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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尖角阁的房子》:霍桑和平主义思想的载体

2018-03-31沈萱萱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18年2期
关键词:和平主义巫术改革

摘 要:霍桑的第二部罗曼司《七个尖角阁的房子》反映了霍桑反对战争和暴力的一切形式,始终坚持和平主义的政治思想。在《七个尖角阁的房子》中,霍桑对品钦老宅的归属问题进行探寻从而表达其对侵略者掠夺印第安人土地的不满和当时美墨战争中美国对墨西哥土地掠夺的谴责;以巫术恐慌为背景叙述错误的指控,指出当权者的残暴以及民众的盲目会带来严重的恶果,引发社会动乱;借催眠术以及霍尔格雷夫对改革的看法以及转变来反对精神奴役和暴力激进革命,表达其对和平的坚持和向往。

关键词:《七个尖角阁的房子》 土地侵占 巫术 改革 和平主义

一、引言

霍桑的第二部罗曼司《七个尖角阁的房子》(以下简称为《房子》)以19世纪40年代一个颇似萨勒姆的小镇为背景,借用家庭诅咒,以倒叙和插叙的手法描写了品钦和莫尔两个家族之间的斗争,跨越了150多年的历史。该部作品问世后评论界褒贬不一,但大多数读者和评论家都对它持肯定的态度。霍桑本人倾心于这部作品更胜于《红字》,認为这本书“更能体现”自己思想的“个性”。梅尔维尔也认为,《七个尖角阁的房子》“通篇妙趣横生,令人愉快”,高出作者的其他作品。

国内外评论界对该部作品从多个方面进行研究,但鲜有对霍桑政治思想的探讨。关于霍桑本人的政治态度,雷诺兹在《魔鬼与反叛》中力图恢复“霍桑政治观念的深度、复杂性和进步性”。他认为“基督教和平主义是霍桑政治思想的基础”。霍桑在该部罗曼司创作期间社会改革热火朝天,国家政治动荡,就其对当时社会历史事件的密切关注可以发现《房子》直接或间接地反映了霍桑对政治事件的看法。而正是因为这种紧密的联系,出于谨慎起见,霍桑在《房子》的序言中,将其作品称作罗曼司,目的是“能在处理作品的形式和素材方面享有一定的自由”。本文通过对《房子》的解读,阐述该部罗曼司中霍桑对当时历史事件的回应和所持有的政治态度,即对暴力迫害和激进革命的反对,对自由和平的向往。

二、侵占土地:反对掠夺战争

在《房子》的开头,霍桑写到上校品钦将他的房子“建在一块不平静的坟墓上”,即被处死的巫师马修·莫尔的小屋所在地。虽然品钦家族从莫尔家族手里争夺土地所有权,莫尔家族看似是受害者,但在作品中,两个家族都遭遇了不幸:品钦家族的爱丽丝被折磨致死,家族内部发生命案;莫尔家族的马修被以巫师罪处死,木匠莫尔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显然,霍桑并不认为莫尔家族是单纯的受害者,因为两个家族都曾参加对印第安人土地的掠夺。

霍桑在作品中不断提及品钦家族关于土地所有权的传说:这个家族曾拥有一张经议会批准的地契。这份地产“根据经马萨诸塞议会批准的一项印第安人契约,他们有权要求一片在东部辽阔的既未开垦又未测量的土地”。早于霍桑创作该罗曼司,在1830年,美国国会通过了“印第安人驱逐法”(Indian Removal Act)。此后国会调拨资金供联邦与部落谈判,将他们迁往西部。南方大多数部落无力抵抗,只好割让土地,拿到一些象征性赔款,然后动身前往西方。由于长途跋涉异常艰辛,许多印第安人死于被驱逐途中。

