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林玉玲文学作品中的娘惹文化形象
2018-03-31张燕
张燕
摘 要:华裔马来西亚美国作家林玉玲是娘惹后代,因为耳濡目染,她对娘惹文化极为熟悉,在她的文学作品中屡次出现娘惹文化形象。娘惹族群糅合了中国传统的文化和马来西亚当地的文化,在语言、服饰和饮食方面有着自己独特的文化魅力。本文从娘惹的语言、服饰和饮食三个方面对林玉玲回忆录中的娘惹母亲、她的短篇小说《土生女儿》中的娘惹母亲以及《鬼魅重重》中娘惹婆婆的文化形象进行解读,揭示丰富多彩的娘惹世界以及娘惹文化现象的浮沉,展现林玉玲文学作品的本土特色和东方色彩,这正是她在东方文学、美国文学以及世界文学中的价值所在。
关键词:林玉玲 娘惹文化形象 语言 服饰 饮食
华裔马来西亚美国作家林玉玲有中国血统,是在马来西亚出生,申请到美国国籍的英语作家。她的母亲是娘惹(马来语:Nonya),因为耳濡目染,林玉玲對娘惹文化极为熟悉,她的文学作品也屡次出现娘惹文化形象。关于娘惹文化,要从明清时期的移民说起。明朝时期郑和七下西洋,有六次途经马六甲,这带动了中国和东南亚国家之间的友好往来。大量的中国人涌向东南亚,清朝时期,尤其是清朝末年政局动荡时期,移民数量大增。贺圣达在《东南亚文化发展史》中阐明了娘惹文化现象的形成:早期到马来西亚的华人男性与当地妇女,主要是马来妇女通婚,于是渐渐形成了一种融合中国文化与马来文化特点的家庭模式。华人丈夫保持家乡的生活方式,子女们也接受中国伦理道德观念和宗教信仰;但在日常生活上,大多受母亲方面马来习俗的影响,语言也以马来语为主,夹杂许多中国南方方言词汇,人们称这种语言为“市场马来语”或“巴巴(又译“ ”)马来语”;生育的子女中,男性被称为“巴巴”( ),女性被称为“娘惹”(贺圣达378)。更精确地说,“在19世纪50年代之前,没有女性能从中国移民出来”,华人女性的不足,“激励了华人男子在马来人中寻找新娘”。于是后代形成了巴巴、娘惹这样一个独特的混血族群,经过几百年的繁衍,“被认为是有着丰富历史文化的群族”,巴巴、娘惹族群在当时的马来西亚、新加坡一带具有相当高的社会地位和显赫的社会声望,而且家底殷实。巴巴、娘惹糅合了中国传统的文化和马来西亚当地的文化,在语言、服饰和饮食方面,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化魅力。
林玉玲是娘惹后代,对娘惹文化不仅熟悉,而且极为喜爱,在她的文学作品中屡次出现娘惹文化形象。娘惹族群是华人和马来人的混血,但是不同于华人,也不同于马来人,她们有着自己独特的文化习俗。她们的语言、服饰和饮食都体现了娘惹这个族群独有的文化特色。本文以娘惹文化为切入点深入林玉玲的文学作品,从娘惹的语言、服饰和饮食三个方面对林玉玲的《月白的脸:一位亚裔美国人的家园回忆录》(Among the White Moon Faces: An Asian American Memoir of Homelands)中她的娘惹母亲、她的短篇小说集《两个梦》(Two Dreams)中《土生女儿》(Native Daughter)里林美婵(Mei Sim)的娘惹母亲,以及《鬼魅重重》(Haunting)里珍妮(Jenny)的娘惹婆婆的文化形象进行解读,揭示丰富多彩的娘惹世界以及娘惹文化的浮沉,展现林玉玲文学作品的本土特色和东方色彩,这正是她在东方文学、美国文学以及世界文学中的价值所在。
一、娘惹的语言
