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芥川龙之介短篇小说《河童》中的二元对立世界
2018-04-01纪晓桐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天津300000
纪晓桐(天津师范大学 文学院,天津 300000 )
素有“鬼才”之称的芥川龙之介是日本大正年间著名的小说家。芥川毕生致力于短篇小说的创作,其数量多达160多篇。他的小说篇幅短小,取材新颖,构思精妙,视角独特。芥川的文学风格在日本文学中可谓独树一帜。《河童》是芥川晚年时期的短篇小说。芥川在《河童》的创作中有意识地运用了二元对立的手法,使小说结构呈现二元化对立状态。
一、人类与河童的二元对立世界
在《河童》的正文部分描写的是一种和人类世界完全对立的河童世界的生活。“有的事我们人类很当真,河童却觉得很可笑,而我们人类觉得可笑的,河童却又很当真。比如说,我们人认真地思考正义啦人道啦这些事,可河童一听就捧腹大笑。就是说,他们对滑稽的概念,和我们的是截然不同的。”[3](P658)从这里不难看出芥川清晰地分化出了人类与河童二元对立的世界。而“我”在河童国遇见的这种不同体现在方方面面。
“我”在河童国遇见的最大的不同就是生育问题。在河童国里,小河童有决定自己要不要来到这个世界生活的权利。在小说中,河童巴古即将出生的孩子拒绝了出生,并解释原因到,“我不想生出来,首先父亲的精神病遗传了下来,就不得了。而且我认为,河童的存在就是不对的。”[4](P658)从该回答中不难看出,芥川本人是很注重遗传问题的。芥川对父母不负责任的生育问题是持否定态度的。在人类社会,人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力,没有拒绝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力,甚至唯一可以选择的是自主地走向灭亡。相反,在河童的世界,河童是自己生命的主宰者,他们在降临世界时有着自主选择的权力。虽然在小说中主人公说这样的生育方式是十分滑稽的,但借河童之口“只考虑父母的方便就很好笑,实在太自私了。”[5](P658)在生育问题上河童才不是需要可怜的一方,作为不能控制自己出生的人类不但不需要同情河童反而更应该同情自己。
河童世界的某些法律也是怪的离谱。“我”在大街上被人偷了一支笔,后来当警察抓住这个小偷并向他询问是否偷了我的东西时,他供认不讳。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警察却拒绝逮捕他。因为在河童国的法律中,“无论犯何种罪行,使之犯罪的事情消失后,便不得再处罚该犯罪者。”[6](P679)而那位偷东西的河童本是将偷来的笔当作他孩子的玩具。然而在警察抓到他时,他的孩子已经去世,因为他的犯罪目的消失了,他也就成了无罪的了。这种在人类社会可谓简直荒唐至极的法律在河童眼里却是十分正常的,是正义的体现。甚至在河童的世界是没有死刑的。按照河童自己所说,他们的法律要比人类社会文明的多。他们不需要死刑,只要将罪犯的名单公布出来,河童便会因为神经系统的敏感而死去。这样的法律在某种程度上是比人类社会更加文明。河童的神经系统敏感可以视为他们“讲道德”的体现。他们很在意自己在别人眼中的看法,一旦被认定为有罪,在精神的重压下他们会变得痛苦不堪,甚至死去。这是来自于一种内在道德力量的束缚,在河童国惩治犯人是不需要国家强制力的。而在自予文明社会的人类世界,即使拥有着堪称近代资本主义文明精华的法律,有着人类社会最高惩罚的死刑,还是有很多人不但不为其违法犯罪感到羞愧甚至会因为自己是“漏网之鱼”而沾沾自喜。法律不再是文明的象征,正义的准绳,而成为了人们“钻空子”的利器。这里显现出了芥川对近代以来资本主义社会标榜的文明的法律的高度认识。
芥川有意营造的这种人类世界和河童世界的二元对立中,更好地表达了小说的主题思想和芥川本人关于生育、恋爱以及法律等社会问题的理解。
二、“生”与“死”二元对立的河童世界
河童们普遍是有自己的信仰的。河童国势力最大的宗教是“近代教”,也被称为“生活教”。“生活教”的教徒们信奉着“生命之树”,“生命之树”体现着生命的顽强与活力,强调教徒们不论在生活中经历了怎样的磨难,都要“生机勃勃地活下去”。
在河童国里有一个和芥川本人极为相似的河童形象,那就是河童国诗人特库。从他的一言一行中,读者不难看到芥川的影子。特库的人生观,艺术观和宗教观都是芥川晚年最真实想法的体现。特库对艺术有着至真至诚的追求,而当他不能创作出使自己满意的诗歌的时候选择了自杀。这也是是芥川艺术至上观念的体现。当他认为自己的创作水平呈现下滑趋势的时候会选择自杀,因为他将文学创作看成自己生命存在的意义。诗人特库的自杀行为正是表明了芥川对其人生的下一步构想。小说中也探讨了特库自杀的原因。“我”在参观教堂的过程中提到了诗人特库的死,并与生活教的长老讨论了这一问题,向“我”介绍了一路教义的长老说“决定我们命运的是信仰、境遇和偶然。(当然,你们除此之外或许还要加上遗传。)很不幸特库先生没有自己的信仰。”[7](P687)这里芥川似乎通过长老的话,向读者揭示了特库的不幸。但是诗人特库的不幸果真像“生活教”的长老说的那样吗?其实不然。在探讨完特库的死亡后,长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里充满着泪水地道出了一个属于他的“不能说的秘密”。他虽然每日虔诚地礼拜,修行教义,但其实连他也不能真正地信仰“生活教”里的神。可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具有讽刺意味的了,作为“生活教”的代表却无法真诚地信任自己的宗教。
象征“生”的宗教教义和象征“死”的诗人特库的自杀行为形成了鲜明地二元对立。在生与死的二元对立中,我们可以看出芥川在晚年思想是极为矛盾的。芥川作为一个深度的怀疑主义者,他始终无法真正地信仰宗教。现实世界带给他的精神磨难和痛苦经历,使他产生了寻求宗教和信仰庇护的冲动。他是真心希望所有人都可以从信仰中获得“生”的力量,避免“死”等不幸事件的发生。但是,他深刻地知道凭借着信仰的力量,是没有办法正真帮助他脱离苦海。在他的《一个傻瓜的一生》中也明确地表达过,他对那些生活在中世纪的相信神的力量的人们表示由衷地羡慕。但是,他本人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神的存在。所以,在象征“生”的宗教教义和象征“死”的诗人特库自杀行为的二元对立中,芥川矛盾的思想得到了充分地体现。在“生”与“死”这样的人类极端选择中,芥川最终选择了死亡。
三、结语
芥川龙之介晚年的短篇小说《河童》是芥川一生中少有与日本近代社会密切相关的小说,这是一部真实地反映日本近代社会现实的作品,具有很强的思想性和艺术性。想要更深入地理解芥川龙之介短篇小说《河童》的思想内容就离不开对其文章存在的二元对立世界的分析。这些二元对立世界的存在与芥川本人晚年思想矛盾对立也具有一致性。
注释:
[1][2][3][4][5][6][7]芥川龙之介著:芥川龙之介全集(第二卷)[M].宋再新、杨伟译,山东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652,652,658,658,658,679,687页.
[8]芥川龙之介著:芥川龙之介全集(第一卷)[M].郑民钦、魏大海、侯为译,山东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前言第1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