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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泛览杂读中反思如何授课

2018-04-04姜兆儒

魅力中国 2018年48期
关键词:慕课读书历史

摘要:笔者在泛览杂读中深刻体认到:读书单一实难成为授课合格教师;身为历史教师,越读书,越觉得自己知之甚少,越怕讲历史;慕课与日俱增,却断不能取代一对一聆教。

关键词:读书;授课;历史;慕课;聆教

笔者忝列大学教师行列三十馀载,在泛览杂读中持续反思,越来越深刻体认到:大学教师欲在授课一事上,长久博得学生赞誉,须从多方面、多角度用心、用力不止。以下将结合现实情况,探讨在泛览杂读中反思如何授课。

一、读书单一难为师

针对众多学生无良好的课外阅读习惯、不知课外阅读的意义、不懂选择好书的基本常识等实情,笔者不避浅陋,在开设了近十年的《中国近现代人物选讲》课上,硬是加进了谈读书的意义、为何选书、如何选书、怎样读书的重头话题。企盼以此救治因饱受应试教育之摧残,患了重度“厌读症”的莘莘学子。

譬如:就倡导学生读中国古代文学经典一事,直接告诉学生要多读《红楼梦》,似是“正确答案”。可深一步说,要学生读哪个版本的《红楼梦》呢——“程乙本”、“庚辰本”,还是“甲戌本”、“己卯本”, 这就定然不是只读过一种版本《红楼梦》的教师所能回答的。已故红学家周汝昌先生在《平生一面旧城东——纪念胡适之先生》一文中,有两大段文字令我入目难忘,现摘要如下:

其一,周先生追忆,一九四七年,正在燕京大学读书的他,有幸借得胡适先生珍藏的《甲戌本石头记》、《四松堂集》两部乾隆抄本和有正书局石印大字本《戚蓼生本石头记》。“掀开(《甲戌本石头记》)第一页——我不禁惊住了。原来我看过的那所谓的《红楼梦》,都让人大大地‘改造过了!眼前的景象,绝对不是想象力所能揣度得出的。”“这部书,今日人人皆知(周先生大大高估了实情。今人有几个不是“务实”的经济动物,费时翻阅《红楼梦》者已属风毛鳞角,遑论关注其版本——引者),乃是连城之璧,无价之珍。”

其二,周先生说:“在一九八二年以前的八十年的长时期,普通流行的‘标准本《红楼梦》就是胡适先生珍藏的‘程乙本的‘化身,胡先生为之制序、考证,成为‘经典。但此本实是程(伟元)、高(鹗)之辈伪续而又篡改前八十回大量文字的一个最坏的本子——即去真最远的假‘全本。胡先生赏识此本而为之印刷推广于天下,理由只是它改得‘更白话了(胡先生在新文化运动中,力倡白话文。——引者)。至于文字的优劣美恶,情趣气味的高下雅俗,他就一概置之毋论,‘一视同仁了。”

两段文字,明白无误地告诉读者,“甲戌本”远超“程乙本”。当然,这里引用的文字仅涉周先生谈及《红楼梦》版本的一篇文章。由此推论,为人师者,若欲准确回答学生“选读哪个版本的《红楼梦》为佳”的问题,起码还需多读几篇相关的大作,多读几个不同的版本,方可获致部分话语权。

老话说:要给学生一杯水,教师要备一桶水。不佞深信,为了能给学生一杯高质量的“水”,教师定需跨越专业藩篱,博览群书。读书单一难为师。

二、“看课”与一对一聆教

理当肯定,慕课(MOOC)与日俱增,确为众生,尤其是大学生带来了网上“看课”之便,有限弥补了学生所在院校的弱课,或无力开出的课。但须提醒年轻人:切不可因此而忽视甚至无视追随优秀教师,获致不可多得的一对一聆教的机会。

