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高更
2018-04-08彭娜
彭 娜
(河南省郑州市幼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河南 郑州450000)
“评价一本书有赖于智慧和知识。而鉴定绘画或音乐还需要智慧和科学以外的特殊感性;换句话说,就是天生要是个艺术家,而在那些称之为艺术家的人当中,只有少数几个选得上。任何观念都可化为公式,但是心中的感受却不能。”这是画家高更在1888 年写于自己速写本上的感受。显然,面对“后印象派”画家人们与过往的批评家谈论更多的是塞尚和梵高,而通常被遗忘的就是高更。梵高以悲剧的人生和炽烈的画风被世人追捧,而塞尚以理性的艺术观念和生涩的画风特别受到大量批评家的青睐与身后画家的推崇,像20 世纪最有影响力的画家毕加索就说——塞尚是我们所有人的老师。不光如此,以梵高为题材的文学与电影等艺术形式的再创作,使得梵高已经超越了一个艺术家的范畴,进而梵高与梵高现象在上世纪成为了艺术界的神话与符号。事实上,任何成功与被神化的人和事都有其自身的价值和原因,就像当下网络红人和名语(如去年出现的“杜甫很忙”、“元芳,你怎么看?”)一样在从众心理下还有他们(或它们)本身的独特性与可塑性等。
然而高更被“遗忘”,当然我们还得从高更自身去寻找原因。
首先,“这个奇异的外国人”(梵高语),常常自视自己为“野蛮人”,还为自己编织一套与此相关的说法。
譬如在高更的随笔中我们会读到:“我是双重存在的,我是野蛮人,也是小孩。野蛮人比文明人更优秀。我的画虽然不蓄意使人震惊、让人惊慌失措,但是人人看了之后,都为之震惊、为之惊慌失措。这都是我血液里野蛮人性格所造成的。”请注意这最后一句,“我血液里野蛮人性格所造成的。”按说人在本质上没多大差别吧,可高更硬要把自己说成天生的不合群的野蛮人。有意思的是梵高最想做一个健康、正常的人,却被世人视为精神病与疯子,但一心想做野蛮人的高更反而被人的看成平常人。
高更出生于法国名门望族,父亲担任过知名杂志的政治记者,他的外祖母曾是一位有名的作家与女性主义者。17 岁时,高更以水手身份过了三年梦境般的船员生活,随后加入海军一路游离了南美、印度及斯堪拉维亚半岛,退伍后便过上了高薪的白领生活。但不安分的高更在结识了一群印象派画家后不顾亲朋好友反对决然做了一名艺术家。
此后有两件事我们得提及一下,一是1888 年在提奥的介绍下高更来到阿尔同梵高一同画画、讨论,刚开始两人还很客气、友好,但不久因两人的个性与画风,主要还是性格、审美思想的不同便发生了多次激烈的争执,争执之下就出现了有名的梵高“割耳事件”;二为回到巴黎后的高更在与一帮画家、诗人、评论家交往后,筹备到一批旅费,便独身一人来到塔希堤岛,开始了梦寐以求的“原始”生活。这下野蛮人的高更才真正成为“原始”人,一边陶醉于土著居民的原始生活,一边又大量创作,绘画风格随之成熟(他此时的画风也带有明显的装饰性和象征意味)。同梵高在阿尔一样,塔希堤岛是高更的福地,这里产生了他一生最重要与最有影响力的作品。
今天,尽管我们没有充足的理由说地域或环境是决定艺术家的关键因素,但确实生存环境在个体的思想与知性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艺术家也不例外,而往往会更加明显。所以在高更的经历上能够看出他的生活信念所折射出的个人情感与知性是与众不同的。加之后印象派画家整体的成名较晚(他和梵高都是死后成名),艺术认可度在他们生前也是非常低的,因此在他这种离奇的行为上,高更被边缘化就是自然的事了。
其次,高更的画风在当时同样是不受欢迎的。
