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生态社会主义对马克思生态哲学观的当代继承与发展

2018-04-04周启杰

关键词:异化资本主义理性

周启杰,安 宁

(东北农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哈尔滨 150030)

生态社会主义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和新的发展形态,在现阶段生态危机日益加剧的情况下,已成为整个西方绿色运动中特色鲜明的一种社会思潮。

一、生态社会主义的源起与演变

任何一种理论思潮的出现,都与当时的科技、经济和社会的发展状况密不可分,生态社会主义亦如此。二战后,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爆发了第三次科技革命并引发了第三次产业革命,资本主义市场不断扩大,为了满足市场需求而对自然进行掠夺性的开发,造成大量不可再生资源枯竭、全球性环境污染和生态失衡,对人类生存构成严重威胁,迫使人们不断反思,寻求解决危机的办法,西方绿色运动由此兴起。一般认为,美国生态学家蕾切尔·卡逊于1962年出版的《寂静的春天》是这一运动的肇端,到了70年代,不少学者将绿色运动和马克思主义结合起来,开始从马恩著作中寻求良策,并力求从生态学视角挖掘马克思主义理论。至此,绿色运动也同时具有了保护环境、平衡生态的生物学意义和维护世界和平的社会政治意义。从生物学意义上讲,绿色表示反对环境污染、维护生态平衡;在政治意义上,“绿色”则表明它不同于“红色”的共产党和“黑色”的资产阶级政治力量,以象征的中间力量标榜自己的第三条道路。在绿色运动内部,由于不同的关注点,生态主义、生态社会主义、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存在差异,大致分为两大阵营:“绿绿派”和“红绿派”。一般来说,生态主义属于“绿绿派”,包括生态原教旨主义者、生态无政府主义者以及主流绿党等。他们从环境保护的角度深刻批判了马克思主义思想,认为马克思主义是关于共产主义的理论,没有任何生态思想。后一个阵营包括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和生态社会主义两部分。生态社会主义者认为资本主义是生态危机的根源,环境问题的实质是社会公平问题,倡导将保护环境与实现社会主义相结合,构建经济效率、社会公正、生态和谐相统一的未来新社会。经过长期的发展,这股社会思潮具有完善而鲜明的理论体系,甚至逐步发展成为生态社会主义学派。

生态社会主义的发展大体经历了三个阶段。20世纪70年代,生态社会主义初步建立,作为绿色运动的较小分支,社会影响力不大。这一时期的主要代表是亚当·沙夫、鲁道夫·巴罗、安德烈·高兹和马尔库塞。在《从红到绿》和《创建绿色运动》中,巴罗主张将“红色”共产主义运动与“绿色”生态运动结合起来,消除不同阶级、阶层的生态观念和由此产生的行为模式,从而最终消除生态危机。马尔库塞认为生态危机是资本主义经济、政治危机的集中表现,主张通过真、善、美来改变人们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克服人与自然之间的异化。在这一时期,生态社会主义虽然开始从资本主义角度来分析生态危机问题,但其解决方案并没有触及资本主义制度,因此,还不能从绿色运动中独立出来,呈现出“万绿丛中一点红”的特征。

20世纪80年代是生态社会主义的发展阶段。随着绿色运动的开展,绿色组织也不断发展起来。欧洲及大洋洲一些国家纷纷成立绿党,英、法、德一些国家的绿党甚至进入议会,成为议会中的重要力量。“绿色”理论开始与“红色”理论相融合,出现了“红绿交融”现象。这一时期的代表人物包括威廉·莱易斯、本·阿格尔、弗·卡普拉、博克金等。在《自然的控制》和《满足的极限》中,莱易斯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消费异化现象,认为消费异化引发的大工业生产是生态危机的根源,主张建立稳态经济来解决生态问题。本·阿格尔对幸福生活的探讨,弗·卡普拉对绿色运动以及政治学的概括,博克金对生态社会理想的描述,都以马克思主义方法论为指导,分析生态危机的根本原因及资本主义政治特点,强调解决生态危机,必须从根本上改变资本主义发展模式。总之,处于快速发展期的生态社会主义已经从其他生态运动当中游离出来,理论上越来越成熟,提出了具有自身特色和奋斗目标的经济、政治计划,影响力日益广泛,从而与绿色运动的其他理论流派有所区别。

