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信件-自述
2018-03-29彭薇
彭薇
2002年初夏,我狂热地画鞋子,一個阳光刺眼的午后,在团结湖路口遇到李松松,我即刻从书包里掏出一堆画作照片给他。一张张翻过,他对我说:“你知道,安迪沃霍也画过许多鞋子。”“啊!是吗?”这真是晴天霹雳,我恼懊地回到家,不记得他还说过些什么了,只想赶快找来安迪沃霍的鞋子看看。后来,又有朋友来家玩,看到墙上的画,有石头,也有鞋子。有的喜欢石头,有的喜欢鞋子。其中一个胖子说,安迪沃霍画鞋子的年代,正在给时尚杂志画插图,他问他的老师,什么时候我才算真正开始做艺术啊?他老师说:“你现在画的这些就是艺术啊!”
不管石头、鞋子、衣服、身体、山水……我一直在画别人画过的东西。起初,我以为这都是自己独一无二的发现,后来却不断看到或得知:这些素材都有人做过了。但每当我看到那些别人的作品,又发现,别人是别人,我是我自己。
从此我不在乎“别人”,只愿沉溺在自己的热情里,直到热情慢慢消退,又找到新的诱惑、新的开始。艺术不是发明,也无所谓独创,每件作品显得独一无二,是因为他发自真挚的心,人心多么不同,同样的题材,谁来画,那才重要。
中国人画了上千年山水画,但每当我兴致勃勃地画山水时,完全忘了古人。我心仪的不是古代山水的精神符码,也不是某家某派的笔墨美学,总之,使我迷恋的不仅是经典山水的那幅画,而是作为物质的整个册页、卷轴,在我眼里,在我手里,册页、卷轴本身除了文化气息和历史的魅力,更如同一件件精美的小型装置,吸引我亲手一笔笔画出它们的每一部分,包括繁复的锦缎图案;在题跋部分,我密密麻麻抄录当下读到的有趣的文字,那往往是西方文人的书信、日记或诗,然后折叠或卷起,给它们配上不同的缎带,装进定制的木盒,提取一个个自认为好玩的题目:就像给我不认识的哪位有缘人写好一封长信。
安迪沃霍要是看到我画的鞋子,会怎样呢?他一定不在乎我做了他做过的事,这该多好玩啊!不同的时空,不同的人,不同的心思,改变同一素材,彼此相望相遇,相互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