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愉悦与痛苦

塞戈莱娜·巴尔贝 狸猫

时代变迁。人们已经不再用贞洁少女或是老姑娘来称呼单身女士了，由单身与事业成功结合在一起的新词“剩斗士”将其取而代之。单身女士把焦虑淹没于杜松子酒中。从此，“单身女性”的范畴包含了單身者、已婚男人的情妇、离婚的单亲妈妈，丧偶者和同时保持几段关系的蝴蝶女……法国国家统计局的调查结果显示（基于合法婚姻状态，发表于2016年），男性单身者（44.8%）较女性单身者（38%）数量更多。相反，女性离异者（8.7%对应6.7%的男性离异者）及女性丧偶者（10.7%对应2.4%男性丧偶者）的数量则更多。与普遍看法相反，重返单身生活的女性占据了单身女性的绝大多数。

在她们当中，那些事业成功的城市单身女性不再害怕被认定为失败者。“实际上，更多的女性单身者处于社会阶层的顶端。与此同时，男性单身者却通常处于社会阶层的底端，生活在农村地区。”社会学家让-克劳德·考夫曼分析道。在高级知识分子行列中，男性单身者占11%，而女性单身者则占19%。而在雇员中，男性单身者占12%，女性单身者仅占9%。

但就女性生活中的独身经历而言，一个共同的说法是，对于大多数人，孤独并不是一种选择。很多人将之看作是两段爱情故事之间的停顿修整，是心脏再次为爱情跳动前的冷静阶段。“我生活在矛盾之中，”32岁的新闻专员莉蒂希娅表示，“我喜欢我的生活，我的工作，我的朋友们。我能够度过一个足不出户的周末，告诉自己，没有人爱我。在我的生活中，极端兴奋期和真正的抑郁期交替出现。但如果人们问起我的单身生活，我便会拿出自己的女超人制服，竭力捍卫自己的单身状态。而事实上，我只有一个愿望：逃离单身。”

痛苦时期

心理治疗师西尔维·特南鲍姆接待了一些因独身生活而遭受痛苦的女性。“她试图理解她们所谓的感情生活的‘挫败。但只需听取她们对男性的先验印象，观察她们与男性在一起时的行为便可知道，恐惧是她们错误的根源。”

恐惧，这一词汇脱口而出。“是的，我恐惧，”38岁的助理经理弗洛伦斯说道，“我害怕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老去也没有人走进我的生活。”已经单身6年的33岁的艾玛回忆起了初时曾俘虏她的忧虑，从早餐开始：“独自起床，独自喝咖啡，在去工作前不与任何人交谈，这一切让人害怕。有时，我们会准备好一切以阻止这种情况发生。但渐渐地，我们习惯了。”第一次一个人去餐厅，一个人去电影院，一个人度假……我们跨越了许多以往认为是不可跨越的城墙。慢慢地，生活开始围绕着孤独而建构。

平衡有时是岌岌可危的。“这种在大多数时候我可以泰然处之的寂寞，在我陷入单恋时，又回到我的身边。”45岁的克莱尔讲述道，“因此焦虑猛然回归。我会孤独一生么？为什么？”我们可以在周围人的叮嘱下探寻这一问题的答案，并尝试做出评论：“你确定不是你要求太苛刻了么？”，“显然，你太宅了！”，“为什么你不试试交友网站呢？”内疚感由此而生，52岁的弗朗索瓦丝称之为“隐蔽的羞辱”：“我们被困在身边人惊讶的表情和媒体所编织的关于单身女性完美无缺的陷阱之中，她们漂亮、聪明、高尚、活跃，喜欢独立，位于职场的顶端……单身有其不得不承受之重，包括孤独与不公。因为单身女性妨碍了坐席安排，影响到了家庭和睦，她们为自己的假期付出了昂贵的代价，却被安排到餐厅中不好的位置上，她们必须照顾年迈的父母，并独立应对工作中的意外。然后，在她们年老时，如果说老年男性仍然具备一定的吸引力，老年女性则完全被社会忽视，变得透明。”

更不用说生物钟的失控了。“实话实说，”39岁的帕特里夏说道，“一直到我35岁，这种伴随着断断续续的所谓激情关系的单身生活令人愉悦，但此后，生育的问题出现了。选择变成一个难以摆脱的烦恼：或是独自抚养一个小孩，或是冒着永远都不能拥有后代的风险。”这时，一些人意识到，现在是总结自我的时间了。心理治疗师安妮·拉普说：“生育问题将单身女性带回到那些阻碍邂逅，推迟夫妻关系形成的境地中。然后，我们发现了经典的童年创伤。”母亲向我们反复灌输男人是不可靠的，父亲在家庭生活中的缺席，亲密无间的父母……父母在这里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我们是赞同还是反对父母的交往模式？“母亲的模范作用是必不可少的，”精神分析师尼可·法布尔回顾道，“通过母亲的棱镜我们尝试建立自己的夫妻关系图像。她幸福么，或是她为之所苦？我们会因自己在母亲失败之处获得成功而进行自我谴责么？”心理治疗师赛德·雷扎分析了这种情况：“这些不敢走向男性的女性一直保持着小女孩儿的状态，对她们而言，成长即是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然而，成长，仅仅是将我们从童年时期的羞辱与恐惧中解放出来。你必须成为你自己的‘好父母，而不是等待另一个人替代它或是填补这一空白。”

