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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文化筋骨 筑散文高度

2018-03-31方正

北方文学 2018年6期
关键词:散文故乡

方正

散文具有直抒胸臆的特点,最能令读者读到一个作家的内心,读到一个时代在人内心深处直接的或间接的映射。然而,当下很多充斥媒体版面的散文作品,呈现出奢华的外表和炫目的形式,却鲜有草叶的纹路,不见泥土的质感,更没有密林的幽深和群山的高远。应该说,创作主体的境界决定着散文的境界,但时代的浮躁影响着人心的躁动,人心的躁动又必然会导致散文的浮华。当我们遇到带着泥土的馨香、有着生活原味的纯正作品时,总会心生感动,如回故乡、似见故人。

近期,笔者从《北方文学》(2017年第2期)读到厉彦林长篇散文《人民》后,就产生了这样的欣喜,禁不住再次品读了他近几年完成的《故乡》《十字路》《土地》等作品。总体而言,厉彦林的大散文富有乡土气,充满真关怀,以小切口显示大情怀,从小乡村转向大世界。这种色彩鲜明的家国叙事模式运用,体现了作者对家乡故土和广大民众发自内心的关心,和对国家现状与未来的挚热深沉的思考。

一、以沂蒙山题材为文学母题

一个成熟的作家,必定有自己的精神故乡和文学坐标。鲁迅的鲁镇、贾平凹的商州、孙犁的白洋淀、莫言的高密东北乡、陈忠实的白鹿原等,都在作家的笔下熠熠生辉,独成体系。梳理厉彦林散文相对集中的乡土母题以及色彩纷呈的乡村意象会发现,他凭借自己昂扬的激情、深沉的理性和深邃的思考,用三十几个春秋,形成了自己特色鲜明的创作风格和极具个性的话语体系,构建起了一个属于他自己同时又属于世界的文学沂蒙山。

厉彦林虽然远离故乡,但他对故乡有说不尽、道不完的深厚感情。他经常返回故里,时常梦回家乡,遁着袅袅炊烟,去走遍村庄的角角落落,去寻找当年县城十字路上的碑石,去倾听童年的钟声,去赤脚走在新翻的泥土上,去嗅田野里淡淡的槐花香,去淋一场故乡的春雨……。在这些宁静美好、意象丰富的文章中,作者怀着对沂蒙故土的敬畏与挚爱,在城市与乡村、传统与现代的二元对比中展开叙事。他笔下的乡村往往是温情的、静谧的、安然的、有序的、稳定的,行文充满了怀念、爱恋和眷顾;城市却多是扩张的、烦躁的、杂乱的、流动的、变化的,行文中彰显着他的反思、忧虑和批判。作者采用了一种从儿时故乡到当下故乡的叙述顺序,以现代的乡村来反衬现代化的城市,从而在两个时间维度上的情感对照中,表达了对正在遭受现代化碾压的故乡的忧思和关怀。

在古今中外的文学中,故乡情结是作家们笔下经久不衰、历久弥新的创作母题。尤其是在中国的儒家传统文化中,故乡往往与“生命之根”联系在一起,文学中对故乡情怀的书写体现的是所有生命对“根”膜拜。正如厉彦林所言:“村庄是农耕文明的缩影,故乡是英雄诗史的篇章……故乡是人类最初始情感与最深刻理性集合成的一种文化形态,是审视、衡量、规范物化现实的价值尺度或人文理念,是精神家园,是心的起点,是人生的终极归宿……”(《故乡》)。虽然已经离开家乡多年,但是,无论身在何方,沂蒙山区始终是厉彦林魂牵梦绕的地方,存活在他的灵魂与记忆里。因此,抒写故乡情怀也就自然成为他散文写作中的鲜明主题。情之所系,他不得不这样定位;心之所依,他不能不这样书写。无论是往哪一个艺术维度生发,他的根基就在这里,他的源头就在这里。

