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为经学思想探源
2018-04-03周宝银
周宝银
(江苏护理职业学院 江苏·淮安 223000)
康有为经学思想表现出深厚的国学修养,从陆王心学、佛学、史学及诸子学中寻找思想资料,又兼谈西学,西学注入儒学,又以儒学阐释西学,以“泯中西之界限,化新旧之门户”[1]p295。梁启超先生言其师经学对“汉学、宋学,皆所吐弃,为学界别辟一新殖民地”[2]p67。在儒学名下,康有为把学术与经世致用、挽救民族危机密切联系起来,为儒学增添了大量独特思想元素,掀起了晚清政坛的变革之风,将今文经学的影响发展到了极致。本文从以下分三个方面进行探述康有为经学思想的来源,祈请方家指教。
一、博大精深的师承引导
1858年,康有为出生在广东省南海县的一个书香门第世家,先世为粤旺族,世以理学传家,整个家族都受过良好传统教育。康有为人生道路上的第一位导师是自己的祖父康赞修。同治六年,6岁的康有为跟着简凤仪先生读“《大学》、《论语》、《中庸》并朱注《孝经》。 ”[3]p511岁“览《纲鉴》而知古今,次观《大清会典》、《东华录》而知掌故,遂读 《明史》、《三国志》。”[3]p6在渊博家学的影响下,康有为取“《周礼》、《王制》、《太平经国书》、《文献通考》、《经世文编》、《天下郡国利病全书》、《读史方舆纪要》纬划之,俯读仰思,笔记皆经纬宇宙之言”[3]p12。
康有为的经学体系形成是复杂的过程,但朱次琦和廖平的影响和启迪不可忽视。朱次琦字稚圭,广东省南海县人,是康有为祖父的朋友、父亲的老师,岭南著名硕学通儒,具有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经世致用思想,在33岁时言:“天于此兆民之中,独异一二人才。盖兆民苦乐皆寄之矣。……吉凶与民同患,圣者出之安,贤者体之勉,当官举其事,下士尽其心。”[4]p8表达出只有不断对政治、社会的关怀,才是圣人贤者,唯有知识分子才可以领导人民走安乐之路的思想。朱次琦“鉴明末、乾、嘉之弊,恶王学之猖狂,汉学之琐碎,专尚践履,兼讲世用,可谓深切矣。”[5]p238朱次琦的治学宗旨是:“志于用世,始不欲以著述竟其才,……庶几乎文章报国之衷。”[4]p41最终目的是“应天下国家之用”[4]p29。
光绪二年(1876年),康有为19岁,拜广东名儒朱次琦为师,在其讲学的南海九江镇礼山草堂苦读“宋明理学著作以及经学、小学、史学掌故、辞章等等,还读 《钱辛楣全集》《廿二史札记》《日知录》《困学纪闻》等书,悉闻其师汉宋相融之学,学术视野大为开阔”[3]p12。在朱次琦的指导下,康有为突破了帖括之学的藩篱,打下了深厚的国学基础。朱次琦强调社会关怀,标举学术经世,追寻孔子精神,方法是:“孔子之学无汉学,无宋学,修身读书,此其实也。”[4]p25据此将学术分为修身、读书两大项。朱次琦的躬行、济人经世、讲求大义、兼容并蓄、以孔子为归等治学特征,深深影响了康有为,使康有为在求学方面,乃至整个人生都充满了希望。康有为受教于朱氏,“而得闻圣贤大道之绪”[3]p9,朱氏成为其后来治学、教学的榜样。
廖平对康有为来说亦师亦友,是康有为学术道路上具有重要影响的人物。廖平少年专心古学,从事训诂文字之学,治经论调先后六次改易,次数频繁,内容大变,于清代经学关系影响巨大。廖平尊崇孔子,重“六艺”。廖平说:“孔子乃得全球之神圣,六艺乃得为宇宙之公言。”[6]p224在经学思想上体现为:“《王制》专详中国,《周礼》全球法治。”[6]p224以此确立孔子为政治神圣人物,垂法将来,遗范万世,以为六经宗旨是“以制度为大纲”[6]p185。并认为孔子是定制度的圣者,经典是政教制度,儒者是行制度之人。