霍桑对于这种侵占土地的行为非常不赞同,他在很多作品中都曾表达:所谓“更优越等级”对其他民族土地和财产的剥削是一种极大的罪恶。在《祖父的椅子》中,他也借祖父之口,告诫读者:侵略者侵占印第安人的土地,袭击并且“毫无必要”地杀害他们,并且“把他们作为奴隶仆人,就像他们命中注定要受到更强大白人的束缚一样”。祖父对他的听众孩子们说道:“早期的殖民者似乎都认为印第安人是低等的人种。印第安人仅仅被暂时允许拥有这块美丽的土地,如果白人想要,他们就得放弃。”

在小说的结尾,品钦家族的地契虽然失而复得,但早已失去了法律效力。霍桑认为土著印第安人才是这片土地的唯一合法拥有者。这块面积超过“公爵的领地、甚至在位君主”的地产,在作者看来,理应是属于印第安人的。两个家族遭遇的各种不幸,其罪孽源于对印第安人土地的掠取,这才是作者想要揭示的社会问题的实质。

霍桑创作这部小说之时正值美墨战争结束。美国通过这场战争夺取了23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一跃成为地跨大西洋和太平洋的大国,而墨西哥丧失将近50%的领土,元气大伤。这次战争被史学家认为是这类战争史上最大的一次土地抢夺行为。而霍桑并不支持波尔卡总统和他的扩张主义,他对此深深忧虑,认为合并德克萨斯会引发局部地区的狂热,从而可能导致毁灭整个国家。正如在《房子》中提到的,霍桑认为:“上代人作恶会殃及其后代,恶果会将剥夺所有暂时得到的好处,变成彻头彻尾、难以控制的祸害。”不可否认,虽说在此书中霍桑意指品钦家族,但这部罗曼司暗含了霍桑对侵略者对印第安土地掠夺的不满和对在美墨战争中美国使用不正当手段掠夺侵占大量墨西哥领土的谴责。霍桑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下,能够超然旁观,独立思考,用更客观、更清醒的态度表达其对土地侵略的不满和抗议,表达其反对战争的和平主义思想,这在当时扩张主义盛行的美国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三、巫术恐慌:呼唤理智回归

霍桑将该部罗曼司设定在颇似塞勒姆的小镇,并以被判巫术罪的老马修·莫尔的行刑场面开头:“莫尔在绞刑架上诅咒品钦,史书和传说都把他那句话丝毫不差地记录了下来:‘上帝啊,这位临死的人声色俱厉,用手指着仇人不动声色的脸,说道:‘上帝会让他饮血!”这样的设定颇有用意。1692年,塞勒姆的两个女孩突然有了尖叫痉挛等奇怪举动,由于错误的指控,三个居民被当作女巫逮捕。紧接着,更多的巫师被人揭发出来,巫术恐慌席卷了整个小镇。在结束之前,巫术审判导致了150多人被监禁,19人被绞死。由于霍桑的曾祖父约翰·哈桑法官在女巫审判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巫术恐慌作为一种社会和政治现象引起了霍桑非常大的兴趣。他对于祖先犯下的罪过引以为耻,在红字的前言《海关》中,他这样描述哈桑法官:“在女巫的殉道案中他臭名昭著,据说他们的鲜血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个污点。这血污一直渗透到他的骨骼里。”

霍桑对巫术的历史进行了详尽的研究,所有的证据都表明这场巫术恐慌是十分荒谬却又可怕的。他根据自己的政治判断,认为引起巫术恐慌的原因有以下三点:(1)对无辜者的错误控告;(2)牧师、法官和地方长官的狂热,他们残忍、错误地发动并持续了这场恐慌;(3)民众的轻信。而这三点也是造成恐慌暴乱,引起地区不和平的重要原因。

在前言中,霍桑认为这部罗曼司“试图把过去的时代和正从我们身边飞逝而过的当下连接起来”。因此造成恐慌暴乱的这几点原因在《房子》中也是有迹可循的。在这里,他继续探讨了错误的指控,地方长官的虚伪残忍,民众的轻信和盲目。

