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尼族人生礼仪中的食俗文化内涵
2018-03-29龙倮贵
龙倮贵
(《红河学院学报》编辑部,云南 蒙自 661199)
哈尼族是一个古老的民族,历史悠久,文化灿烂。其主要居住在云南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玉溪市、西双版纳州、普洱市等及越、缅、泰、老等东南亚邻国北部山区,属于跨境民族。据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统计,我国哈尼族人口有165余万人,国外哈尼族有50多万人。哈尼族称谓庞杂,支系繁多。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哈尼族历代先民在认识自然、改造自然、征服自然的生产实践活动中,不仅创造和传承着本民族语言,而且承载着丰富的饮食结构及其文化价值取向。
纵观哈尼族传统饮食结构,以红河流域哈尼族为例,在从事梯田农耕基础上,以当地产出为原料,形成了以稻米为主食的传统饮食结构,如大米、家禽、家畜、蔬菜及野菜,还有传统饮料,如茶(包括野生松罗茶和香芝麻茶)、甜白酒、焖锅酒等。其传统的烹饪方法主要是煮、蒸、烧、焐、烤、煎、炒、炸、炖等多种,不同的食物有不同烹饪方法,不同的口味要求和不同的用餐目的而采用不同的烹调方法,因而在哈尼族人生礼仪中的食俗文化别于日常食俗文化而独具特色,并且几乎每一道菜肴都有一定的民俗文化寓意和内涵以及价值取向。
一、传统诞辰礼仪中的食俗文化
哈尼族传统诞辰礼仪主要有生产、报喜、贺生、命名、背婴儿出门、认舅舅等过程。哈尼族传统诞辰礼仪中的食俗文化,较有一番民俗文化寓意和内涵。
(一)生产
当育龄女子经过艰辛的“十月怀胎”,一个新生儿呱呱落地,其丈夫或婆婆即刻煮两枚鸡蛋,一枚拿到神龛前祭献历代祖先,以示禀报天地、祖先神灵,家里新增了人丁,并祈求天地、祖先神灵保佑其孩儿茁壮成长。同时,新生儿奶奶取一个与当日属相起头的小名,以示正式确认此新生儿的诞生。哈尼族认为,如果新生儿出生后没有名字,就如同一件无主的物件,谁都可以拿去,这样妖魔鬼怪就会钻空子,来给新生儿取名,并把新生儿的灵魂带走,新生儿就会不病而夭折;另一枚熟鸡蛋拿给产妇吃。哈尼语称此蛋为“讷唉哈乌”,即“忘却记忆蛋”,意思就是产妇虽在生产中的剧烈疼痛,但吃了“讷艾哈乌”后,日后不会再因剧烈疼痛记忆而惧怕生育。
(二)报喜
哈尼族民间有“天上天神大,地上舅舅尊”及“舅舅不大,外甥不长”之谚。当新生儿呱呱落地后,首先须向孩婴之舅家报喜。报喜,形式上去舅家报喜,实际上去舅家索要尿布和新衣。报喜时,若生的是女孩,杀一只公鸡,生男孩则杀母鸡,煮熟,孩婴之父带着煮熟的鸡肉,连同糯米饭和一壶酒送到孩婴之舅家,其民俗意义有二:一是来报喜;二是来祭献舅家历代祖先神灵。孩婴之舅家一看报喜鸡就知道生的外甥是男是女,孩婴之舅舅即刻取报喜鸡、糯米饭和酒拿到神龛前祭献天地和祖先神灵。祭毕,全家老小享食。新生儿父亲返家,孩婴之舅家送上备好的孩儿尿布和新衣,并送若干鸡蛋和糯米饭,带回去给产妇吃。据说,产妇吃了娘家带来的鸡蛋和糯米饭后才有足够的奶水喂孩婴。而个别哈尼族地区,当一个新生儿呱呱落地后之翌日,新生儿父亲抱一只活鸡(男为母鸡,女为公鸡)去孩婴之舅家报喜。孩婴之舅即刻杀鸡祭献天地和祖先神灵后,孩婴之舅母或外婆备一只小母鸡、两扇红糖、若干鸡蛋及尿布和新衣前来贺生及看望产妇。