尽管厉彦林的大散文由其散文诗、诗歌和乡土散文生发、重构、升华而来。仅《故乡》一文,笔者估算就涵盖了《炊烟袅袅》《扫墓》《择邻乡村》《春天住在我的村庄》《乡村情结》等近20篇前期散文诗、诗歌和乡土散文意旨。但与他前期或短小雅致、或灵动浪漫、或真情弥漫的碎片化文风不同,他的大散文中,把故乡置于农村大发展、大变革的历史长河中,对整个沂蒙山乃至整个中华传统文化的追溯寻源,并经过自身心灵烛照和沉淀发酵,视野变的更加开阔,呈现出元气充沛、英气内敛、气势跌宕、韵律铿锵的磅礴气象。

正是因為“我在”,厉彦林写出了他“独得的秘密”,写出了由故乡本体到精神故乡,继而升华到对沂蒙精神、中国精神的追溯和探寻,进而通过对推动历史进程的基因密码和中国力量的诠释,激活人心,点燃血液。

二、质朴自然的平民视角

一个作家的写作,惯用的视角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这往往反映出作家的写作态度和写作观念。把自己视为一个平凡者,看作一个卑微者,才可以体味平凡,敬畏卑微,尊敬弱小,并给其以足够的尊重与真心的关怀。厉彦林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根在农村,与农民有天然的血缘关系,更与农村有浓的化不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坦言:“我是农民的儿子,乡情是我生命中最深远、最厚重的背景和底色”(《乡情如酒》》);他深情地倾诉:“村庄在,家就在,幸福和希望就在;故乡的一垄地、一棵树、一片草都能唤起深情的回忆;一个人最动心、最幸福的时刻,就是思故乡、忆村庄、念老屋的时刻……”(《挽留村庄》)

选择平民视角的书写,源于他对平凡如草芥的父老乡亲的热爱,也源于对大众苍生的悲悯,更是源于对生于斯长于斯的那片广袤土地的感恩。与城市居民相比,农村居民文化程度普遍不高,如果辞藻过于华丽艰涩、理论高深却又不接地气,恐怕6-7亿人生活在农村的老百姓就看不懂。厉彦林散文创作的出发点和立足点就在于,力求使每个句子、每段文字能让老百姓看懂。为达此目的,《村庄》中这样表述,“我的故乡,沂蒙山区东部那个普通而平凡的小村,村名叫厉家泉,因厉氏祖先在村后开掘出那口甘冽的拳井而得名”;《土地》中称:“农民和土地是血脉相连的兄弟”、“慈善仁爱的土地”、“虔诚跪拜的土地”。《人民》《土地》中,用老百姓耳熟能详的“老三篇背诵”、“张作霖手黑”故事举例;用农民进城赶集,内急与城管争执举例,还感喟道:“是呀谁说拉撒不是民生大事,谁能背着厕所出门?”。文章中,无论当政者、社会公众,还是广大农民,无上下之别、高低之分,均以人情美、人性美、乡情美、乡韵美为“内核”,由情阐理、由理传情,靠细节推动,进入到生活内部。

他怀着一颗赤子之心,既不回避,也不美化,而是客观真实地反映当前农村存在的行路难、上学难、环境差、失地农民被社区化、边缘化等问题,秉笔书写,为作为“沉默的大多数”的农民代言。他的作品中充满了对当下社会不良现象的尖锐批判,其根本目的就是唤起人们内心的良知,让更多的人关注“三农”,更好地维护社会公平与公正。就像他说的那样:“权利公平,机会公平,规格公平,每个人都享有人生出彩的机会,社会信任才会蓬勃生长,公民美德才会蔚为风尚,个体的绚丽人生才能绘入中国梦的美好图景”(《人民》)。