林玉玲的外祖父母在马六甲住了一辈子。他们的祖先是华人,早在第五世纪的时候就移居到马六甲,与当地的马来女人结婚。外祖父是英国政府的公务员、车站站长,几个姑姑也都嫁得好,这让母亲在镇上的人际关系中身价不凡,远远超过实际经济窘困的情况。母亲在娘家是个娘惹,也就是土生土长的华裔马来妇人。林玉玲在回忆录中说母亲讲的是“ 马来话,也就是同化了的华人讲的马来语”。这种语言是“海峡华人与马来人、印度人以及其他华人群体交流的媒介”,“和标准的马来语在习语、发音和语法结构上是有所不同的。它的特点是夹杂着中国汉语的外来词,一些马来人常用的马来语也是缺失的”。 马来语和马来话之间的区别,具体来讲,词汇上, 马来语混杂许多闽南词汇;语音上, 马来话对许多马来词汇的发音跟一般马来人不同;语法上, 马来话的语法经常受到汉语影响,跟马来语有异。母亲讲 马来话,这种语言定下了她的族裔属性。林玉玲就是由母亲用这种马来语抚养长大,她对母亲讲的这种语言是喜爱的,她说:“这种马来语听来如瀑布淙淙,像浸淫于旋律之中。” 马来语的精髓是“语调顺口、活泼调皮”,她很欣赏母亲说马来话的温柔的语调,她在回忆录中写道:“母亲很有趣,也很机灵,即使说不雅的话也不失优雅。我记得她说话的语调像温柔的击鼓声,语尾还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半嗔半嗤,先前还略带责备的口吻,慢慢就转为赞许。”林玉玲的话语中流露出对母亲的温柔、雅致和慈爱的眷念之情。
国内外评论界对林玉玲回忆录中的母亲形象的解读大多是负面的,其中有代表性的是赵庆庆的评论,她认为林玉玲的母亲“代表了卑微、被动、萎靡的下层女性”,她认为林玉玲“把母亲视为令人不悦的异己力量,置母亲于自己的审视之下,强调母女对立”。但细读林玉玲的回忆录,从她对母亲细致的娘惹文化形象的描绘中,从林玉玲对母亲说的“ 马来话”的喜爱中,可以窥视出作者对母亲怀有极其深厚的感情,可以看到母亲在女儿心中美好的形象,她甚至对母亲后来的离家出走也做出了辩解。
《两个梦》里的短篇《鬼魅重重》里也有一位娘惹人物,即娘惹婆婆。主人公詹妮因为丈夫迁移到家乡工作,申请当地的教职,却因为没有工作空缺,不得不暂时空闲下来。詹妮住到娘惹婆婆家,起初她感到非常惬意。因为第一,她很乐意被当作客人对待。婆婆和女佣每天早上去购物,然后做饭和打扫房子。而她摆脱了七年教书、购物、煮饭、洗衣和打扫房子的繁忙生活,很高兴能舒适地躺在床上,然后去沙滩上漫步,接着赏阅大花园里多姿多彩的树和花草,坐下来吃放在桌上的食物。第二,她很高兴有看不见的帮手能满足她的需求和给她不同寻常的舒适。她早上起来整理床铺,下午就发现换成平整的新床单了;放在浴室忘了洗的内裤会干干净净地折起来放在她的衣橱里,散发出象牙肥皂的香气;她的口红、香水瓶和梳子都会被擦洗和清理得一尘不染。第三,在这所大房子里,詹妮和丈夫有三个自己的房间,不用付房租。
但是时间一长,詹妮觉得非常不自在,因为她和婆婆住在同一栋房子里,却没有什么语言上的交流。婆婆是娘惹,说的是市场马来语,她会像喜鹊般对女佣和小儿子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而她和詹妮面对时,她会笑脸相迎,但不会交谈。当詹妮刚来时拎着箱子站在房子前厅,听着婆婆急促不清的马来语,就想在这个家“她永远不会感觉自在的”。市场马来语就是巴巴( )马来语,“出现在真正的巴巴社群产生之前,而且是‘巴巴的标签”。