小说中,多个人物受到错误的指控和迫害。首先,品钦上校指控老马修·莫尔犯有巫术罪使其在绞刑架上被处死,这里霍桑表达了对自私自利的政治人物和易受谎言和狂热操控的大众的不满。他写道:“权贵阶级和自认为是人民领导者的人很有可能犯下最疯狂的暴民所常犯的冲动的错误。当年最英明、最冷静、最神圣的人:牧师、法官、政客站在绞刑架里面的一圈,热烈地为这种残暴行为鼓掌,最后才承认自己也不幸受到蒙蔽。”第二,克利福德·品欽由于土地契约争端受到品钦法官的陷害,被指控杀害了自己的叔父而被误判入狱。之后,被处死巫师的孙子木匠莫尔报复性地催眠了“生来温柔端庄、超凡脱俗”的爱丽丝·品钦,最后甚至导致其羞辱而死。莫尔原本是受害者,祖上的土地被侵占,而在这里却轻易地就转变成了迫害者:“他粗暴地玩弄着她脆弱的灵魂,结果造成了她的死亡!”

小说中的品钦法官,用他虚情假意的仁慈欺骗了镇上几乎所有的人,却享受着杰出的名望,而事实上他“粗鲁、蛮横、冷酷无情、善于心计,他经常会将自己的目的深藏不露,为了实现目的而不惜蒙昧自己的良心,将弱者踩在脚下。”霍桑这样描写品钦法官:“他们的活动领域都是生活的表面现象,他们有能力掌握、支配和占有诸如黄金、地产、信贷、高薪职位和荣誉等貌似真实而重大的虚幻之物。”他的房子就像“一座宫殿,辉煌的大厅和宽敞的房间全都铺满了贵重的大理石地板”,但是在华丽的地下“也许躺着一具死尸”。

虽然品钦法官是小说中明显的“恶人”,但镇上的居民并不能清楚地认识这一点。即便是菲比,也被法官政治和经济上的成功所蒙蔽,殊不知这些都是建立在谎言和恐吓之上,具有欺骗性。霍桑将菲比塑造成小镇上众多盲目轻信的居民的典型一员,他们对权力不加分辨地崇拜。品钦法官代表着资本主义经济最恶劣的一面,也正是霍桑深感焦虑的时代病症,即对金钱的贪欲、尘嚣日上的实利主义。霍桑用一个知识分子独特的观察和良知发现隐藏在所谓高尚正直后面的人心的堕落和罪恶,民众和当权者盲目的狂热,而这些也正表达了他呼唤理智回归,重建社会秩序,恢复和平稳定的强烈愿望。

四、催眠与改革:寻求人心净化

在《房子》中,被处死的巫师马修·莫尔的孙子木匠莫尔作为次要人物仅出现在插曲中,篇幅不长,但在文中的作用却举足轻重。木匠莫尔答应品钦上校的孙子帮助其得到证明品钦家族对大片土地拥有产权的文件,条件是以品钦先生的女儿爱丽丝作为媒介,透过她向鬼魂索求答案,之后爱丽丝便处于莫尔的操控之下,“在有生之年都成了莫尔的奴隶,受人摆布的屈辱比捆绑着还要可耻百倍”,“她丧失了生活中的一切尊严。她觉得自己卑贱不堪,恨不得变作一条小爬虫”直至羞辱而死。

霍桑对催眠术向来没有好感,他的观点在写给妻子的书信和其另一部罗曼司《福谷传奇》等作品中都有非常直白的陈述。然而,必须看到的是,霍桑厌恶催眠术的根本原因不仅仅在于它的伪科学或欺骗性质,而在于催眠术对他人意识和精神的操纵作用。掌握催眠术的巫师“可以如魔鬼般占据和控制被催眠者,在此过程中,侵犯个人的灵魂,让自己的意志取代被催眠者的意志”,把人性如“柔软的蜡块”般捏在手里玩弄。因此催眠师与被催眠者就如同主人与奴隶的关系,而这种关系在霍桑看来是罪恶的,与他一直坚持的和平相处的思想背道而驰。

