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竞“梦”
2018-03-28董晓燚
董晓燚
“我最近发现了我的一项特异功能,”朋友周日神神秘秘约我到咖啡店,他将头顶的黑色鸭舌帽使劲往下又压了一下,坐在他对面的我闻到了混杂着便利店关东煮的头油味,“你看我的段位。”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手机上的游戲助手,我凑过去一看,这可真的不得了。从周一到周日,整整80场比赛,他一直保持着全胜的傲人战绩。我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要知道在这之前,他的游戏水平只停留在《超级玛丽》勉强通过第一关的水平。
我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推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小子是不是最近发了?请了个代练?”他翻了个白眼,眼白部分的血丝红的明显,“都说了这是特异功能了,这些都是我在梦里做到的。”
上周日的晚上,他跟几个哥们儿在网吧打了一通宵的游戏,从晚霞到朝阳,一局都没有赢过。“职业选手都到带不动你。”几个大老爷们在网吧门口抽完了一根烟,那四个哥们勾肩搭背的去吃了早餐,只留下他一个人独自回到宿舍,倒头昏睡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让我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梦境的梦。”他压低帽檐,也压低了声音。
他梦见自己坐在一个空旷的黑暗的房间里,房间很大很大,周围坐着跟他一起游戏的几个队友,黑暗中电脑的荧光屏让这几个人的侧脸像剪影,看不清五官,也分辨不清轮廓,唯一能清晰感知到的就是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和鼠标“嗒嗒”点触的声音。“我们没有丝毫的交流,却进行的异常顺利,好像大家心灵相通。”
“在梦里我突然开了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装备,知道怎么走位,我觉得我好像变成了一个游戏大神。”他握紧了手里的咖啡杯,挺直了后背,“Carry全场的感觉,你懂吗!太爽了!”
“然后呢,这和你连赢80场有什么联系?梦里有高人给你传授经验吗?”
“不只这么简单,”他摇了摇头,“我一觉醒来,点开我的游戏记录的时候,发现梦里赢的那几场比赛真实的发生在了我的生活里。”
我瞪大了眼睛,“开什么玩笑?你还没睡醒吧?”我把椅子往他那边挪了一挪,一脸谄笑的看着他,“哥们儿,你做梦能不能帮我梦一下我期末考试全系第一啊。”
他摆了摆手,推开了我:“不行,我只能梦到‘我,离开了梦,我还是那个超级玛丽都过不了到一关的我。”
这一周的时间,他每天都会梦到相同的场景,唯一的变化是,周围的一切在一点一点的变得清晰,黑暗的房间,逐渐变成了舞台,他可以看到台下坐着黑压压的观众,而他们跟身边的队友一样,都是藏在视野中的剪影。他享受着来自梦境中这种虚幻的快乐,享受着台下观众们的掌声,享受着队友间默契的配合,尽管这些在梦中的人他连脸都看不清楚。“我只要有时间,就会强迫自己去睡觉。这个梦比我的生活要精彩多了。”
跟我朋友在咖啡馆见完面之后,他就突然跟我没了联系,我时不时地刷一下他的游戏数据,发现他的段位已经把学校电竞社的大神们远远甩在了身后,完全到达了职业选手的水平。直到我那天在学校旁边的药店看见了正在买药的他,脑后的头发还是黑油油的反着光。我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最近忙什么呢?好久都没见到你了。”
他一惊,肩膀迅速的收缩了一下,警惕地往旁边迈出了一步,把刚刚买的药藏在了身后。我站在他旁边,能够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男士香水的味道,而这之前他是一个连花露水都懒得碰一下的人。“哦,是你啊,”他一把揽过我,把帽檐往上抬了一下,咧嘴大笑着,眼睛弯成了两条缝,“好久不见啊老朋友,走,喝两杯去。”
我们俩又来到了那家咖啡店,“一杯榛果拿铁,一杯……”他抬了一下手打断了我,“我要热牛奶。”
“你不是最爱喝拿铁的吗?”
他用手拄着头,慢条斯理的跟我说:“咖啡喝了,要睡不着觉的。”
朋友坐在我对面,头上的鸭舌帽跟几周前的一模一样,但是却又不太一样。“我原来,是一个职业选手啊!”他压低了声音凑近我,警惕的看了一下四周,担心被别人认出来,然后端起牛奶,整个人靠在咖啡厅的软沙发上,二郎腿翘得很高,“我马上要去打世界级的比赛了,”朋友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所以这个梦可千万不能断啊!”
他的梦越来越清晰,比赛舞台越来越大,台下的观众越来越多,他在梦里作为队长,捧起了捧一座座沉甸甸的奖杯,其他的队员都把舞台留给了他,隐身与黑暗之中。台下坐着的“小黑人”们,掌声和呐喊声一次比一次的震耳欲聋。他每天都在努力的睡觉,梦里是光辉的“现实”,而生活是黑暗的“梦魇”。
“这是你最后一次见到他了,是吗?”坐在我对面的警察问我。
“嗯。”我点了点头,“他喝完了牛奶之后就匆匆离开了,说不能错过那天的比赛。”我抬起头看着年轻的警察,“所以,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安眠药摄入过量,”警察合上了厚厚的档案,“刚上大一的孩子,精神压力怎么能这么大呢?”然后摆摆手,示意我可以离开了。我想起那天在咖啡馆见到朋友最后黑色的背影,他终于变成了他“电竞梦”里的“小黑人”,而这个梦再也不会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