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文人对白居易诗歌题材的学习和接受
——山水竹情
2018-04-03于向辉张玉红
于向辉 张玉红
(1.河北民族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 河北·承德 067000 2.承德第一中学 河北·承德 067000)
唐诗和宋诗是中国诗歌界并峙的两个高峰,它们虽然各具面目但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面对盛极难继的唐诗,宋人最初采取了学习和模仿的态度,白居易部分诗歌因与宋初文人期待视野相契合而成为他们接受的第一个对象,无论诗歌的题材,体裁,还是表现手法,宋初文人都对白诗进行了模仿和学习。这里主要分析宋初诗人对白居易诗歌题材学习的一个方面——山水竹情。
一.白居易诗歌中的山水竹情
“散怀山水,萧然忘羁”;“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自然山水,在中国古代文人的生命中,是一个特殊的字眼,在他们眼中,自然山水绝不仅仅是一种客观的存在,它是他们的身体的休养所,也是他们的灵魂的栖息地。白居易是一个热爱生活也深谙山水之美的人,当他在仕途上受挫后,就走向自然山水,于是,钟灵毓秀的山水,如诗如画的田园,便成了文人心灵的栖息地。纵情山水间,使创伤得到愈合,使灵魂获得升华。投身于自然山水和田园之中,怡情悦性、歌咏吟唱。山水成为他仕宦生涯中的一种调剂物,山水诗的写作也成了他独善其身的一种方式。
在尘世之中为自己营造一个家园,保持一份信仰,安放感到疲惫的身心,过一种艺术化的人生,是中国古代文人的梦想和追求。只是这样的精神家园往往需要有现实的 “田园或园林”作为物质的依托。白居易就特别善于为自己营造一个人为的自然空间——园林,作为闲适生活开展的场景,因此不管他在身居何处,官位何职,每到一地,白居易做的第一件事总是会先找到一个居所,精心布置,乐赏悠游其中。正如葛立方的《韵阳秋语》卷十三中所言:“乐天所至处必筑居。在渭上有蔡渡之居,在江州有草堂之居,在长安有新昌之居,在洛中有履道之居,皆有诗人以纪胜。故自谓云:‘余自幼追老,若白屋,若朱门,凡所止,虽一日二日,辄覆手土为台,聚拳石为山,环斗水为池’。所谓君子之居,一日必葺者耶。”白居易有着极高的审美鉴赏力,在进行园林的设计,注意园林中一草一木一水一石的布置,达到了“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清新雅致效果,例如他晚年在洛阳履道坊的园林居所,就是当时洛阳园林中的佼佼者,“十亩之宅,五亩之园。有水一池,有竹千竿……桥有船。有书有酒,有歌有弦……灵鹤怪石,紫菱白莲。皆吾所好,尽在吾前……”在白居易的山水诗中,园林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居所,更是作者性格和精神的外化和象征。
同时白居易也不放弃天然的自然,登临览胜,随着宦居之地的转移,游踪也遍及了那里的山山水水。谪宦江州时,或是“尽日观鱼临涧坐,有时逐鹿上山行”,或是“弄石临溪坐,寻花绕寺行”;在苏杭做刺史时,则深深沉浸在旖旎的江南风光之中,“郡在六百日,入山十二回”,“幸无案犊何妨醉,纵有笙歌不废吟。十只画舟何处宿,洞庭山脚太湖心”;到了晚年退居洛阳后,视自我为“人间闲散物”,更是“看雪寻花玩风月”,“洛城内外六七十间,凡观寺,丘墅,有泉石花竹者,靡不游”,随着吏隐情怀的加深,白居易对山水的感知,也由最初的寄情山水消愁解痛变为一种品玩适悦的乐趣。晚年的白居易更具智慧和灵性,人和自然在其山水诗中达到了同构,融合和互见。
另外,在白居易的山水诗中有个意象出现之频繁让你不得不去注意它——竹,在所有的自然植物中,白居易对竹情有独钟,在诗中提到不下三百多处。无论处于何处,竹总是与诗人为伴的:长安时“窗前有竹玩,门外有酒沽,”周至时“何以娱野性,种竹百余茎”,渭村时“引泉来后涧,移竹下前冈”,江州时“上有青青竹,竹间多白石”,忠州时“山城虽荒芜,竹树有嘉色”,苏杭时“数篇对竹吟,一杯望云醉”,洛阳时“露荷散清香,风竹含疏韵”。诗人对竹子的爱是多方面的,爱“桥竹碧鲜鲜”的青翠欲滴的色彩;爱“劲气森爽竹竿竦”的森然挺立的姿态;爱“风竹飘馀霰”的独特韵味;因此诗人说:“欲将松共瘦,心与竹俱空”,“水能性淡为吾友,竹解心虚即我师”。对于白居易来说,竹子不仅可以愉悦性情,具有“冷烦襟”的安定心绪的作用,而且是能与自己心有戚戚焉的知己和友人,对竹的欣赏和认同,寄寓着自己对坚贞品格和高洁不俗的志趣的追求。