20世纪90年代以来,生态社会主义逐渐实现了全面的政治化转型。在这一时期,由于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生态社会主义不仅从资本主义制度分析生态危机的原因,同时把矛头指向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他们认为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忽略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过度崇拜工业化,从而造成对自然资源的过度利用。因此,越来越多的人既主张抛弃苏联社会主义模式,又主张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走“第三条道路”,使生态社会主义在政治上获得了新的发展空间,出现“绿色红化”的现象。他们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对资产阶级的政治、经济和文化进行全面批判,认为生态社会主义是未来社会的发展方向。这一时期影响力较大的学者包括:佩珀、奥康纳和格仑德曼等。佩珀提出马克思主义就是生态社会主义的“解毒剂”;奥康纳强调马克思主义是生态社会主义的理论基础;格仑德曼从自然观的角度澄清了马克思主义解决环境问题的方法,使生态社会主义与生态中心主义分离,回归人类中心主义。他们都认为导致生态危机的根本原因在于资本主义制度,只有通过生态社会主义目标才能解决这一问题,马克思主义则是生态社会主义的理论基础。总之,20世纪90年代以来生态社会主义的发展具有明显的马克思主义倾向,也逐步成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重要考量依据。

二、对马克思生态哲学观的继承与创新

马克思是否有系统的生态哲学理论,目前在学术界尚受到质疑,但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包含比较丰富的生态哲学思想是可以确定的。早在马克思主义思想形成之际,马克思就确立了一种回归实践“生活世界”之路的哲学世界观和思维方法。马克思对旧哲学的批判和超越是从德国古典哲学开始,由费希特主义转向黑格尔主义,又经费尔巴哈主义转向实践唯物主义。他颠倒了黑格尔的精神辩证法,将其转向现实的物质世界,同时也秉承了黑格尔关于思维与存在统一的总体性思想,即作为思维的哲学必须与现实世界统一起来。通过研究黑格尔的法哲学和政治哲学,提出了市民社会中的劳动异化是法和国家、宗教异化的根源,要实现宗教解放、政治解放必须扬弃劳动异化,最终实现人类的真正的全面解放。至此,马克思把自由自觉的劳动看成是人的真正本质,但他并不否认人与自然以及人与人的矛盾,这种矛盾的展开恰恰就是人的对象性和由此产生的对象化实践活动,[1]47即人与动物相区别的本质活动。同时,马克思还批评了黑格尔把外化(对象化)与异化相等同的做法,认为在资本主义的条件下,人与自己的对象相异化,人所生产的劳动产品不能为自己所支配,只服从资本家的利益需求和资本主义市场的调配,其根本原因在于人类需求与劳动不相适应,形成异化现象。后来,马克思在其他的经济学哲学著作当中更加明确指出,在资本主义私有制下,工人的劳动是异化的,劳动不仅是一种谋生手段,而且是资本家获取利润的工具,利润的最大化造成人们对自然的过度利用,使人与自然的对象性关系转变成异化关系,尊重和适应自然一维被排除在人类视野之外,所以协调人与自然的关系必须扬弃劳动异化。可以看出,马克思是从劳动出发来阐明人与自然及社会历史和人与人之间的双重关系,来说明资本主义是生态危机产生的根源,社会主义具有实现生态和谐的可行性。《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则开创了一种全新的哲学研究范式,用实践唯物主义的世界观来说明自然、历史、认识和人的本质。随后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正是以这种方法来展开对社会历史存在的分析,形成了对物质生产、分工和财产所有制的科学认识。他指出人受肉体组织决定,必须进行物质资料的生产,在生产中,人们必然会形成一定的交往关系,包括家庭关系和一系列日趋复杂的社会关系,其中生产关系最为核心,所以,物质资料的生产和再生产就是社会关系的生产和再生产。随着生产水平和规模的发展,分工方式差异性等也不断地改变人们的交往关系,从而形成了不同的所有制形式和各异的社会形态,至此,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推动着历史进步。这里面包括两个核心的问题:第一,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是如何产生的?这种异化又如何造成了环境和生态危机问题?第二,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和人的交往关系有何联系?是否能够说私有财产关系是造成人与自然异化和产生生态问题的唯一根源?

