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的葬礼,灵魂的哀鸣—论肖邦第二钢琴奏鸣曲
2018-04-01吴贝妮长沙市青少年宫湖南长沙410000
吴贝妮(长沙市青少年宫,湖南 长沙 410000)
“死亡不在远处,而是在眼前,就在当下,我们的心执着的就是记忆。”
—印度哲学家克里希那穆提
肖邦第二钢琴奏鸣曲,为悼念华沙起义的英雄同胞们而作,夹杂在伴有丧钟哀鸣的送葬行列之中的是平和优美的行情乐段,似回忆般温存动人。肖二奏鸣曲中深切的痛楚以及苦痛化成的歌,拨动世人的心弦,展现了作曲家关于生与死的音乐哲学观以及肖邦音乐特有的诗性空间。全曲点睛之处莫过于第三乐章“葬礼进行曲”,肖邦的这首葬礼进行曲深刻写实,具有哲学思辨的高度。这个乐章刻画的景象,如同印度哲学家克里希那穆提在《生与死的冥想》诗篇中的叙述。“死亡不在远处,而是在眼前,就在当下”,这便是最好的注脚。
肖邦《第二钢琴奏鸣曲》,作于1839年,其中第三乐章为著名的送葬进行曲,先作于1837年。当时肖邦在马略卡岛疗养,住在乔治·桑的故乡诺昂。1838年秋,肖邦、乔治·桑同她的两个孩子,分别来到马略卡岛修养。“肖邦自己另走一路,很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那时,他与桑的恋情并未公开。马略卡岛多雨潮湿的气候,当地人对肖邦肺病的厌弃以及谣传,瓦勒德莫萨的夏尔特尔修道院,废弃、荒凉、甚至是恐怖,肖邦肺病的加重,直至咳血不止,这一切,都成为肖邦疗养时的丑陋印象。《葬礼进行曲》也正是在那里,有了雏形。1839年,二月,肖邦和桑离开马略卡岛,在马塞短暂停留之后,于五月回到了乔治·桑的故乡诺昂。怡人的乡村景色,温和舒畅的空气,使肖邦倍感安慰,此时的他,音乐创作步入成熟期,技巧娴熟而且颇为多产。1839年,夏,肖邦在瓦勒德莫萨草稿的基础上,创作了这首降b 小调第二钢琴奏鸣曲。因为包含了先前创作的葬礼进行曲乐章,而得名《葬礼奏鸣曲》。
乔治·桑曾精到描述肖邦创作此作品的历程。“他能连着几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流着泪来回踱步,折断他的羽毛笔,重复或一百次地变动一个小节,一次次写出来再抹去,第二天在一种坚忍不拔和绝望相混杂的执着中重新来过。”
一、灼热的爱国激情与抑郁苦楚的情怀
第一乐章,极慢板,在严谨归整的结构内融入真诚的爱国热情,赋予奏鸣曲形式浪漫的灵魂。庄严的引子,音响笼罩着压抑悲愤的气息。用呻吟般的极慢板做引子,接着用加倍的速度奏出第一主题展开部则以长气息和小分句结合的复线条手法,将悲伤、孤寂、愤怒、执着与顽强的情感在逐层递增的推进中一一呈现。随后的第二主题再现与尾声仍旧是音乐性格的截然对比,增添悲伤与抗争的心理色彩。结束部和尾声在增长的强力度内,将音乐中倔强与坚决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
二、腾越突进的谐谑曲
