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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 《花间集》编辑体例上的“九不论”∗

2018-03-28李最欣

创意城市学刊 2018年3期
关键词:词调韦庄温庭筠

◎ 李最欣

提 要:五代后蜀国赵崇祚编辑词集 《花间集》时,在体例上表现出“九不论”的特点。所谓“九不论”,即对作者的籍贯、国别、身份、存亡、时代,词作的数量、题材、风格、词调的数量这九方面因素不予考虑。本文对于这“九不论”做了具体的论析。

欧阳炯应赵崇祚之请为其所编 《花间集》写序的时候,是五代时后蜀国广政三年(940年)四月。此后学者们关于 《花间集》的序跋文字、注释文字、点评文字为数甚多。但是,涉及 《花间集》编辑体例的研究起步晚且数量少。就现有资料看,这类文章仅有5篇,依据发表时间排列如下:《许昌师专学报》1994年第1期赵颖君 《论花间集的编辑经验》,《九江师专学报》1997年第4期闵定庆 《花间集的采辑策略与编集体例》,《天津大学学报》1999年第2期罗争鸣 《花间集编纂背景及编纂原则探析》,《中国文化研究》2002年春之卷闵定庆 《花间集采辑策略的文化阐释》,《广东社会科学》2006年第5期郭锋 《从 〈花间集〉编纂标准看 〈花间集序〉“清雅”的词学思想》。这5篇文章对 《花间集》的编辑体例做出了有益的探索,但远未臻善。

据笔者研究,《花间集》在编辑体例上有“九不论”的特点。所谓“九不论”,是指赵崇祚编辑时对与作者、词作、词调相关的共九个因素不予考虑,即作者籍贯不论、作者国别不论、作者身份不论、作者存亡不论、作者时代不论、词作数量不论、词作题材不论、词作风格不论、词调数量不论。以下逐一论述。

一 作者籍贯和作者国别不论

所谓作者籍贯不论,是说 《花间集》收集作者的词和给作者安排次序时,不考虑是否为蜀国人。

《花间集》不论是收集词作还是排列词作,都看不出对蜀地作者的优先,也看不出对非蜀地作者的另眼相看。《花间集》18位作者中,温庭筠、皇甫松分别在《花间集》广政三年(940年)成书前大约70年、50年去世,和凝历仕后梁、后唐、后晋三朝,今日也找不到此3人去过蜀地的证据,哪怕是证据的蛛丝马迹。《花间集》不但收了此3人的词,而且将温庭筠(812? ~870?年)、皇甫松(? ~900年前)分别安排为18位作者中的第一位和第二位,和凝(898~955年)为第十位。孙光宪(? ~968年)于后唐明宗天成元年丙戌岁(926年)四月前为前蜀国陵州判官。从该年四月开始,孙光宪到荆南国为高季兴幕下掌书记,这种为官荆南国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建隆四年(963年)五月荆南国纳土归宋为止。《花间集》将孙光宪安排为18位作者中的第十二人。这4个人的安排位置,说明 《花间集》对作者的籍贯是没有选择也不予考虑的。

所谓作者国别不论,不是说 《花间集》在每位作者前不标明国别,而是说 《花间集》安排作者次序时,不考虑先安排前蜀国作者的词还是先安排后蜀国作者的词这样的问题,也不考虑非蜀国的作者是否要和蜀国作者分开排列这样的问题。这一点,可以从除温庭筠、皇甫松、和凝、孙光宪之外14位蜀地作者的排列顺序看出来。

现在将14位蜀地作者的排序、国别、姓名、生卒抄录如下:第三人前蜀国韦庄(836? ~910年),第四人前蜀国薛昭蕴(? ~约906年),第五人前蜀国牛峤(879~915年前),第六人前蜀国张泌(唐末五代初年在世),第七人前蜀国毛文锡(860后~925?年),第八人前蜀国牛希济(约872~926年后不久),第九人后蜀国欧阳炯(896~971年),第十一人前蜀国顾夐(生卒不知,仅知916~924年有活动),第十三人前蜀国魏承班(约881~926年),第十四人后蜀国鹿虔扆(生卒不知,仅知901年有活动),第十五人后蜀国阎选(生卒不知,仅知为蜀处士),第十六人前蜀国尹鹗(前蜀校书郎),第十七人后蜀国毛熙震(生卒不知,仅知965年有活动),第十八人前蜀国李珣(唐末至前蜀人)。很明显,《花间集》安排前后次序时不考虑是蜀国作者还是非蜀国作者,也不考虑是前蜀国作者还是后蜀国作者。