康有为见到廖平书后,尽弃旧说,如梁启超所说:“有为之思想,受其影响,不可诬也。”[2]p65确切些说,“康先生之治《公羊》治今文也,其渊源出自井研”[7],井研,即是廖平。第二次见廖平时,康有为已信服廖平的观点,其中既有学术上的成分,又有政治上的考虑。廖平的否定古文经观点,揭露古文经是刘歆伪造,而用今文经观点代替,宣扬孔子改制说的理论,符合康有为苦苦思索的“世变异,则教亦异,不复拘常守旧”思想体系需要。廖平的《辟刘篇》、《知圣篇》也给康有为的《孔子改制考》,《新学伪经考》以强烈的影响。假如康有为的《新学伪经考》《孔子改制考》是思想界之飓风,则廖平之书是提供“强大的电力”[8]。
此外,居西樵山时,“编修张延秋先生(讳鼎华)与朝士四五人来游樵山”[3]p12,使康有为了解“道、咸、同三朝掌故”而“得博中原文献之传”[3]p12,于是“舍弃考据帖括之学,专意养心。既念民生艰难,天与我聪明才力挽救之,乃哀物悼世,以经营天下为志”[3]p13。在张延秋的影响下,康有为涉猎了《瀛寰志略》《海国图志》等西方地理学译著,“继而得《西国近世汇编》、李圭《环游地球新录》及西书数种览之”[3]p12,“购《万国公报》,大功西学书”[3]p14。由此开始,康有为对“声、光、化、电、重学及各国史志,诸人游记,皆涉焉。于时,欲辑万国文献通考,并及乐律、韵学、地图学”[3]p14,专精学问,日新大进,初步形成西学基础。这一时期,康有为不仅初步了解到欧美国家的制度,而且对于西方的近代社会科学知识也有所了解,预示康有为融合中西思想的趋势。
二、近代知识的启发
康有为所处的岭南沿海地区,接触西方文化的地理环境优越,加之他本人大力吸收西学为己所用,使他认识西方制度、学术的先进性。面对中国屡屡受西方欺凌,国家民族存亡日益局促之际,当康有为接触到来自西方进化论和建立在近代科学基础上的其他学说时,立即表示认同,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一是社会进化论的影响。1888年,康有为已从中国古代经典《易传》《春秋》《春秋繁露》《春秋公羊解诂》等获得一些进化知识,他用《吕览》《易》来阐述他“变易”的理论:“《吕览》曰:治国无法则乱,守而弗变则悖。 《易》曰:‘穷则变,变则通。’”[5]p181说明康有为虽寻求社会更新,但仍然希望保存旧粹[9]p390。即便如此,康有为依然求变,他说:“夫天久而不弊者,为能变也。地不变者也,然沧海可以成田,平陆可以为湖,火山忽流,川水忽涸,故至变者莫如地。夫地久而不弊者,为能变也。夫以天地不变且不能久,而况于人乎?且人欲不变,安可得哉!自少至老,颜貌万变,自不学而学,心智万变,积微成智,闷若无端,而流变之微,无须臾之停也。……故千年一大变,百年一中变,十年一小变。”[1]p110
1896年,康有为看到严复译的《天演论》后,大加赞赏,认为进化论是“千年用之,称以文明,无有议其变古者而废么”[5]p180,深为其中阐述的新道理所折服。面对“国事蹙迫,危机存亡之间”[29]的“非常之变局也”[5]p181,康有为以为是“盖法弊致然。”[10]因而大谈进化论。在《意大利游记》中,他说:“欲知大地进化者,不可不考西欧之进化,欲知西欧进化者,不可不考罗马之旧迹。欲考罗马之旧迹,则莫精详于邦渒矣……天下之得失,固有反正两例而各相成者。”[11]在《大同书》中,他说:“全地人道日见进化,而不患退化矣。”[12]康有为借助进化论融合“变易”思想,深度挖掘中国传统文化,形成了自己独有的社会进化观。
二是社会科学知识的启发。在进化论传入中国的同时,西方近代地质学、天文学、生物学等学科伴随着声、光、化、电等自然科学陆续传入中国,极大地引起了康有为的关注,“洋人智学之兴,器艺之奇,地利之辟,日新月异”[5]p181,开启了康有为研究学问的新境界。