从第一个层面上说,按马克思的观点分析,人与自然的异化是由于人的实践和认识能力所造成,就像原始的神话和宗教一样,人类为追求永恒的生存意义,便把自己的本质异化给了自然、动物、祖先、图腾、灵魂和上帝,在对抗中产生了人本质的自我分裂。人的实践活动产生了人与自然的分化,但分化不是为了彻底的分裂与对抗,而是通过认识和改造自然,与自然达到自觉的而非自然的和谐统一,现代工业化社会的伟大成就已经部分证明了这一点。由于人的实践活动是一个历史过程,不同时代解决的问题也有所不同,人的认识能力和活动方式一旦出现偏差,就会造成人与自然的异化、对抗与分裂。在现今工业化生产水平的条件下,如果人类对环境和生态规律没有充分认识并予以尊重,其结果正如马克思所言,自然将会对人类施以报复。从第二个层面上来说,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和人与人的交往关系相互影响。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指出,劳动异化产生了私有财产,反之,私有财产加剧了劳动异化,人与自然之间的异化和人的社会交往关系的对抗互为因果。这一思想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也从正面的角度得以表述。马克思在对历史的本质及发展规律的科学认识中,指出物质生产是形成人与自然关系的基础,各个发展阶段物质生产水平不同,人与自然作用关系也具有很大差别;在物质生产过程中同时又形成了人与人的社会关系,社会关系既随物质生产水平的发展而变化,又会受前一代遗留下来的生活条件的制约,即是说在生产活动中人创造了环境,同时环境也创造了人;社会历史本质上就是物质生产的历史,随生产的不断发展,人们的所有制关系、交往关系的不断变化,形成了一个有联系的已经成为历史的交往关系序列,交往关系的不同就形成了历史的不同阶段。按这一思想脉络,就可以看出,不合理的所有制关系、交往形式和社会形态也是造成人与自然之间异化和生态环境问题的原因之一,科学技术的生产运用加剧了这种冲突的可能性,也就是说科学技术成为一把双刃剑。

生态社会主义观认为,如何处理人与自然关系是解决生态危机的前提。在整个绿色运动的前期,流行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自然观:即生态中心主义和人类中心主义。前者认为自然界高于人类,人类的一切活动都应该服从自然规律,实际上这是旧唯物主义自然观的一种延续;后者则把人的地位看得高于自然界,认为自然界可以被人类随意掌控和利用,这是旧唯意志论自然观的翻版。早期一些生态社会主义者深受后现代主义倾向的影响,甚至一直追随生态中心主义观点,以自然与人类的平等权来反对人类对生态环境的破坏。上世纪90年代以后,这一理论重新植入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观点和方法,把社会主义当做生态问题的“解毒剂”,认为生态应在人的实践活动的相互转化中获得意义和价值。首先,生态社会主义以“人类的尺度”重新检讨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这种联系的本质就是通过实践的改造,使自然成为人化特征。其次,他们认为自然史与社会史是一个辩证统一的过程,所以,生态问题不是单纯的自然问题,而是社会问题,是人自己破坏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最后,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人有支配和利用自然的特殊地位,这里的支配不是“统治”,而是在充分认识自然客观规律的前提下适应自然、利用自然,并从自然的约束下解放出来。生态问题恰恰证明人与自然的关系是外在的,是人没有充分认识到生态规律而造成的异化和对抗。

