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林顿的身份构建
2018-03-31桑丹
桑丹
摘要:哲学大师萨特曾对存在主义进行了系统地论述,并提出了存在主义的三大原则:存在先于本质、人人生而自由并且可以进行自由的选择和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而詹姆斯·乔伊斯的作品《都柏林人》中的一篇文章《对手》在不同程度上蕴含了存在主义元素。其中《对手》的主人公法林敦,其身份价值的构建不仅包括了自我的选择和负有的责任,而且还融入了他人的作用和影响,从而给广大读者展现了一个在日渐瘫痪的都柏林城市中逐渐堕落的小职员形象。
关键词:乔伊斯;《都柏林人》;《对手》;法林敦;存在主义
詹姆斯·乔伊斯(James Joyce,1882-1941),爱尔兰作家,诗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作家之一。他的作品及“意识流思想”对全世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其作品通常有鲜明的特点:细致刻画与晦涩难懂。因为乔伊斯专注于表现人物内心深处的火花掠过大脑时隐约传递出的无数信息,并且使用了大量变化多端的特殊表达形式:第三人称的叙述与第一人称的视角交替、自由间接引语、内心独白、甚至是无标点的应用。但其作品都在传递着相同的主题思想:都柏林人精神的日渐瘫痪。
短篇小说集《都柏林人》(Dubliners,1914)“生动描绘了二十世纪初都柏林市井百姓的生活经历与种种心态”。通过这些作品,乔伊斯不仅揭露了当时爱尔兰社会政治、精神及道德的瘫痪,而且表现了作者本人对民族、对国家的爱。
《对手》这篇小说选自于《都柏林人》四个人生阶段的第三个即壮年期。描写了一个小职员——法林敦(Farrinton)沦为酒鬼和暴徒的故事。“其主人公法林敦也许是整部小说中最令人讨厌的角色。他酗酒乱性,工作拖拉,典当赌博,虐待妻儿,从形体到精神都是一个屈辱的残废”,但是“在整部《都柏林人》中法林敦也是反抗意识最强烈的人”。萨特曾经说过“先是有人,然后通过人的自由选择的行动,人才成为那样的好人或者恶人。英雄或者懦夫都不是天生的而是通过人的主动选择使他成为英雄或者懦夫”。这也是存在主义的基本观点即存在先于本质。而法林敦正是通过一系列选择成为了自己。另外,存在主义者还认为由于人的行为出于自由选择,所以要承担责任”。因而,在萨特看来,一个人身份的构建不仅在于自我的选择和责任,而且还有他人的影响和作用。而法林敦的身份构建也是自我和他人相互作用的结果。本文则从自我、他人和责任三个方面来探讨法林敦身份价值的构建问题,从而揭示《都柏林人》中人们精神瘫痪的深层原因。
一、自我的选择
一个人的身份构建,首先也可以说最重要的就是自我的追求与选择。对此,萨特曾说“一个人不多不少就是他的一系列行径;他是构建这些行径的总和、组织和一套关系”。
在《对手》中,法林敦通过自己的行为选择构建了自己。在办公室里,上司要他抄完信件,而法林顿发现“要在五点半抄完协约,已经没有希望了”。虽然如此,此时此刻,法林敦心里想的却不是怎样完成工作,而是“好想呆在酒店里,在刺眼的煤气灯下,在嘣嘣的碰杯声中和那些哥们开怀畅饮,消磨着夜晚的时光”。面对无能为力完成的工作,法林敦选择了逃避,选择了听之任之,宁愿在酒馆里消磨自己。可见工作的不如意和重负已经让他无力承受,而只好堕落。后来,当他找到信件给艾莱恩送去时,心里“盼望着艾莱恩先生看不出来缺了最近两封信”[4]123,这种天真愚蠢的想法使得艾莱恩对他“斥骂声不绝于耳,十分恶毒,不讲情面”。法林敦在办公室里的一系列言行,以及对工作的不认真、拖沓的态度让他陷入了如此的境地,也从侧面建构了自己的身份。
面对在办公室里的挫败,法林敦选择了借助酒精来麻痹自己。虽然那杯黑啤已经花掉了他身上最后一分钱了,最后,法林敦当掉了自己的表,得到了六先令并且喜洋洋地走出当铺。可见法林敦不仅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耻,反而有些骄傲自己的所作所为。萨特曾说“人是自己造就的;他不是做现成的;他通过自己的道德选择造就自己,而且他不能不作出一种道德选择,这就是环境对他的压力”。法林敦从一个小职员而自甘堕落成为一个酒鬼,这是他自己所做的道德选择。在酒吧里,法林敦向朋友吹嘘自己的“英勇事迹”,并且用典当手表换来的钱请朋友喝酒,直到钱又快用光了,他才懊悔乱花钱请狗肉朋友喝酒。最后,别人起哄他和韦瑟斯掰手腕比赛,法林敦再一次遭遇挫败。原本可以回家做个好丈夫好父亲,但事实却是他成为了一个酒鬼。一个人的生命过程就是在荒芜的世界和痛苦的人生中,通过一个又一个连续不断的选择,显示自己本质、创造自身价值的过程。而法林敦则在选择中不断地堕落,不断地消弭着自身的价值。
