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七十才开始
2018-03-30杨锦麟
十年后,我七十五岁。
之前十年,活得峰回路转,跌宕起伏。
2007年之后,据说管理层几度想把老杨的读报节目给撤了,但舍不得哗哗的银子,于是看在收视率和广告收入的份上,一忍再忍。接着2009年初主持“走读大中华”,那几年几乎走遍了两岸四地,上山下乡,走街串巷,和读报节目一样,仍是一份苦活。
2011年离开凤凰,去了香港卫视,拍了一部至今还无法播出的“强疆梦”。香港卫视给的年薪不少,但因为想法无法落地,而投资方对认真做电视的兴趣度不高,无心经营,理念上分歧日渐增多。
2013年自主创业,组建“锦绣麒麟传媒”,与腾讯合作,推出“天天看”“夜夜谈”“穿越”“微像”等视频节目,创下了很值得称道的点击率。2013年至2017年,除了创業路上的各种艰难险阻之外,备受煎熬的还包括节目因各种理由被取消,团队骨干或许因为看不到前景,以各种借口和理由离开。但“人在阵地在,平台在就有希望”,的确,一切都在转变中,老话说得好,否极泰来。
如果没接到《中国新闻周刊》这一份稿约,我断然不敢预测未来十年,甚至十年之后的事。并非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持有“得过且过”的消极避世心态,也并非排斥各种像模像样预测大师的煞有介事。约稿函煞有其事地说:“十年,用来描述一种漫长的等待,期盼和过往。”而其实,古时候很多文人墨客,对各种各样的十年,总是很矫情地长吁短叹,寄予诸多的沧桑和慨叹。这些慨叹,几乎不怎么管用,对人类历史发展进程,这些不同成色的展望未来,至少并不会比刘伯温、比《易经》、比《黄帝内经》要高明。
想起了自己的前六十年
在进入日新月异、迭代更新、以秒为计算单位的时代,展望十年或十年后,有意义吗?
展望和勾勒理想,原本是当权者喜欢干的活。升斗小民展望未来十年,有何意义呢?
不免踌躇。于是想起了自己的前六十年。
我的人生总是在大起大落之中度过的,典型的“共和国小苦瓜”,经历过“文革”,上山下乡,病退回城,恢复高考,留校工作,赴港谋生,屡次失业,几度濒临绝境。2002年与凤凰结缘,开始了另一种媒体人生涯。六十岁不知天高地厚,自主创业,居然还能坚持五个年头,那不是坚持,那是熬,深信熬过五年,就是“大雪出关,一马平川”了。
茅山道长说,龙陷浅滩十年,该要翻身了。诸多端倪显示,小龙翻大江,我想这时辰也差不多该到了!
过去的一年我完成了西伯利亚贝加尔湖之行,让我对“向死而生”“活着就看得见”的生命哲学,有更进一步的感悟。如果能挑战一下极限,我还会做更多的尝试。至少王石、孙冕还是我学习的榜样。
这一年,我的一本老书《不知天高地厚-杨锦麟触电记》在香港出版。这本书原本计划2013年在内地出版,当时书名叫《老房子着火了》,却因为某些原因出不了。这本书在香港成为了十大畅销书之一,其实内容也没怎么犯忌,只是老东家一时糊涂,动员了一些资源,做了些不合适的手脚。但书出了,事情过了,再次学习了星云大师的《宽容与智能》,对宽容有了更深刻的感悟。
财新传媒总编辑胡舒立在推荐此书时,写了一句“文人杨锦麟”,我读懂她的“揶揄”,也读懂她的肯定。
京城一友人在和我讨论某话题时,也对我有“赤子之心,一介书生”的评价,我对“一介书生”很是受落。
这一年,有两位尊者离开了我们,一位是老前辈,一位是师母,通往天堂的路,多了两位善良的人,这也是人生必然要面对的有序无常。
这一年,女儿出嫁了,把她抚养成人,是人生最大的愿望之一,万般不舍也得舍,她感到幸福,我们也感到无限宽慰。
2018年,我充满了期待。
1月初,锦麟公益基金会在汕头有一个新的图书馆落成。1月中旬,我应邀再度前往西伯利亚贝加尔,给马云创办的湖畔大学一期学员上一堂毕业课,顺便拍摄“锦麟煮酒”的专题片。然后在2月初应邀去不丹过节,我们会在喜玛拉雅山脉雪峰下搞一场全球文化活动直播。如果大家愿意一起去的话,我可以想想办法争取比较便宜的机会。
我喜欢极寒之下的凉爽和清醒。终南山律宗祖庭净业寺释本如大和尚希望我“制心一处”,这一点我还做得不够好。创业路上,从0到1,多半是要亲力亲为的。找不到合适的帮手之前,我恐怕还要继续这样奔走,所幸身体还行。
十年后锦绣麒麟传媒将在月球直播
高新科技的疾速发展,给社会进步带来了更多的想象空间,更多地把不可能变成可能,际遇每天都在出现,也每天都在更新。未来十年,也许我们该让位给智能机器人,很多人会失业。
