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鸟 无处不在的约会

吴忠荣　匡中帆　赵恒

梵净山位于贵州省东北部的江口、松桃、印江三县交界处，是云贵高原向湘西丘陵过渡斜坡上的第一高峰。这里生物多样性丰富，鸟类栖息生境多样，鸟种繁多。至2015年12月，共记录到鸟类237种。其中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鸟类1种，为白颈长尾雉；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鸟类24种，为鸳鸯、褐耳鹰、红隼、红腹锦鸡等。种群较大的红腹角雉和红腹锦鸡是梵净山的明星鸟种。用观鸟的行话来说，“一雞顶十鸟”，意思是看见任何一种鸡，成就感堪比看见10种鸟。在梵净山，只要运气不是太差，如果起早，从护国寺到棉絮岭到黑巷子再到滴水崖，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欣赏到红腹锦鸡和红腹角雉。

2011年，全国生物多样性示范监测项目启动，鸟类是其中最重要的监测对象，也是最早启动监测的对象。作为贵州省的主要负责人，当年我们就把梵净山列入了监测样区，每年实施两次夏季繁殖鸟类监测。我第一次与梵净山亲密接触，就深深爱上了梵净山，爱上了梵净山的山、梵净山的水，当然，最爱梵净山的鸟。梵净山因海拔高差较大，鸟类多样性呈现一定程度的垂直变化。在低海拔地带，三宝鸟、黑冠鹃隼、发冠卷尾比较常见，黑湾河流域经常可见鸳鸯、冠鱼狗等。黄臀鹎、领雀嘴鹎、黑鹎、绿翅短脚鹎、白颊噪鹛、红嘴相思鸟、红嘴蓝鹊、铜蓝鹟等在低中海拔均能看见。橙翅噪鹛、白领凤鹛、酒红朱雀喜欢高海拔地带，一般在海拔1800米以上区域活动。蓝喉太阳鸟体型较小，雄鸟红黄相间，非常漂亮，叫声为清澈透亮的“吱吱吱”声，有随物候垂直迁移的习性。每年5月，低海拔地带繁花盛开，随处都有它的身影。6月，高海拔地带花儿相继开放，蓝喉太阳鸟会迁移到海拔2000米以上的区域采食花蜜，实属随食逐流的典范。

2017年“美丽中国·跨界科考”活动走进江口县，梵净山保护区是科考的核心区域，我们主要负责探寻鸟类。科考第一站，是江口县太平镇云舍。在义务植树活动后，步行至云舍，沿途以居民区和农田生境类型为主，鸟儿显得很拘谨，羞答答不愿露面。树麻雀倒是大方，叽叽喳喳上蹿下跳。繁殖期过后的树麻雀，常常成群结队在房前屋后打闹。树麻雀喜欢与人类相处，习惯人类的存在，没有人类活动的地方，几乎见不到树麻雀的身影。我原来在贵阳市黔灵山公园动物园工作时，办公室门口的一个小配电箱里有一对麻雀筑巢，抬眼就能看见它们的一举一动。在一个繁殖季节，我特别注意观察了那一对树麻雀。繁殖初期，两只麻雀轮流衔巢材筑巢，后来是产卵、孵化、育雏。麻雀雌雄鸟同型，体色一致，外观上难以分辨，因没有进行标记，不清楚是否轮流进行孵卵，但育雏是亲鸟一同参加。当年我才发现，如果繁殖条件够好，一对树麻雀一年可以繁殖3窝，生产力实属惊人。

在黑湾河畔的草丛中，不时传来纯色鹪莺“叽叽叽”温柔的叫声。纯色鹪莺小巧玲珑，活泼好动，喜欢站在草枝上，昂首挺胸，尾巴高高翘起，随着叫声上下有节律地抖动，甚是可爱。白颊噪鹛不甘示弱，“巧巧巧”的洪亮叫声可传几百米之外。白颊噪鹛又称土画眉，外形神似画眉，体色与画眉十分相似，只不过和画眉比起来，没有淡雅的白色眼线，取而代之的是脸颊上一大块白斑，叫声也远不如画眉悠扬婉转。白颊噪鹛胆子大，不太惧人，常常跑到路上来寻找食物，喜欢开阔的生境，不喜欢在深山老林里活动。在梵净山周边，白颊噪鹛算得上是最常见的鸟类之一。

在去云舍的路上，有一片果园，“嘎嘎嘎”粗犷的叫声传入耳际，我知道是伯劳出场了。举起望远镜，顺着声音找过去，一只棕背伯劳站在树枝上，欢快地叫着。我承认伯劳的叫声有些难听，每次看到它肥硕的身躯，我都会邪恶地忍不住想它的肉质应该很鲜美。虽然伯劳属于雀形目鸟类，但它们主要吃小型动物甚至小型鸟类，还有将食物挂在树枝上扯食的习惯。因此，在鸟界，伯劳又有小型猛禽之称。

云舍是个美丽的村子，村里有一条世界上最短的河，名叫龙潭河，河水清澈见底。刚到河边，就看见两只翩翩起舞的红尾水鸲，各自忙着搜寻美食。红尾水鸲雌雄鸟体色不同，长着红尾巴的是雄鸟。水鸲，顾名思义，就是在水边活动的鸲，是贵州很常见的一种鸟类，凡是有水的小溪和河流，都可见到它的身影。红尾水鸲不光雌雄鸟体色不同，幼鸟与亲鸟颜色也有异，好在它们的长相还算特别，因此很好识别。

