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演绎》：惊人的叙事试验

文/王 龙 （军旅作家）

这不是一部战争片，但其讲述那段历史的惨烈远胜于战争。《杀戮演绎》是一部以虚构的形式演绎非虚构内容的真实电影。它表现恶，纪录恶，演绎恶，它展现恶的表象，剖析恶的内在，揭露恶的缘由。整部电影更像一部装置，或者说一个行为艺术。无论从思想、内容到形式方方面面，都提供了一场另类的叙事试验。

该片讲述的是1965年印尼政府被军政府推翻，那些反对军事独裁的人都被认定为“共产党人”，并遭遇了血腥屠杀，一年之内，就有超过100万“共产党人”丧命，其中包括绝大多数华人。这场消灭了100万人的灭绝行动，半个世纪后仍然没有审判，没有遇难者纪念碑，没有真相与和解委员会。当年的刽子手今天仍然是当地的狠角色，乐于吹嘘自己当年的凶残行径；而幸存者与死难者的后人，根本不敢在公开场合谈论那段往事。

本片真实的主角安瓦尔和他的同伙们就参与了当年的屠杀活动，他手上沾满了1000多死难者的鲜血。奥本海默说：“我的问题是：他们怎么看自己？他们希望别人怎么看他们？更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把自己放在舞台上。”

奥本海默干脆给这些当年的凶手彻底的表演自由。他让安瓦尔和手下、朋友用自己演电影的方式，重现他们当年刑讯和杀人的情形，随便他们喜欢拍什么内容都行。让他们用自己的方式，来重现这段历史，表达对历史中的自己的想象。因此影片如同剥洋葱一般有着三层结构：第一层，非虚构的事实：过去1965年的屠杀；第二层，虚构的表演：真正的杀人者示范当年如何杀人，即在片中表演杀人和被杀的情形；第三层，非虚构的纪录：奥本海默的现场拍摄。

安瓦尔从最初逍遥地活在杀人无罪的心安理得中，到良心被自己真实的演绎逼得步步退让，最后他终于恐惧得呕吐，接近全面崩溃。原来随着拍摄的深入，安瓦尔每个夜晚都在经受噩梦与良心的折磨，在杀人如麻的外表之下，他也有着一颗肉长的人类之心。

这种不可思议的呈现方式让观众陷入了 “无法想象其为真实，更无法想象其为虚构”的困境。按照一般人的思路，导演只会遵从所谓的真实，跟随受害者的讲述还原惊心动魄的历史，但奥本海默以一种惊世骇俗的方式完成了一次人类心灵深处的黑暗探险。导演让当年的凶徒们在重复曾经的疯狂与残暴之前，须先穿越自己构筑的精神法庭。他唤醒良知的技巧，对历史含泪的嘲谑，对故意遗忘的抗争，向世人展示这些沉重的启示：如若获取人的尊严，必得抵制遗忘的劝降，背负记忆的责任，疗救人性的坍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