但我的“锦绣麒麟传媒”不会被淘汰,相信它会找到另一个优化升级的机会。大部分的业务不再是视频节目制作、品牌策划及围绕品牌的种种营销活动,它会有一个新的面貌:比如说香港总部公司可能会迁往某座全智能化商业大楼,雇员来自全世界各地;鼓励在家里上班,但必须有更精准的绩效考核和管理;头脑风暴会议会在加德满都或不丹举行;年度表彰会将选择在位于西伯利亚贝加尔湖畔的森林酒店举行;绩效最优的员工,可以选择到月球旅行,穿着更加轻便的宇航员服装,在月球的露天营地里做白日梦然后发朋友圈。
我那时不住在香港,而是住在广州花都与清远交界的一座30万人口的健康城市,我是那座城市的文化顾问。除了借助高铁上下班之外,也许那时我可以用无人驾驶直升机,轻而易举地从广州飞到香港公司上班,过关的手续已经不再需要排队盖戳,在越过罗湖桥的那一瞬间,智能机器已协助办好过境的一切手续。公司的另一处营地在台湾,中央山脉深处,锦绣麒麟传媒在那儿设立了一个度假营地。
顺便说一下,十年之后两岸也许已实现和平统一,香港与台湾,大陆与台湾的关系更加密切,而这一切的安排并非凭空想象。
十年之后,“锦麟公益基金会”的业务不仅遍及中国大陆,同时也覆盖非洲、南美甚至在欧美大学里也设立了奖学金。我们的网上教育项目“未来学院”,已成了各国大学必修的课程,这个项目已经分拆上市,李嘉诚的孙子们想就读“未来学院”,因为成绩不够理想,无法满足他的入学要求;与此同时,霍英东的曾孙子,也就是郭晶晶的老大,因为品学兼优,被我们“未来学院”优先录取的,他也因此婉拒了牛津、哈佛大学的入学邀请。
我担任总顾问的《拙见》,不再是定期在正佳广场举行小规模的文化互动,它已经进入联合国大厅,进入联合国科教文组织,专题演讲会场或选择在巴黎、伦敦、纽约、华盛顿、东京,最差也得在首尔,但很多时候,我们会选择在我所住的那座健康城。通过卫星同步的传送,《拙见》的直播都在数亿或数十亿以上,十多年前该节目在北极、南极以及喜马拉雅山南麓举办的演讲,已成为不可逾越的经典之作。
当然,十年之后,“锦麟董酒”“锦麟福茶”,以及一系列以锦麟命名的产品在海内外热卖,但根据管理层的建议,我们拒绝了女性内衣以及类似洁尔阴之类的妇女用品加盟锦麟系列的要求,也拒绝了两个壮阳药广告和杜蕾斯希望加入代言行列的请求,其中一个就是辉瑞的伟哥。他们哭着喊着希望我能代言的理由很简单,一个七十五岁的老人,居然每年都能攀登喜马拉雅山顶峰,都能在寒冬的西伯利亚贝加尔湖畅泳,都能每年参加探索未知的八十八公里戈壁行走,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而毫无倦意,这样的老人不吃伟哥都这么兴致勃勃,吃了伟哥那还得了呢。但我早已经告别了当乙方、当孙子、经常资金流不足、常处于木办法焦虑状态的时代了,加上自己还算珍惜羽毛。
再看看十年之后的国际国内形势
十年之后,特朗普不再当政, 那时他八十多了。欧盟国家频繁更换内阁,当选的都是一堆小鲜肉,或小萝莉,他们的思维方式的确与东方国家有些不同。中印关系维持现在的水平,莫迪早就退休了,安倍可能在,因为他还年轻,日本人对他的评价和我们完全不同。中东地区仍然继续捣糨糊,要期待他们政治清明,告别神权,回归民主,估计还很难,他们人多势众但就是打不过以色列,世人逐渐习惯了耶路撒冷成为以色列首都的现实。十年之后,普京也七十多岁了,和我差不多。
十年之后的中国,人民对社会不公现象和事件,可能会更直接诉诸于法律行动,因为那时的人们对用法律维护自身权利的意识相当高涨而且成熟。
那时的教育体制不再像现在那么备受诟病。那时的房价要比现在合理得多。雾霾不会再像今天这么令人绝望。环境生态的保护应该已取得骄人成就。无人驾驶汽车开始流行。高铁、悬浮铁路不仅在中国逐渐取代绿皮火车,也开到欧洲、英伦三岛,在北美洲广袤的大地上飞速疾驰。
澳门还像过去一样,很乖,但总是会出现高官贪渎的新闻,那里的政府办公楼离赌场实在是太近了。十年之后香港的一国两制实践已经过了三十年,五十年不变的承诺,还剩下二十年的时间。年轻一代的香港人,对祖国的了解更加全面客观,也更加真实。香港经济的结构性转型开始有明显进步,法治,廉政,言论自由,行会制度依然延续,这是香港作为国际金融中心地位不堕的前提保证。粤港澳大湾区经济整合互动仍在寻找更符合客观实际的模式。
至于台湾,十年之后会不会统一,或会不会按照大陆规定的政治动作,与祖国实现最终的和平统一,仍是未定之数。任何政治整合的过程,绝非一帆风顺。祖国大陆有除了武力解决之外诸多解决台湾问题的办法,“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是最高原则,“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最高段数。
大家心知肚明,“维持现状”之下,台湾能凭借的牌也已经不多了。国民党还是那么不争气,马英九也老了,他或许会成为“五讲四美三热爱”的道德标兵,但在两岸关系问题上扮演不了角色。台湾跑不掉,独立不了,你着什么急!