绕龙潭河一周回来，坐在废弃的碾房边休息。东张西望寻鸟中，一串铃声由远及近朝我这个方向飞来，我知道是山椒鸟飞过来了。抬眼望去，没有看到鲜艳的红和抢眼的黄，原来是一群灰山椒鸟，停在我正前方的树上。大多数山椒鸟体色艳丽，极为漂亮，但灰山椒鸟和小灰山椒鸟着装低调，浑身素灰。山椒鸟体形修长，动作优美，喜欢高高在上，爱在树冠层活动，如果想把它们看仔细，非得累得脸红脖子粗不可。就在我静静欣赏山椒鸟时，一只鹟飞过来凑热闹。它娇小，但不安分，飞出去一圈后随即又飞回来，停在相同的树枝，继续安静地等。呵呵，这是北灰鹟。在贵州，与北灰鹟长相接近的还有乌鹟和灰纹鸫，这3种鸫个体大小相似，体色较为灰暗，动作呆笨，喜欢占据突出的树枝，突然飞出去，又突然飞回来，如此反复，捕捉空中的飞虫，这是很多鹟类共有的习性。

灰山椒鸟短暂停留后，不知哪只山椒鸟一声吆喝，全部飞离了跟前的大树。北灰鹟还在，安静地理了一会儿羽毛。突然，一只特别瘦小的影子冲了过来，与北灰鹟停在同一棵树上，不同的是，这个小家伙一刻也没有闲着，不停地上蹿下跳。我用望远镜搜索，原来是只柳莺。柳莺是体型很小的鸟类，特别好动，几乎不停顿。柳莺识别一直是观鸟人员头痛的事情，我也不例外，看到柳莺就开始头疼，能认出来的，也不过那么三五种。用鸟人们的话来说：只有骨灰级的鸟人，才敢说掌握全部柳莺的识别特征。至少国内很少有人敢说能快速准确识别柳莺，柳莺算得上最难识别的鸟类，没有之一。梵净山有10多种柳莺，每次监测，我都怕遇见，如果真的碰到了，就期待自己有个好运气，或许碰巧是自己认识的就好。这只柳莺就是，单侧翅膀轮流扇动，具有这种行为的只有冠纹柳莺。远处山上，不时传来鹎的叫声。

我走的第二条线路，是坐游览车到渔坳后，坐索道上山攀金顶和探九龙池。这条线是梵净山最著名的游览线路，沿途游客众多，鸟非常少。偶尔传来红嘴相思鸟和矛纹草鹛的叫声，但一直没有看到它们的身影。直到快到承恩寺时，才看见几只褐头雀鹛在草丛中跳来跳去，越来越远，直到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到了普渡广场，几只橙翅噪鹛在翻垃圾箱，粗壮的身躯跳上跳下，无视我们的存在。橙翅噪鹛属于画眉科鸟类，眼睛白色，很有个性。梵净山的橙翅噪鹛胆子很大，除公开到处翻箱倒柜外，胆子特别大的还可以直接到人的手上来吃食，任性而可爱。橙翅噪鹛在鸟人界被戏称为“垃圾鸟”，就是因为它们喜欢翻垃圾寻找人类留下的食物碎屑。

第三天，我决定改变原来的行程，跟随第二组去揭秘“会唱歌的石头”，并探寻几组洞穴。车辆开了大概两小时后，到了第一个目的地。我不懂地质，因此没有过多关注会唱歌的石头，注意力全部用来寻找鸟了。到处都是黄臀鹎和领雀嘴鹎的声音，这两种鹎喜欢在开阔地带活动，常常混群，叫声非常相似，难以区分，在贵州广泛分布，非常常见。不远的山上传来了灰胸竹鸡“你作怪，你作怪”的叫声。灰胸竹鸡为中国特有种，在雉科鸟类中属于体型较小的，雄鸡好斗，有人饲养作斗禽和食用。梵净山灰胸竹鸡种群数量较大，因活动隐秘，常听到叫声却很难看见。

离开“会唱歌的石头”，开始探寻洞穴。我不懂洞穴科学，加上洞穴一直没有给我留下过好印象，因此我没有跟随洞穴专家进洞，就在外面继续寻鸟。因接近中午，鸟的活动减少，除了到处都是鹎的叫声。忽然，红嘴蓝鹊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这种鸟就像它的名字，有红色的嘴和蓝色的身躯，声音超大且十分吵闹。红嘴蓝鹊属于鸦科，团结，好斗，我在黔灵山公园见过几次成群的红嘴蓝鹊追得猕猴狼狈逃窜的场景。当然，多数时候是猕猴误闯进红嘴蓝鹊的繁殖领域，红嘴蓝鹊为了保证孩子的安全才群体驱赶不知情的猕猴，又啄又抓，甚是凶狠。

因要赶回贵阳参加一个会议，第四天清早我便离开了梵净山。3天的跨界科考，没有找到让我特别兴奋的鸟，但神秘的梵净山，带给我诸多的快乐。这里还藏着很多惊喜等着我去发现，我想，我一定会再去梵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