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扫天花板,洪秀全木玺在我家重见天日
2018-03-30
1982年11月18日,新华社播发了一条简明电讯:“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的‘旨准’木印玺,最近在南京文物普查中发现。”一石激起千重浪,引起了史学界和新闻界的轰动。
太平天国印玺(印拓)
据史料记载,天王洪秀全共有三枚印玺:金玺、玉玺与木玺。1864年湘军攻克天京之后,金玺、玉玺被作为战利品送往北京。第二年金玺在清廷军机处被内盗出宫,熔为金条。玉玺现存于中国国家博物馆。但对这枚玉玺,学界一直存有真伪的争议。因而流失在民间的木玺显得弥足珍贵,一百多年来没有人知晓它的下落,而今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不得不让人欢欣鼓舞。
天王洪秀全木玺在南京瞻园路173号“出土”,是由一位名叫张大仁的中学教师打扫卫生时发现的,笔者青少年时期就是瞻园路173号的住户,就居住在“出土”木印玺的屋内,张大仁是笔者的大哥,所以笔者从大哥那里得知了木印玺出现的前前后后。
南京瞻园路173号原址在南京太平天国历史博物馆的斜对面。太平天国历史博物馆曾是东王杨秀清的王府所在地,天王木玺出现之后,经史学家考证,瞻园路173号是太平天国的“刷书衙”,即印书馆,繁忙之时印刷工人达百余名之多。
太平天国颁布了极其严格的书籍审查制度,所有书籍必须盖上木印玺方可出版,否则一律以妖书论处。现存的太平天国文献《天条书》《太平礼仪》《天朝田亩制度》等数10种天国国印书的首页都盖有天王的木印玺。
瞻园路173号是粉墙小瓦木质结构的清代建筑,迎门是座古色古香的二层小楼,雕花缕空门窗。入院的门在木楼右侧,推开两扇厚实的朱漆木门,迎面一个两米来宽五六米长的细长走道,走道右壁中镶着几块古石碑,靠门前的一块尤为珍贵,常见业内人士专心致志地拓印。穿过走道,前后四进房屋,每进屋都有正厅、上下房、偏厢房,不同规格的小院。院落最后是一个花园,有几件简陋的假山石,石榴树、桃树,还有一口古井。令人惋惜的是,这一切在拆迁中荡然无存了。
这儿原是个私宅,后收为国有,变为经租房。20世纪50年代,母亲带着我们一家六口住进瞻园路173号第三进东厢房。东厢房有两道门,入门一窄长横向小院,屋内东西向为砖墙结构,木天花木地板,一道木板墙将屋一隔为二,里屋方格玻璃推窗,外屋雕花木格窗,屋顶有一木斗形天窗。
在笔者的记忆里,这里发生过许多诡奇之事,记忆犹新的有三件。
有一年夏日,前院木楼上住户竹竿上晾晒的衣裤全都不见了踪影。衣裤是套晾在竹竿上的,竹竿的两头搁置在二楼走道木栏杆上,后来分析是盗贼所为,但楼上住户紧紧相连,且因夏日炎炎,都开着门窗睡觉,门窗前过道狭窄,只要有人走动,地板相连,总会发出响动,睡觉的人极易惊醒,竟然无一人知晓。
第二件事发生在暑假,楼上有一小学生,早晨醒来,母亲放在桌上给他当早餐的馒头不翼而飞,一连几日,天天如此。第四进屋的另一名学生懒觉睡醒,发现自家桌上有一馒头,以为是家人所留,理所应当地填塞了肚皮。后来东窗事发,众邻里感到奇怪之余,一致推论为家猫所为。但一只家猫是如何将一只大馒头叼在嘴中,从前楼楼上穿过三个院落,运送至第四进屋的方桌上,不得而知。
还有一件事发生在我身上。那年我还在上小学,学校开萤火晚会,我独自回家很晚。当我走到173号门前,突然从水泥砌礅的高压电柱后闪出一个白胡子老爷爷,胡子很长,长到齐胸。他穿着白色中式衣裤,手持一竹杖。他突然用竹杖敲打了一下我小腿,对着我念念有词。我哪有胆量听,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脱兔似的逃回家。
我惊吓得生了场病,一连几日高烧不退,打针吃药都不见效,家里人还为我操作了封建迷信的喊魂。高烧迷糊之时,总是看见花格窗上来来往往地穿梭着许多古代小人。多年后那个场景都清晰地记得,以致少年时期草木皆兵,只要天色已晚,都飞奔而归。
1975年初夏,一连几天南京城都在风雨中度过。那时我在插队,听大哥说,这一天夜晚雨越下越大,风雨中夹杂着电闪雷鸣,没有夜生活,没有电视娱乐的人们早早地上床就寝。突然一个炸雷,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正在熟睡的大哥还没有搞清状况,只见东面的砖墙整个垮塌了。幸运的是,大哥的床紧贴着砖墙,而砖墙是往外倒去的,屋内人人平安。
日后还是雨,房管部门暂时无法修缮。没了墙,整个家暴露在外。大哥不敢怠慢,日夜坚守。闲暇之时,他突发奇想,将天花板打扫一番,免得今后从缝隙中落灰落臭虫。于是找来木梯,小心翼翼地爬入天花板,将陈年的灰尘慢慢地清扫出来。当他清扫到天窗木斗旁,发现了一只方形的木疙瘩,上面的尘土足足积有半寸厚,朝下的一面还刻有字迹。
他取下木疙瘩,原来是一枚大印。11.7厘米见方,2.4厘米厚,上刻双凤朝阳,边饰五爪立龙,下为福山寿海,正方形双框中正书“旨准”两字。
我们兄弟曾讨论过“旨准”二字,认为一定与皇帝有关,但在那个“破四旧,立四新”的年代,人们对文物认知匮乏,只知道涉及帝王将相、封资修的东西,没有一件好东西。因而这枚印玺被长期弃置杂乱的工具箱中,当地板腐坏的时候,它还临时承担过垫床腿的大任。值得庆幸的是这枚天王印玺完好无损地被保留下来,倘若是在“文革”初期,恐难逃红卫兵抄家时的噩运。
1982年8月,南京市全面开展文物古迹普查工作,各区也相应成立文物普查办公室。雨花区文物普查办公室因缺乏人手,拟从文教系统中抽调一名教师协助工作。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恰恰抽调了当时对文物知识不甚了解的我的大哥张大仁。
同年11月初,有位市民拿了一枚印章来到文物普查办公室,寻求鉴定。文物鉴定人员仔细辨别后,说:“这是一枚古代印章,有收藏价值。”
“这也有收藏价值?我家里有一枚,比这大了许多,上面还刻有‘旨准’二字呢。”大哥深有触动地说。
“真的假的?‘旨准’可是皇家印玺呀!”
大哥随即赶回家中,翻腾出印玺。此时的印玺长期“窝居”在工具箱内,早已沾满灰垢。于是,他认真地洗刷了一番,呈给了文物办公室。
经鉴定,这果然不是一枚普通的印章,这是一枚太平天国天王印玺!文物界轰动了,消息很快传到北京,年逾八旬的太平天国史专家罗尔纲老先生风尘仆仆地赶到南京。当他看到这枚被洗刷过的印玺时先吃了一惊,而后又开心地笑了,他看见了没有洗刷掉的印泥。正是凭着残留在角落的印泥,才鉴定出这枚印玺已经有着一百多年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