第二乐章以阴郁开始,犹如乌云密布,狂风呼啸的意境,慢慢的云开雾散一缕阳光照射着大地,有此乐曲慢慢转向慢板,有如天籁般的琴声甜美悠扬,仿佛经过复杂的思绪,憧憬美好的未来。这个奏鸣曲套曲的间奏型乐章,在音乐表现出冲动感的同时,给予音响“时间上的方向和兴奋”,引导听众随着音乐的展开,建立对声音、内容、行进方向和情绪爆发的预期。中间舒缓的乐段,有着摇篮曲的歌调,不禁让人联想起肖邦第一谐墟曲(Op.20)中段舒缓的摇篮曲。
三、英雄的葬礼,灵魂的哀鸣
整部奏鸣曲套曲音乐气氛和形象性格的核心,具备鲜活的描绘性与戏剧性。均衡对称三部曲式,以其节奏、色彩和织体形式的切换,产生强烈的心理印象。而乐章中段唯美至及、温柔贴慰的行情片段,是肖邦对头尾两次持续压抑的葬礼行进片段作出的心理补偿。
柱状和弦的横向传导,象征着步履为艰的沉痛心情。左手为降b 小调主音到中音的小三度摇摆,象征着丧钟低鸣。接着主音到中音的下行连接为主要轮廓,象征着绝望中的悲叹。而连续附点节奏的上行推进,仿佛向人们展现这样的场景:送葬人群突然躁动了起来,人民加急了脚步,抽泣着、哽咽着,被诀别的悲痛与不舍吞噬。中段的音乐整体上色彩柔和,情绪亲切感人。此外,中段左右手的上行趋势,使音乐流动悠扬,梦幻而富有希望,不同于第一部分持续的哀伤下行。中段之后是葬例进行乐段的原形再现。强烈的画面感再一次席卷而至,听众在第一次呈现的基础上,增加了熟悉感,更易于融入音乐的戏剧进程,从而获得更强烈的音乐影像和心理感动。本乐章的结束句,声音消散的过程没有出现渐慢的标注,而只出现最后主音和弦音的加重和延长。肖邦并未像第二乐章的尾声那样,回忆起中段如歌的梦幻场景,却誓将痛苦与绝望铭刻于心。
麻木与轻盈,僵硬与酥软,冰冷与温暖,绝望与寻求,停滞与流畅,挣扎与顺服……肖邦细腻地刻画了葬礼行列行进的场景,鲜活地展现了绝别时刻人们的心碎、麻木、哀恸、绝望的心理状态。
四、悲情的深化
这个如风飘逝的第四乐章,似点精之笔,深刻了全曲的悲情效果。开始部分六连音动机中的三连音上行和三连音回转下行,成为该乐章的运动内核。它们的并置与分裂,展开与联结,配以淡淡的朦胧音色,呈现出特别的音乐情境。墓旁的阴风,漂泊的灵魂,疯狂的找寻,以及无法抗拒的坠跌。音调上无稳定的中心感,音乐进行飘忽不定,难以捕捉的方向感和伸缩的力度布局,似即兴的音诗,色调迷离。本乐章无穷动式的上行展现出对平安、希望和归属的不懈追寻,而下行则是通向绝望深渊的无奈坠跌。
舒曼评述:“这是非旋律,没有欢乐的乐章,像是强有力的手压抑了叛逆的灵魂,使那特别恐怖的幽灵与我们对话。”结尾像是带着被狮身人面像愚弄过的微笑终了。”肖邦要求这个乐章要“左手与右手七七八八地齐奏同音。”尼克斯对这个乐章的评价是“葬仪之后,那边有三位邻居在议论已故者的为人,没有恶意的批评,只有善意的赞扬。”而克拉拉则认为“像是秋风吹散落叶,飘落在新墓上。”
伟大的钢琴家李斯特,在《肖邦的生活》(《Life of CHOPIN》)一书中,描述肖邦为身心细腻之人。对于此曲,李斯特这样写道。“我们感受到我们不只是为一个勇士的逝去而哀悼,而是一代人中所有勇士的永久消逝,把裒歌存留给哭嚎的妇人,流泪的孩童和无助的教士。”
李斯特最后说道,“最纯净、最圣洁、最值得信赖,在孩子、女人和牧师们的心中点燃无限的希望。以其不可抗拒的乐音振动,回响、震动和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