(三)贺生
新生儿诞生是哈尼族家庭、宗族、村社乃至整个民族的大喜事,因而新生儿出生后的第三天要举行隆重的贺生仪式。贺生,哈尼族称“乌嘿朵扎”或“蒿糯储扎”。是日,孩婴之父或奶奶挨家挨户去请寨老、族老,特别是十几岁以下家族、邻舍的孩童前来贺生。前来贺生的长辈和孩童,每人至少拿一枚鸡鸭蛋,近亲的或另加一只小母鸡,作为贺生的礼物,实际上给产妇月子期间的食用营养品。主人家杀鸡、煮蛋、蒸糯米饭等祭献自家祖先神灵,祈求祖先神灵保佑其新生儿成长,同时热情款待前来贺生的长老和孩童。席间,请一个夫妻健在、儿女双全、儿孙满堂、作风正派、办事稳当且能说会道的一女长辈,分别取一点鸡肉和蛋黄,象征性地为孩婴喂一口,并在孩婴的额头、脸、下巴和手脚上抹一点蛋黄,以示为孩婴祝福。认为这样做,孩婴长大后手脚不会开裂,并希望孩婴将来长大皮肤润如玉、身体健康、心灵手巧、手勤脚快。尔后前来贺生的长辈一一给孩婴祝福,并每一位长老根据自己经济能力和亲疏关系,或多或少赠一些“礼钱”,认为这些“礼钱”会给孩婴带来一生的福气。
(四)命名
哈尼族给新生儿命名,男女有别,女孩到七天命名,男孩到九天命名。据说,女儿只有七根肋骨,男人却有九根肋骨。是日,孩婴之父早早起床,去请血亲和姻亲男女长老来家做客,特别是孩婴之舅务必要请到家,否则意味着失礼。孩婴之命名礼主人家至少要杀一对公母鸡,以示父母健在。家庭条件好的,另杀一头猪。宰杀鸡猪时,用清水洗净鸡猪头脚,意在表明主人家杀的鸡猪是干净的,客人放心享食。鸡猪煮熟后,整只鸡和猪肝、猪心、猪头脚(以示一头猪)先端到神龛前祭献天地、祖先神灵,祈求祖先神灵保佑其新生儿成长。开宴时,新生儿父亲把孩婴从产房抱出来,延请夫妻健在、儿女双全、儿孙满堂的一男性长老为自己孩婴取常用名(哈尼族男性一般有三个名字:乳名、常用名、父子连名。父子连名一般外人不知晓,只有自己家人知道)。同时,凡来做孩婴命名礼的客人,只要是长辈,都要有所表示,5元10元均可,多少不限,以示赐福和祝贺。取毕,喝酒动筷品尝主人家美酒佳肴。席间男性长老边喝边吃边高歌“哈巴”(古歌),以示庆贺。
(五)认舅舅
孩婴满百日后,孩婴家还要务必行“认舅舅”礼。如果不行此礼,不论孩子多大,都忌讳自行到舅舅家,并没有行“认舅舅”礼前是不能结婚的。举行其礼前,孩婴的爷奶就会到孩婴之舅家商量其外甥“认舅舅”的时间,以便双方备好相应的食物及礼品。是日,舅舅早早起床,拿着新衣裳来到外甥家,而孩婴的爷奶忙不可开交,杀鸡蒸糯米饭,备好酒肉佳肴,款待孩婴之舅。一切佳肴就绪,先向祖先神灵祭献。祭毕,请孩婴之舅及家族长老入席就食。食毕,孩婴的爷奶须送一包糯米饭、半只鸡给孩婴之舅。孩婴之舅带着孩婴之爷奶送的礼品,背着外甥,领着孩婴之母(姐或妹)返回自家。孩婴之舅家同样杀鸡或杀猪宴请亲朋好友,所有来客都要给一点见面礼,比如一枚鸡蛋、一只小鸡或5元10元不等的礼钱,并给孩婴很多美好的祝福。按照哈尼族的古规,外甥及其母亲不能在舅家过夜寄宿,宴毕,舅家派人把母子俩送回家。送母子俩回家时,舅家同样包糯米饭和一对鸡腿翅给母子俩。母子俩回到家,拿出舅家送的食物,祭献天地祖先神灵后,请孩婴之爷奶来享用,一般人不得沾染。哈尼族认为,孩子是由母亲千辛万苦抚养的,母亲是来自舅家,没有舅家的血统就没有亲生母亲,没有亲生母亲就不可能有孩婴。孩婴虽生在父系家中生长,但必须通过“认舅舅”礼来确认和铭记亲生母亲的血缘祖根。[1](119―121)
