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莉为什么要吃锂盐

袁越

美劇《国土安全》的主人公凯莉是一个患有躁郁症的美国中央情报局探员。这种病又叫双相障碍（Bipolar Disorder），病人有时狂躁有时抑郁，两者交替出现，无论是病人自己还是家属同事都备受折磨。

电视剧中凯莉一直是靠锂盐来控制病情的，但到了最近正在播出的第七季，锂盐似乎不管用了，凯莉的姐姐（同时也是她的私人医生）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能加大剂量，但这是一种很危险的做法，有可能带来严重的副作用。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心理医生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锂盐失效。事实上，虽然锂盐已经被作为“心境稳定剂”使用了半个多世纪，但科学家们至今也不清楚它到底是如何起作用的，因为躁郁症这类心理性疾病研究起来难度太大了。

阿尔兹海默氏症、抑郁症、自闭症、精神分裂症、躁郁症……这一长串心理性疾病全都是不治之症，因为这些病缺乏好的动物模型，而人脑又是最难研究的人体器官。活人的脑组织很难取样，即使取得了少量脑细胞样本也无法在实验室条件下进行长期培养，所以心理性疾病的生化基础很难研究，只能通过各种扫描设备间接测量大脑的物理特征，而这显然是不够的。

不久前，美国圣地亚哥一家私人研究所（SBP）的伊万·施耐德（Evan Snyder）博士领导的一个研究团队终于取得了突破性成果。他们从患者身上取出少量皮肤细胞，用日本学者山中伸弥发明的人工诱导干细胞技术将其诱导成多功能干细胞，然后再用特定的化学物质将干细胞发育成脑神经细胞，供科学家们研究。

这个方法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从此科学家们手里就有了足够多的来自病人的脑细胞用于研究了。不但如此，这些脑细胞都是从干细胞转化来的，患者的年龄信息在干细胞这一阶段被抹去了，这就相当于把心理学研究中最常见的干扰因素，比如小时候是否受到过心理创伤、母亲怀孕时是否吃错了药，或者成长过程中是否用过毒品等等后天因素全都去掉了。

施耐德博士用这个方法研究了锂盐对躁郁症的治疗机理。具体来说，他找来一群患有躁郁症的病人，其中一部分人对锂盐敏感，治疗有效，另一部分人则不敏感，锂盐对他们没用。之后，研究人员从每个病人身上提取一点皮肤细胞，在体外进行培养并诱导成干细胞，然后再把它们转变成脑细胞，并加入锂盐，观察各自的反应。

结果表明，对于那些对锂盐敏感的病人来说，锂盐影响的是一种名为CRMP2的蛋白质。这种蛋白质普遍存在于脑细胞中，其作用是促进神经树突（Dendrite）的生长。树突是位于神经细胞末端的树枝状突起，其作用是接收来自其他神经细胞的信号。对锂盐敏感的躁郁症病人的CRMP2蛋白功能较差，影响了树突的正常生长，而锂盐正好可以纠正这一错误，使得CRMP2蛋白质的功能恢复原状。当然神经树突太多了也不好，这就是为什么锂盐的剂量要经过严格的测算，太多太少都不行。

对于那些对锂盐不敏感的病人来说，他们的CRMP2蛋白一直是正常的，锂盐自然也就不起作用了。施耐德怀疑，这部分病人的致病机理很可能完全不同，需要进一步研究才能确定。

最有意思的是，对于CRMP2蛋白功能较差的那部分病人来说，问题并不是出在相应的基因上，也不是基因的调控出了问题，而是蛋白质合成之后的修饰过程出了毛病。类似这样的问题用以前的研究方法是不可能发现的，这就是人工诱导干细胞技术的优势所在。

施耐德博士的研究不但可以为心理性疾病的治疗开辟出一块新天地，而且很有可能彻底改变个人化医疗的未来。比如凯莉这个案例，未来的心理学家只要取一点她的皮肤细胞，就能知道锂盐对她到底有没有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