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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城》的文学史书写及经典化1

2018-04-02刘奕

惠州学院学报 2018年5期
关键词:方鸿渐围城钱钟书

刘奕

(西南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0715)

在浩瀚的文学史中,文学经典层出不穷,大多数的文学作品转化或建构成为经典的过程却是复杂曲折的,文学经典“是时常变动的,它不是被某个时代的人们确定为经典就一劳永逸地永久地成为经典,而是一个不断地建构过程[1]71”。在二十世纪的中国文学史上,《围城》是一部不可或缺的经典之作,也是一个学术研究绕不开的“关键词”。殊不知,《围城》也经历过一段黑暗的“沉潜”,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未能跻身经典的行列。《围城》是一部典型的讽刺小说,反映了20世纪30年代中国的社会现状和生活情态以及以主人公方鸿渐为代表的一批上层知识分子的“无毛两足动物的基本根性”,体现了作者对人类存在价值和人生终极追求的怀疑,深刻地揭示了人类现代文明的生存危机和精神困境。1944年,钱钟书开始动笔写作《围城》,苦心经营两年,于1946年终于写完,在40年代的中国文坛引起极大轰动。新中国成立后,由于国家政治意识形态的制约,《围城》在大陆所有的文学史专著中不被提及,1961年,美国汉学家夏志清教授出版《中国现代小说史》,列出《钱钟书》专章,对《围城》推崇备至,才引起学界的关注。直到20世纪80年代,《围城》才由人民文学出版社重印出版,得以重放光彩。在20世纪分科立学的历史语境中,文学史书写无疑是文学作品经典化的重要方式,但在其经典化过程中,作品自身的艺术品质以及传播和接受也是不可忽视的维度。因此,文章重点通过三个方面分析《围城》的经典化原因,以考察它的文学史书写为主线,进一步论述其经典化的内在依据和外在生成机制,以期探索当下文学研究中文学作品的重新阐释问题。

一、文学史书写中的《围城》

是否进入文学史是衡量文学作品能否成为经典的重要标准。姚斯在《文学史作为向文学理论的挑战》中指出,“产生文学作品的历史背景不是一种与观察者隔绝的、事实性的独立的系列事件[2]27”。也就是说文学史的编写不是孤立的,势必会受到相应社会历史时期文化环境和特定历史语境的影响。不同的时代,文学史家秉承的文学史观不同,对文学材料的取舍、对作家作品的评价与选择不同,文学史呈现出来的面貌也就千差万别。有学者以20世纪40年代、新时期、20世纪90年代三个重要时间节点分别论述了《围城》文学史接受,基本上展现了《围城》经典化的运行轨迹[3]202。在《围城》序言中,钱钟书就点出了它“忧伤世事”的心境,讽刺了国民党“还政于民”“致身于国”的虚伪口号,影射了国民党统治时期,“大后方腐败”“学界混乱”等诸多事件。同时,它也不符合当时抗战文学的主流,很多左翼评论家认为它不合时宜,脱离了社会政治语境。陈炜谟就曾尖锐地断言,《围城》“尽算是妙笔生花,珠光宝气,如果以全体而论,这书依旧是失败的……《围城》以抗战的时期为背景,但里面几乎是嗅不到一丝丝火药气的[4]432”。作者甚至描写战争,也是带着欣赏的态度的。仿佛完全置身事外,并无切肤之痛似的美籍学者胡志德指出了《围城》在40年代的尴尬境遇:“钱的小说吸引了评论界的瞩目,也吸引了读者……但大部分评论多少带点敌意,表示出失望的看法:如此显著的才华,竟然倾注于这样琐屑平常的题材[5]238”。而且“40年代的作者错过了作家是英雄的战前时代。他们登上文学舞台的时候,正值绝大多数新作家在试图确立新的无产阶级文化。钱钟书。他的小说详细描绘了城市上层的厚颜无耻,他的批评明显诉诸贵族趣味,尤其与当时知识界的主流格格不入[5]241”。因此,在40年代末中国复杂的文学格局中,《围城》只是昙花一现,并未得到任何文学史的承认。