一个以平民视角书写大众人生的作家,作品自然是接地气的,也是属于时代主流的。这种平民视角自然也是写出有分量的、充满生命质感的作品的力量之源。继而我们也会想到,对于执政者来说,从平民立场出发,用平民视角审视生活,以百姓所想所需所盼为指针,其执政必得民心,必受百姓爱戴,获得民众真心拥护。

三、以革故鼎新的胸怀继承创新

中国著名学者王兆胜认为,“‘形不散、神不散、心散才不至于失去散文本性,才能处理好自由与限制、中心与边缘等的辩证关系……博爱、仁慈、敬畏、真诚、自然、智慧永远是散文的关键词”。

心的质量决定文本的质量、人性的高度、人生的价值。文如其人、透物见人。三十多年来,厉彦林无论身份、职务如何变动,始终保持着平民知识分子的本色,不贪热闹,不慕名利,不经营自己。这些都融化在他的作品之中,并深深地影响了他的文学写作。不管是前期《弯腰驼背的娘》《父爱》《赤脚走在田野上》《袅袅炊烟》等亲情乡情散文,还是近期完成的《人民》《土地》等大散文,均是作者内外双修和水到渠成后的“涌流”。他一旦选中一个命题,常常进行多角度多侧面阐发,行文如滔滔长江,平缓处波光粼粼,烟波浩渺,润泽万物,湍急处不择地势,犹如万马奔腾、浩浩荡荡。

作者心境澄明,语言有节奏、有密度、有深度、有温度、有高度、有气势、有力度,文本以深刻的思想、伟岸的人格、朴实的品质、人类的良知、饱满的精神和昂扬的正气见长,折射出来的生命精神则是博大的、深刻的、升华的、理性的、人类的、形而上的。

厉彦林散文的哲思还具有分寸感和张力美。即使落叶飞花、一时一事的感悟,他也能随意撷取,点化为美文。与其他散文名家不同的是,他文章的哲思生发于具象之中,渗透着实物的气息,读来毫不突兀,毫不牵强,也毫不虚无,又能在潜移默化中打开读者心扉,明道载人,使读者的认识渐进、渐悟、渐成。

厉彦林的这种散文特色既体现了他对传统散文文脉的继承,也包含着他在新的时代的创新尝试。

传统散文发展到今日,亟待在继承中有所创新。因为不独有散文,几乎所有的纯文学艺术形式都面临着新媒体形势下的生存挑战。有资料说,从建国后曾风行一时的“小人书”,到近来流行的朱德庸的《涩女郎》和几米的绘画读本,继日本漫画风靡少年一代后,全民的阅读正在卡通化、影视化。中国进入了一个读图时代和影视时代,广大读者更想用更轻松、更直接的方式,享受阅读的快感,对板着脸教育人的文本敬而远之。

有人说读图看像比读文字更快捷、更直观,还带有视觉上的审美愉悦,在快餐时代的浮躁气氛中,势必流行。我们的确已经从读文时代迈入了读图的影视时代,单纯的传统文本似乎已经无法满足人们的阅读需求。厉彦林在散文创作上,吸收“读图时代”的道地元素,汲取耦合摄影的构图技巧及影视的场景调度等技法。让读者阅读时,脑海中尽可能多地呈现出相应的静态画面甚至动态影像,从而使冰冷的字词、文句、段落,碟变为一幅幅画面,一个个镜头,像电影一样轮番闪回、快进,风行水上、了无痕迹地把读者情感代入,且萦绕迂回、久久难忘。

这似乎为传统散文写作摸索出了一条可行之路——文本的影视化。紧跟时代步伐、与时俱进搞创作,是当下散文乃至文学发展应有之意。

四、为时代发声的精神指归

散文是一种自由随性的文体,最具表现力,它与读者相随,与岁月相伴,与人生相连,作者读者往往可以产生共知、共会和共鸣。小品散文有愉悦身心、陶冶情操的价值,亲情散文有升华血缘、血肉联系的价值,杂文随笔有抨击时弊、催人奋进的价值,等等。厉彦林大散文的价值所在和精神指归,依笔者陋见,大致可分为三个维度。

