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谒成风，士子格异

潘杏雨

摘要：干谒行为在唐代公开而盛行，士子们为求得达官显贵的赏识、援引、擢拔、揄扬而透投献诗文，表明积极进取、经世致用的抱负。一方面，体现出昂扬进取的时代精神和浓烈的时代自豪感；另一方面实际上呈现出唐代士子多重矛盾的精神状态、多样的干谒心态，折射出人格的复杂性，这在其他时代是少见的。

关键词：干谒之风 盛唐 时代精神 矛盾心态 复杂人格

一

唐代士子不管是入仕之前还是之后，最为重要的是要得到统治集团中有影响的人物的支持。因此，干谒权贵就成为一种快捷有效的进取之道，是庶族士子进入仕途前后的重要活动。也就是在这样的背景支持下，干谒文得到了空前的发展，成为唐人仕进必由之路。干谒诗文是盛唐之音在文学领域中的表现，它所抒发的干谒者的情思、才能和个性，极富盛唐时的浪漫主义色彩。及至中唐，随着国事衰微，干谒诗文的情调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不再有盛唐干谒那种飞扬跋扈，高度张扬个性的气概，充满着对于干谒对象卑躬屈膝的献媚讨好。人格的独立、自由意识在这时的干谒文中已难以寻觅。

二

清高狂放是唐代士人显著的干谒心态，在这点上，李白尤显突出。《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一文中提到，“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1]“近者逸人李白自峨眉而来，尔其天为容，道为貌，不屈已，不干人，”[2]正说明了他有着恢宏的胸怀、气度和抱负。唐诗成就了李白在中华历史上不可替代的地位，但恰恰是这干谒文张扬了李白的个性，显露出一代诗仙的英风豪气，充分展示出其豪放不羁、傲岸自负的个性特征。李白的前半生，希望片言可喻明主，立谈而致卿相，其气概可谓不可一世。但是在后来的实际生活中，棱角却被残酷的现实渐渐磨平，使他只能去“遍干诸侯，历抵卿相”（《与韩荆州书》）。在《与韩荆州书》中，李白除了自负地介绍自己的才华，表白心迹外，大置赞词，吹捧韩荆州。他先借旁人之口说，“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表明自己急切求谒韩朝宗的心意。欲尽恭维之势，却借“天下谈士”之言，是他不想对权贵卑躬屈膝，凌然傲骨隐隐可见。又夸他“有周公之风，躬吐握之事，使海内豪俊，奔走而归之”，把他吹摆到圣君贤侯的位置上。但是文中仍然不失“日试万言，倚马可待”的自信与傲气。虽是干谒投献，却无摇尾乞怜之态，骨子里的清高使他的干谒文有着独特的平交君王卿相的意态，字里行间，流露出作者傲岸的才情和豪放不羁的浪漫气质，读来豪气干云，神采飞扬。是李白强盛的气势，是强烈的自信，是恃才傲物、不可羁勒的精神和力量，无一不显示盛唐的繁华景象。

有趣的是，干谒本为求取援引，但是一些狂放不羁的士人甚至对干谒对象直言仕用，威恩并用，口出狂言，不乏向对方施加压力的现象。如韩愈的《上宰相书》，全篇开口尧舜，闭口礼义，铺陈征引，博辩无碍。他并不讳言自己在科场上的败迹，但他却强调自己，所读皆圣人之书，“其业则读书著文，歌颂尧舜之道”，那么他能否被任用，就成为检验宰相是否尽职的标志。他的提笔援求，更是抛却了自己可能被人怪罪的顾虑，成为成全宰相实行古君子之道的重要举动。接着他又提出，朝廷尤其应当打破常规，对有德之人不拘一格，如果对韩愈这样不经吏试而自荐，又具有真才实学的人能给予重用，那么天下之士，必然群起而效之，“洋洋焉动其心，峨峨焉缨其冠，于于焉而来矣”。相反，如果不予录用，那么就从侧面说明了宰相上堵聪明，不能使皇帝闻达于八方，下阻门道，不能纳贤能于四海，有损朝廷风气。言至于此，他的入仕就不仅仅停留在个人荣辱的层面上，而是进而成为宰相利国利政的高尚行为，对他的录用也成为关及治政任贤的大事件。

王泠然《与御史高昌宇书》是写给同乡已功成名就的高昌宇的干谒书信，内心的多重矛盾心态更是可见一斑。不同于大多数干谒书信，《与御史高昌宇书》一开头便是“仆之怪君甚久矣”指责之意喷薄而出，历数高昌宇对自己的冷淡，而后甚至以要挟之举求官，不仅仅求官，更要求媳妇儿。在我们如今看来，这样的举动是十分唐突和荒谬的，然而盛唐之际，文士才子的干谒书信之中体现出来的正是那个时代独有的自矜狂放与恃才傲物，以此作为内心的底气，才有了这一番狂妄之词。然而，另一方面，相比李白平交王侯的傲岸豪气与强烈的清高自信，王泠然的心态中参杂的更多是摇尾乞怜之态，现实处境十分窘困，完全是以“破罐子破摔”的愤慨心态以求得一个仕途生存的机会。哪位文士才子写下干谒之文不是为局势所困，然而作者此时如何看待自己便是不同之处，李白即使在当时的处境下仍然自视甚高乃为达观主义，王泠然则自视甚低人格境界泾渭分明。后来王泠然于开元五年（717）进士及第，开元九年登拔萃科，授将仕郎守太子校书郎。此时他又作了《论荐书》，上书宰相张说自荐。这篇干谒文中其自认仕途蹭蹬，沉沦下僚，才高位卑，愤懑之情溢于言中。

三

一个时代社会的发展特点能引起文风的变革和发展，文风也能反过来作用于社会的发展。唐朝经济发达、军事强大、政治清明，庶民士子对入朝为官势必趋之如骛。为求得达官显贵的赏识、援引、擢拔而投献诗文，表明汲汲入仕、经世致用的抱负，盛行的干谒之风，于其中更可窥见唐代士子多重矛盾心态。昂扬进取与孤傲自负，坚守才华与有所屈折，求取之势与拜下之风，唐代干谒之文尽显其态。

参考文献：

[1]安旗.李白全集编年注释上册[M.]成都：巴蜀书社，1984：369.

[2]安旗.李白全集编年注释上册》 成都：巴蜀書社，1984：476.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