“新中国成立以来,现代文学史叙述带有强烈的政治意识形态,‘毛泽东文学史观’得到确立和巩固,成为新文学史建构的重要依据[6]56”。依据“毛泽东新文学史观”,文学服务于工农兵大众,文学从属于政治,具有新民主主义性质,这一时期写入文学史中的文学作品也相应地应该对这些内容有所表现。王瑶先生说:“中国现代文学本身与现实政治关系及当代文学的关系都十分密切;现实政治斗争及对现实文学工作的要求,都会影响到现代文学的研究工作[7]138”。他所著的《中国新文学史稿》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部新文学史著作,编写依据就是“毛泽东文学史观”,因此,在其《中国新文学史稿》第四编《文学的工农兵方向》(一九四二—一九四九)中并未收入《围城》。继王瑶新文学史稿之后,陆续出现了蔡仪、张毕来、丁易、刘绶松等编著的多部文学史著作,是新文学史叙述的重要收获,但几个文学史文本也无不渗透着鲜明的政治意识形态。《围城》不符合时代政治对文学的意识形态规范,自然也就不能被文学史所接受。

“‘毛泽东文学史观’对中国近、现代史,包括近、现代文学史的研究,有重大影响,这种深远的影响即使50多年后的今日,仍能感受到[8]91”。可以说,“1950-1980年之间大陆的新文学叙述,主要体现了政治意识形态、权力话语对新文学史建构的主宰与规范[6]193”。30多年间,《围城》在国内的研究几乎销声匿迹,而由于不同政治话语的影响与规范,《围城》在海外、港台却享有极高的关注度和声誉。1961年,耶鲁大学出版了夏志清教授的《中国现代小说史》,以专章论述了钱钟书的文学创作,对《围城》做出极高评价。他认为:“《围城》是中国近代文学中最有趣和最用心经营的小说,可能亦是最伟大的一部[9]282”。夏志清教授对《围城》的推崇令人瞩目,《围城》的地位第一次被真正扭转,进入到港台文学史书写轨道中。香港的司马长风在其《中国新文学史》下卷《长篇小说竟写期》一章中将《围城》列于和巴金的《人间三部曲》、老舍的《四世同堂》、萧红的《呼兰河传》等文学经典的同等地位,并盛赞:“综览五四以来的小说作品,若论文字的精炼、生动,《围城》恐怕要数第一[10]100”。1980年,台湾学者周锦出版《〈围城〉研究》一书,全书从《围城》的主题、概说、塑造的人物、幽默讽刺等角度分章节详细分析了《围城》,肯定了《围城》独特的小说风格和艺术成就[11]1。同时,在1976-1977两年间,美国汉学界就陆续发表了四篇关于《围城》的博士论文,较为突出的是胡定帮(Dennis.Hu)的《从语言——文学角度研究钱钟书的小说〈围城〉》及胡志德(T.D.Huters)的《传统的革新:钱钟书于中国现代文学》。两篇论文分别从语言学、传统与现代结合的角度对《围城》进行了新的阐释。

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改革的深化,中国社会各方面都在“解冻”,思想文化上的禁锢也在逐步打破,我国文学史的评价标准也进行了一次重新调试,开始转而强调文学的审美本质功能,一大批和钱钟书一样疏离政治却坚持个性创作的作家如,张爱玲、沈从文等重新走入研究者的视野。再加上柯灵、郑朝宗等知名学者为钱钟书唱“归来的歌”,《围城》得以复出。1988年,王晓明和陈思和在《上海文论》开辟了“重写文学史”专栏,号召“重写文学史”。文学史“重写”的目的就是要让文学史的叙述能够回归到文学的本体,站在文学的本位立场上进行认识和评价,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文学史叙述的多种可能性。“重写文学史”以来的重大收获就是众多版本的文学史得以出版,也使得现代文学史上的一些作家作品得到被重新确认价值的机会。《围城》也在新时期“重写文学史”思潮中重获契机。1984年,黄修己编撰了《中国现代文学简史》,在其《国统区的小说》一章中,较为详细地介绍了《围城》的基本内容,认为它是一部“艺术上很有特色的描写灰色知识分子的长篇[12]469”。唐弢主编的《中国现代文学史简编》中也用了不少的篇幅介绍《围城》,肯定其杰出的暴露讽刺艺术和心理描写手法[13]388。1987年,由钱理群著的《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中,钱钟书被作为一个重量级的作家被更加全面、深入地加以评述。他们认为:“40年代的讽刺最后是由钱钟书收束的。这种收束,无论是从讽刺主题的现代性上,或者是讽刺小说体式与世界文学当下的联结上,都是十分出色的一笔[14]469”。“他的《围城》更是具有《儒林外史》的描写气魄[14]470”。1989年,《钱钟书研究》(第一辑)出版,标志着我国第一本专门研究“钱学”的纯学术刊物正式创刊,“钱学”研究步入一个新的里程碑,也由此获得可官方意识形态的正式承认。此后,文学史家对《围城》的关注也越来越多,作品丰富的潜在意义不断地被挖掘出来。1990年唐弢在《关于重写文学史》中指出:“应该适当地提高钱在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15]301”。在多数文学史的共同书写下,《围城》的“经典”地位逐渐确立。通过《围城》在文学史书写中的发展历程也可以看出政治化的因素一直都或隐或显地存在于文学的发展中,文学经典化的过程,某种程度上也可以显示出主流话语权力的变化。随着新文学史观的提出,文学史观念也越趋多元化,文学史对于文学经典的阐释也具有了不同以往的特征,很多作家、作品也得到了应有的文学史地位和价值。