总之,哈尼族通常把新生儿的诞辰作为一个个体生命开始的第一步,而且把这一步视为一个个体生命中最为关键、最不可或缺的一件事。在哈尼族传统社会里,不论是对于新孩儿命名,还是对于产妇,以及对于相关的“人们共同体”而言,新生儿诞辰对他们都有着重大意义和深刻影响,总是自觉或不自觉地对新生儿诞辰投以极大关注,并以积极、良好的心态和行为去对待一个个体生命的诞辰。通过诞辰礼仪的一系仪式,郑重向世人宣告这个新生儿已由一个自然的人转化而为社会的、文化的人。因为一个个体生命的诞辰,不仅直接反映着一个民族、一个家族的社会、经济、文化和思想观念,而且作为全社会和整个家族的第一财富来看待,一个个体新生命的诞辰,被看作是整个家庭、家族、村社乃至整个民族繁荣昌盛的基础。
在哈尼族传统诞辰礼仪中,其食物以鸡和鸡蛋为主,究其原因:一方面,鸡和鸡蛋具有丰富的营养,是产妇必吃的食物,但孕产妇严禁吃死牛烂马肉、自死牲禽肉且兔肉及生理缺陷的牲禽肉。否则认为会生出相貌丑陋、兔嘴斜眼、秃手缺膊、瘸腿跛脚的孩婴。另一方面,鸡和鸡蛋是传统宗教祭仪和民俗礼仪中不可或缺的牺牲、供品和礼物,特别是鸡在他们传统观念里被赋予各种各样的灵性,并认为鸡和鸡蛋有避恶驱邪消灾和能给人们带来吉祥好运。与此同时,在哈尼族诞辰礼仪中均尚未离开“舅舅”这个关键性人物,此乃真实反映和体现了“天上天神大,地上舅舅尊”及“舅舅不大,外甥不长”的这一传统思想观念,也真实地反映了哈尼族远古母系氏族社会舅权制及其婚姻形态。换言之,哈尼族诞辰礼仪是远古哈尼族母系社会舅权制的复述和翻版,甚至代代相承袭的古老悠久文化。
需要说明的是,在上述贺生、命名、认舅舅等仪式宴上,猪肝和鸡肝首先要敬给老人吃,否则就会被认为对老人不孝顺。猪肝、鸡肝味道鲜美、细嫩,老人牙口不好,因此,把鲜美细嫩的部位首先敬给老人吃就被认为是一种尊老敬老的传统美德。鸡腿是给孩童吃的,孩同吃了鸡腿,就会像鸡腿那样长得壮实。独生儿子不能吃鸡头和鸡脚,否则认为会给其带来灾难。
今年以来,我国经济运行总体平稳,稳中有进,国民经济长期向好的态势没有改变。但影响全球经济稳定的不确定因素仍然较多,出口仍面临不少挑战和压力。要致力于提高产品质量,不断推出创新款式,在抓出口机遇的同时,培育和抢占新兴市场。
二、婚恋礼仪中的饮食文化
(一)男女青年集体性恋爱宴会食俗文化
纵观哈尼族传统恋俗文化,因支系和居住环境及其饮食结构和习惯等不同而传统恋俗文化中反映的饮食文化也有所差异,各具特色。
按传统古规习礼,哈尼族地区,昔日未婚男女青年谈情说爱时,常有许多未婚男女青年人在一起共食的特点。在农闲时节,由甲村一群未婚男青年邀请乙村一群未婚女青年前来约会、聚会。首先甲村未婚男青年们要在村寨边选择一个合适的地方,并凑钱买猪鸡,并杀猪宰鸡,做好各种菜肴,准备接待前来约会的乙村未婚女青年。黄昏时分,乙村未婚女青年们到来之后,一男一女相间搭配,席地而坐,共同进餐。边吃菜边喝酒,席间情歌你唱我和,你问我答,热闹非常。酒足饭饱之后,烧一大堆篝火继续对歌跳舞,通宵达旦,渡过一个不眠之夜。其间自由选择自己的意中人,为日后进一步交往打下基础。翌日清晨散伙时,男青年要赠送女青年一个大猪腿。女青年们把猪腿背回自村后,可邀请其他女青年前来一起“打平伙”。
