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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古代诗歌的起承转合之美

2018-04-01刘学莲天津师范大学天津300387

丝路艺术 2018年9期
关键词:破题归期律诗

刘学莲(天津师范大学,天津 300387)

一、“起承转合”理论大体流变

音乐有起承转合的曲式结构,电影也有起承转合的情节设计,“起承转合”作为一种完整圆融又富于变化的美,存在于诸多艺术形式中。一切事物的发展都包含空间和时间的起、承、转、合的过程,古人先哲在认识自然的过程中,“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包括对四季变化的感知,从而受到客观事物规律性的启示,逐渐认识到万事万物的发展过程以圆相为最佳境界。取圆上任意一点作为起点,其运行的轨道无不历经承、转而返合于原位。且所谓承、转,乃是承中有转,转中有承;返合于原位的一点在历经圆周运动后也已成为新的质点,得到升华。因此,起承转合作为高度抽象的结构形式,其本质特征即是圆相。古人的天道观、宇宙观,赋予了“起承转合”深刻的哲学内涵,当它发展为诗歌章法理论的时候,其对诗歌篇章结构以及情感圆融的塑造定然不容小觑。

“起承转合”作为诗歌章法理论,主要是指律诗的四联在诗歌结构上分别起到起、承、转、合的作用,这一理论成于宋元时期,见于杨载的《诗法家数》与傅若金的《诗法正论》中,《诗法正论》中记载的关于“起承转合”的内容,都是“元诗四大家”之一范德机的言论。诗论的“起承转合”之说形成,我们最为熟悉的应该是杨载于《诗法家数》中关于“律诗要法”的言论:

破题或对景兴起,或比起,或引事起,或就题起。要突兀高远,如狂风卷浪,势欲滔天。

颔联或写意,或写景,或书事,用事引证。此联要接破题,要如骊龙之珠,抱而不脱。

颈联或写意、写景、书事 、用事引证,与前联之意相应相避。要变化,如疾雷破山,观者惊愕。

结句或就题结,或开一步,或缴前联之意,或用事,必放一句作散场,如剡溪之棹,自去自回,言有尽而意无穷。

破题即起,就是律诗的首联无论突兀或平淡,都有拎起全诗,引起下文,呼应主题的作用。律诗的起重“势”是有其原因的:一来律诗较长,起如平直无势,难以吸引读者看下去;二来,起如得势,全篇贯通。颔联是对首联的承接,也是对颈联的铺垫,沿着题意铺展开来,紧扣题意。颈联一般是全诗的转折处,“颈”即“转”也。在此之前律诗第三联称为“腹联”或“警联”,杨载此说“颈联”更明确了第三联的作用。此处宕开一笔,开拓出更广阔的空间,让读者惊叹,生发联想,但依旧与主题相扣。结句即合,是与首联相合,与题旨相合,或议论或抒情,此处应收束全诗,卒章显志。“起承转合”之说说明诗歌各部分之间存在着开合钩锁的关系,此外我们不能忽视的是,诗歌的各部分与主旨也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部分时刻照顾着整体,部分与整体存在着微妙的逻辑关系,无论是“承”抑或是“转”都离不开“起”与“合”。

据傅若金的《诗法正论》所载,范德机对起承转合也做了较为具体的概括:

大抵起处要平直,承处要舂容,转处要变化,合处要渊永。起处戒陡顿,承处戒迫促,转处戒落魄,合处戒断送。

范德机从“宜”和“戒”两个维度阐述了起承转合之法,更为简练、平实。此外,他还将这一理论扩充至绝句:“以绝句言之,第一句是起,第二句是承,第三句是转,第四句是合。”杨载与范德机的起承转合之说适用于解构大部分律诗、绝句,但是固执地认为所有律诗的颈联、绝句的第三句一定是转,将起承转合作为一把枷锁套在所有律诗、绝句上,而后发现有行不通之处就厉声批驳起承转合机械生硬,也是有失理性的。近体诗也存在不少“变格”的诗篇,但“起承转合”在这些诗篇中仍是“活法”,同样转得“圆活生动”。