这并不见怪,他之前的印象派画家大多也是被人嘲弄的对象,像莫奈在晚年时才被人接受,而他们同道的塞尚、梵高和他没有什么两样,其生涩、张扬、装饰味的画风在那个时代往往是被拒绝的。试想当时连专业批评家也很少站出来为他们辩护,更别说一般大众来阅读他们的作品了。
然而回到作品本身,简单来看,高更的画风是较为冷静的。虽然不像塞尚那么理性,但高更敢于大胆夸张、变形。一幅自画像在他笔下总有一副高高隆起的鼻子与一双焦虑不安和犹豫不决的眼神,我们不能断言这是高更对现实世界的冷漠还是质疑,但这种目光的自画像在以前的绘画中还是很少出现,它不由让人联想到“野蛮人”这个称谓。
就色彩而言,高更可没有梵高那么炽烈,但他们同样喜欢主观地涂抹颜色,并按照各自的意图装饰画面。要说他俩的不同——梵高在意的是细节的刻画以及画面节律的变化,而高更则着意于整体的风格与对比;梵高热爱写生,并以写生描绘出了他的世界,而高更则强调用记忆作画,一如他的名言“为了风格牺牲一切——技巧、颜色。”
因而我们看到在高更的画面上没有了立体的具有高度的塑造,代之以大量的平涂和看上去像剪影般的粗略轮廓的物象。确实,这些绘画手法在19 世纪主流与学院派的艺术中都是非常怪异的、荒诞的、边缘的。
第三,后来的批评家们习惯上将高更看成上“象征主义”的先驱或代表,但高更的才华不仅仅在绘画上,其艺术观念与思想也是深邃的。正是高更这种前卫的绘画意识在当
时却是被社会大众拒绝的。像现代诸多艺术大师一样,高更也在他的作品自述中经常坦言他的思想。
“希望在临死之前完成一幅巨作,所以几乎整个一个月的时间,不分昼夜地以我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工作……完全不用模特儿,在粗糙的麻布上快速画成,加上笔触相当草率,恐怕是被误认为是未完成的作品。事实上,对自己的举止我也无法明确的断言。
我认为这件作品比我以往的任何作品都更为优秀,且今后或许无法完成比他更好或同样的作品了。我在临终之前,将毕生的精力贡献于此画,在恶劣的环境下,以痛苦的热情及清晰的幻觉来描绘,因此画面看起来毫无急躁的气氛,反而充满生命力。没有模特儿、没有画技、更没有一般所谓的绘画规则……
我的梦幻恐怕不容易为人所理解,其中并没有任何寓意存在,艺术作品所具有的本质是无形的、超越的,它存在于无法表现的深处,隐约地由没有颜色、不属于文字的线条勾画出来。
我没有办法使我的画蕴含那些平易近人的寓意,这可能是缺乏文学修养的缘故吧!画完成了,我也从梦中醒来了,自言自语道:‘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要往哪里去?’但这个意念已经不是画中的任何一部分,它不算画题,只是署名而已。”
提炼这些自述,我们不仅能够明白高更是以“痛苦的热情及清晰的幻觉来描绘”了这幅“笔触相当草率”的“没有模特儿、没有画技、更没有一般所谓的绘画规则”的《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要往哪里去?》。在这幅“画面看起来毫无急躁气氛,反而充满生命力”的作品中,高更更为我们清晰指出了他的艺术理想——艺术作品所具有的本质是无形的、超越的,它存在于无法表现的深处,隐约地由没有颜色、不属于文字的线条勾画出来。
也许是我们了解的是一个不完整的高更,像作品一样,“艺术家”这群“特殊”的人,随时间的变迁,它与他们的背影会逐渐黯淡、朦胧,留下的也许只有存在着的精神之光。
而作为一个真正的大师,或许,在今天高更和高更艺术不禁使我们想起那句熟悉的“曾经被人遗忘的今天却被重新提起,曾经被鲜花簇拥的今天却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