“在整个19世纪,巴巴马来语是重要的通用语言,马来语仅仅是教育方面鼓励的地方语言”,而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巴巴的地位变得无常,很多巴巴们既不敢承认他们是巴巴,也不敢在公共场合说巴巴马来语”;后来“巴巴马来语基本上限制在家中领域了,虽然老一辈人说巴巴马来语的水平还很高,但并没有传递给年轻的一代人,巴巴马来语在他们这代就已经退化了”。作为现代年轻的一代,詹妮的马来语水平很差,而婆婆她们又不懂英语和广东话,媳妇和婆婆之间的交流就无法进行,婆婆只是跟女佣说话,对詹妮仅仅是点头微笑。詹妮整天和婆婆与女佣两位老妇人在同一栋房子里生活,却跟她们无法交流。于是语言的隔阂让詹妮开始产生幻觉,总是听到房子里有窃窃私语声。她时常听到婆婆房子里的低声细语,但追踪声音,发现家里只有娘惹婆婆和女佣在说话。而她们一看到詹妮,就会停止说话。詹妮发现自己在这栋房子里是一个陌生人。娘惹婆婆和女佣的市场马来语将詹妮孤立起来,这是历史和现代的隔阂。当然这种语言发挥的负面作用只是暂时的,因为这只是行将退化的语言,预示着詹妮的困境也只是暂时的,她在这栋房子里的尴尬情形会在不久后改变。
巴巴( )马来语既是优雅的语言,也是行将退化的语言。林玉玲在回忆录中深情地记述着娘惹母亲说 马来语的情形,寄托了对母亲的眷念之情。而在《鬼魅重重》里,詹妮和娘惹婆婆之间无法交流,婆婆的市场马来语与詹妮无法沟通,将她孤立起来,让她在大房子里陷入尴尬境地;但市场马来语是行将退化的语言,詹妮的困境也只是短暂的。 马来语曾经繁荣一时,虽然它面临着消逝的悲哀,但是作为娘惹独特的文化特色之一,它有着珍贵的研究价值。
二、娘惹的服饰
林玉玲除了喜爱母亲的语言,对母亲穿的娘惹妇人的衣服“纱笼可芭亚”也是佩服得不得了。陈恒汉曾撰文介绍过这种赫赫有名的娘惹服饰,“它是在轻薄简便的马来服饰传统基础上,加上中国传统的花边修饰,再改成西洋风格的低胸衬肩,穿戴时无带无扣,仅以三枚胸针将衣服对襟扣住”;“不仅运用中国传统的手绣和镂空法,而且从欧洲引来英、荷衣服的蕾丝缀在长衫上,剪裁充分显示腰身,再配上 迪纱笼,使姑娘少妇愈加娇媚婀娜,同时显得贤淑,丝毫不张扬”。张娅雯也对娘惹服饰作过研究,“娘惹装的颜色使用中国传统的大红、粉红色和马来人的吉祥色——土耳其绿相互搭配,点缀的图案大多是中国传统的龙凤吉祥和花草鱼虫”。简而言之,娘惹服饰是在马来传统服饰的基础上借鉴吸收中国服饰、欧洲服饰的文化传统,逐步形成的具有文化交融体现的服装。娘惹的服饰文化体现了马来西亚多民族、多文化、多宗教的民族特色。
林玉玲回忆母亲的“纱笼可芭亚”,“每一件可芭亚都是出自妇人手中的艺术品”,“每一件都熨烫得微微发亮,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衣橱里,像皇后的珍品”,而母亲“天天换一套纱笼可芭亚,像美术馆每天更换展示品一样”。在林玉玲的眼中,穿着纱笼可芭亚的母亲漂亮得“宛若女神”,浑身散发着娘惹魅力,“庇佑着整个家族”。可见母亲在林玉玲心中的美好形象,在整个家族中的分量不可低估。