二.宋初文人的模仿和学习
宋初有的诗人在进行此类题材诗歌的创作时,有意的模仿着白居易的自然山水情怀,而对竹的雅好也继承下来,最明显莫过于李昉和王禹偁,他们由于禀性、际遇的不同分别选择回应了白居易的园林之趣和皋壤之乐。
李昉是白居易忠实的追随者,无论是生活态度还是行为方式都向白居易看齐,对于园林的营造他也同样的钟情和倾力,他在开封官邸中有小园,“静坐最怜红日永,新晴更助小园幽”,在洛阳万安山下有庄园,“何处此身堪养老,万安山下有村居。”《宋史》说“所居有园亭别墅之胜,多召故人,亲友宴乐其中”在山水花竹的环绕之中呼朋唤友、献筹交错,莺声燕舞,享受着闲适、安逸、富贵的世间乐趣,这是他为政之余最乐于从事的活动。可到了端拱元年二月,一向仕途顺利的李昉遭遇了翟马周事件,“端拱初,布衣翟马周击登闻鼓,讼昉居宰相位,当北方有事之时,不为边备,徒知赋诗宴乐。属籍田礼方毕,乃诏学士贾黄中草制,罢昉为右仆射,且加切责。黄中言:‘仆射,百僚师长,实宰相之任,今自工部尚书而迁是职,非黜责也。若曰文昌务简,以均劳逸为辞,斯为得体。’上然之。”自此罢相之后,他疏离了官场,退回到私家别墅,过着深居简出的养老生活。对于园林的设置也倾向于清幽的品质。从二李唱和中我们看到许多对于李昉园林的呈现,如李至的诗:“夷门山北是朱门”,“朱门好景多,全宅在园林”李昉的诗:“趋朝十里路”,“地僻尘埃少,幽居一院清”李昉的别墅位于开封城北的郊区,视野开阔,在青山绿水之间,又与宝塔胜境相邻,清净无杂,不入尘嚣。而园林本身,树木和花卉的种植也使之与周围的山水融为一体,充满幽深之感。白居易说:“清冷由木性”,所以具有清凉性质的的竹就成为营造清幽园林不可或缺之物,李昉同白居易一样对竹深深着迷。“北轩留得无多地,不种闲花种此君……要添迂叟窗前景,特就山僧院里分”,“为爱绿阴时遣扫,恐伤新笋不教锄”,“何须一一依行种,但要疏疏满槛栽”他效仿白居易北窗载竹,为的是“遮窗密影朝朝见”,时时与竹为伴,竹的木性带来了园林“清”的特质,居于“清”园之人自然也会滤思宁神,心明情澄,这正是李昉对于竹的期待。当然竹自古以来就是谦谦君子的象征,李昉也说:“我得此君添一友”,于竹还有一种知音之赏。
相对于李昉在固定地方修园,种竹,王禹偁则游走于谪宦之地的山水之间,在行止的周边空间中去发现、寻觅竹的影子。王禹偁天生就有着对自然亲近的情怀,“我今方吏隐,心在云水间”,在公事之余,往往随性的徜徉于名山秀水之间来舒放身心,那么随着贬谪的到来,王禹偁的山水寻访变成了一种有意的行为,具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他仿效白居易在困境中慰藉自己的方式,寄意于山水,权把“谪宦”当“胜游”。谪居商州期间,王禹偁创作了大量山水诗,如:“为爱一峰形窈窕,岂辞十里路崎岖”,“不惜马蹄来北寺,为怜熊耳在西轩”,“修篁瑟瑟石磷磷,去谒荒祠不厌频。”,“谁爱潺湲到水滨,春来唯有我来频。”,根据王禹偁诗歌标注,你会发现州西的仙娥峰,州北的北寺,州南的四皓庙,州边的丹河,是他经常出游的地方,在孤寂的生活中,他们就像亲朋和好友,是时不时就要拜访的对象,所以王禹偁的山水诗读来有一种家常的味道,在人与自然亲切和谐的关系中,他找到了生命新的支点。无独有偶,王禹偁也是一个爱竹之人,虽无法“坐”园“拥竹”,但他的目光却时时追随着竹的身影,如:“东邻谁种竹,偏称长官心”;“谁种萧萧数百竿,伴吟偏称作闲官”;“满窗疏韵伴吟声,别夜犹怜枕箪清”所以王禹偁说“此君相伴最多情”,“无竹不成家”,竹就像是他的红颜知己,品质高洁,“不随妖艳争春色,独守孤贞待岁寒”;“曾任雪欺终古绿,也从桃映暂时红”既坚持有度又虚怀有容,在患难的岁月中与之相惜相契,充满陪伴和安顿的力量。
当然除了李昉和王禹偁之外,宋初的诗人写竹的也大有人在,如:徐铉的“清风不去因栽竹”,“始有清光映竹林”,“日华穿竹静”;田锡的 “翠忆玉津官舍竹”,“鶑啭残花隔竹闻”,“密竹映深花”;张咏的 “官舍四边多种竹”,“绕窗寒竹夜风吹”,“花满南轩翠竹低”;李至的“槛中修竹依时种”,“百竿修竹影疏疏”,“庭中竹数茎”。或咏竹,或以竹为伴,或作为自然之景的存在,或只是意念之中的想见,在宋初文人的诗歌中总是不乏竹的身影,竹的品质。
[1](唐)白居易著,朱金城笺校.白居易集笺校[M].上海:海古籍出版社,1988
[2]全宋诗[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
[3]王锡九.白居易与宋诗[J].江苏教育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