生态社会主义观认为,资本主义制度的缺陷是导致生态危机的根本原因,而科学技术的不合理使用是生态危机的重要原因。环境和生态问题是人类实践活动造成的社会要素的综合,其中,以资本的运营为基础的生产方式,是产生生态危机的核心要素。资本的内在逻辑和本性以“无限价值扩张为目的,它丝毫不考虑这种扩张所带来的政治的、经济的、地理的或生态的后果”[2]231。所以,佩帕认为,随着资本生产率不断扩大,生态环境问题日益加重,使得“绿色”资本主义成为不可能。另外,当代资本主义社会随“成本型”利润的收缩和“非成本型”利润的不断扩大,使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与生产条件的矛盾和冲突也愈发加剧。奥康纳把马克思解释的社会基本矛盾称为“第一重矛盾”,而把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与生产的自然条件之间的矛盾称为“第二重矛盾”。即是说,除了劳动力可变资本和生产资料不变资本以外,自然也被当做有价格的商品,自然物质条件的商品化和资本化,造成了劳动对土地等自然资源的无止境掠夺,“这就表明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为了获得更大利润破坏生态环境,国家又无法采取措施重新建立理性的资本主义体系。”[3]288这便产生了资本成本向自然界的外化,是生态危机爆发的根源。关于科学技术带来的影响,生态社会主义认为,自启蒙运动以来,科技在人类发展史上发挥了重要作用,但20世纪中叶以后,科技理性异化日益凸显,人们将生态和环境破坏的责任都推卸到科技本身上,这种“原罪”性质的观点有失偏颇,而应追究科技的资本主义使用方式,即马克思所说的科技成为资本主义的帮凶,扮演的是“被绑架者”的角色。这一问题在法兰克福学派内就曾引起过激烈辩论,哈贝马斯认为科技理性本身就有异化,应以交往的合理化取代科技作支撑的劳动的合理化,从而构建一种以交往为核心的新社会历史观。马尔库塞则认为科技的异化是科技理性的分裂所造成。威廉5莱斯也认为,科学是一种能够使人类自身获得解放的理论。无论辩论的结果如何,科技本身只是一种工具,人们通过科技理性的“工具化”“意识形态化”来改造人类社会和自然界,从而对生态环境产生破坏,其表现都是一种科技观的危机。

生态社会主义观认为,不合理的科学技术观念是由不合理的需求引起的。所以,虚假的需求和异化的消费方式是产生生态危机的深层次社会根源。马克思认为,由肉体组织决定,生产是人的第一需要,也是历史的前提。在生产中又会产生更高级的社会需要,所以,需要是衡量人一切活动的终极价值尺度。马尔库塞进一步发展了这一思想,把需要分为“真实需要”和“虚假需要”。他指出正是通过科学技术的非理性观点和“意识形态”化的社会舆论,先进工业不断制造出影响人们意识、支配人们生活的虚假要求,人被这种虚假的需求所奴役却丝毫没有自觉。“虚假需求”和商品拜物教思想必然造成过度消费,从而引发人与自然环境和生态的对抗。阿格尔则进一步指出异化消费是由两方面原因造成的:一方面,工人阶级通过消费获得自我解脱和满足感,逃避和排解异化劳动的压抑。自由购买的体验和消费的幸福感恰好符合这一特征,因此,异化劳动也就成了实现过度消费的不可或缺的手段。另一方面,为了解决资本主义社会生产过剩和需求有限的矛盾,延缓经济危机,资本主义必须依赖虚假需求和异化消费,而这又会反过来刺激资本主义的无限扩张的生产,也必然带来资源的高消耗和自然生态环境的破坏。这实质上是没有正确认识资本主义社会的矛盾,没有妥善处理生产、科技和社会三者之间的关系,没有准确定位人类在人与自然中的位置。由此看来,异化消费以及不合理需求才是导致生态危机的根本原因。