后来和母亲有限的几次重逢,让林玉玲时不时地回忆和母亲相聚的点点滴滴。母亲和女儿之间的血脉相连不可能被仇恨和对立所代替,“形同陌路”四个字又怎么能概括母亲在女儿心底的深情呢!晚年的母亲中风,无法再工作,她“再也不是时髦的女人,而今穿着宽松的裤子、没有腰身的上衣”,娘惹的魅力已不再。林玉玲明白“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宽恕,因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林玉玲利用在新加坡短暂任教的机会,在周末,她一手牵着儿子,一手带着母亲,在新加坡观光客和当地居民的人群中寻路穿过,带着微笑向同事以及一些新认识的朋友介绍母亲;而母亲白天帮女儿做饭,像是为了弥补多年来的分离。在母亲去世后,林玉玲的文学作品中多多少少都有娘惹母亲的影子,在文学作品中说出母亲的故事,说出自己的故事,这也许是她维系和保存与娘惹母亲深情的最好方式,也是显示自己族裔属性的最佳方式。
短篇《土生女儿》中,林美婵与母亲乘坐人力三轮车到姑婆家走亲戚。母亲准备去姑婆家,戴的是“金手镯、千足金耳环、配有十字架吊坠的又长又重的铂金链子。她的可芭亚是浅蓝色,上过浆,熨得亮闪闪且通透,里面的白色蕾丝衬裙一览无余。黄金和钻石做的三件胸针纽扣将可芭亚牢牢地扣住,金褐色的纱笼紧紧地裹在她豐盈的臀部和腹部上”。“在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没有像三件胸针饰钮、头簪、耳环、手镯、项链、戒指和脚镯等珠宝的展示,娘惹的打扮是不完整的”。林美婵母亲的装扮是典型的娘惹风格,从她佩戴的珠宝来看,她的家道是很殷实的。在十年前正是姑婆给她安排了成功的婚姻,她嫁给一个中国商人的儿子。珠宝可以反映娘惹丈夫的经济状况,“事实上很多的丈夫被妻子勒索买珠宝的主要理由是她佩戴珠宝可以显示他的财富”。因此珠宝首饰不仅有装饰作用,也具有象征意义,被当作娘惹家族社会地位与财富的衡量指标。从林玉玲母亲的娘惹打扮描述中可知,她只有纱笼可芭亚,并没有佩戴珠宝。林玉玲的祖父是一位成功地移民到马来西亚的中国商人,但是到了她父亲那里,已经家道中落,而且每况愈下。林玉玲的母亲虽然身为车站站长的长女,在镇上的人际关系中身价不凡,但实际的经济状况是窘困不堪的。而林美婵的母亲,比较注重外表,她在人力三轮车上坐定后,“仔细地将搭在膝盖上的沙笼裙展平”,当林美婵也爬上人力三轮车坐到她身边时,“她一把将女儿推开,以免她压皱她的纱笼裙”。人力三轮车到达姑婆家,母亲将林美婵“推下黏黏的塑料座椅,自己则小心翼翼地从车上挪步下来以免弄乱裙子上精心设计的褶皱”。由此看来林美婵的母亲只注重自己的仪表,自私、冷漠,而对女儿缺乏关爱和亲密无间的母女温情。
穿着纱笼可芭亚的母亲漂亮得“宛若女神”,在林玉玲心中留下了美好的形象和回忆;林美婵的母亲自私、冷漠,与女儿之间缺少亲密无间的温情,但是她家境富有,既有漂亮的纱笼可芭亚,还佩戴珠宝,是完整的娘惹打扮。娘惹佩戴珠宝显示的是丈夫的经济状况,林玉玲的母亲没有佩戴珠宝,反映出家中的经济状况窘困不堪;而从林美婵母亲佩戴的珠宝首饰可以看出其家族的经济实力。娘惹的服饰显示出马来文化与中国文化、欧洲文化的交融和创新,这正是独特的娘惹文化魅力所在。作为娘惹文化符号的娘惹服饰,年轻人已经不大穿了,“现在也主要是局限于中年和老年的妇女”。
三、娘惹饮食
短篇《鬼魅重重》中,让詹妮感觉不对劲的是她们住的这所大房子。一开始丈夫带着她来到这所房子时,她感觉有种占有的自豪感,这是她的家了。房子视觉上看很大,在房间和外屋之间有楼梯和栏杆,是老建筑,房子的巧妙结构能最大可能地享受到海风。但是深入房中,“就会感到是古怪的19世纪的风格,更像是在博物馆里”。詹妮的好友苏翁对詹妮说:“这不是你应待的地方!一切都太陈旧了。并不是说房子快散架了。事实上,当我看到阳台时,我以为是到了另一个国家。房子当然很牢固,保养得很好,但是并不属于这个世纪。” 詹妮有一段时间真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房子代表着娘惹婆婆生活的地方,代表着过去辉煌的某个时代,过去和现代似乎不相融合。
