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深圳》:城市权力的序列呈现
2018-04-03叶澜涛
叶澜涛
(广东海洋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广东湛江 524088)
随着1990年代以来中国城市化建设的迅猛发展,关于城市的书写与想象也骤然增多。人们面对城市化进程,表现出不同的情感反应。[1](P89)与其他城市涌现的大量城市书写不同,深圳在这一方面显得有些不同。深圳作为经济上极为成功的城市范例,在城市的想象书写方面显得相对落后。这种情况在新世纪得到了一定程度地缓解,有一批青年作家如谢宏、梅毅、央歌儿、燕子、盛琼、吴君、阿芳等都着力于深圳书写。[2](P104)即使如此,较为贫乏的都市想象与蓬勃发展的经济跨越之间仍然划分出深圳在二者之间的巨大差距。这种经济与文化上的偏倚关系不仅体现在深圳想象上,而且在南方都市想象上都不同程度地存在。只有少数作家如魏微、黄咏梅、盛可以、王十月、郑小琼等专注于岭南地区的都市想象。[3]
造成南方城市相对薄弱的城市描写的原因很多,城市书写传统的缺位、浓厚的商业环境均是其中的原因。这一不平衡关系在与北京、上海等有着较为完整的书写传统的城市作横向比较时,显得更加突出和明显。这说明城市发展与城市书写之间并非一一对应关系,这种不平衡关系主要有两种表现形式:一种即表现为城市的经济发展成就较高而城市想象相对滞后,例如南方的城市书写;另一种则为经济成就相对滞后,而城市书写却较为发达,例如武汉、长沙、西安等中西部城市。
深圳作为地处岭南地区的特大型城市,有着与广州完成不同的城市历史和人员构成。短暂而高速的城市发展进程使得深圳在文化品格方面形成了岭南地区相对独立的系统,外来人口的大量涌入使得深圳表现出移民城市的包容性和多样性,这一点与作为粤文化的中心城市——广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快速的城市发展历史让这座城市还来不及细细梳理自身的文化脉络时就已然成长为庞然大物。即使如此,仍然有一批作家在快速的城市发展过程中逐渐沉淀下来,试图梳理和展现深圳的都市精神,例如吴君。她曾坦言:“除了一部长篇,我所有的小说都以深圳为背景。通过深圳叙事,我有了成长,学会了宽容。”[4](P239)不同评论者如洪治纲、孟繁华、王永盛等也认为吴君的小说在展现深圳城市风貌方面具有一定的代表性。[5]
《亲爱的深圳》是吴君于2007年发表于《中国作家》的一部中篇小说。小说通过居住在同一小区的三位不同身份的进城者描写出具有代表性的深圳故事。小说在选题上并不新鲜,仍然是新世纪城市小说中常见主题“乡下人进城”,但作家在塑造人物关系时流露出的主观情感却悄然建构起人物之间明显的权力关系。这种权力关系的建构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体现出城市在快速发展过程中人物之间社会地位和个人情感的相应变化。这种权力关系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通过各自的人生选择表现出的城乡差异;另一方面是社会资源分配差异带来的权力等级序列。
一、城乡之间的序列关系
《亲爱的深圳》主要展现的是张曼丽、李水库、程小桂等以前长期生活在乡村的农民在进入深圳后发生的生活转折和情感变化。虽然人物活动的中心是在深圳,但实际上乡村在小说中始终是“缺席的在场”。这一“缺席的在场”与深圳形成了鲜明的空间对比,在深圳的衬托和对比下,农村形象明显处于弱势地位。城市的巨大存在和乡村的弱势地位虽然在小说中的不同人物身上均有所体现,但较为集中的呈现仍然是三位主人公:张曼丽、程小桂和李水库。
