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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唐明皇故事传奇书写的秘闻化、艳情化态势

2018-04-08李春燕

殷都学刊 2018年1期
关键词:唐明皇安禄山后宫

李春燕

(枣庄学院 文学院,山东 枣庄 277160)

帝王故事的传奇书写是我国古代小说、戏曲的重要表现题材,汉武帝、隋炀帝、武则天、唐明皇等故事均有一个从历史向文学移位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帝王形象被世俗化、艳情化的情况很是普遍,刘天振、孙琼曦在《论<青琐高议>中帝王故事的世俗化倾向》中分析《青琐高议》所收16篇帝王题材故事,指出其在叙事重心、创作方法和语言风格等方面的世俗化问题,并归因于“五代以降帝王权威的严重下降、创作主体社会地位与接受主体审美旨趣的变迁、话本小说审美趣味对传奇小说的渗透”[1]。纵向深入帝王故事主题研究可见,帝王故事艳情化是世俗化写作的一个重要方面,韩林在《明清小说艳情化武则天的原因浅析》中,从文化学层面、社会学层面和心理学层面,全面分析了女皇帝武则天被艳情化的原因。不止女皇帝被艳情化,男性帝王故事在向文学移位时,艳情化写作趋势也非常明显,伴随着宫廷秘闻和艳情的发掘,帝王故事离历史愈加遥远,其传奇特征也愈加突出。

一、游走于历史与传奇之间的唐明皇故事

唐明皇在位44年,是一个传奇帝王,他执政前期励精图治,一手打造了开元盛世;执政后期怠于政事,好道崇玄,宠信杨贵妃、安禄山,招致安史之乱,使得唐朝由盛转衰,晚年他幽居西宫,孤独终老。唐明皇多才多艺,集政治家、艺术家于一身,其与后宫嫔妃、文臣武将、僧道方士、梨园弟子的故事富于传奇性,历代各种文学体裁中的演绎更是锦上添花,形成了游走于历史与传奇之间的唐明皇故事群,其故事精彩与文本丰富程度,在历代帝王传奇故事中独占鳌头。

唐明皇故事可分为后妃故事、君臣故事、好道故事、梨园故事四类,其中以表现帝妃爱情的李杨故事最为知名,从白居易《长恨歌》开始,唐人立意歌颂爱情,谱写了纯情哀婉的帝妃生死恋歌。此后,李杨爱情成为唐明皇故事的旗帜,《长生殿》等经典作品以此为主要内容,表现家国兴亡等宏大主题。李杨爱情为唐明皇故事的知名度奠基,也提供了一种主流的讲述模式——即以李杨悲剧爱情为主要内容和叙述框架,借以连缀唐明皇君臣、好道、梨园诸故事。

纵观历代唐明皇爱情故事文本,除上述赞美帝妃爱情的经典作品之外,还有大量知名度不高、研究不足的戏曲小说文本。它们数量众多,形成一股暗流,绵延不绝,与经典主流叙述一起,共同汇成了书写唐明皇故事的洪流。考察这股暗流可见,兴起于宋代的唐明皇故事秘闻化、艳情化写作态势,有力地冲击了帝妃爱情主题,且影响日渐深远,使得经典叙述中的帝妃爱情也无法纯洁。秘闻化、艳情化写作在经典作品中的体现如冰山一角,若窥其全貌,则需关注更多的唐明皇故事文本,梳理其演变轨迹,探求其文人用心。由此可见,宋元以来唐明皇故事书写的秘闻化、艳情化态势研究,对于全面、深刻探究唐明皇故事从历史向文学的移位,具有重要意义。

早在五代王仁裕的杂史笔记小说《开元天宝遗事》中,唐明皇后妃故事的书写就已初露秘闻化、艳情化端倪,及至宋代进一步发展,《杨太真外传》《骊山记》《温泉记》《梅妃传》《绿窗新话》等小说,一改唐人提炼升华式的叙事,或摭拾旧闻连缀成章,或立意虚构各表情志,皆以写实的口吻,表现宫闱丑闻和后妃争宠,甚至不惜捕风捉影,渲染奸情、虚构后妃,极写安禄山杨贵妃私通、杨梅二妃争宠、帝妃后宫行乐,艳羡后宫生活、垂涎杨贵妃美貌,表现出鲜明的秘闻化、艳情化写作倾向,其态势值得研究。