这种集体性恋爱宴会,最有特色的应该是红河县羊街乡一带自称“奕车人”的哈尼族。“阿巴多”,为喝情酒之意。这是千百年前流传下来的集体性传统恋俗文化。同样由甲村一群未婚男青年邀请乙村一群未婚女青年前来参加“阿巴多”活动。届时,甲村未婚男青年们请一个有经验的男子做饭菜佳肴,地点一般选在村中刚建好主人尚未人居住的民房里,或者无人居住即将废弃的老房子天井里,搬来四张或八张不等四方桌连接在一起。桌子上摆满丰富多彩、五颜六色的各种佳肴,如整条煎鱼、大块腊肉、干巴、咸鸭蛋、荷包蛋、魔芋豆腐、柴花(树胡子)、豆芽、茨菰、泥鳅、黄鳝等,应有尽有。这里的几个菜肴具有特殊文化表征符号和民俗文化寓意。如:煎鱼象征年年有余;大块腊肉表示热情大方;蛋寓意赤裸裸的男性睾丸;魔芋豆腐隐喻女子的肥厚的阴唇;柴花象征男女青年旺盛的阴毛,这些都具备了生儿育女的基本能力。豆芽的寓意十分清楚,它是种子已苏复的象征,或象征男子的精子;茨菰、泥鳅、黄鳝寓意赤裸裸的男根。这些菜肴,都赋予了深厚的文化寓意和价值取向。这种恋爱宴席,特别有趣的是,一定要杀一只开叫了的大红公鸡。鸡肉上桌时要置于桌子的正中央,再用筷子把公鸡头高高地竖立在肉碗中,并将两颗腰子挂于鸡脖子醒目的地方,以示参与活动的未婚男青年们都是男子汉。虽这只大红公鸡是专门用来点缀的,也暂不能食用,但它沿袭了历代先民直率的象征符号,暗示着生的秘密。夜幕降临后,把乙村未婚女青年们带进来入席。座次安排同样一男一女相间搭配就坐。由一位富有经验的男子宣布宴会开始,并给乙村未婚女青年“头人”的酒杯中先斟酒,唱着情歌请乙村未婚女青年“头人”接过酒杯喝酒。如此按反时针方向,一次只敬自己右边的一个人,男的敬完女的敬,无论男女,敬酒时都是以唱情歌的形式劝酒。当一对未婚男女青年敬酒对歌之际,其余各对相互敬菜。敬菜也要对歌,难解难分,不分雌雄,但没有一个吃菜的,满桌佳肴仅仅是表示盛情而已。桌外围观者极力喝彩助兴,整个宴会沉浸在一片酒与歌的旋律中。酒过三巡,雄鸡引颈高歌,东方欲晓。[2](99―102)此时,让乙村未婚女青年们离席稍微休息,厨师们很快地把桌上菜肴重新加热加工后,再请乙村未婚女青年们入席正式吃饭。宴毕,甲村未婚男青年们陪乙村未婚女青年们到附近的草皮街上继续玩耍。约十天半月后,乙村未婚女青年们邀请甲村未婚男青年们到她们村寨参加“阿巴多”活动,其活动方式基本相似。这是一种特殊形式的恋爱食俗文化。
(二)宴别情人
宴别情人,红河一带哈尼族称“拉哈阿巴多”,为喝离别情人酒之意,因而这酒不是高兴的酒,而是伤心的离别酒。千百年来,哈尼族男女青年都享有广泛的社交自由、恋爱自由,但婚姻不一定自主。很多情况下,有情人难于成为眷属,因而他们的“宴别情人”习俗传承了下来。一般情况下,一对男女青年情人,因由于某种原因一方被逼嫁或逼婚,在娶亲或出嫁前三天,先婚的男方或先嫁的女方,备好腊肉、鸡蛋、咸鸭蛋、干巴、花生米、豆腐、清酒和糯米饭。这些食物大多取自自家,自家不够的或没有的可到集市上购买。在准备这些食物中,虽父母明知儿或女的行为,但睁只眼闭只眼,佯装不知,一般不加干涉。食物备齐后,男女青年情人双方共择一个地方——寡妇家或者找一个空闲的房屋,把事先备好的食物全拿出来,再请一个年纪大且双方信得过的“过来人”男子为他们做饭菜佳肴。夜幕降临,俩情人双方相好的男女青年来到这里,与俩情人一起相聚。席间,尽管他们面前有丰盛的佳肴,但他们都无心举杯动筷。前来陪伴的男女青年也受深深地感染,为俩情人惋惜,为俩情人悲伤,静听他俩情人的恋爱悲歌。[3](197―199)总之,这种离别情人的宴席上,虽往往通宵达旦,但时而吃,时而唱,时而哭,时而笑,桌上的饭菜佳肴冷了又热,热了又冷,不论他俩情人或者前来参加的其他男女青年心情极为复杂。虽这是情人离别宴,并饮食结构也不那么丰盛,但我们不得不说它是对昔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制度和婚姻形态极力抗争的一种唯一形式和手段,唯有这样,天下有情人方能成眷属。