三、生态社会主义批判的理论前提及启示

通过上述的批判性反思,就能发现生态社会主义明确的基本原则和理论前提。基本原则就是生态学和社会主义原则,理论前提就是新人类中心主义的哲学观、可持续发展的社会理念、人类文明生活方式的价值尺度、科技理性与价值理性协调发展的理性观。

生态学原则主要体现生态社会主义者为维护生态平衡,注重分散化生产模式,稳定经济增长,提出民主主张。早期阶段,绿色思想对生态社会主义产生很大影响,像高兹或阿格尔通过建立“稳态经济”来解决生态危机的思想,明显留有生态主义的痕迹。20世纪90年代以后,在乐观主义和悲观主义的辩论中,生态社会主义者逐渐意识到建立稳态经济的空想性,又提出了经济发展的适度性原则,强调经济增长的目的是要满足人们真正需要而不是单纯为了追求利润。与生产和经济格局相呼应,政治上不仅对资本主义的官僚制度进行激烈的批判,也对传统的社会主义提出批评,认为当下流行的民主是权力集中在少数人手中的假民主,真正的民治应该是权力分散化、地方自治与政治公开。后来他们认识到了绝对基层民主的不现实性,否定了以地方性为依托来解决生态问题的可行性,提出了实现区域性、国家性和国际性联合的必要性。社会主义原则主要体现在生态社会主义者为达到稳定生态的政治制度主张。在生态社会主义看来,由于资本主义是当代生态危机的根源,因此,就必须废除资本主义制度,把生态学原则和社会主义原则相结合,建构一种人与自然和谐且超越于当代资本主义和传统社会主义的新型生态社会主义模式。这种社会主义模式,首先,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佩帕认为马克思主义是一剂消除弥漫于主流绿党和生态无政府主义理论中含混不清、自相矛盾观点的解毒剂,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分析和主张社会变革的方法为我们指明了保护环境的正确道路。阿格尔认为马克思的辩证法给我们提供了社会主义变革的强大动力和新的意识形态。格伦德曼则认为马克思“控制”自然的概念是为了人类的全面发展和解放创造物质基础。其次,必须坚持生产资料公有制和计划经济。由于在资本主义的自由市场竞争中,资本家为了个人利益无视市场需求进行生产,导致产量过剩,结果造成过度开采和资源浪费,促使生态环境日益恶化。尤其后期,主张通过生产资料的共同所有和公共管理以及生产的计划性,来实现对自然的集体有序控制,把一个“国家”的能力看成是能否实现有计划的重要因素。再次,必须实行按需生产和分配的原则。提出“资本主义生产主要目的是为了创造更多利润,将利益作为主要目标,而生态社会生产注重人类的真正需求,而非社会需求,生产劳动本来就是为了满足人类的根本需求,生产不再是为了满足人类异化的消费需求,而是在自然界承受的范围内生产能够满足人类真正需求的产品”[4]337。最后,还要不断解放劳动力,劳动者能够自行开展各项活动,这是生态社会主义的核心理念。这里的自由既不是绝对的个人自由,也不是特权阶级意义上的概念,而是让人类在社会劳动中实现全面自由自觉。美国绿党发言人克沃尔教授认为,这种社会应当成为马克思所描述的那样,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成为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