挖掘宫闱秘事、编织帝妃情史,是书写唐明皇故事的又一路径,其影响不啻于升华帝妃爱情。宋代开源后,元明续其波,有《天宝遗事诸宫调》《惊鸿记》《江妃传》等戏曲小说作品,不遗余力地揭露安杨私情,表现李杨奢侈的宫廷生活,对唐明皇爱情予以了空前的讥讽与批判。清初《长生殿》虽力图反拨这一趋势,但收效甚微,清代表现梅妃故事的戏曲作品蔚为大观,《磨尘鉴》《天宝曲史》,乃至《长生殿》,都在不同程度上表现了后妃争宠、宫闱秘闻,其中的唐明皇形象呈现多面性,投射了历代文人对帝王形象和后宫生活的复杂心态。

二、秘闻化写作——附会安杨私通、后妃争宠

天宝年间,唐明皇怠于政事,宠爱杨贵妃、宠信安禄山,以安禄山为养子。安禄山机智便佞,因“母事贵妃”而备受重用,唐姚汝能《安禄山事迹》记载:“时贵妃太真宠冠六宫,禄山遂请为养儿。每对见,先拜太真,玄宗问之,奏曰:‘蕃人先母后父耳。’玄宗大悦。禄山恩宠寖深,上前应对,杂以谐谑,而贵妃常在座,诏杨氏三夫人约为兄弟。由是,禄山心动。及动兵,闻马嵬之事,不觉数叹。虽林甫养育之,国忠激怒之,然其它肠亦可知也。”[2](P5)

安禄山装天真无知,先拜贵妃后拜玄宗,靠奉承贵妃讨好皇帝,以博取信任、争取重用。这一做法,正合唐明皇心意,“玄宗自开元后期起,开始在边镇施行改用蕃将代替汉族文臣武将为节度使的政策,李林甫是这一政策的建议者和执行者……在玄宗和李林甫看来,蕃将不识字,头脑单纯简单,最能以恩宠笼络其心……而安禄山呢,是个善用心计的人,完全摸透了玄宗一套的想法,并千方百计地投其所好,甚至装蠢卖傻,以突出自己的愚忠”[3]。

正出于这种君臣相处的情势,才出现了“贵妃洗儿”的闹剧,王建《宫词》中有“妃子院中初降诞,内人争乞洗儿钱”[4](P175),《安禄山事迹》记载更为详细:“十载正月一日,是禄山生日,先日赐诸器物衣服,太真亦厚加赏遗……后三日,召禄山入内,贵妃以绣绷子绷禄山,令内人以彩舆舁之,欢呼动地。玄宗使人问之,报云:‘贵妃与禄山作三日洗儿,洗了又绷禄山,是以欢笑。’玄宗就观之,大悦,因加赏赐贵妃洗儿金银钱物,极乐而罢。自是,宫中皆呼禄山为禄儿,不禁其出入。”[2](P10-11)

“贵妃洗儿”热闹非常,安禄山甘当道具配合宫中行乐,皇帝亲到现场并有赏赐。“贵妃洗儿”与“禄山母事贵妃”一样,都是安禄山的表忠之举,说明其对唐明皇恩宠的欣然接受。《安禄山事迹》中虽有安禄山因觊觎贵妃美貌而起兵的猜疑,但并没有将“贵妃洗儿”与安杨私通、秽乱宫闱联系起来。

五代开始补充细节并有所发挥,《开元天宝遗事》“金牌断酒”条记“安禄山受帝眷爱,常与妃子同食,无所不至”[5](P94),一个“无所不至”,影影绰绰指向安杨关系暧昧。北宋乐史的杂传记小说《杨太真外史》,最大限度缀集了唐五代笔记杂传中的唐明皇杨贵妃事迹,卷下写杨贵妃得赐名贵香料瑞龙脑,她私发明驼使,赠安禄山三枚,“妃又常遗禄山金平脱装具、玉合、金平脱铁面椀”[6](P156),私下频繁赠送礼物,似为有私。