二 作者身份和作者存亡不论

所谓作者身份不论,是指 《花间集》收集词作时对作者的身份不予考虑。也就是说,既收录达官显贵的词,也收录一般官吏的词,还收录无官职的普通人的词。这一点,从 《花间集》18位词人的身份就可以清楚地看出来。这18位作者的身份,依据 《花间集》目录的著录是这样的:第一人温助教(庭筠),第二人皇甫先辈(松),第三人韦相(庄),第四人薛侍郎(昭蕴),第五人牛给事(峤),第六人张舍人(泌),第七人毛司徒(文锡),第八人牛学士(希济),第九人欧阳舍人(炯),第十人和学士(凝),第十一人顾太尉(夐),第十二人孙少监(光宪),第十三人魏太尉(承班),第十四人鹿太保(虔扆),第十五人阎处士(选),第十六人尹参卿(鹗),第十七人毛秘书(熙震),第十八人李秀才(珣)。

《花间集》所收的18名作者,依官位之尊卑而言,可排列如下:

宰相1人,韦庄;太尉2人,顾夐与魏承班;侍郎1人,薛昭蕴;舍人2人,张泌与欧阳炯;司徒1人,毛文锡;给事1人,牛峤;少监1人,孙光宪;太保1人,鹿虔扆;参卿1人,尹鹗;秘书1人,毛熙震;学士2人,牛希济与和凝;助教1人,温庭筠;先辈1人,皇甫松;秀才1人,李珣;处士1人,阎选。

可以看出,不论是收集词作还是前后安排,赵崇祚对作者的身份都是没有限制和选择的。高官之词可以收录,处士之词也可以收录。安排先后顺序时,既没有按照官职从高到低的顺序,也没有按照官职从低到高的顺序;就是说,作者前后的安排,看不出对官职或身份有什么考虑。这18人中,皇甫松终身未仕,阎选为后蜀国处士,这二人均无官职。不论是收录词作还是安排词作先后顺序,对作者的官职尊卑、对作者是否有官职,均不予考虑。这就是作者身份不论。

《花间集》于广政三年(940年)编成时,18位作者中有9位作者确知已经去世。他们是晚唐温庭筠(812? ~870?年),晚唐皇甫松(? ~900年前),前蜀国韦庄(836? ~910年),前蜀国薛昭蕴(? ~约906年),前蜀国牛峤(879~915年前),前蜀国张泌(唐末五代初年在世),前蜀国毛文锡(860后~925?年),前蜀国牛希济(约872~926年后不久),前蜀国魏承班(约881~926年)。不知道是否在世的有5人:前蜀国顾夐(生卒不知,仅知916~924年有活动),后蜀国鹿虔扆(生卒不知,仅知901年有活动),后蜀国阎选(蜀处士),前蜀国尹鹗(前蜀校书郎),前蜀国李珣(唐末至前蜀人)。尚在世的4位作者中,分别是后蜀国欧阳炯(896~971年),五代中原和凝(898~955年),926年四月离开前蜀去荆南国任职的孙光宪(894年后~968年)以及后蜀国毛熙震(生卒不知,仅知965年有活动)。后唐庄宗李存勖同光三年(925年),郭崇韬领兵入成都后族诛魏承班家,魏承班死的具体月日,在宋勾延庆 《锦里耆旧传》(《五代史书汇编》本)卷六记载咸康元年(925年)之事时有所披露:“闰十二月己丑朔(即公元926年1月17日),斩伪齐王宗弼并男驸马都尉承班等。”[1]赵崇祚编 《花间集》时,不可能不知道魏承班已经去世。可是,他还是将欧阳炯这个尚在世的词人安排在魏承班之前,说明 《花间集》编集和安排前后次序时,对作者存亡(即是否在世)并不在意。这就是作者存亡不论。

三 作者时代不论

所谓作者时代不论,是指 《花间集》收录词作时,只要是可以供歌女演唱的词,赵崇祚都会收录。至于词的作者是什么时代的人,完全看不出赵崇祚有什么考虑或选择。从这一点看,那种认为 《花间集》专收唐五代人作者之词的看法是没有任何证据的,是冒失的。而这种冒失的观点在学界相当流行,故这里稍做辨析。