新人类中心主义的哲学观是生态社会主义思想批判与建构的核心理论前提。人与自然的关系并不是新鲜的问题,但却是值得人类不断反思的问题。所谓人类中心主义意味着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人的利益应该被视为人类一切行为的出发点和归宿点。这一思想最早可以追随到古希腊,普罗泰戈拉提出人是万物的尺度;亚里斯多德认为植物的生长就是为了动物,其他一切动物又是为了人类而生存。中世纪宗教神学统治时代,《圣经》宣称,上帝创造了世界,然而在诸多造物中,人类是其最伟大成就,是上帝按自己的形象创造的,世界则是上帝为人而造。托勒密的“地心说”更好地演绎了人类作为整个宇宙的核心。尤其是文艺复兴运动开始之后,尼采宣布上帝的死亡,人类破除了自然和宗教力量的神秘性,为自己的生存发展寻求理论支点,使传统人类中心主义在理论和实践层面上进入了新的发展阶段。笛卡尔“主客”二分的理论表明人类永远是宇宙的主体,康德“人是目的”和人为自然立法的命题证明人的绝对价值尺度,黑格尔的“绝对精神”将人的理性抬到一个新的高度,他可以看成传统人类中心主义的完成者,培根的“知识就是力量”将这一思想不断从理论向实践推进,在这一思想进程中所分化出来的“个体中心主义”“部落中心主义”“民族中心主义”只是人类中心主义在不同时代和不同地域下的具体表现形式。生态社会主义者与现代许多哲学人类学家一样,站在新时代的高度指出了传统人类中心主义局限,但只强调人对自然的控制与征服,却忽略了在改造自然造福人类的过程中具有适应环境的性质。其认识论根源在于对自然界缺乏深刻认识,尤其是自然界的动态化发展和系统性,没有充分把握人居于其中的自然系统和生态链条连锁反应的规律性,更加漠视了社会交往关系对人与自然统一关系带来的直接影响。结果是个人及小集团主义和一些短期行为,导致了资源、环境困境和技术与劳动异化,最终影响到人类的生存和社会文明的长期发展。所以,现代新人类中心主义仍然是根据人的内在和外在双重尺度确定行为原则,不同的是把控制自然和适应自然看成是对立统一的;对自然的认识和改造必须建立在对客观规律(包括生态规律)和人的主观能动性与实践能力充分认识和把控的基础上,即是说改造自然与改造自身是对立统一的。

可持续发展的社会理念是生态社会主义思想的基本理论前提。生态社会主义认为,与传统的人类中心主义相对应,传统的社会发展观完全等同于经济增长,资本利润的最大化是生产的中心目的,GDP的增长是社会发展首要甚或唯一的标尺,后果就带来了产业结构畸形、经济与社会发展失衡、社会文化断裂。在产业结构方面,为了创造更大的经济利益,使那些依赖资源、能耗高、对环境破坏严重的工业产业不断兴起,使工农业失调和城乡差距扩大。在经济和社会发展关系方面,经济在某些国家和地区确实得到了空前的发展,但很多社会问题似乎并没有迎刃而解,生态环境、自由、民主、种族、核威胁问题随之而来。由于经济的增长已成为发展的主要目标,人和社会甚至沦为经济增长的工具或手段,人的“单向度”和社会的攻击性也就必不可免。在社会文化方面,一味追求经济和物质财富增长,实现利润的最大化,结果导致拜金主义、享乐主义和极端个人主义的滋生和蔓延,人生观、价值观和道德观发生偏差。由于非生活品质化的成功积累财富和非人性化的工作效率成为衡量人和社会的准则,致使人与自然的关系被工具化、人与人的社会关系被金钱化,整个生活世界被强迫化和“殖民化”(高兹语)。为了打破这一异化了的生活困境,经济的适度增长原则就是秉承了可持续的社会发展理念。首先倡导以人为本,人是社会活动的主体,也是社会发展的目的,即人类达到自由而全面的解放。其次是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人与社会的和谐统一,最终导致经济、政治、社会、文化与人口、资源、环境整体协调发展。最后是坚持发展的整体性和可持续性,指维护不同地区发展的平衡性和短期发展与长远规划的有机结合。