二、《围城》经典化的内在根据

“经典化”是在多重因素的综合作用下形成的,是多种规范和标准形成共识之后才达到的一种结果。有论者认为应该从文学自身艺术品质、文学史和文学接受三个维度去把握文学经典的建构[16]100。文学作品成为经典,离不开文学史的承认,更与作品自身的品质和价值密不可分。罗曼·罗兰有言:“在歌德、雨果、莎士比亚、但丁、埃斯科罗斯这些伟大作家的创作中,总是有两股潮流,一股与他们当时的时代命运相汇合,另一股则蕴含得深得多,超越了那个时代的厚望,又给诗人们和他们的人民带来了永久的光荣[17]223”。“永久的光荣”即是指文学经典具有的永恒的审美性和文学性。《围城》具有历久弥新的艺术价值,它的独特审美特质、原创性风格等内在艺术品质也是其经典化之重要依据。

论及《围城》,总绕不开它讽刺艺术。夏志清教授曾这样评价《围城》:“作为讽刺文学,它令人想起《儒林外史》那一类的著名的中国古典小说;但它比他们优胜,因为它有统一的结构和更丰富的喜剧性[9]282”。讽刺小说作为一种文学体式,在我国现代文学中占有重要地位。中外讽刺传统的哺育,和作家的自觉追求,使得很多优秀的讽刺小说问世。作为一部讽刺力作,《围城》成功地描写了旧中国上层知识分子阶层中形态各异的众生相,显示出高超的讽刺艺术。《围城》讽刺突出的一个特点是讽刺面广且有深度。它塑造了方鸿渐这样一个颇具喜剧意味的讽刺对象,凡是与方鸿渐有点牵扯的关系的人,作者都毫不留情地讽刺一番。首先是以方鸿渐为代表的知识分子,他们大多数的特征就是不学无术,既无真才实学又无远大理想。苏文纨是其中女性的典型代表,她是毕业于法国里昂大学的文学博士,家境优渥,年轻貌美,而实际上却是一个矫揉造作、卖弄风情的女人。她耍弄心计,在几个男人之间周旋,只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还有与方鸿渐同在三闾大学的文人们,如李梅亭、高松年、陆子潇等。李梅亭自私贪财,自己带了一大箱药品去内地发“战争财”却不愿意给同行身体不适的孙柔嘉服用。曹元朗与苏文纨结婚之后借助岳父的关系,当了“战时物资委员会”的处长,其工作态度就是“他偶尔半天不到办公室,也没有关系,不过今天他像办公室请了假,昨天喝醉了。”作为政府要员,却在国家危难的时候“喝醉”,这不能不说是作者的尖锐讽刺。此外,还有小市民、军人、妓女、商人等各色人物。方鸿渐的两个弟媳在家中明争暗斗,当孙柔嘉嫁进方家后,两人便“化敌为友”,共同对付她。方鸿渐和孙柔嘉在外面租房住后,二人跑去“探亲”,实则调查孙柔嘉的嫁妆有无自己的丰厚,小市民的劣根性展露无遗。除了讽刺人之外,《围城》还讽刺社会、政治、时事等方方面面,构成了丰富博大的讽刺世界。它的讽刺还深刻而尖锐,整部小说以方鸿渐处处失败的经历为线索,将矛头直指社会的黑暗、腐败,揭示出一代知识分子的悲哀,个人的失败在那个时代是必然的,个人的悲哀也是一个时代的悲哀,从这个意义上说,《围城》不愧为一部“讽刺巨著”。