二、他人的影响
一个人作出选择时,他人的影响是不可忽视的。同样,一个人身份价值的构建也是离不开他人的作用的。萨特说过“对于我的存在,别人是少不了的;对于我所能获得的关于自己的知识,别人也是同样少不了的”。而《对手》中法林敦的不断堕落也与他人对自己的压力和影响有关。
首先是办公室中的上司——艾莱恩先生。艾莱恩“红红的脸,光头,乍一看去,他的头就像放在文件中的一枚大鸡蛋”。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对法林敦处处压制,不仅要他将信件合约如期完成,而且还对他极尽嘲讽。而艾莱恩自己却在办公室里和女人调情。面对这样的上司,法林敦觉得心中一股怒火。另外,办公室里的主任对职员也是严厉压制。在这样被人压制的氛围里,法林敦感觉不到一点点的自由,而只能选择在酒馆里消磨时光,不断放弃对自身存在的可能性和价值的追求。同时法林敦的上司艾莱恩是“政治社会的工具,是所谓的‘假英国人或‘西不列颠人,属于那些模仿英国生活、习惯、风俗,同时誓志效忠英国的人”。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艾莱恩对法林敦的压迫也就是殖民统治者对整个爱尔兰的压迫,而这正是都柏林人精神瘫痪的深层原因。
其次,在酒馆,法林敦遇到了一群酒鬼朋友。这些人整天无所事事地在酒吧里度日。韦瑟斯——一个蒂沃利游艺场的杂技演员和喜剧艺人,因为想免费喝酒而不惜虚伪地说他们如此好客,真是十足的爱尔兰风范。而且在点酒时,韦瑟斯又很想喝一杯掺了矿泉水的爱尔兰威士忌酒,却在自己掏钱买酒时“请大家喝了点药酒”。可见韦瑟斯是个不折不扣的势利小人。另外,在酒馆里法林敦还碰到了一个少妇,也是个蒂沃利人,“她眼波四荡,那棕黑色的大眼睛勾得他神散魂涣”,但却因为法林敦没有钱而对他说“啊,请原谅”。这些人都让法林敦在原本挫败的心情上更加愤恨。可见法林敦不仅承受着自己国家的人的壓制和剥削,而那些外来人,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想掏空他的钱。而这也是其精神瘫痪的另一原因。在最后,本来是想通过掰手腕而为国争光的法林敦却输给了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而这时,观战的人发出一阵轻微的欢呼声。酒馆里的看客也早已处于精神麻痹的状态,而对自己民族的荣辱麻木视之。他们不会因为代表自己祖国的法林敦输了而感到耻辱,反而在为外来者祝贺。可见法林敦已被精神瘫痪的人包围着,身处其中,他的堕落是必定的事。
最后,法林顿只得回家去。虽然说家里应该是最温暖并且能给人安慰的地方,但是法林敦的家“厨房里空无一人,灶火已熄了”。当法林敦发现炉火熄了而他没有饭吃时,就暴怒异常,准备打孩子。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法林敦的性格早已扭曲。在外面有诸多的不顺,他可以忍气吞声,而在家里却将愤怒和不满撒在一个孩子身上。而当孩子在挨打,法林顿的妻子却不在家而是到小教堂里去了。孩子嘴里说着“如果你不打我……我就祷告‘万福玛利亚……”,而事实却是难逃挨打的厄运。可见,在都柏林这个城市里,瘫痪的不仅仅是人们的精神还有人们的信仰。人们虽然信仰着上帝,但上帝却不能在人们需要帮助时给予关怀。这时,人们只能依靠自己,但当自己都无法自救时只能堕落。
从一个办公室的小职员,法林敦慢慢变成了一个酒鬼。原因有自己的价值选择,当然也有他人的压制与剥削。在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法林敦成了众多精神瘫痪的都柏林人中的一员。
三、责任
一个人身份的构建除了自我的选择、他人的影响,还离不开责任的承担。而责任也是萨特存在主义的核心思想“存在主义的核心思想是什么呢?是自由承担责任的绝对性质;通过自由承担责任,任何人在体现一种人类类型时,也体现了自己”。在家里,法林敦本应该担当起一个父亲的责任。而自己的儿子在跟他打招呼时,他竟然搞不清孩子的名字。并且当他听到孩子让炉火熄了而自己没法吃饭时,就“一个箭步跨到门边,操起门后的一根棍子”,准备打孩子。可以看出,法林敦在家里也是挫败的,而面对这种挫败,他选择将不满和愤怒报复在了一个孩子身上,而并没有担当起自己应负的责任。都柏林这个城市的瘫痪在于众多瘫痪的民众,而众多瘫痪的民众则源于不对自己和他人负责的个人。最终这些形形色色的个人构成了都柏林虚无精神的缩影。