(三)婚礼
哈尼族传统婚礼饮食文化丰富多彩,婚宴上的菜肴大体上与节日的饮食基本一致。但因居住环境、支系不同,其婚宴饮食结构和饮食习惯也不同。红河一带哈尼族传统婚宴上有几个菜是婚宴必食的,而过节时可有可无。如糯米饭、魔芋豆腐、柴花(树胡子)、水芹菜、豆芽、茨菰、泥鳅、生旺子(生白旺)等。每种食品都赋予蕴意着特定的意涵,婚嫁宴席上的糯米饭因粘黏性强而往往象征新婚夫妇如胶似漆,永不分离;水芹菜在哈尼语含义中有并无“感情”的意思,但有一定的“抓住”或“紧跟”的含义,大概就是喻指夫妇同甘共苦、朝夕厮守之意;豆芽的寓意十分清楚,它是种子已苏复的象征,要萌发成新生命的个体,祝愿新婚夫妇早生贵子。至于泥鳅,许多哈尼族婚宴上必定要吃的一碗泥鳅,而且只能让坐上席与新娘同桌的妇女吃,男性不得沾染,因而泥鳅常喻为男根,这里专给妇女吃,用意十分明显,泥鳅在这里又成了求子的隐秘符号。生旺子(生白旺)表示象征女性的月经,新婚女子已月经来潮,具备了生育能力。至于魔芋豆腐、柴花(树胡子)、茨菰寓意在上述“恋爱宴会”中已谈及,在此不再赘述,但这里的魔芋豆腐、柴花(树胡子)、茨菰只寓意新婚夫妻,分别表征或寓意:寓意新娘身体健壮,阴唇肥厚,具有较强的性欲和生育能力;寓意新婚夫妻阴毛旺盛,具有较强的生育能力;象征新郎赤裸裸的男根,并具有较强的性欲和生育能力。
除此,这一带哈尼族传统婚宴上,新郎新娘要向长辈亲友敬酒,以此讨得吉利。这时必须新郎抬壶,新娘端杯,又新郎斟酒,新娘端杯接酒,再逐一敬宾客。只有如此,不能相反,壶嘴凸起,象征男根;酒杯凹窝,象征女阴,新郎新娘敬酒给宾客,就隐含着两性交合,求子传宗接代的文化内涵和价值取向,接受敬酒的宾客,往往祝福一番给新郎新娘早生儿女,福大命大,白头偕老。除此,在男方婚宴上,务必杀一只下过蛋的母鸡给新娘吃,其他人不得沾染,其寓意就是祝新娘具有很强的生育能力,认为新娘吃了这只母鸡肉后,如同这只母鸡一样顺顺利利地生出一群儿女。
生活在墨江、江城、红河、绿春接合部自称“卡多然”的哈尼族传统婚俗,男方送礼必送糯米糍粑、葱、酒肉、清香、盐等,而女方家以这些为主要食料款待婚客。他们传统观念认为,糯米糍粑象征这对新人如胶似漆,永不分离;葱寓意这对新人日后所生的子女聪明;清香寓意这对新婚夫妻后代繁荣;酒肉象征这对新人爱情婚姻美满,盐巴代表这对新人有缘分。这里的糯米糍粑、葱、盐等均被注入了新的意义和观念,成为吉祥事物受到了人们的喜爱。人们为了达到这些新观念上的某些目的而行使的意义,如他们传统婚礼上,糯米糍粑抢得越多,说明人越聪明。[4](375―376)
特别有趣的是,红河一带哈尼族传统婚礼上大闹新郎时,姨妹们备一碗带壳的花生和一只独筷,即叫“姐夫独筷拈花生”。据说,不闹独筷拈花生,新郎新娘不会早生贵子。独筷拈花生就是男根和新娘交合的象征。大闹新娘时,伙子们也备一碗豆芽、一碗魔芋豆腐、一碗猪生血、一碗肥肉、一碗未去芽的茨菰、一碗柴花(树胡子)等,其寓意以上已谈及,在此不再赘述。据说,要是不用这几种菜闹新娘,新娘不会生儿育女。
三、传统丧礼仪中的饮食文化