后来到了明清,“起承转合”便成为八股文的基本特征,八股文由“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构成,其中明显可循起承转合的章法,也似乎正是这一时期,起承转合被人们所熟知,也被学者大家讨论它“机械僵化”的弊端,形成了赞赏与批评两个极端。但是对于古代诗歌特别是律诗、绝句的构思、布局乃至读解,“起承转合”都不失为一种稳妥的“活法”。

二、解读诗歌的“起承转合”之美

律诗、绝句往往以丰盈蕴藉的意象、精心布局的结构、丝丝入扣的情感而引人入胜。意象这一诗歌的表层结构构成了情感这一深层结构,而塑造这两层结构的过程是有法可循的,也就是诗歌的结构章法,这一隐藏在诗歌肉身之下根根分明的骨骼,架构起了诗歌的完整性、圆活性。古人论诗常说“起承转合”,起承转合作为律诗、绝句的“大体”,其中玄机,细细参看确实让人茅塞顿开。

绝句的结构一般比较灵活,但是秉承起承转合之法的也颇多。循此路解读李商隐的七绝《夜雨寄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首句“君问归期未有期”这突兀而起的一问一答,叠用“期”字,写出了妻子对归期的急切盼询,也侧面表达出使人难料归期的怅惘。这一句看似从对方落笔,实际上是兼写两地相思。次句宕开一步,描写诗人身处的环境。羁泊巴山一代时,遭连绵夜的秋雨,更渲染了愁思与离情。“巴山夜雨涨秋池”既是人眼中摄取的客观景象,又是其主观世界的具象化。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夜雨,似无穷无尽的愁绪;不断上涨的池水,犹如渐渐浓厚的怀远情思。“何当共剪西窗烛”一“何”字将眼前的景色描写转入诗人对未来的遥想,由描写今天的离愁,转到表现他日的团聚,西窗剪烛的情景,不禁使人遣散了愁绪,油然而生一种希望。末句紧接着前句的想象,描绘了来日与妻回首今日巴山夜雨的情景。此句复现了第二句的“巴山夜雨”,却有着不同的内涵。前者是现实中的巴山夜雨,是诗人离愁的触媒和见证;后者则是想象中的巴山夜雨,是诗人遥想的与妻子回首往事时的谈资,它表现的是两个不同的时空,弥漫着不同的感情色彩。在结构上回环往复,意脉上的承接演进,正合起承转合的圆融之美。短短二十八字却穿越了两个时空,创造性地把眼前的景象推衍到想像的境界,打通“时空隧道”,增添了诗歌的情感容量和意蕴深度。

细检唐宋绝句,转折在第三句者占绝大多数自不必说,在第三句发生语气的转折也为数不少,“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还?”“不知何处吹芦管, 一夜征人尽望乡。”“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去年。”不但是句法和语气变了,而且从写客体之景转化为感兴,也就是抒主观之情。但大家作绝句不是只拘于在第三句上下功夫,前三句起承铺叙,在第四句既转又结的,也独具一格。如李白的《越中览古》:

越王勾践破吴归,战士还家尽锦衣。

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

首句点明题意,说明所怀古迹的具体内容。二三句分别写了战士还家、勾践还宫的景况。战士凯旋,得到赏赐,身穿锦衣。前三句一气直下,写尽勾践胜利后的意得志满、富贵尊荣,然而末句却陡换时空,往日的繁盛如今只化作几只鹧鸪在王城故址上飞来飞去罢了。此一笔扫去繁华,逼出人事沧桑、盛衰无常的主旨。此诗的亮点就在于,以四分之三的篇幅竭力渲染昔日的繁华,结句陡转为合,引出主旨,起承转合结构的圆活之妙,于此尤见一斑。

起承转合不仅作为一种文法构筑着篇章结构、凝聚着作者匠心,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的生活以及艺术创作,也作为一种源远流长的思维方式存在于我们思想中,创作中,更作为一种哲学参悟着人生、宇宙之命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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