秦醇的传奇小说《骊山记》通过写守宫使后人骊山老翁与书生张俞的谈话,拉开了明写唐明皇后宫秽闻的大幕,敷衍三则故事坐实了安杨私情:一则是安禄山醉戏杨妃,出手抓贵妃胸乳,并出言要挟,高力士投鼠忌器,不敢声张;一则是杨妃出浴,唐明皇、安禄山对句戏杨妃,安禄山言语露骨;一则是写安禄山与杨贵妃辞别,涕泪纵横,长抱贵妃,依依不舍。安禄山戍守渔阳后,搜集珍宝私下献给杨贵妃,屡被杨国忠拦下,为此他造反,直言:“吾之此行,非敢觊觎大宝,但欲杀杨国忠及大臣数人,并见贵妃,叙吾别后数年之离索,得回住三五日,便死亦快乐也。”[7](P216)

《骊山记》全为发掘私情秽闻,大写唐明皇昏昧、杨妃美慧、安禄山有异相,表现君臣荒乐、后宫淫秽,安禄山见色起意、野鹿衔花,骊山老翁以历史见证者的口吻娓娓道来,自圆其说,似乎无懈可击。对安杨秽闻的兴趣,一直延续到《温泉记》中。《温泉记》可说是《骊山记》的续篇,同为秦醇所作,写张俞再游骊山,魂遇杨贵妃,不忘追问“一禄山安能动仙之志”,杨贵妃以“事系天理,非子可知”搪塞[7](P220)。《骊山记》《温泉记》被北宋刘斧收录到小说集《青琐高议》中,南宋皇都风月主人编《绿窗新话》,辑录《骊山记》中的三则故事,冠名《杨贵妃私安禄山》,至此,安杨私通丑闻被进一步传播,并逐渐写入戏曲中。

元杂剧中,《梧桐雨》虽未大肆渲染安杨私情,但也没有回避,写杨贵妃一面与皇帝七夕盟誓,一面思念安禄山。安禄山造反时则高呼“单要抢杨妃一个,非专为锦绣江山”。王伯成《天宝遗事诸宫调》中更不惜笔墨,全方位描写安杨的私通与艳情。原书亡佚,现辑出的曲子中有三分之一是写安杨私情的,“安禄山私通杨贵妃”存曲9支,其中“禄山偷杨妃”“禄山戏杨妃”二曲正面描写二人私通:“玄宗无道,把儿妇强夺要,直上青天煞不高。自从亲子行携来,已有他人侯着。”[8](P39)酒宴后,安禄山假醉,杨妃醉酒,安禄山强占杨妃:“唐明皇也不曾痛关肠肚,也不曾似恁重牵情绪,也不曾似恁镇日追逐,也不曾似恁连夜欢娱。”[8](P41)此外,“安禄山被贬造反”存6套曲子,写安禄山梦杨妃、忆杨妃,为杨妃消瘦,由此看来,安杨不仅有私,甚至还有情。在杂剧《李太白贬夜郎》中,王伯成借李白之口强烈抨击安杨“宫中母子、村里夫妻”“凤帷中搂抱着肥儿睡”[9],痛骂他们蒙蔽皇帝。元杨鹏翼《华清宫》写“烛龙正照三郎宴,野鹿偷衔第一花。大抵失人还致乱,未知亡国不由奢”[4](P163),可谓享乐失政的总结。

萌蘖于唐五代的笔记杂录,破土于两宋小说,唐明皇的宫闱秽闻在元杂剧、乃至宋元诗词中全面开花,安杨私通的丑闻被传得沸沸扬扬。其中的文人用意,也从单纯的发掘色情秽闻发展到寓意批判,李杨帝妃之恋不再单纯崇高,宫闱丑闻与王朝盛衰被紧紧连在一起。

在附会安杨私通丑闻之外,唐明皇故事秘闻化书写又进一步发展,以《梅妃传》为代表,虚构嫔妃,表现后妃争宠,以捏合帝王情史。

小说《梅妃传》于两宋之交传世,作者不详,具体写作年代亦有争议,但文学成就很高,在宋代唐明皇故事文本中,可谓一枝独秀。《梅妃传》塑造的女主人公梅妃江采蘋,能吹白玉笛、作惊鸿舞,善属文,淡妆雅服,生性爱梅,因此被赐号梅妃。梅妃开元年间入宫,深得唐明皇宠幸。杨妃进宫后,二妃争宠,梅妃失宠,被迁置上阳宫,后虽被唐明皇复召于翠华西阁,终因杨妃悍妒,梅妃作赋赠诗也未能争回恩宠。梅妃死于安史兵乱,唐明皇回宫后为之改葬。