(一)虚伪的都市白领张曼丽。与李水库等新进城的农民对于深圳怀疑和否定不同,张曼丽在城市立足后不久就明显表现出对乡村生活的排斥和不屑。有时这种排斥和不屑的情绪通过地域歧视表现出来,例如她在回忆自己的乡村生活时感叹“你们北方好冷啊!除了居住条件很差之外,吃的东西也和粗糙。不管什么东西,就这么一大锅一大锅去煮,还有,你们那边的人特别不讲卫生,一年到头也不洗澡。还有,还有……你们总是喜欢吃窝窝头……”又例如她在言语之间努力割断与仍然生活在乡村的家人的联系。在张曼丽看来乡村不仅代表着贫穷落后,也代表着疾病与死亡。张曼丽努力地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深圳人,为此她建构起自我陶醉的虚假身世。当李水库质问她的家庭时,她谎称“当然住在他们的别墅里面啊,不过我的爹地是位高级领导,每天工作很忙,除了周末家中举办的宴会,我并不是总能见到我爹地。”对于乡村环境的嘲讽和出身背景的篡改说明张曼丽极力抹去烙印在自己身上的乡村痕迹。
(二)艳羡的农村务工者程小桂。除了张曼丽对于乡村生活和乡村身份着意回避外,程小桂也对农村生活表现出排斥的态度,不断表现出“新深圳人”的身份认同。程小桂以前由于家庭环境不佳,因此与李水库结婚后一直在家中抬不起头。在深圳找到工作后,她的收入明显提高。她不仅解决了自己的生计问题,而且还帮助李水库家里偿还了债务。这些让程小桂充满了自信,对于深圳充满了感激之情和情感认同。她在丈夫和同事面前并不掩饰自己对于深圳的喜爱,她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像张曼丽一样在深圳扎根立足。在认同“新深圳人”身份的同时,程小桂也努力寻求经济上的独立。程小桂在卖收来的报纸时,虽然内心纠结于价格上的细微差别,“她说,买就这个价,不买就拉倒!”“直到数钱的时候,程小桂突然从半空中放出一句,零钱不要了!”看似强大的气势并不能掩盖她内心中的怯懦和虚弱,她努力地像城市有钱人一样表现对于财富的不屑和豪爽,但售卖报纸的行为本身和对价格的斤斤计较又无情地戳破了她的虚张声势。
(三)徘徊的进城者李水库。李水库刚来深圳时并不习惯这种快节奏的城市生活,但寻妻生子的冲动又让他不得不留在这种城市,不断忍受妻子的冷漠与奚落。他留恋安逸宁静的乡村生活,在情感上对于深圳这种巨无霸城市始终觉得隔绝和疏离。“深圳尽管很漂亮,却让他无所适从,总是找不到感觉。比如说李水库每天总是找不到太阳的方向。要是在老家,他一抬头就可以对着太阳,对着太阳他就知道自己在哪儿,无论在地头,还是在山上。……这样的生活他一直认为非常幸福,直到程小桂离开家到深圳打工为止。”李水库与妻子之间不断产生矛盾和冲突,见识所谓“城市丽人”张曼丽的虚伪,这些都让他产生对于城市的怀疑和否定。他为了增加收入到洗脚店赚外快,但这些仍然无法满足深圳高昂的生活成本。生活习惯的差异、卑微的社会地位、微薄的收入都不断摧毁李水库作为男性的自信,否定他在深圳的存在价值。
与小说中被主人公贬斥和否定的乡村背景不同,以深圳为代表的都市生活得到了充分地展现和张扬。首先是深圳带给人物明显的精神变化,其中程小桂表现得最具有典型意义,“到了深圳的程小桂,整个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再也不是过去的那个身体又矮又肥的程小桂。”除了着装上的变化外,程小桂精神上也悄然发生变化。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习惯带着一双白手套。这双手套既是工作需要,同时也是精神认同。
除了程小桂的变化外,对城市素无好感的李水库也不得不承认深圳的繁华和现代。李水库刚来深圳时晕头转向,“深圳尽管很漂亮,却让他无所适从,总是找不到感觉。”在担任大楼保安一段时间后,他觉得“深圳比他想象得要热上一百倍并好上一千倍。到处都是这样白光闪闪的高楼,到处都是让他无比羡慕的男人,到处都是让人心虚气短的女人。”深圳带给李水库的冲击是全方位的,他在这座城市学会了如何像城市人一样朝九晚五地上班,如何在局促的空间内寻找短暂的亲昵,如何利用手中的微小权力为自己谋取私利。李水库正在经历的一切是在这座城市已经立足的过来人都经历过的。深圳在提供繁华方便生活的同时,也意味更加激烈的冲突和复杂的竞争。