首先是忧患意识的表达。厉彦林的散文在对故乡田园牧歌式的描绘之余,惯常表现出一个有责任感的人民作家的忧患意识。在《十字路》中厉彦林提出,只有找到世界三大文明的价值支点,减少摩擦、增进和谐,才能真正维护世界的公平正义,真正实现和而不同、共生共荣。在《土地》和《人民》中,他又分别提出,“土地之‘重,土地之‘忧,让我们滋长多少急迫感、危机感、使命感、责任感?”;“如何减少一点好大喜功与人云亦云式的愚鲁盲动,多一点对民族文化传统与自然生态的自信和尊重”。通过对这种论述的阅读,让我们感受到了沉甸甸的责任。而在《人民》中,他说:“近些年来,从‘寒门难出贵子的喟叹,到农民工‘城乡两无依的惆怅,再到‘不怕苦,就怕没机会的担忧……折射出社会的‘公平焦虑;基层民众产生改革疲劳、焦虑和冷漠症”。更是让我们感受到了厉彦林对社会发展更深层次问题的关心与忧思。

其次是东方禅意的诠释。厉彦林文章的禅意取源于物、取源于道、取源于心、取源于经,读之空灵飘逸。如,风淡云轻、月光如洗,秋虫低吟浅唱,抒发生命的自由与从容;幸福不能用物质金钱垒砌,而是内心的淡定、从容、满足;被狂风撕碎的法桐叶,铺在青春记忆的门口,涌动着人生的多彩与单调,迷茫与执着;土地像一阕词,上阕是人类生存的空间,下阕是安放灵魂的栖所;等等。意在笔内而境在墨外,不自觉使读者心扉洞开,让心空出来、静下来,在这些具象与意象的神奇幻化中,得到美好的享受、得到纯洁的净化、得到忘我的自由,一直到達心灵、生命和人性的最深处。

再次是爱国情怀的抒发。散文应关注底层的生活状态,反映国家社会发展未来方向,体现社会主义的核心价值观,传播正能量,否则作品就会漂浮,缺乏厚重感和底蕴,而其中最深层、最根本、最永恒的内核和灵魂,就是爱国情怀的抒发。厉彦林的爱国情怀首先体现在对具象的表述,如:“既便是一棵柔弱的小草,也该用自己唯一的那点绿色,装扮祖国的春天与梦想”(《土地》);“转眼又到了鲜花盛开的季节,中国人民正面向蔚蓝的大海,凝吸天地之灵气,翘首期待精彩与辉煌的未来”(《人民》);引用德国诗人海涅的“谁不属于自己的祖国,他就不属于人类”,等等。

笔者认为,好的散文应该为时代发声,爱国情怀的表述既不能脱离政治和现实独立存在,又要注重用文学化语言,用自身的价值判断予以客观反映。总的来说,厉彦林的大散文不套用官方语言、政治术语,也很少用诗句、口号来表达自己的爱国情怀,较好地把握了“处江湖之远”与“居庙堂之高”的辩证关系,体现为一种建设和参与,不仅是仰望星空,慷慨激昂一番了事,更重要的要脚踏实地,把个人理想转化为报国之志,最终落实到实践之行,叩开精神之门,走出自己的人生之路。

厉彦林的大散文,致力于对故乡本体、精神故乡乃至整个传统文化故乡的亲近、挖掘和探寻,努力寻求扎根大地、反映基层群众心声的价值指向,适宜全新环境下生存,继而产生功效,作用于世道人心的文学表达,强壮了文化的筋骨,筑造了散文新的高度。笔者由衷觉得,厉彦林的大散文是一种可贵的探寻与难得的存在,像是真正从肥沃的土地上拔节长出的庄稼,根扎大地,心向高远。诚然,这个世界需要的,正是这样的庄稼,清雅朴拙、历久弥新。

(作者单位:新闻出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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