之所以称“听”慕课为“看课”,是因为慕课的确消泯了传统课堂的听课氛围,尤其消泯了师生之间的现场信息反馈:语言问答、神态交流、组织教学,以及情感沟通等不可或缺的师生互动环节。众生视屏,授课教师看不到:多少学生皱眉摇头,多少学生急于问难释疑,只能照既定备课程序讲下去,直至下课。

特别提醒学生,须高度重视追随优秀教师,力争一对一的聆教机会,是因为,据笔者十馀年观察得知,现实中超九成学生,课上不提问,课下不请教,太多学生碰到授课教师,形同路人。为此,有理由担心:慕课日增,上述学生不良习惯多会日趋巩固,似无疑义。如此,势必影响学生求知、明理、储能,势必影响学生日后持续发展。

二十多年了, 惯于应试的莘莘学子,懂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要义者,愈来愈少,遑论践行。眼见众多“大学生”,智商高,考绩优,却始终惯于远离课外书,遑论经典(请参阅拙文《令人失望的一四级研究生》)。因此,异常可怜的直接或间接经验,加之罕有的思考,早已使超多学生混至大学毕业,仍不知何谓大学,当然,也就不懂追随乃至跟定优秀教师,一对一聆教之无限深意。

为给学生“补课”,笔者不避才疏学浅、不畏闲言碎语,凭良知争用一切机会——答疑、讲座或授课,详、略不一地谈论如下实例:

其一,1936年早春,陈省身先生在汉堡大学获博士学位。是年夏,经导师布拉施克(Blaschke,“德国最好的几何学家” )引荐,前往巴黎大学亲炙“当时公认的最伟大的几何学家”嘉當(E·Cartan)。嘉当深知开班授课之局限,故每周四下午在办公室接见学生。因慕名求教者甚多,“门口排长龙”。陈先生由首次参与“排长龙”求教,到逐渐博得嘉当赏识,进而获致每两周到嘉当居所对谈一次的良机,历时十个月。陈先生回忆:“我每两星期去一次,每次约谈一小时,没有闲话。他的意见甚多,材料熟悉,简单的问题,时常立刻便有答案。会见后一天往往接到他的来信,继续讨论我们的问题。” “十个月工夫全力应付每两周一次的嘉当会见,所以工作努力而精神愉快。” “我学习了活动标架、等价方法、更深的嘉当——凯勒理论,而最重要的应是嘉当的数学语言和思想方法。”十个月里,“工作紧张,而获益甚大。一九三七年离开时,自信对微分几何有了相当的了解。” “嘉当是对我的工作最有影响的一位老师。”

须指明,对陈先生的工作“最有影响的”恩师——嘉当,其影响(施教)方式,既不出自课堂面授,更不出自今日盛行、当年皆无的慕课,恰恰出自一对一的当面聆教。这古老简捷的一对一带徒方式,因其更适于因材施教,因其更利于言传身教,因其更便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教…… 而造就了古今中外无数名家、大师,其巨大的育人功效,实在是传统授课、时尚慕课所无法企及,无力替代的。更何况,自大陆高校扩招以来,大班教学已司空见惯十多年,六七十人乃至百馀人“蚁聚一堂”,教师想记下学生姓名尚属不易,谈何因材施教。

其二,1946年初秋,仅有大学二年级学历的李政道先生,被芝加哥大学研究生院破格录取。隔年春,李先生通过基础学科考试,有幸拜二十世纪最后一位集理论、实验物理于一身的大物理学家费米(Fermi)为师,从事理论物理研究(读博)。李先生终生不忘:费米每星期要花半整天时间,跟李“单独地一对一讨论”各类问题——从生活到学习,从理论到实验,包括与弟子合作,亲手制作一支特大型计算尺,算出太阳中间的温度等。费米一对一带徒的方式,使李终生受益。五十馀年后,李先生在其大型报告——《物理的挑战》中,联系上述经历,特别告诫国人:“培养人才……不能只依靠课堂教育,跟只依靠高科技的教育工具,高科技的工具可以很快地转达信息,可是信息并不是理解。……培养能够创新的科学人才,一定需要很好的导师,跟一段很密切的老师跟学生……共同研究的过程,这点少不了。基础科学很深的研究方法,是一对一的,一块做研究,以身作则,把你的榜样传过去,快不了的。不能就买个机器,也不能就看个屏幕、录像,没用的。它是人跟人,一天两天,一星期两星期,一年两年累积起来的。”“我后来带学生也一样,也是每星期花半整天跟他们讨论,什么问题都可以讨论。”

