的“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标准。相比之下,袁枚《过清凉山越岭前进,值豫庭、晓岩亦作探秋之游,遂同至古林寺访智滨上人》的长诗中有“下山行过六七里,满身衣被霜华洗。遥指前峰一片青,自家亭榭暮烟里”[16]9-10之句,反倒更加清淡高远,从容自适。

清代僧人诗歌的成就突出,读彻《金陵怀古》诗云:“凤凰已去台边树,燕子仍飞矶上峰。抔土当年谁敢盗?一朝伐尽孝陵松。”[15]528此诗沉郁悲壮,气派苍凉。借庵《重登摄山寻练塘墓》诗云:“六代云山遗旧迹,一生风月付寒泉。多情还是南徐客,岁岁春风泣杜鹃。”[15]715全诗语辞精炼,意味深沉。

民国时期南京的佛教诗歌数量不多,但也不乏精品,康有为有《灵谷寺》长诗一首,中有“冥冥影山川,了了余探怃。独寻衰草归,残阳倚钟鼓”之句,淡雅平实,意蕴浓浓。陈巢南《半山晤萝(香)林寺僧大道,与晓公谈禅甚久》诗云:“不争家园只争墩,晋宋风流可尚存。输与萝林老开士,萧萧暮雨掩山门。”用词简洁明快,言简意赅,禅意浓浓。金天羽《灵谷寺礼宝志公塔》亦有“市朝纷迁移,千年光景短。遗踪闷山翠,夕照霜枫染。我来访灵谷,芒鞋踏苍鲜。超然神理会,论古心忌蝙。拈诗和松风,倘中千佛选”之警句,对仗工整,格调高古。

明清佛教诗歌的发展不仅受历史文化影响,且与政治环境密切相关,诗歌表达的意境与情感自然也与前人不同,别有一番成就。南京此时已然是全国文化艺术之中心,加上特殊的政治地位,南京佛教诗歌在文人、僧人的僧俗两界均结出丰硕的成果。

四、关于南京佛教诗歌当代传承的若干思考

从佛教初传至今已有两千余年,从始至终,南京在中国佛教的发展中都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本文对南京佛教诗歌发展小史略作梳理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佛教诗歌发展的脉络,也很好地反映了佛教发展的一个侧面。南京佛教诗歌并不只是佛教文化史上的印记,更对当代有着重要意义。

佛教诗歌是佛教文化体系中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而且是最直观、最贴近生活的部分。即便是对佛教知之不多的人,也能通过佛教诗歌感受到其中之奥妙,进而体会其中蕴藏的义理。佛教传播离不开诗歌,诗歌也通过佛教而得到了理论上的创新与思想上的提升。鼓励佛教诗歌传承,提倡佛教诗歌创作,不只是为此升平之世做一点缀,更是对佛教文化的最好继承。

当代中国文化事业的发展方兴未艾,其中,佛教文化产业是人民需要、政府支持以及资本涌入的主要方向之一,而这一切促使南京佛教文化产业蓬勃展开。然而,南京佛教文化事业的发展仍处于初级阶段,我们在佛教文化的传承与开发等诸多方面做得还很不够,在强化佛教文化自信与精品工程意识方面还有许多工作需要完成。

要有高度的文化自觉,要深刻认识到佛教诗歌能够承载南京佛教文化的厚重历史与辉煌未来,能够推动佛教文化事业迈上新台阶,能够完成构筑佛教文化建设新高地的目标。同时,为与江苏有史以来最为浩大的文化工程——“江苏文脉整理与研究工程”相配合,南京佛教诗歌的整理与研究工作也应同步完成一次 “寻根之旅”、一次“追梦之行”。除了需要强化使命担当和使命意识之外,我们还要甘于无私奉献。因为文化发展工程不是立竿见影的领域,很难短期见效,需要长期积累与埋头苦干的决心去完成这个文化事业。

此外,我们要强化佛教文化事业的精品意识与传承创新。精品意识就是要坚持高标准定位、高起点谋划与高水平推进;我们要打造佛教传统文化研究与传承的精品工程,使之成为南京佛教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响亮品牌。在传承创新方面,要贯彻落实好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基本方针,对传统文化做到“扬弃继承、转化创新”,实现在传承中发展、在发展中传承。

我们在佛教诗歌的传承与研究中,要赋予其新的时代内涵,将培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作为一条主线,贯穿到佛教文化工作的全过程;并以撷取有利于解决现实问题的佛教文化,有利于助推社会发展的佛教文化,有利于培育时代精神和时代新人的佛教文化为准则,力求打造以核心价值观引领佛教文化创新发展,以佛教优秀文化涵养核心价值观的文化精品。具体建议和举措如下:

首先,盛世修典、太平纂帙。由南京市政府号召,组织一大批学界权威专家学者领衔,将从古至今关于南京佛教的诗歌汇编为《南京佛教诗歌集成》并注疏。作为往后相关学术论文引用佛教诗歌的经典依据,其价值与意义自不待言,因而具体编纂过程中,我们需要不断强化文化精品意识,坚持质量第一,成为地方文化发展战略工程的标杆旗帜。

其次,在前书基础之上,遴选出最具影响、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又紧扣佛教文脉脊梁,把准佛教文脉精华,编辑为《佛教诗歌选》。虽然此书的受众定位为最广大的普通群众,但我们仍力求质量上精益求精、至臻至善,因而延请国内佛学大家或国学大家注释并作导读赏析,作为佛教经典文化的普及读物出版,让这些历史上的名篇佳作能在南京当下传播。

最后,在艺术产业上,佛教文化可展现的形式更为多样,大有可为!例如邀请具有全国影响力的书法名家将深入人心的南京佛教诗歌,书写并镌于石碑之上,并奉置于南京各大佛教名胜,如牛首山、大报恩寺、栖霞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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