一个心理治疗师可以使得束缚一段关系的无意识障碍浮现出来。30岁的克莱奥决定这样做：“我想要弄清楚为什么我把爱情视作是一种依靠，因此，我开始接受治疗，借以处理我与异性相处的问题和关于一个暴力父亲的童年回忆。此后，我将孤独的生活视为上帝给我的礼物，我照料自己的欲望、愿望和我自己。我与自己保持联系，而不是在他人的世界中迷失自己。”

平衡时期

当她们明白，孤独既不是被选择，也不是被动地承受，而是她们给予自己的一个生活阶段时，单身女性终于重新找回了她们充沛的情感。“我想我们需要把‘孤独这个词与我们的恐惧分割开来，”42岁的丹尼尔解释道，“这是一个非常丰富的精神状态，真正的孤独，不是孤身一人，而是与自己在一起。你必须在自我中找到一种平衡。和情侣一样，在自我和他者间找到一种平衡。你必须爱自己，为了爱自己，你必须知道如何取悦自己，照顾自己，而不是将愿望寄托于他人。”

艾玛还记得她刚开始单身生活的几个月：“我一直处于一段又一段的恋爱关系中，与一个男人分手又立刻与下一个人开始。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一直追寻着一个并不存在的人。6年前，我开始了我的独居生活。起初，这种生活非常辛苦，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海上漂浮，生活失去了方向。我发现我对自己的愿望、欲望甚至是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一无所知。因此，我不得不面对我自己，找回自我是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幸福。”

34岁的贝朗杰谈到了她对自己的慷慨：“7年的恋爱后，我度过了4年的单身生活，我在很大程度上发现了自己身上的恐惧、抵抗、创伤、极度敏感与内疚感。同时，我也发现了自己的力量、毅力、斗志、意志力。今天，我想要学会去爱与被爱。我想要表达我的喜悦，想要变得慷慨……”伴随着光芒四射的单身女性的特质正是这种慷慨与无拘无束，这让她们不禁自问：“她们的生活如此美好，以至于或许并没有空间留给他人。”

幽灵化与消失的艺术

一夜之间，变故万千，分手2.0时代不期而至。前日燃烧着炙热爱情的人已然消失不见，不再回復电话与信息。他已经死了，成为了一个幽灵。从查理兹·塞隆与西恩·潘分手以来，这种分手方式已经引起媒体的关注。粗暴的幽灵化分手方式是因社交软件而认识的人分开的常见方式，用完即弃。

等待时期

单身女性面对着这种孤独的愉悦与孤独的痛苦之间不可感知的平衡。在对邂逅的想法上，艾玛承认了她的忧虑，“我对男人的要求变得严厉而苛刻。我曾经历一些邂逅，但只要发现一些事情不如人意，我便会停止这种关系，因为我不害怕单身。但另一方面，我害怕他人的爱，害怕被背叛，同时我也不知道如何给予他人足够的爱。孤独抹杀了我身上的自主性、天真与纯洁，如今，对我而言，爱情不再是童话故事。”

为白马王子送葬并不容易。“我过去的恋爱经历是灾难性的，”单身5年的39岁的克里斯汀说道，“我曾经历了许多次没有明天的艳遇，因为我一直在寻找自己的‘拯救者。我明白，爱情不是这样的。我想要拥有一段健康的、充满生机的关系。没有温存的生活很辛苦，但我决定放弃那些只为获得情感慰藉的艳遇，因为每次从这样一段关系中走出来时，我总是遍体鳞伤。等待一段自己真正需要的感情是值得的。”

46岁的玛丽安妮同样向往平静地等待对方出现：“单身了十几年后，我承认我需要这种孤独来保护自己，找寻自己。现在，我终于成为了自己的朋友，除了结束单身生活外，我还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一段真正的关系，它既不是幻想也不是圈套。”平静的孤独带来安宁的等待，我们缺少一些东西，却并不依赖它们，“我的单身生活既是我所选择的，也是我被动接受的，”42岁的薇洛妮克承认，“我想要邂逅我生命中的那个人，但我选择了单身，因为我还没有准备好将自己的生活奉献给任何人。我有些挑剔，因为我想要真挚而美丽的爱情。这就是我的选择：承担无法邂逅任何人的风险。这是我送给自己的最大的奢侈品——在爱情上挑剔，因为我值得真正的爱情。”

因此，人们通常是害怕不知如何设置界限，害怕自己不被他人倾听及尊重，害怕他人不理解单身女性更喜欢单身的状态。她们不想被迫与恐惧及产生这种恐惧的根源作斗争。“她们需要与自身的女性气质相和解，像女人一样被爱情治愈。”心理治疗师赛德·雷扎说道。人们需要把她们当作未来的母亲看待，赞颂她们的女性特质。当她们拥有一个良好的自我图像时，她们便终于可以邂逅自己的命定之人。

[译自法国《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