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含作者”结构在科幻小说中的应用
2018-03-31孙加
摘要:芬兰新兴的科幻作家哈努·拉亚涅米(Hannu Rajaniemi)的《分形王子》,从叙事学的角度,可以引进一个“隐含作者”概念。“隐含作者”的概念,暗合了科幻小说的物理学要求。
关键词:哈努·拉亚涅米;《分形王子》;隐含作者;科幻小说
科幻文学是关于现代化的文学,更是关于现代性的文学。进入新世纪以来,科幻文学的学术境况也在逐渐改变,有关科幻的研究方兴未艾。近年来,国内对科幻小说的研究逐步升温,研究也取得了一些成绩。但是,我国目前的科幻研究多数仍集中在《基地三部曲》《黑暗的左手》《神经浪游者》等少数几部作品上,许多重要的科幻小说作家和作品仍未获得足够的重视,亟需扩大研究范围。比如,芬兰新兴的科幻作家哈努·拉亚涅米(Hannu Rajaniemi)。他是爱丁堡大学数学物理学博士,商业研究机构“Thinktank Maths”创始人之一,曾被芬兰国防部招募为研究科学家。他的首部长篇小说《量子窃贼》获芬兰“T?htivaeltaja Award”(最佳芬兰语科幻小说奖),同时获“卢卡斯最佳处女长篇奖”提名,获“坎贝尔纪念奖”第三名。《量子窃贼》三部曲的第二部《分形王子》获“坎贝尔纪念奖”提名。
其中,《分形王子》深受东方因素的影响,从叙事学的角度分析,可以引进一个“隐含作者”概念。进一步分析后我们发现,“隐含作者”这一概念,暗合了科幻小说的物理学要求。
按照叙事学理论,所谓的“讲故事”就是“叙事”。“讲故事的人”与作者不同。《分形王子》的作者十分明确,是哈努·拉亚涅米。而“讲故事的人”指的是故事的叙述者,也就是“隐含作者”,在小说中存在多个,分属不同层次。
“隐含作者”是修辞叙事学的创始人韦恩·布斯提出的一个可证明的第三个参与方。“隐含作者”是作者的“第二自我”,即作者的“替身”。他是“隐含”的,也就是说,他是读者从叙事当中重构出来的。隐含作者是作者在文本中形成的第二自我,但又不能等同于作者。因此,相对于某个具体文本的作者才是隐含作者。
法国著名叙事学家热·热奈特认为:叙述者的第一个职能是叙述职能,即讲故事,这也是最基本的职能;第二个职能是叙述文本,叙述者可以指明作品如何划分篇章,如何衔接,以及相互间的关系,总之指明其内在的结构,这也叫做叙述者的管理职能。当叙述者在执行其管理职能时,就己“成为文本结构的组织者和解说者,他同作者的距离几乎消失”。
“隐含作者”在文本中权力很大。比如,在《一千零一夜》中,讲故事的山鲁佐德(A)就是《一千零一夜》最大的隐含作者,她可以在自己讲述的故事中添加A1,A2,A3……无限多个的小隐含作者,让故事变成一个个嵌套的盒子,无限延伸。叙事结构框架内的叙事文本是由讲述故事的“隐含作者”决定的。“隐含作者”在故事中出现的次数越多,其故事的数量也越来越多,两者成正比关系。当叙事框架内出现的隐含作者越多,框架结构越复杂。此时的隐含作者可能同时兼有隐含读者或是直接隐含作者和间接隐含作者的双重身份。隐含作者是叙事世界里最有权力的操作者。叙述行为全部由隐含作者发出或掌控,从而可以看出其对叙述的全而控制,文本表现出的任何人为扭曲与改写其实都要由隐含作者负责。每一个叙事文本(即故事)最终形成的文本结构,是由隐含作者决定的。这种以大隐含作者引出小隐含作者,再引出更小的隐含作者的结构安排实际上便是“大故事套小故事”的连环穿插式结构的主要叙述者的序列排列。由此可知,隐含作者的叙事顺序也是连环穿插式的,大隐含作者之下安排几个小隐含作者完全是根据当时情况的需要而定这种结构使作品具备了无限的开放性,为叙述者随时更换故事或添加故事提供了可能性。这也正是东方口头文学的魅力所在。
具体到《分形王子》,上文已经提到,从小说的第1章开始,到第27章为止,里面的偷儿确实是赌王若昂,却又不仅是若昂,因为他体内还存在着终极背叛者。至于序曲、以及第28章中的偷儿,其实是从若昂体内分离出来的终极背叛者。所以,从第1章到第27章,都是终极背叛者讲给王子马特杰克听的故事,目的是偷窃身为始祖的马特杰克的意识。
据此分析,第1章到第27章的叙述者,也就是1-27章最大的“隐含作者”,都是“终极背叛者”(A1),整个故事都是出自终极背叛者的口中。他在故事中添加了赌王(A2),苏曼古鲁(A3),米耶里(A4)……如果他愿意,可以再让米耶里开口讲故事,无限持续下去。
但是,终极背叛者并非为讲故事而讲故事。故事,在《分形王子》的设定中,是用来偷窃别人意识的。身体窃贼会借用故事,在别人大脑中生根,进而占据别人的身体。所以,讲述赌王故事的“终极背叛者”,最终成功占据了王子马特杰克(A)的意识。王子马特杰克(A),其实是整部小说最大的隐含作者——因为一切都发生在他梦(叙述)中。可是,本应服从于第一叙述者王子(A)的第二叙述者“终极背叛者”(A1),反过来竟然占有了第一叙述者的意识,从叙事学的角度来看,这未尝不是“隐含作者”任意操纵文本的权力宣示。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既然一切都发生在王子马特杰克(A)的梦中,“终极背叛者”(A1)这一角色也是A叙述并管理的对象,服从于最大隐含作者的叙事管理职能。“终极背叛者”的所作所为,可以视作出自事先精心安排,目的是通过占据王子意识这一行为,制造出一个最大的无解悖论循环——王子A在梦中生成了“终极背叛者”A1;可是,A1却反过来吃掉了A的意识。A的意识一旦消失,A的梦也不复存在,A1自然也不可能继续存在。不存在的A1,怎么可能吃掉真实存在的A呢?