除了高超的讽刺艺术之外,《围城》还具有丰富的文本意蕴。温儒敏从三个层面解读了《围城》的文本意蕴:第一层是“写实”,即通过对现实的批判来达到对国民性的批判。正如《围城》出版序言所说,是“写现代中国某一部分社会,某一类人物[18]1”。第二个层面即“文化反省层面”,反思了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碰撞时产生的变异。第三个层面是对人生对现代人命运的哲理思考[19]156-163。《围城》写以方鸿渐为中心的一批知识分子,不仅只是为了揭示方鸿渐们“新儒林”的弱点或者探寻知识分子的出路,而是以写这些“新儒林”来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反思。方鸿渐表面上是“新人物”,身上却带着某些根深蒂固的旧习气。他对唐晓芙怀着真挚的感情却因为苏文纨的挑拨而愤然离去。他对爱情婚姻优柔寡断,要追求新式婚姻却懦弱无能,没有自己的原则和清晰的认识,在孙柔嘉的攻势下,最终也束手就擒,掉入婚姻的“围城”。他得过且过,对于事业和人生都没有什么进取心。方鸿渐留洋归来,生活方式和名分上是“新”的,里子却是“旧”的。他不接受家里给他安排的旧式婚姻,在未见面的妻子去世后还是忍气吞声地住在岳父岳母家,原因是可以给他提供一个暂时栖身的地方。他表面上反抗封建秩序,还是离不开封建秩序带给他的庇护。小说最后,方鸿渐与孙柔嘉的婚姻破裂,离开上海。不难看出,他的这段旅行、他的人生都充满了失败的痛苦。每一次失败,他都心甘情愿地接受,永远那样苦恼,永远那样没出息。方鸿渐的失败当然有时代和社会的因素,但作者想着力揭示的是他那种懦弱性格里由来已久的文化根因。正如张爱玲所说:“旧的东西在崩坏,新的在滋长中。但在时代的高潮来到之前,斩钉截铁的事物不过是例外[20]187”。作者苦心孤诣地塑造了方鸿渐这样一个新旧交替时代的产物,立意是很深的。在《围城》的第三章,方鸿渐与朋友们聚会吃饭,褚慎明在饭桌上大谈婚姻哲学,他引用了一句英国古话说:“结婚仿佛金漆的鸟笼,笼子外面的鸟想住进去,笼内的鸟想飞出来,所以结了离,离了结,没有了结。”随后,另一位朋友也接着说:“法国也有这么一句话。不过不是鸟笼,说是被围困的城堡Fortresse assiegee,进外的人想冲出去,城里的人想逃出来[18]89”。这些都是《围城》的点睛之笔,也是作者不想让读者忽视小说真正含义的地方。《围城》的故事比较简单,没有什么激烈的情节冲突,甚至可以说还有点琐碎。主人公方鸿渐的整个经历无非就是他不断冲出一座“围城”,又陷入另一座“围城”的恶性循环,永无止境。回国的游船与世隔绝,自然如同“围城”,下了船走进上海,失业,失恋,又是一座“围城”,历经千辛万苦到内地,又陷进三闾大学这座钩心斗角的“围城”,与孙柔嘉结婚后再陷“围城”,最后方鸿渐打算再次冲出“围城”远赴重庆……方鸿渐以后的生活情形难以知晓,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永远也无法真正摆脱“围城”之困。其实无论是冲进去还是逃出来,人生处处是围城,作者借“围城”表达了对人生困境与存在勇气的探寻。从这个层面上来看,《围城》正如解志熙所言,“不但是整个现代人生的反映,也是整个人类状况的写照[21]77”。当然,对《围城》的文学价值“还不仅在于它的一般文化批判和人的生存困境的揭示,更在于它在整个现代文学史发展中的文化批判的视点、方法、内容和风格上的历史性转移[22]183”。对《围城》的众多阐释表明,它的确包含了“具有多种言说可能的包容性”的经典特质。