康有为谈到近代西方自然科学的发展,大为赞赏曰:“近世若哥白尼之天文学,斯密亚丹之资生学,奈端之重学,富兰克令之电学,华戎之机器,皆转移世宙,利物前民,致远甚矣。”[9]p531在《实理公法全书》中,康有为强调西方自然科学为“专口之学”,指出:“专门之学,如词章学、乐学、魂学、数学、化学、医学、天文学、地学、格致学以及诸凡艺学之书皆是也。所谓推定者,每五年于推定圣经之后,则于各种专口之书,每门取其至精者举出表章之,为天下法式焉。庶习专门之学者,亦不至迷于所往也。”[5]p160康有为所谈及的自然科学知识门类众多,涉及地质学、电学、地理学、医学、化学、数学及机械学力学等。
在生物学领域,康有为用达尔文进化论理论来论证生物之学。同时把西方的生物学与儒家的《论语》联系起来,这是利用西方生物学来重构儒学的一种可贵的努力[13]p287-289。对化学,康有为也推崇备至。他说:“造化、神化、变化,道莫尊于他矣。凡百学皆由化学也。”[13]p283对数学原理有着很深的研究,康有为利用数学的原理著成的《实理公法全书》等书籍。对于机械学方面,康有为指出:“方今新世界么变异于旧世界者何在乎?欧美人之吞吐八表者何在乎自华或创机汽后,机汽之用增于人力王十余倍,于是欧美新世界之宫室服用器械精奇华妙过于旧世界者亦几十余倍,有机汽之国与无机汽之国其力么比较亦三十余倍。”[14]p236有关机器的重要性,康有为有也多有论述曰:“机器之制,精速皆过于人制之器也远矣。而华忒于乾隆互十四年正月五日创织布新机,又推行于他事,英国尽效而用之,机器大行,英遂大富。英人以正月五日为重生日也。”[13]p381康有为以德国注重机械为例,强调西方强盛之本在于机械之先进,机器之大行,他说:“观国之强弱盛衰,以机汽为觇乎?在道光二十年,德之汽马力仅二万匹,铁道汽机马力亦二万匹,汽船且无之,曾几何时而勃兴至百余万倍。”[14]p143
康有为强调,造化所为尊者,皆源于其创造的能力[13]p390。欧洲国势之所以如此兴盛的原因在于他们注重对于国民的广开民智之举,注重科学研究、穷究事物的道理。西方强盛的原因就在于学校的教育,开办学校能缩短与西方强国的差距,日本能够突然变强主要源自于学校之教育,其学制、书器、译书、游学以及学会等五者都是以智其民的具体表现。康有为指出:“日人之变法也,先变学校,尽译泰西教育之书,学校之章程。倍根氏之《教育学》,为泰西新变第一书,鲁氏、如氏、麟氏条理尤详矣。若《教育学新论》、《原论》、《普通学》诸书备哉粲然,无微不入矣。”[13]p408
康有为强调近代教育的重要性,他说:“今天下治之不举,由教学之不修也。”[5]p19自秦之后,经学却以虚名相传,少有经世致用之诉求,指出:“当时士夫殆寡见,而今童子莫不诵读。学非所用,用非所学,舍宜学之幼仪,而教以阴阳之秘籍,享爰居以钟鼓,被牺牲以文绣,责其有效,岂不颠乎?”[5]p59与此同时,他认为西人之学校是“一切科学皆为专口,惟诗、礼、乐为普通之学,无人不习”[9]p438。康有为云:“故知西人学艺,与其教绝不相蒙也。以西人之学艺政制,衡以孔子之说,非徒绝不相碍,而且国势既强,教籍以昌也。”[5]p324-325孔子之学能够在欧美达到畅行无阻,在自己的国土上却不能长足发展,令康有为非常地痛心。
康有为大力倡导物质、商业、财经之学,认为一个国家国势之高下全依赖于国力的强弱,而国力之强弱的关键在“物质”之多寡[15]p253。而今国家处在危难之中,号召国人“欲救国乎,专从事于物质足矣”[15]p514。为此,康有为著有《金主币救国论》、《财经救国论》等著作,对于财经之学有自己更为独到的见解。他认为凡“六经”皆与经济有关:“《春秋》经化先王之志,凡‘六经’,皆经济书也。后之‘九通’,掌故详矣。”[13]p340