丧礼是人生的最后一道礼仪,是人生旅途中的最终。哈尼族普遍存在“轻生重死”的观念,因而对父母死后的丧礼十分重视。哈尼族尚有“斯特那特”之谚,意思说“没有什么比疾病和死亡更重要的事”。纵观哈尼族传统丧礼,其程序复杂,仪式繁琐。但具有地方特色和民族特色的饮食文化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仪式中。
(一)探病守候
当一个老者病危时,一定要有人守候在其身边。这期间,血亲和姻亲及邻舍后代都会来探望病危者,陪患者家人一起守候病危者。来探望的一般会带一些病危者平时爱吃的食物,且抱一只鸡来杀给病危者吃。即使病危者已经病入膏肓,并粒米和滴水不能进食了,也照办不误,给病危者喝口汤,甚至只是象征性地在病危者嘴边抹一下,也算是尽到血亲、姻亲及邻舍后生的一份孝心。在探病守候中的每一餐饮食中,不论吃不吃,其桌上务必摆一颗大蒜和一块生姜,其寓意就是病危者与前来探望者之间有着“一颗蒜瓣上的苗,一块生姜上的芽”的深层含义。如果哪一家血亲、姻亲及邻舍未能杀鸡给病危者吃而过世,那是一件无法弥补的憾事,长久不安,未能在生前尽孝。其实这是对病危者精神上的极大慰藉,也是对其子女的极大安慰,并告诉其子女不论将要发生的结果,还有这么多血亲、姻亲及邻舍在你们身边,绝不会袖手旁观,一定帮他们渡过难关。
(二)延请摩批(祭司)和报丧
当一个老者寿终正寝,并入殓完毕,择定发丧日期后,孝子孙委托同宗门第一行二人男子血亲。如果实在找不到二人,去的人一定要拄一支拐杖,以示二人延请摩批(祭司)来主持丧礼或通知远亲房戚前来奔丧。摩批(祭司)或远亲房戚知晓来者的来意后,即刻杀一对公母鸡设宴款待来者。[1](130―132)席间除鸡肉外,必有芭蕉心、韭菜、新鲜竹笋(或酸笋)。若是摩批(祭司)家,须另加一碗腌制好的酸肉。就餐时上座空出一个座位,摆上凳子和碗筷,斟满酒,盛满饭,以示给死者不死的灵魂食用。就这里的菜谱文化寓意和涵义而言,芭蕉心的寓意就是死者与摩批(祭司)或远亲房戚如同芭蕉一条心,不论生前还是死后都是血脉相通;韭菜的寓意就是死去的是你一个,但你的后代子孙如同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发一茬,永远不会断绝,会有更多的子孙兴旺发达。新鲜竹笋或酸笋寓意更是明白不过了,虽你已去世了,但你的子孙后代像雨后春笋般茁壮成长。正如哈尼族口传丧葬祭词中所念诵:“一棵大树倒了,旁边长出千万棵小树来;一个老人去世了,后边子孙不断生出来。”“老竹不砍伐,新竹不会发;老竹砍了,新竹长出来了;老人不死,后人不会发;老人死了,子孙发起来。”摩批(祭司)家宴上的酸肉,以示馊菜馊饭,意在告诉死者不死的灵魂,摩批(祭司)本是替你生前的祈祷、祭祀的人,但你如今已经去世了,与摩批(祭司)缘分已尽,不能再为你祈祷和祭祀了,望死者不死的灵魂吃饱喝足后,在那边好好生活。
除此,有时人手来不及或者顺路,一个报丧人一天要跑十多家远亲房戚,吃十多餐报丧宴也是常事。
(三)杀牛祭奠
红河一带哈尼族传统丧礼中,孝子孙要宰杀很多家禽家畜来祭奠亡灵。不论宰杀多少家禽家畜,特别是所杀的牛牲(包括黄牛和水牛),都有一定的名称及食物分配习惯,如:“亚煞”为所杀牛牲的总称,其中又分“亚总”“布波”“罗阿恰”“说阿恰”等。“亚总”指的是丧礼中最主要的具有宗教意义的祭丧牛牲,牛角牛尾都不能缺损,这是他们丧礼中给死者不死的灵魂的主要祭奠牛牲。