三、《围城》经典化的外在生成机制

在《围城》的经典化过程中,文学传播与接受的力量也不可小觑。在传播方面,《围城》不断出版、翻译;在影视制作方面,《围城》还拍摄成了电视剧,在社会上引起热烈反响;随着“钱钟书热”的形成,《围城》的经典地位也在此过程中得到加强。《围城》是钱钟书唯一的一部长篇小说,1946年开始在郑振铎、李健吾主编的在《文艺复兴》杂志上连载,直到1947年止。随后,《围城》由上海晨光公司出版单行本,1948年再版,1949年三版,一时洛阳纸贵,受到盛赞。李健吾“欣喜首先向读者介绍”,并称:“刊物以发表这部新《儒林外史》为荣[23]”。赵景深在《文坛忆旧》中写道:“他的《围城》已经成为我们家中的favorite了。我的儿子、内姪、姨女、内嫂以及我自己都争夺般地抢着看,消磨了一个炎热的夏天[24]122”。还有很多批评家也陆续写了推荐和评论的文章。但四十年代的“《围城》热”持续不久,很快随着时局的剧烈变动而中止了。新中国成立后,国内长时间没有再重印《围城》,而港台地区却不断出现“盗印”本。1980年,《围城》经作者“校看”,“也顺手有节制地修改了一些字句”,由人民文学出版社重印出版。值得注意的是,钱钟书在70年代末多次出访国外,他出访归来后,引起了国内多家媒体的关注,大量关于钱钟书的消息、报道铺天盖地,《围城》也借此重新走入大众的视野,在全国许多大城市的书店成为最畅销的文学作品。在短短五年时间内,“《围城》重印了四次,累计出书达258500册。截止到1995年8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就已经印刷了14次,总册数已超过了100万册,其中还不包括十来种盗印本[25]5”。此外,《围城》还被翻译成英、法、日、俄等多国语言,在世界各地广泛传播。1979年,印第安纳大学出版社出版了《围城》的第一本英译本,由中国学者茅国权和美国学者珍妮·凯利合译。英译本问世后,西方评论界给予了很高评价,并被美国图书协会评选为1980-1981年度卓越的学术著作。法文译本1987年出版,由西尔维·塞尔万·斯埃伯译。钱钟书去世后,法国总统希拉克特意发来唁电,称:“其作品的法文译本,无论是短篇小说,长篇巨著《围城》,还是评论研究,都被我国广大读者视为名著,受到他们的欢迎[25]4”。另外,由荒井健、中岛长文和中岛翠夫妇合译的日文译本上、下册,由日本岩波书店于1988年2至3月间先后出版。此外,《围城》的德文、俄文、西班牙文译本也相继问世,受到了读者的广泛好评。

除了出版、翻译外,大众媒体的参与也推动了“《围城》热”的形成。90年代以来,具有“世俗化”价值追求的大众文化异军突起,电视剧改编越来越通俗化和平民化,电视剧《围城》就是在这个时候诞生的。1990年12月,正逢钱钟书先生80寿辰到来之时,10集电视连续剧《围城》向全国播映。该电视剧由黄蜀芹导演,孙雄飞编剧,黄蜀芹和孙雄飞曾多次提到,“他们改编的初衷是出于对《围城》的酷爱,肩负一种为优秀作品摇旗呐喊的社会责任感,试图借助电视这一媒体让更多的人了解并喜爱这样一部有趣的小说,并提高电视剧的文学品位[26]9”。陈道明等众多重量级明星参演,更为电视剧增色不少,电视剧《围城》探讨了世俗生活中“婚姻”这个普遍性的问题,展现了平凡人生的喜怒哀乐,满足了社会转型期广大人民群众的口味和需求。1991年,《围城》荣获全国电视剧飞天奖,1991年6月15日,获1998-1990年度首届上海文化艺术优秀成果奖。当颁奖台的投影屏幕上映出《围城》的片段时,著名表演艺术家张瑞芳赞扬道:“小说《围城》以其独特的语言,深刻的哲理,被许多人认为无法改编,难以搬上荧屏。这次上海电影制片厂影视艺术部、中央电视台、上海文化发展基金会等单位联合录制的十集电视连续剧,却获得了普遍的认可和赞扬……使《围城》成为近年来影视作品中难得的佳作[25]10”。中央电视台也在半年多时间里,连续播放了四五次,还不包括省市台播放的次数,收视率仍然不减少。《围城》以电视剧的形式在全国范围内传播,使这部沉寂已久的文学经典再次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总之,在大众传媒迅猛发展与扩张的时代,传播的方式越来越多元化,人们了解一部文学作品的渠道也越来越多。其中,图书的出版和翻译、和影视的传播直接参与了《围城》的经典化过程,成了其经典化的一个有力助推器。

四、结语

文学作品成为经典,必须经过时间的检验和筛选,《围城》亦不例外。在历经岁月沧桑后,《围城》最终确立了它在中国文学史上的经典地位。论文对《围城》经典化的过程进行了考察,探讨了它经典化过程中的多种原因。文学作品的经典化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过程,文学史书写、文学作品自身的价值、文学的接受与传播,都是推动文学作品经典化的重要因素。如果能够找到文学经典超出传统阐释之外的切入点,能够对一直被压抑的有意义的部分进行重新挖掘,那么它们所具有的丰富的文化内涵和精神意蕴也就会在不断地改写与阐释中获得更多的可能性,它们在文学研究中的价值和意义也就会越来越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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