对于改革运动,霍桑也始终保持着持审慎、质疑的态度。文中对一场大规模的政治游行进行了详尽的描写。克利福德出狱后虚弱胆小,“一想到与世界接触就会厌恶得发抖”。但有一天当他在阳台上看到街上举行的政治游行时,“成百上千面旌旗迎风招展,喧闹的锣鼓声、嘹亮的号角声在街道两旁的建筑物之间回荡,长长的游行队伍横贯全镇”,“如果一个易受感染的人站在队伍的边缘”,“这种近距离的观察就会增强效果,让他为之着迷,纵身跃入人性的激流中”。而这时的克利福德看到这样的场景,内心受到极大的感染和冲动,“他浑身发抖,脸色苍白”,“颤抖着腿站起来,迈开脚步踏在落地窗棂上,眼看就要走到没有栏杆的阳台上去了”。霍桑在这里表明了游行运动和激进革命有着蛊惑人心、奴役他人的危险力量。而霍桑选择描写从阳台朝下观看政治游行的场面也“象征性地说明了霍桑与他所处的时代之间的关系:一位冷静超脱的旁观者面对一个芸芸众生的喧闹场面”。

文中的银版照相师霍尔格雷夫是莫尔家族的后裔,他也继承了催眠术。在《房子》中他也是那个时代众多改革者的代表,然而赫普兹芭对他神秘行踪的不信任以及正直的菲比最初的远离也折射出霍桑对改革者持怀疑的基本态度。虽然霍桑对霍尔格雷夫的改革倾向持怀疑态度,但是并不是将他作为一个反面人物来塑造,相反在大结局中为其安排了圆满的结局:与爱人菲比继承了大笔遗产,离开老宅开始新的生活。这是因为霍尔格雷夫始终能够坚持自己的原则,在乐观正直的菲比的感召下,并没有继续沿着激进的社会变革思想继续走下去,而是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对自己的心灵进行了净化。霍尔格雷夫在莫尔泉旁没有对菲比实施催眠术,虽然他有这个能力去探索甚至控制人的灵魂,但是他给予了对方足够的尊重。而这时霍尔格雷夫自己的灵魂也得到了净化,“霍桑将自己‘渐进的政治信仰文本化为霍尔格雷夫与菲比的‘爱”。

1830年至1850年的二十年被称作改革时代。改革运动的狂热席卷美国,女权运动、监狱改革、劳工权利、废奴运动以及形形色色的改革试验纷至迭起。美国国内扩张主义盛行以及党派之间钩心斗角,1850年“妥协决议”和《逃亡法案》的颁布等构成的种种矛盾日益凸显与激化,国家面临分裂的威胁。霍桑也以自己的方式参与了历史,他并不盲从,而是采取了与时代激进气氛很不合拍的保守策略:“渐进主义”的“中间路线”。霍桑认为单凭外力无从推动社会的进步,贸然采取的激进型跳跃式的改变很可能会导致国家分崩离析,社会改造应始于个人内心道德的完善,人心与灵魂的净化才是社会进步的动力。

霍桑在《房子》中以一种曲折隐秘的方式传达他对美国历史、社会、政治和道德等诸多问题的见解。他反对战争,对当权者和民众的盲目不满,谴责对人精神的奴役和操控,希望人心得以净化,寻求渐进式的改革进步道路。不可否认,霍桑当时探讨的时代问题如革命、暴力、谣言传播、战争直到今天依然在影响着我们。而霍桑在当时的历史潮流中,不随波逐流,坚持自己的和平主义思想,在当代社会也具有不可磨灭的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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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本文获2016年“江苏省普通高校学术学位研究生科研创新计划项目”资助,项目编号:KYZZ16_0303

作 者:沈萱萱,江南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国文学。

编 辑: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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