除了在文本中借助人物的语言传达出对于城市和乡村的认同差异外,小说也借用行为特别是性权力来喻指这种等级关系。这种性权力表现在两层人物关系上:一层是程小桂和李水库之间的性权力;另一层是张曼丽和李水库之间的性权力。
(一)程小桂与李水库夫妇之间的性权力。李水库来到深圳后一直希望与妻子亲热,赶紧让程小桂怀孕,这样不仅可以解决家人对于生儿育女的期盼,而且也让程小桂彻底安定下来。然而,李水库的如意算盘一次次遭到了程小桂的拒绝和嘲笑。李水库刚与程小桂见面时,“她先是用眼睛四下瞄了半天,然后像地下党的接头,感觉的确没人,才对着李水库露出陌生的微笑,然后大大方方,用标准普通话说了一句:你好!”一句“你好”表现出的礼貌和拒绝让李水库初尝被拒之千里之外的冷漠。即使是为数不多的几次亲热,李水库也表现不佳,身体上的“颓势”正是来自于妻子的强势与自信。程小桂之所以努力排斥与丈夫亲热,并不是真的不喜欢李水库,而是由于自身的文化优势和生存优势所带来的过度自信。
程小桂在少女时期就喜欢写诗,显示出她与一般农村女性与众不同的特质,为此还引起了李水库及家长的不满。二人结婚之前,程小桂还曾主动追求过李水库。这是因为李水库年轻力壮,是村里的劳动好手,而且还因为技能突出获得了县里的表彰。然而这一切在丈夫进城迅速逆转,李水库的一技之长在深圳并不能得到施展,充其量只能蹲在路边趴活。正是借助张曼丽的关系,他才得到了小区保安工作,解决了工作问题。乡村生活时的“男强女弱”的社会地位迅速被翻转为“女强男弱”的地位,这种生存权的变化使得程小桂不断拒绝李水库的讨好和求欢。程小桂只有在喝醉后才还原出本相,表现出对于李水库的依恋态度,不难看出二人在性关系上的主从地位。
(二)张曼丽与李水库之间的性权力。作为小区里数一数二的漂亮白领,李水库对于张曼丽充满幻想。短暂的洗脚工经历让他真正接触到了张曼丽的身体,也让张曼丽了解到李水库对自己身体的渴望。然而,在两人的认知过程中,始终是张曼丽控制着局面,占据着主动。与李水库的单相思不同,张曼丽对于李水库始终表现出蔑视和不屑。即使在她孤独寂寞时,主动挑逗李水库时也是如此。在这层幻想型的性关系中,李水库仍然处于弱势地位。男女之间的性别等级在在脱离了乡村文化的强力束缚后,更多地依靠文化权和生存权来重新界定时,李水库在性上的主导地位荡然无存。虽然张曼丽对李水库这个乡村小子表现出明显的蔑视和不屑,然而她对于比自己强势的男性仍然是顺从和谄媚的。她在电话中对于自己所交往的强势男性极尽谄媚,然而她自己也清醒地认识到这是在“做戏”。作为知性漂亮的女性,张曼丽乐于“做戏”的原因也不过是通过周旋于成功男性之间获得进入社会上层的阶梯。
在张曼丽、程小桂等新深圳人看来乡村与城市之间存在着巨大的经济差距和文化差异,这种横亘在两个世界之间的巨大鸿沟正是她们需要努力克服和跨越的。她们通过拒绝和嘲讽李水库这个农村男人来显示自己在城市的优势地位。作为社会资源并不丰富的社会群体,性成为她们有效地建立等级秩序、彰显生存权力的武器。通过拒绝和调戏李水库,她们在深圳这座冷漠城市中找到了微末的存在感和个体价值。在性权力的等级序列中,李水库无疑是弱势群体。李水库以及像李水库一样的进城务工者从农村辗转来到深圳,带着从乡村中学会的生存技能和思维定势,无疑在这场新的两性战争中处于劣势。
二、城市人群之间的阶层关系
《亲爱的深圳》虽然只描写了三位主要人物的命运,但实际上通过这三个人物的生活道路折射出千千万万个深圳务工人员的命运。小说通过这三个人物建构起五层权力关系,这五层权力关系既是小说主人公之间的权力等级,也代表着深圳的各个社会阶层。
这五个阶层分别是张曼丽的情人、张曼丽、程小桂、李水库、底层民工。这五个等级的人群进入深圳的时间先后有别,掌握的社会资源各不相同。正是这种资源上的差异,使得他们才能够相互沟通和频繁交换。