梅妃形象文雅高洁,作为因杨妃而失宠的后妃代表,梅妃的原型可以追溯到中唐白居易的《上阳白发人》,杨贵妃专宠,后宫人无复进幸矣,“未容君王得见面,已被杨妃遥侧目。妒令潜配上阳宫,一生遂向空房宿。”[10](P298)对于唐明皇故事的演变而言,《梅妃传》的意义在于文人已经不满足于从史料故实中引申附会故事,而是开始了创造新故事。此后,作为唐明皇嬖宠倾邦的铁证,作为批判杨妃美色祸国的利器,梅妃得到了文人的同情与赞扬,逐渐形成了一种书写传统,与杨贵妃一起,构成了唐明皇情史的两大支柱。

唐明皇的后宫争宠,是文学虚构的产物,缘起于晚唐五代以来唐明皇故事写作的秘闻化倾向,这一态势的发展,使得表现后妃争宠主题的梅妃故事流传开来,并以强劲的势头扩张。《梧桐雨》中唐明皇唱词已提及梅妃善吹玉箫;明人谢肇淛受《梅妃传》影响而创作出《江妃传》,附会唐明皇的后宫是杨妃、梅妃、江妃“三足鼎立”,在表现众嫔妃合纵连横、争宠夺爱的同时,对唐明皇的嬖宠后宫、溺于众爱予以批判。明清更有《惊鸿记》《一斛珠》《江梅梦》等戏曲作品,专写梅妃故事。

三、艳情化写作——渲染后宫行乐、意淫杨妃

探求后宫秘闻的写作过程中,伴随着艳情化倾向。杨妃美艳,明皇多情,帝妃故事招人艳羡。唐诗《长恨歌》中有诗句:“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10](P943),对美人杨妃的受宠描写已具香艳意味。《丽情集》收录的唐陈鸿《长恨歌传》,则更进一步写杨妃沐浴华清池的场景:“清澜三尺中洗明玉,莲开水上,鸾舞鉴中,既出水,娇多力微,不胜罗绮。”[6](P145)

宋代《骊山记》中极写杨贵妃美貌:“中人贵妃发委地,光若傅漆,目长而媚,回顾射人;眉若远山翠,脸若秋莲红;肌丰而有余,体妖而婉淑;唇非膏而自丹,鬓非烟而自黑。真香娇态,非由梳掠。乃物比之先姬,非人间之常体。笑言巧丽,动移上意。”[7](P214-215)又写贵妃出浴,唐明皇与安禄山同时在场的场景,“对镜匀面,裙腰褪,微露一乳,帝以指扪弄……乃指妃乳言曰:‘软温新剥鸡头肉。’妃未果对,禄山从旁曰‘臣有对。’帝曰:‘可举之。’禄山曰:‘润滑初来塞上酥。’妃子笑曰:‘信是胡奴只识酥。’帝亦大笑。”[7](P215)君臣以乳做比共戏杨妃,且三人其乐融融,写得荒唐而大胆,充满了香艳情调。

《温泉记》思慕美人,写文人意淫杨妃,表现出对唐明皇艳福的钦羡,是“一个色情狂的白日梦”[11],把色情意味发挥到了极致。书生张俞再过骊山,题诗后魂遇杨贵妃,他目睹美人入浴,情思摇荡,但因惧怕水热,不能与杨妃共浴,只能别具汤沐,相对沐浴。后二人对榻而寝,虽彼此有意但宿契未合,张俞“情思摇荡,不能禁……俞乃欲升仙榻,足不可引,若有万觔系之”[7](P220)。不能同汤而沐、同床而睡,只能与杨妃对卧而语,《温泉记》通过色情情节的安排,撩拨起对美人的无限思恋,文末作诗将思慕美人的情色心理表露无疑:“昨夜过温汤,梦与杨妃浴。敢将豫让炭,却对卞和玉。同欢一霄间,平生万事足。想得唐明皇,畅哉畅哉福!”[7](P220)