康有为把心理学也看成是源于孔子,指出:“心学固吾孔子旧学!颜子三月不违,《大学》正心,《孟子》养心,宋学尤畅斯理。”[13]p293天文诸书也不出孔子之道,“天文书甚略也。日本近改用俄历,是为建丑。泰西以冬至后十日为岁首,是建子,仍不出孔子之三正也。”[13]p284这样,康有为竭力把西方近代科学知识归入孔子“六经”范围,认为:“政治之最美者,莫如吾《六经》也。尝考泰西所以强者,皆暗合吾经义者也。泰西自强之本,在教民、养民、保民、通民气、同民乐,此《春秋》重人、《孟子》所谓“与民同欲,乐民乐,忧民忧,保民而王”也。”[13]p328
三、经世致用传统的影响
“经世”源于《庄子·齐物论》“春秋经世,先王之志”。经世致用最初是指经邦济世之学,能够有利于、有助于国家发展、社会民生实际问题解决的思想文化[16],是一种直接参与现实社会的学术思潮,曾在我国历史上发挥着很大的现实功用。清代今文学首开疑古之风,其核心精神在于经世致用,由此,使得今文经学发挥了导入西学的媒介作用。甲午中日战争以来,儒学进入第三个时期,可称为“儒学反思阶段”[17]。时代呼唤新的学术思潮,经世致用派思想家们更以治国平天下自诩,以挽救民族危亡为己任,讲求实事、实功、实效,注重解决所面临的各种与国计民生有关的实际事务[18],于是,实用于社会变革的今文经便再度复兴。康有为的老师朱九江先生曾说:“读书……随而应天下国家之用。”[4]p57特别强调“通经将以致用也”[4]p63。
此时,传统经世致用与先进的维新思潮相会交融,加之民族危机日益深重,康有为走上政治为主的经世道路。从1888年(光绪十四年)到1898年(光绪二十四年)间,康有为先后七次上书光绪皇帝,不断地阐释自己的政治、经济、军事、教育等诸多方面救国救民的思想主张。光绪十六年(1890年)至十九年(1893年),在广州长兴里万木草堂,康有为聚徒讲学,培养维新力量。1895年,康有为在北京组织强学会,编印《中外纪闻》,介绍西方国家的社会情况,从舆论上打破保守状态。接着,康有为与何廷光在澳门创办《知新报》。不久,又设上海强学分会,推动各地设立学会、报馆,鼓吹维新变法。1898年1月28日,康有为“驳荣禄‘祖宗之法不可变’和李鸿章‘维持现状’的保守思想,并阐释变法具体措施。随即应诏上书,统筹全局,请誓群臣以定国是,开制度局以议新政,设法律等局以行新政,将所著《俄大彼得变法考》《日本明治变政考》等送光绪皇帝批阅。”[19]同时,联合开明之士在北京以“保国、保种、保教”为宗旨,发起“保国会”。之后,康有为连续向光绪皇帝上折,对政治、经济、军事、文教诸方面都提出了改革建议,全力策划推行新政。
面对近代西方的侵略,包括宗教文化侵略,国家民族存亡日益局促之际,康有为感到中国道德价值和文化传统面临极大威胁。他说:“今外夷交迫,自琉球灭、安南失、缅甸亡,羽翼尽剪,将及腹心……上下内外,咸知天时人事,危乱将至,而畏惮忌讳,箝口结舌,坐视莫敢发,臣所为忧愤迫切……国事蹙迫,在危急存亡之间,未有今日之可忧也。”[1]p52-53在《上清帝第一书》中,康有为说:“法既得越南,开铁路以通商,设教堂以诱众,渐得越南之人心,又多使神父煽诱我民,今遍滇、粤间,皆从天主教者……以诸夷数十万与我从教之民,内外并起,分两路以寇滇、粤,别以舟师扰我海疆,入我长江,江楚教民从焉,不审何以御之?”[1]p541898年6月19日,康有为递呈《商定教案法律折》:“窃泰西以兵力通商,即以兵力传教……教案之难,天下畏之。……偶有一教案,割削如此,彼教堂遍地,随在可以起衅……致一案而天下忧亡焉。”[20]1898年8月29日,康有为在《请及时发愤速筹全局折》中写道:“天主、耶稣各教横行,中土士民为其所诱者日多一日……故圣教微而外教得而乘之,木腐生蠧,滋为可惧,故胪举历代帝王儒生所以尊孔子者,以告天下。”[21]基于晚清社会政治需要对于孔子学说进行推补、阐释,极力倡导“孔教”的康有为,最终成为“当时中国最具有世界意识的人”[22]。