第一等级是以张曼丽的情人为代表的社会精英。张曼丽的情人数量众多,虽无名但有权势,即使在程小桂和李水库看来事业成功的张曼丽都需要极力讨好巴结这个群体。张曼丽对这些情人显然态度矛盾而复杂,一方面极力取悦讨好,“散发着妖气的声音多次撞到李水库耳膜上”,“有一次是午休时间,张曼丽竟然对着电话发出尖锐的喊叫,随后是深沉的呻吟。”另一方面张曼丽又坦言对他们是逢场作戏。正是通过张曼丽不愿应付又不得不应付的尴尬处境衬托出这些情人无处不在的威严与权势。张曼丽之所以与她的情人们不断地虚与委蛇,显然是因为他们有着张曼丽所需要的优质社会资源。这些社会资源不是张曼丽从农村进入深圳,通过卖弄几分姿色和长袖善舞的交际所能掌握的。因此,张曼丽为了获取更进一步的发展不得不周旋于各个情人之间,看似轻松和谐实则捉襟见肘。这些情人在小说中面目不清,我们只能通过张曼丽的只言片语侧面想象他们的情况。这群社会资源的成功占有者在取得事业上的辉煌后,通过对优势性资源的占有进一步确立和巩固自己的地位。
第二等级是以张曼丽为代表的处于上升状态的新深圳人。与她的众多情人相比,张曼丽显然没有那么丰富的经济实力和社会资源,但她仍处于相对优势的社会地位。较早在深圳定居为她提供了充足的时间,机敏灵活的性格使她能为了自己的发展充分谋划。她从底层员工一步步成长为一名出色的部门经理,俨然是城市白领的成功代表。这些资源的获得为她换取了优渥的生活条件,这一点在李水库进入张曼丽家里看到的富丽堂皇的装修中得到证实。“地板像镜子一样光亮”“这个房子装修得非常堂皇”“手腕上白金手表”,这些细节都显露出张曼丽经济上的初步成功。除此之外,张曼丽还拥有其他女性所渴望的另一优势资源——美貌的相貌和知性的气质。显然,张曼丽也很清楚这一点。她将这一优势尽力发挥,通过与成功男士交往将自己的身体优势发挥地淋漓尽致。然而,看似长袖善舞的张曼丽实则小心翼翼。贫困的家庭出身与成功男性交往过程中的弱势地位都不断鞭策着她更加努力地通过情感交换来占据资源。这种铤而走险的交换关系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张曼丽不断地被交往的成功男性所抛弃,成为人们议论的大龄剩女。然而,张曼丽并非心胸险恶之人,这从她主动帮助解决李水库的工作问题不难看出。张曼丽不过是一个试图融入深圳的进城者,有时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而选择不择手段。
第三等级是以程小桂为代表的努力工作的底层务工者。程小桂进入深圳工作后,由于自身的学历不足和家庭背景的劣势,使得她只能从最基本的体力劳动开始做起。她的身体资本也不突出,这使得她无法轻易地获得额外的青睐和帮助,她唯一能够依靠的是自己的辛勤劳动。她强烈地希望改变自己的命运,积极向往美好生活,这些都使得她能够忍受集体宿舍的嘈杂拥挤、清洁工作带来的身体伤害、独居异乡带来的寂寞难耐。她有一定的管理能力,担任清洁班长指挥姐妹们工作。在与丈夫的“较量”中,处处显示出的过人智慧和强势也证明她并不是一般的弱女子。这些特征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人生》中的高加林。程小桂仿佛是新世纪的女版高加林,对于现代化的生活充满向往,为此不惜抛弃乡土和爱人。然而,程小桂也有自身的局限。她希望与丈夫商量先离婚再分别结婚,然后共同抚养孩子的想法就显得不切实际。这说明她急切融入深圳的愿望,但同时暴露出思想上的不成熟。小说结尾意味深长地写到李水库决定离开深圳,义无反顾地返乡时,程小桂并没有按照约定登上驶向北方的长途汽车。她依然倔强地相信留在深圳将给她带来更多的希望,即使这会带来婚姻破裂也在所不惜。