意淫杨妃除了梦杨妃的叙事表现,还有对杨妃遗物的把玩。《杨太真外传》卷下引《国史补》:“妃子死日,马嵬媪得锦袎袜一只。相传过客一玩百钱,前后获钱无数。”[5](P146)过客把玩的心态虽不可考,但《青琐高议》中的类似故事表现得颇为直白。《青琐高议·贵妃袜事》写老僧曾赎得贵妃袜子一双,视为珍宝,后被迫献给中丞李远,获钱十万。李远与友人李群玉欣赏贵妃袜,并作诗追慕杨贵妃的万种风流:“轻香为著红酥践,微绚曾经玉指构。三十六宫歌舞地,唯君独步占风流”“常束凝酥迷圣主,应随玉步沐温汤。如今落在吾兄手,无限幽情付李郎”[12],色情意味的指向明显。文人把玩贵妃遗袜,与梦杨妃一样,以含蓄的手法表现对唐明皇后宫香艳故事的艳羡心理。

南宋传奇小说集《绿窗新话》是供说话人作为临场敷演的蓝本,多节录或改写前人志怪、传奇、野史笔记而成,目的在于提示故事情节。全书共154篇,多取女性爱情题材,以风情、香艳为尚,偏重私情与娱乐,其中涉及唐明皇故事的有《张俞骊山遇太真》《杨贵妃私安禄山》《唐明皇咽助情花》《明皇爱花奴羯鼓》《杨妃窃宁王玉笛》《永新娘最号善歌》《杨贵妃舞霓裳曲》《虢国夫人自有美艳》等8篇。其卷上的《唐明皇咽助情花》,录《开元天宝遗事》“被底鸳鸯”和“助情花”二条,并评论“人之溺于嗜欲,于智者尤有不免”[13],这恰恰表现了文人的矛盾心理,虽立意批判,但仍于唐明皇后宫行乐故事津津乐道,批判与表现主题相悖,劝百讽一。

宋元时代,以杨妃上马、出浴、春睡,及明皇按乐、吹箫等为题材的绘画作品众多,清人胡凤丹《马嵬志》卷十三,收录唐明皇后宫行乐题材的画作名称有70多种,唐明皇后宫行乐成为一种富贵艳情的代称,宋许月卿《题明皇杨妃上马图》中有“开元天宝号太平,快活三郎偏纵情……海棠酣春睡未足,扶上马时颓山玉……三郎勒马频回头,两手按膝双凝眸……朕能堕马替妃子,不忍花飞惊玉体”[4](P222),细腻摹写杨妃上马的情态,唐明皇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帝王形象也跃然纸上。

对帝王后妃故事的书写,向来有两种倾向:或偏于史学家,或偏于小说家。前者往往以道德评判为准的,从贤妃开国、嬖宠倾邦两方面列举事例,劝诫帝王戒除骄奢淫逸。而小说家的角度则以征奇为要务,唐人无所避讳,对唐明皇的宫闱嬖宠遗事津津乐道。李杨帝妃之恋主题的树立,更加刺激了文人搜集后宫轶闻的兴趣,唐五代的笔记杂录多是为了抒发兴亡之感、今昔之异,宋代以后则为表现世俗情调。这种秘闻化、艳情化的探求与书写,在晚唐五代已经显露了苗头,到宋元达到了极致。大多数文本往往以垂训劝诫为幌子,文本下涌动着文人对帝王、美女、艳情和豪奢生活的热情,从《杨太真外传》《青琐高议》到《绿窗新话》概莫能外,一窝蜂渲染安杨私情、梅妃杨妃争宠与杨贵妃的美艳、后宫的歌舞娱乐。这固然是一种低级情调,也表现了从史传文学向文言小说、白话小说的演进过程中,帝王故事不断被世俗化的走势。《骊山记》《温泉记》中充分表现了文人对美人杨贵妃的思慕,这种关注,加剧了唐明皇后妃故事的秘闻化、艳情化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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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井、管道井、设备间……这些公共设施也要收取精装费?近两年来,四川成都、湖北武汉、湖南长沙、陕西西安、江苏南京等多地业主由于不满公摊面积计入精装修费用的“潜规则”而进行维权,相关视频、照片通过微博、微信广泛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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