合理化生活方式的价值尺度是生态社会主义的直接理论前提。生活方式是指人类在一定的生产实践水平和稳定性的交往习惯而形成的比较固定化的生活形式。首先它是一种人的活动方式,这种活动方式既有个体性,又有社会性,在社会层面由于活动方式的积累孕育出一系列的行为规范系统和理论信念,便形成了蕴含一定主导价值观的文化模式。生态社会主义认为,资本主义社会中,在消费主义价值观主导下的社会生活方式与生态危机存在着直接的内在联系。消费主义起源于上世纪20年代,并流行于美国,其主要特征把消费享乐视为自我意志自由实现的手段,是人生意义和价值实现的最高追求;追求高消费,尤其是消费品背后的意义,忽视了产品的实用性;消费的中心偏向于低层次物质需要,忽略高层次的精神文化需求。这种过度消费不仅带来了人与自然关系的紧张,而且影响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也是产生社会不平等和对抗的根本原因。西方马克思主义者认为这种异化消费本质上就是歪曲了人的真正需要,消费物质产品的程度成了衡量生活幸福的唯一指标。为了解除异化消费,就必须使自由自觉的劳动成为人的真正的本质需求,所有的消费都是建立在这种需要的基础上,建构一种适度健康的消费理念和生活方式,不断丰富人们的精神文化生活,这也是人类全面发展的应有之义。

科技理性与价值理性相协调发展的理性观是生态社会主义重要的理论前提。理性作为人类特有的支配行为的精神力量,各个发展阶段的不同理论家有不同的诠释和理解。在现代性方面,启蒙理性与理论理性相结合,创造了空前强大的科技理性,并逐步成为理性的代言,使价值理性等其他形式丧失了其应有的地位,这种失衡反过来又造成了一系列社会问题,以至于许多西方人文主义的思想家发出了“意义失落”的呐喊。如韦伯的工具理性分析、胡塞尔对实证主义科学世界的批判、席美尔对理性合理性的探讨和卢卡奇的物化论思想都从多个角度分析了科技理性异化的主题。而法兰克福学派的科技理性批判是最具代表性和影响力的。霍克海默与阿多诺“启蒙的辩证法”剖析了理性如何从解放人异化成对人进行新的统治和控制。马尔库塞认为科技理性的统治,就是把科技理性本身当作目的,人的生存意义反倒成了工具和手段,结果使生产完全商品化,虚假的需求和消费的异化更具有欺骗性,生活完全被程序化所操控。当科技理性的统治形式被“意识形态”化后就披上了更加合法化的外衣,使人丧失了批判的维度和反抗的能力,人性越发变得整齐划一和平面化,社会文化成了肯定性的文化系统,“单向度的人”和社会的攻击性就是发达工业文明对人实施的升华了的奴役和控制。为了摆脱科技理性的统治形式,就必须借助于价值理性诉求,对自然、社会、生活和理性本身建构一种合理化的价值标准,使整体化理性成为真正人类的解放理性。

生态社会主义对于解决环境问题和化解生态危机具有重大的理论意义和实践价值。它不仅批判了生态中心论的悲观主义和无政府主义,企图放弃现代工业文明“回到丛林去”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也批判了经济中心论和技术决定论的乐观主义,固守传统的人类发展观和理性观,并试图找出当代生态危机的认识论根源和社会根源,以一种新型的人类社会发展理念和新型的社会形态作为解决生态困境的根本路径,无疑是对马克思生态哲学思想和社会主义理论的重要发展。生态系统的整体性使生态危机成为全球性问题,涉及生活的各个方面,如经济、政治、法律和道德等。生态社会主义的理想和实现途径虽有乌托邦主义性质,但对社会主义社会解决生态危机问题提供了有借鉴意义的指导思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面临这种责无旁贷的历史任务,就是要把生态哲学的理念融入到社会主义的核心价值观中,以科学的发展观为指导,在社会转型和文化转型的历史关键时期,使生态文明建设,成为未来我国社会主义建设的重要指导思想。

猜你喜欢

异化资本主义理性
国际金融垄断资本主义是垄断资本主义的最新发展,是新型帝国主义
农村聘礼的异化与治理——基于微治理的视角
商品交换中的所有权正义及其异化
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剥削的两重批判——基于《资本论》第一卷的思考
异化图像的人文回归
当前大众文化审丑异化的批判性解读
改革牛和创新牛都必须在理性中前行
当代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发展趋势
理性的回归
对一夫一妻制度的理性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