西方列强对中国的屡屡受欺凌,让康有为运用新的眼光看待经学,力图使儒学经典中的“微言大义”显现于世。所以,在广州长兴里讲学,康有为“尽出其所学教授弟子,以孔学、佛学、宋明学为体,以史学、西学为用;其教旨专在激励气节,发扬精神,广求智慧……其见于形式上者,如音乐至兵式、体操诸科,亦皆属创举”[3]p112,培养维新时务人才,领导戊戌变法。他“转巨石于危崖,遏之不可遏,必达其目的而后已”[3]p114。政变之后,康有为不改初衷,“复联合海外同志,创一中国前此未有之大会”保皇会,“以图将来”[3]p115。
四、经学思想的最终形成
儒学世家的熏陶,名师的孜孜教导,使康有为树立了强烈的自尊心,相信自己具有非凡的能力,从未放弃跻身圣贤之列的想法[3]p7,十二岁时,就“是时岐嶷,能指挥人事”,并“日日以救世为心,刻刻以救世为事,舍生命而为之”[3]p11。1889年,康有为在《与沈刑部子培书》中说:“仆生于穷乡,坐睹族人、乡人困苦,年丰而无米麦,暖岁而无襦袴,心焉哀之。……十年讲求经世救民之学,而日日睹小民之难……所经之地,所阅之民,穷困颛愚,几若牛马,慨然遂有召师之责,以为四海困穷,不能复洁己拱手而空谈性命矣。”[5]p237对民众的苦难,康有为深为哀痛,表达出:“曾誓大愿不忍众生之痛,而特来此浊世,则不能避痛苦……回视民物颠连困苦,是皆与吾同生于天者也。吾岂忍焉,则日以救民物为职志,而又弃己之行乐。……因是一不忍之念,先不忍其所生之国,而思救之,遂遭奔播以至于今矣。”[5]p544-545
1888年春至1890年初,这是康有为形成学术思想的关键时期。康有为因张鼎华多次邀请到京师,1888年五月赴京参加乡试。“在京城期间,他感受到中法战争失败后的危险时局,认为中国若及时发奋变法,则尚有几年时间争取主动,以支持局面,否则列强再度侵略,将万分危殆。于是向时富盛名的公卿潘祖荫、翁同龢、徐桐致书责备,京师哗然,向光绪帝上万言书,请求变法”[23]。上书未达,使康有为深受刺激。鉴于国势日蹙,康有为认为树立新说能够对民众产生很大的影响力。于是他即批评程朱、陆王之学“近代大宗师莫如朱、王,然朱学穷物理,而问学太多,流为记诵。王学指本心,而节行易耸,流于独狂。”[5]p238又批评考据词章之学:“今之学者,利禄之卑鄙为内伤,深入膏肓,而考据词章,则其痈疽痔赘也。”[5]p238康有为所想创立的是同时局巨大变化相适应,不是“拘常守旧”的新学说。故云:“仆最爱佛氏入门有发誓坚信之说,峭耸精紧,世变大,则教亦异,不复能拘常守旧,惟是正之。”[5]p238
上书言政的不达,守旧派的迫害,康有为不得不流亡海外。这使康有为深受打击,开始思考今后的“著述”,即创立学说来影响中国的政治道路。治经学,康有为运用进化论观点,“首发改制之义,以为孔子愍时俗之弊,思一革而新之”[3]p119,为此目标,康有为不作学术上和人格上的让步。张之洞不信《孔子改制考》,频劝康有为“勿言此学,必供养”[3]p64,而康有为拒绝修改或放弃他的任何意见。即便政治失败后,康有为流亡日本,仍不忘自己的社会使命,“而曲线巧奇,曲曲生之,留吾身以有待,其兹中国不亡,而大道未绝耶?……行吾不忍之心,以救此万民耳!”[3]p104此后,康有为继续著书立说,“注有《礼运》、《中庸》、‘四书’、《春秋》及《礼记》选,可以宣讲,发明升平、太平、大同之义”[24]。发挥经典的微言大义,把自己的政治理想寓于经典的诠释中。客观上,开展儒学体系的重建。为此,《礼运注》《中庸注》《孟子微》《大学注》《论语注》都是康有为在1901年至1902年间完成,是在中国危机日趋深重之时。这代表了康有为重建儒学的努力,也彰显了康有为以儒学为基础综合佛学、西学,希图透过注解儒学经典来落实“南海圣人”称号。五部作品的著成,标志着康有为经学思想体系的最终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