从宗教意义的角度出发,“亚总”被视为最神圣的礼物,是死者不死的灵魂意志的代表,因而由摩批(祭司)主刀,同时孝子孙按长幼、远近亲疏次序排好队,哭着挽歌,从灵柩旁行至牛牲前跪地求福,然后每人捡起一点牛牲拉出的牛粪,并用衣襟兜回屋里存放起来,象征死者留给后代子孙的福泽。称为“布波”的牛牲,是作为“亚总”陪杀的祭奠牛牲,同样祭奠死者不死的灵魂。称为“罗阿恰”的牛牲,丧家子女不得食用其肉,只能用来款待前来帮忙的相帮和前来奔丧的丧客。这条牛牲主人家只能留一条腿和牛头。称为“说阿恰”的牛牲,是死者姑妈及已出嫁姐妹和女儿牵来祭奠亡灵的牛牲,其牛肉基本上由她们处理,大部分在她们住宿的地方煮食,并祭奠亡灵,少部分牛肉各自带回家祭献祖先神灵后煮食。[5](123―124)
但须说明的是,哈尼族传统丧礼动中,虽丧家宰杀猪鸡牛羊来祭奠亡灵及款待丧客,但一般菜谱烹饪均较为粗糙,大砍大煮,不讲烹调技术;二是除猪鸡牛羊肉外,还有一些常食的如南瓜、冬瓜、红豆拌苤菜凉拌,特别是芭蕉心来款待前来奔丧的丧客;三是在席间人们表情较为冷漠,相互间不说“再见”“你好”“谢谢”、或“在下”“慢走”“一路平安”等之类的告别和问候语,意在告诉像类似的“事”不能再发生;四是餐桌上斟酒时,首尾不能联起来,各自喝酒,互不劝酒,更不能敬酒。至于哈尼族传统丧礼中为何要吃南瓜、冬瓜,特别是芭蕉心?在哈尼族传统观念中,如果哪家当年南瓜或冬瓜丰收,就认为哪家当年或来年有长辈亡故之凶兆,所以南瓜或冬瓜之类只能在丧礼中待客,绝不能在婚礼中来待婚客。而食芭蕉心的寓意已在前述,在此不再赘述。除此,在哈尼族传统丧礼中,不论菜肴丰盛与否,主人家不能供辣椒给丧客食用。据说,如果主人家供辣椒给丧客食用,死者后代会得眼疾。其实是因丧礼中所宰杀的猪鸡牛羊多,且前来奔丧的丧客多,食用辣椒量大,因而有意无意地编造一个隐含宗教禁忌来忽悠这一事实。又即使当今传统丧礼中,虽有丰盛可口的菜肴,但芭蕉心菜作为一道必不可少的丧礼食俗传承下来。
总之,哈尼族传统观念中,牲畜就是财富,在他们的传统丧礼中祭奠亡灵的牲畜越多,意味着死者不死的灵魂在阴间拥有的财富越多,并进一步认为,举办隆重的丧礼是死者后代子孙的一种荣耀,也是人们显贵露富的重要表现形式。丧礼过后把祭奠死者的牛角架特别是水牛角架完整地砍下来,高悬在自家大门壁上,或者悬挂在房后的壁上,以示一种记忆和追溯,同时隐含着炫耀的深层心理。除此,死者子孙宰杀猪鸡牛羊祭奠亡灵,其目的除了安抚死者不死的灵魂和死者后代子孙的福禄与平安而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和深层的意义,那就是希望死者后代子孙的增殖繁荣,让自身群体获得不断发展,不断延续种族的愿望。
综观所述,哈尼族传统人生礼仪中的饮食文化,不论是饮食结构还是饮食习惯,或者不论诞辰礼仪、婚恋礼仪、丧葬礼仪的饮食文化,可谓别具特色,几乎每一道菜肴都赋予了一定的深层而丰富的传统文化寓意和象征,至少隐喻着传统民俗文化符号,即使同一道菜在不同的礼仪中其赋予的、或表征的意义和反映的寓意和内涵也有所不同。然而,哈尼族传统人生礼仪中的饮食结构及其饮食习惯,是否科学?值得当代哈尼族文化精英们反思,特别是“轻生重死”观念和扭曲的丧礼消费观念行为,以现代文化消费理念去加以改革,移风易俗,彻底杜绝“因丧而贫穷”和“因丧而贫困”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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