做自己喜欢的事,就算辛苦也是享受人生
读者诸君,上述的这些,自然也是一种想象,虚拟空间的想象是可以没有边界的,互联网时代,给这种天马行空提供了便利。读者诸君可能会笑话我异想天开,被生活折磨得神经错乱,以至于胡言乱语,满口荒唐。
其实不然,任何想象都是现实的折射与重叠所呈现出来的影像,是有现实基础的。过去十年,很多时候我处于孤独的状态,据说孤独是一种创造力。但其实,独自一人的时候,我甚至不愿去想,长时期处于“亚健康”中,睡眠不足,运动不够,应酬太多,压力太大,精神常处于紧绷的状态中,有啥好处。
我希望十年之后我不会再是这样一种状态。那时的我脱胎换骨,真的是西装革履,出门不再挤地铁公交,出差总要对自己斤斤计较,能节省的就尽量节省,不再跑业务、追尾款一天飞四座城市。但做梦的权利总要有的,万一这痴人呓语实现了呢?
小时候,曾有过两个理想。第一个缘起于六十年代轰轰烈烈学习雷锋的运动之中,我被学校选拔参加“鹭岛花朵”演出,我扮演的是一名列车员,在舞台上用歌声演绎了雷锋在列车上“为人民服务”,满头大汗的情形,节目获奖了。于是在作文“我的理想”中,把当列车员当成了自己的理想。好没出息的理想,而且这个理想根本就没有实现的可能。
第二个理想是小学五年级写的,我一本正经地表示想当一名农民,在同学们个个想当科学家、人民教师、军人等等之中,居然只有我提出当农民,这个理想终于实现了,而且这农民当了八年。
六十五岁的人,本来已经是退休年龄的人了,为什么还那么拼、那么不敢偷懒?原因很简单,这就是我经常提及的,台湾国民党元老张岳军先生生前的一句话:人生七十才开始。这句话很能反映我的心境。
家里人對这句话很不以为然,以为人生七十,最重要的是享受人生。我这样努力打拼,做自己喜欢做的事,难道不是享受人生吗?
十年之后,我七十五岁了。“人生七十才开始”,我那时其实才五岁,五岁是最开心的年纪,我肯定会很开心地面对十年后的世界。
那时的我,应该也开始要很开心地面对死亡的问题。台湾学界泰斗、《巨流河》作者齐邦媛说:“我希望我死去时,是个读书人的样子。”老人家也说出了我的心愿。
离九十岁或一百岁,我还有二十余年或三十余年的生命,尽管避无可避要走向衰老,生命的光会逐渐黯淡,但我希望能有尊严地老去,努力做好眼前当下的事,最好能再成就一番事业,带出几个年轻人,这样才能对一段曾经跌宕起伏、曲折蜿蜒的精彩人生,有一番圆满的交代。
逐渐洗去浮躁,告别喧嚣,反省人生,写点值得写的东西,读几本值得读的书,交几位知己朋友,若有红颜知己,也不刻意排拒,希望还能喝醉几次,偶尔贴几张美图,引人遐想,自得其乐,但希望不被人批评“老而不尊”,举止轻浮而不自持,并因此厌恶我而割席。
该收笔了。十年后再见,看看今天这篇文字,能否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十年后,不见不散!十年之后,再致十年,那时的题目应该是: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