第四等级是以李水库为代表的游移不定的务工者。与其他众多进城务工的农民一样,李水库的家庭环境并不好。在没有进城务工之前,李水库的父亲在生病期间因为心疼买水果的钱还向家人发了脾气。若不是为了进城寻找妻子,恐怕他很难与深圳之间建立联系。与乡村的自足生活相比,深圳的快节奏让他感到紧张和陌生,各种高科技的现代设施也让他无所适从。不仅如此,妻子程小桂的冷漠也让他感觉到来自身体深处巨大的压力。然而,李水库并不能抱怨什么。每每看到上合村路口趴活等工的务工者,李水库还是要感激妻子周到的安排。李水库在深圳彻底成为了“被阉割者”,小说多次写到他在与程小桂亲热时软弱无力的表现。这种表现与其说是因为身体因素,倒不如说是心理上的巨大障碍。虽然初入深圳时他有过短暂的好奇,但这种好奇很快被自己微茫的存在感所替代。与张曼丽和程小桂不同,他的脑中时时浮现出安逸的乡村生活景象。正是通过这些情绪变化,我们发现李水库如何一步步将深圳的辉煌解构,发现这座城市荣光背后的虚伪和俗套,如同张曼丽华丽外衣下土气的内衣和程小桂白色手套下暗灰色的手指。从怀疑到羡慕,再从喜欢到痛恨,李水库完整走完了农村人进入城市后情绪反应的各个阶段。他对于深圳有着复杂的情感,这种情感促使他在城市和乡村之间游移摆荡。
第五阶层是以上合村的民工、向李水库求助的女工为代表的底层民工。李水库每次经过上合村路口,看到在马路上等活的民工时,总是感到一丝幸运,因为“这些民工浑身又脏又臭,经常被爱车的司机训骂,所以他们的身子不能靠近汽车。到了中午,拉不到活的农民就索性躺在上合路的两边,脸上盖一件破衣服睡大觉。”这群游走不定的务工者是这座城市真正的底层,由于没有其他生活技能和城市的社会资源,他们只能通过出卖廉价的劳力来谋取生活。如果说依靠出卖劳力来谋生的男性农民工谋生不易的话,进城的农村女性也并不容易。在排队候取暂住证的女工为了能够稍稍靠前一点,不得不向保安李水库贿赂三十元。在电梯中向李水库打听地王、深南大道地址的另一位年轻女孩显然是初入深圳,她对于深圳这座现代化城市充满好奇。然而问题是在经历了短暂的“文化震荡”过后,她仍然要面对的是与张曼丽和程小桂一样如何在这座城市栖居下来的生存压力。
虽然作者对于每一阶层的人群并不是平均着力,但各个阶层的生活状态和心理状态在小说中都留下了剪影和痕迹。深圳如同一个高速运行的机器,不停地挑选着合适的居留者,然后驱赶他们一步步挣扎着在这座城市中缓慢地前行。在这座城市巨无霸面前,没有人感到轻松,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努力地改变着自己的阶层和命运。每个人都觉得分外艰难,但又觉得值得为理想去拼搏,这恐怕就是深圳让人着迷、为之奋斗的魅力所在。
深圳是中国现代城市发展史上一座奇迹之城。在短短三十年的时间里快速膨胀成与“北上广”等发展较早的城市同样级别的特大城市。这座城市的快速兴起离不开各种人群的努力,特别是如大量进城务工人员的贡献。小说《亲爱的深圳》将视角聚焦在深圳光鲜外表下不为人察觉的细部,记录下这群外来人群的情感纠结和生活痛感,让人更加深刻理解深圳发展到今天的种种不易。李水库最终因为个人原因离开了深圳,但其他人并没有选择离开,仍然为了留在深圳而拼劲全力。李水库离开这座城市时,对这座城市充满纠结的情绪,爱恨情仇皆融入其中。谁又能肯定在将来的某天他不会再次返回呢?
[1]叶澜涛.乡土、先锋、市民、欲望、颓废——20世纪90年代城市小说的五幅面孔[J].社会科学论坛,2015(1).
[2]黄玉蓉.深圳叙事及其城市形象[J].深圳大学学报,2007(4).
[3]孙春旻.岭南文学新实力:广东青年作家创作现状研究[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13.
[4]吴君.关于深圳叙事,《亲爱的深圳》跋[M],广州:花城出版社,2009.
[5]洪治纲.深圳:一个理想或隐喻的符号[EB/OL].中国作家网,http://www.chinawriter.com.cn/2009/2009-09-17/76964.html;孟繁华.乡村文明的变异与“50后”的境遇[J].文艺研究,2012(6);王永盛.吴君小说创作论[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