还有让詹妮不适应的是大房子里的厨房。大房子是辉煌的,而厨房“简陋、灯光黯淡;没有什么现代的器具,只有炭烧的泥巴灶和水泥水槽里的冷水龙头。好像建筑这所房子的男人们没有考虑到他们的女人,厨房只有墙壁、房顶, 开一个洞作为窗户,而从那里他们期望出来最可口的、最富有营养的食物”。看来那个时代娘惹在家中的地位不高,而且做着繁重的家务。詹妮带着苏翁来到厨房里时,看到的是这样的一幅情景:“两位老妇人穿着棉制可芭亚和棕色沙笼蹲在潮湿的厨房地板上。一位在石臼里捣杵,另一位在掐一盘干豆。她们构成了一幅棕色和黄色色调的和谐的图画,她们连续地交谈,先一位,然后是另一位,她们的声音轻松地交融在一起。”陈恒汉说:“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携带者,娘惹秉承了中国‘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平日足不出户,家里的厨房成了消磨时间的好地方,很多属于家里的大家闺秀,她们从十二岁起一直到出嫁之前,每天所做的事情就只有学习烧菜和珠绣,久而久之,个个烧菜功夫一流。”娘惹从小得到的训练是在厨房做饭菜,当然结婚后她们的主要场所就是厨房。詹妮的娘惹婆婆显然对在厨房里做事的活计已经习以为常,一边做事,一边轻松地交谈,她对厨房的粗糙简陋完全不在意,非常顺从。詹妮把好友苏翁介绍给婆婆,婆婆微笑着点头,女佣淡然地抬了抬头,两位老妇人都沉默,不说话。詹妮越来越感到自己“像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她的出现被婆婆和女佣的沉默给消解了”。
大房子里的窃窃私语声虽然让詹妮焦虑,却没有吓倒她。她怀着好奇心和欲望去追踪这声音的来源,她对好友苏翁说,“这所房子会在很长时间里成为我的家” 。她向苏翁求证这窃窃私语声,苏翁却表示什么也没有听见。詹妮不喜欢吃娘惹食物,虽然每天的晚餐都会有五、六盘菜,但是却不能忍受食物的味道。娘惹素以高超的厨艺著称,在娘惹文化中,“烹饪成为精细和复杂的艺术,需要数小时的准备工作和使用大量不同的厨房用具”,“娘惹利用马六甲海峡独特的地理位置,用印度、马来、西洋的各种调料和配料,烹制中华传统美食,形成了‘娘惹饮食的特色”。然而既有的传统饮食文化在年轻人中已经不那么受欢迎了,詹妮显然是受西方影响的现代女性,她对口味浓重的娘惹菜不适应,婆婆又不让她自己烹饪,她足足瘦了二十磅。对娘惹食物的不适应、对娘惹婆婆和女佣沉默的不适应,让詹妮焦虑,使她在这所房子里产生幻觉,听到窃窃私语声。詹妮突然晕倒后醒来,得到了两个消息。一是她怀孕了。这意味着她在婆婆家里的地位发生了变化,她有可能接替婆婆的位置,这所房子是她真正的家了。第二个消息是女佣去世。陪伴娘惹婆婆的女佣去世,意味着婆婆在家里已经势单力薄,时过境迁。詹妮和娘惹婆婆之间是现代对过去的冲击,她将代替婆婆,从事着厨房里的活计。娘惹是一个时代的传奇,语言没人说了,服饰已经现代化了,娘惹食物年轻人也不会煮了,一段历史即将过去;然而娘惹在家里的活计,詹妮将会继续,女性在家庭的角色改变了吗?