四、结语
“存在主义者在为一个懦夫画像时,他写得这个人是对自己的懦弱行为负责的。他并不是因为有一个懦弱的肺,或者懦弱的大脑,而变得懦弱的;他并不是通过自己的生理机制而变成这样的;他所以如此,是因为他通过自己的行动成为一个懦夫的”,而《对手》中的法林顿正是如此。他通过自己的一系列选择成为了堕落的酒鬼而不是办公室里认真的小职员。但同时他的精神瘫痪又离不开他人的影响。
存在主义通常有其显著的特点,尤其表现在丧失了传统道德观念和宗教的社会中,在冷漠的社会里,人们对自身存在的可能性和价值的追求以及对自我身份的追求。而《对手》中的法林敦却在追求中忘却了自我,消弭了自身,选择融入都柏林这个社会大环境中。
虽然存在主义在早期的观点中表现得过于悲哀,而后期又渐渐地展现出了新的动态,即在绝望的世界里寻找希望,就如萨特所说“人类需要的是重新找到自己”。而在《都柏林人》这部小说集中,几乎每一篇都会展示出主人公对社会现实的透视与感悟——一种精神顿悟。但在《对手》中,主人公法林敦以在办公室里工作拖沓开始到在家里打孩子结束,始终都没有显示出对社会现状或生存状态的一点顿悟。可见在外来和内在原因的双重压迫下,法林敦已然对现状麻木,再也找不到生活的任何可能和希望,而他也只是众多精神瘫痪的都柏林人中的一个缩影。
注释:
引自李维屏《论〈都柏林人〉中的“精神顿悟”》,解放军外语学院学报,1996年第三期第69页。
引自王苹《乔伊斯〈对手〉中法林顿形象的病理解剖》,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2011年第一期第157页。.
同上。
引自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年第2页。
引自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年第19页
引自乔伊斯《都柏林人》,四川文艺出版社1995年第123页。
同上。
同上,第125页。
引自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年第26页。
引自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年第22页。
引自乔伊斯《都柏林人》,四川文艺出版社1995年第120页。
引自王苹《乔伊斯〈对手〉中法林顿形象的病理解剖》,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2011年第一期第157页。
引自乔伊斯《都柏林人》,四川文艺出版社1995年第129页。
同上。
引自乔伊斯《都柏林人》,四川文艺出版社1995年第131页。
同上,第133页。
引自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年第23页。
引自乔伊斯《都柏林人》,四川文艺出版社1995年第132页。
引自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年第20页。
同上,第31页。
参考文献:
[1]James Joyce.Dubliners[M].Bantam Classics,1990.
[2]方丽华.浅析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思想[J].重庆科技学院学报,2010(13):34-36.
[3]李维屏.论《都柏林人》中的“精神顿悟”[J].解放军外语学院学报,1996(3):69-73.
[4]李学瑜.虚无精神的缩影——《都柏林人》的主题分析[J].哈尔宾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7(4):122-124.
[5]喬伊斯.都柏林人[M].安知,译.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1995.
[6]萨特.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M].周煦良,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
[7]王苹.乔伊斯《对手》中法林顿形象的病理解剖[J].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2011(1):157-162.
(作者单位:安阳学院外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