这个无解的死循环,有些类似时间旅行科幻小说中经典的“祖父悖论”。祖父悖论(Grandfather Paradox)是关于时间旅行的悖论,早在20世纪30年代,就已经科幻小说中出现。在1931年,“祖父悖论”就被描绘为“年代久远的争论,关于一个人是否可以回到过去,杀死自己的祖父母,以此阻止自己的出生”。如果一个人可以回到过去,在祖母怀上父親之前杀死祖父,那么父亲便不可能出生,此人也不可能出生,更不可能回到过去杀死祖父。由此,悖论产生。早期的科幻小说,涉及这个主题的有拿撒尼尔·施华那的《先祖之声》(1933)和雷内·巴扎维尔的《未来乘以三》。如今,“祖父悖论”不再专指“某人是否有可能回到过去,在祖母怀上父亲之前杀死祖父”这件事,而是泛指所有改变过去的事件。一旦过去被改变,无论其中的改变有多么微小,跟现实总会有矛盾,也即悖论。在哲学上,也有类似争论,称为autoinfanticide,即一个人是否有可能回到过去,杀死婴儿时期的自己。
从逻辑学角度,无需讨论时间旅行的物理可能性,用“模态逻辑”(也就是用“可能”、“或许”、“可以”、“一定”、“必然”等限定的句子的逻辑)就可以发现,改变过去会导致逻辑矛盾:既然过去“必然”是某种情形,那么,过去就不可能改变,其他情形也不可能出现,“改变过去”就是假命题。所以,时间旅行者不可能改变既定的过去,他只能在“符合必然过去”的前提下行动。因此,“祖父悖论”的存在,使得某些学者认定,“时间旅行”在本质上便是存在悖论的,在逻辑上是不可能的。比如,哲学家布雷德利·道顿在《逻辑推理》一书中就提到,悖论或矛盾的存在,彻底否定了回到过去的可能性。
但是,还有些哲学家和科学家相信,回到过去的时间旅行未必在逻辑上不可能,只要“诺维科夫自洽性原则”为真即可。布雷德利·道顿后来也接受了这一观点。回到过去、而不会引发“祖父悖论”的时间旅行,就能创造出一个“因果圈”。根据“诺维科夫自洽性原则”假说,在闭合时间曲线(即时间机器)里的物理,必须符合普适性物理法则。因此,在闭合时间曲线内,只能出现自洽(也就是自圆其说)的事件。
“诺维科夫自洽性原则”也出现在某些科幻电影里,表现为人无法影响历史。无论某人回到过去如何行动,都无法改變过去。如果你因为某个人的死而回到过去,企图阻止他的死亡,那么,不论你做什么,那个人仍然会在同一时间点死亡并促成你企图回到过去这个事实,你能改变的顶多是死亡地点或死因而已;反之,若你是因为某人还活着而企图回到过去杀了他,那不论采取什么行动都会因某些缘故而失败,就如同世界在拒绝你的行动,也就是说,在闭合时间曲线内,世界会自行修正不合理之处。这个理论说明了祖父悖论不会存在的原因。
有些物理学家认为,“因果圈”只存在于量子尺度上,类似于斯蒂芬·霍金提出的“时序保护猜想”,认为时间旅行只能在微观尺度上实现。还有人提出另一个猜想,即“宇宙审查假说”,认为每条闭合的时间曲线都会穿过一个黑洞事件视界,而落在事件视界内的任何物体都是无法被观察到的。因此,观察者无法观察到“因果圈”现象。
综上所述,《分形王子》这部科幻小说引入的“隐含作者”,最终都可以归结到科幻小说这种文学类型的特质——不仅仅是小说,更是科学的小说(science fiction)。本体是一组无限延伸的镜像的终极背叛者,是《分形王子》这部小说的讲述者;因此,小说的无限延伸、无限循环结构,正是身为“无限镜像组”的终极背叛者本身的写照。“隐含作者”则在造成一个无解死循环的同时,暗暗指向时间旅行科幻小说的“祖父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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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浙江树人大学基础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