四、结语
娘惹族群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基础上糅合了马来西亚本土的文化,在语言、服饰和饮食等方面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化。林玉玲笔下的娘惹形象丰富多彩,《月白的脸:一位亚裔美国人的家园回忆录》中自己的母亲说着“ 马来话”,语言优雅、穿着纱笼可芭亚宛若女神,性格单纯率真,虽然她抛弃子女离家出走,但是她们依旧母女情深;《土生女兒》中林美婵母亲的穿戴是纱笼可芭亚加上珠宝首饰,显示了家族的经济实力,她比较注重外表,但是自私、冷漠,和女儿缺乏母女之间亲密无间的感情,比较世故,颇有心计,想方设法稳住出轨的丈夫,也讲究社会等级关系;《鬼魅重重》里的娘惹婆婆和现代受西方影响的儿媳妇无法交流,婆婆说的市场马来语儿媳无法听懂,婆婆做的娘惹美食,儿媳无法消受,婆婆主控着大房子里的家务,儿媳在家里处于边缘地位,幻听到了房子里的窃窃私语声,直到儿媳怀孕,女佣去世,势单力薄的娘惹婆婆终于退出了家务事的主控,儿媳终将掌控大房子里的家庭事务。林玉玲的笔下展示了娘惹丰富多彩的世界,娘惹是一个时代的传奇,是中国文化漂洋过海在南洋经过几个世纪的磨合形成的一种文化,她们特有的语言、服饰和饮食在过去的时代曾经辉煌过,而现在却逐渐消逝。现代作为东南亚、亚洲的一种特有的文化现象,值得学者们去研究、去考察,文学作品中的娘惹文化和娘惹形象更是给学者们提供了素材文本。林玉玲文学作品中的娘惹形象和娘惹世界展示了本土特色和东方色彩,这正是东方文学、美国文学和世界文学的价值所在。
参考文献:
[1] 陈恒汉. 从 娘惹看南洋的文化碰撞与融合[J].沈阳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3):104-108.
[2] 贺圣达. 东南亚文化发展史[M]. 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6.
[3] 梁明柳,陆松. 娘惹——东南亚土生华人族群研究[J]. 广西民族研究,2010(1): 118-122.
[4] 廖建裕. 马来西亚的土生华人:回顾与前瞻[A]//何国忠.百年回眸:马华文化与教育[C]. 吉隆坡:华社研究中心,2005.
[5] 林玉玲.月白的脸:一位亚裔美国人的家园回忆录[M].张琼惠译.台北:麦田出版社,2001.
[6] 张娅雯. 东南亚娘惹服饰研究[J],服饰导刊,2014(3):56-60.
[7] 赵庆庆. 北美华裔女性文学:镜像设置和视觉批判——以刘绮芬、陈迎和林玉玲的作品为例[J].外国文学评论,2008(4):63-71.
[8] Lee, Peter &Jennifer; Chen. The Straits Chinese House: Domestic Life and Traditions[M]. Singapore: National Museum of Singapore, 2006.
[9] Lim,Shirley Geok-lin. Two Dreams: New and Selected Stories[M]. New York: The Feminist Press, 1997.
[10] Poh-seng,Ping. The Straits Chinese in Singapore: A case of Local Identity and Socio-cultural Accommodation[J]. Journal of Southeast Asian History.Vol.10,No.1,Singapore
Commemorative Issue1819-1969(Mar.,1969),pp.95-114.
[11] Rudolph, Jurgen. Reconstructing Collective Identities: The Babas of Singapore[J]. Journal of Contemporay Asia, Vol.28 No.2(1998): 203-232.
基金項目: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东南亚裔美国小说研究”(14BWW060)的阶段性成果
作 者:张 燕,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博士生,桂林电子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研究方向:英语文学、文学翻译。
编 辑:水 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