李政道先生以切身经历,用即席发挥的口语化文字,准确揭示了一对一带徒的深远意义。已经习惯甚至依赖于“看课”的大学生们,诚劝你们静心省思、领悟,进而践行李先生之忠告:“培养人才……不能只依靠课堂教育,跟只依靠高科技的教育工具”;“培养能够创新的科学人才,一定需要很好的导师,跟一段很密切的老师跟学生……共同研究的过程”。

其三,1978年,仅有初中学历的陈丹青先生,考入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研究生班。1980年,因创作完成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油画佳作——《西藏组画》,成为跃居中国艺术界之巅峰人物,轰动极大。是年毕业,留校任教。一九八二年,辞职移居美国。2000年,陈先生被清华大学美院(原中央工艺美院)特聘为教授、博导,回国。之后,因其对国内教育制度的教条、刻板等实难认同,2004年秋愤然辞职。作为阅历丰富非凡、积淀广博深厚、语言洗练老辣、思想敏锐深邃的杰出画家,陈先生对艺术教学富有独到而精当的见解。请看他在《呈本院外办及北京外办述职与感想》(2000年—2004年)中的两段极具见地的文字:

“艺术教学是非功利的,非程序性的,是具体而微、随时随地在每位学生、每个阶段,甚至每件作品中寻求当下的沟通、指涉、领悟。这一随机的过程——而不是预定的程序——重视体验与经验,问题与可能性,激发好奇心与热情,并以此检验学生的智能与品性:它开放给未知,落实为个人。”

“严格地说,我与每位学生不是师生关系,不是上下级关系,不是有知与无知的关系,而是尽可能真实面对艺术的双方。这‘双方以无休止的追问精神,探讨画布上、观念上、感觉上,以至心理上的种种问题。那是一种共同实践,彼此辩难的互动过程,它体现为不断的交谈,寻求启示,提出问题,不求定论,有如禅家的公案,修行的细节。”

陈先生极富个性化的精言妙论,揭示了艺术教学的真谛,入木三分,千古不易。非常值得每个学生(不分专业)用心三思,体悟,更值得视“科研”为主业、教学为副业的“教师”们,能够在忙“科研”之馀,偶尔站在“教书育人”的角度,学习、对比、反思。

显然,不仅数学人才的培养,须要教师一对一带徒;物理学人才的培养,须要教师一对一带徒;艺术人才的培养,更离不开师生间一对一“不断的交谈”…… 我常想,华夏古老的中医“专业”,直到建国初期,历数千年而不衰,不正是得益于代代名医始终固守着一对一带徒的古老方式吗?如今大陆的中医院校不可谓少,教师们在以怎样的方式培育中医人才呢?如果弱化甚至抛却了一对一带徒的方式,仅在黑板上、屏幕上教授“望闻问切”,能教出合格的中医吗?记得数年前,一位业内人士断然肯定:“中国的中医院校,早就培养不出合格的中医了。”

我寡闻:真不知道大千世界,有哪一专业的人才培养,不需一对一带徒。若有,诚请该专业的学生,切莫因循守旧,不妨解放思想,拓宽思路,借用“他山之石”一试。

参考文献:

[1]周汝昌《红楼无限情 周汝昌自传》,北京十月出版社,2005年3月第1版,第156页

[2]梁小民《想读》,上海书店出版社,2013年1月第1版,第16頁

[3]陈丹青《退步集》,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1月第1版,第414—415页

作者简介:姜兆儒(1960— ),男,山东海阳人,中国石油大学(华东)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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