《花间集》编纂时计划收录什么时代作者的词,这个问题在 《花间集》一书中既没有明说,也没有暗示。这是后来学者对这个问题产生误解的一个主要原因。

广政三年(940年)欧阳炯 《花间集·序》云:“在明皇朝,则有李太白应制《清平乐》词四首。近代温飞卿复有 《金荃集》。迩来作者,无愧前人。今卫尉少卿字弘基,以拾翠洲边,自得羽毛之异;织绡泉底,独殊机杼之功。广会众宾,时延佳论。因集近来诗客曲子词五百首,分为十卷。”[2]“在明皇朝”的李白、“近代”的温飞卿、“无愧前人”的“迩来”作者,无疑是不同时代的作者。“因集近来诗客曲子词五百首”的“近来诗客”包含了温庭筠,故知这个“近来”包含了“近代温飞卿” (飞卿是温庭筠的字)这个短语中的“近代”。但温庭筠(812? ~870?年)去世于大约70年前,可见这个“近来”所指的时代是很远的。

南宋绍兴十八年(1148年)晁谦之跋 《花间集》时云:“右 《花间集》十卷,皆唐末才士长短句。”开禧元年(1205年)十二月乙卯陆游云:“《花间集》皆唐末五代时人作。”明代汤显祖在 《花间集》(四卷)卷一温庭筠第一首词 《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下评曰:“芟 《花间集》者,额以温飞卿 《菩萨蛮》十四首,而李翰林一首为词家鼻祖,以生不同时,不得例入。”[3]晁谦之和陆游的说法无疑是正确的,因为 《花间集》词的18个作者确实全是唐末五代人。但不能由此认为赵崇祚编 《花间集》时是有意识地只收录唐末五代人的词,不收录其他时代作者的词。所以,汤显祖的说法值得商榷。

毛晋云:“《花间集》十卷,自温飞卿而下十八人,凡五百首……余家藏宋刻,前有欧阳炯序,后有陆放翁二跋,真完璧也。但李翰林 《菩萨蛮》、《忆秦娥》及南唐二主冯延巳诸篇,俱未入选,不无遗珠之憾云。隐湖毛晋识。”毛晋这样讲,显然是认为 《花间集》是唐五代词集,而非后蜀国词集,也非五代十国词集。

清代钱曾云:“《花间集》十卷,赵崇祚集唐末才士长短句。”1776年 《四库提要》云:“唐末名家词曲,俱赖以仅存。”清初钱曾和乾隆时四库馆臣(纪昀等人)认为 《花间集》收录的是唐末作者的作品,这种认识已经够模糊了(因为把五代当作唐末了),而近现代学者顾随先生的认识还要模糊一些。顾随先生1925年为华钟彦 《花间集注》作序时云:“夫五代词人之作,本不以隶事为工,似亦无需于笺注,然又有不尽然者。”[4]意思是 《花间集》是收录五代人的词集,这样讲就把温庭筠和皇甫松这两个唐代作者忘掉了。

王国维 《人间词话》(1906年3月问世。《人间词话》有“光绪丙午三月”樊志厚序,“光绪丙午”即1906年)之 《冯词开北宋风气》云:“冯正中词虽不失五代风格,而堂庑特大,开北宋一代风气。与中后二主词皆在花间范围之外,宜 《花间集》中不登其只字也。”[5]王国维此说法受到近现代学者陈匪石的反驳。陈匪石《声执》卷下(1949年3月,陈匪石撰 《声执》。在 《叙》中,陈匪石署时间为“己丑三月,陈匪石自识”,“己丑”即1949年)云:“《花间集》,为最古之总集,皆唐五代之词,辑者后蜀赵崇祚。甄选之旨,盖择其词之尤雅者,不仅为歌唱之资,名之曰诗客曲子词,盖有由也。所录诸家,与前后蜀不相关者,唐惟温庭筠、皇甫松。五代惟和凝、张泌、孙光宪。其外十有三人,则非仕于蜀,即生于蜀。当时海内俶扰,蜀以山谷四塞,苟安之余,弦歌不辍,于此可知。若冯延巳与张泌时相同,地相近,竟未获与,乃限于闻见所及耳。考花间结集,依欧阳炯序,为后蜀广政三年,即南唐升元四年。冯方为李璟齐王府书记,其名未著。陈世修所编 《阳春集》,有与 《花间》互见者,如温庭筠之 《更漏子·玉炉烟》……疑宋人羼入冯集。王国维谓冯及二主堂庑特大,故 《花间》不登其只字,则逞臆之谈,未考其年代也。”[6]陈匪石这种说法显然正确。

1996年版 《中国词学大词典》介绍 《花间集》时云:“后蜀赵崇祚编。是书选录自唐开成元年(836年)至后晋天福五年(940年),即后蜀广政三年以前的词家,有温庭筠、皇甫松、韦庄等十八家,共五百首,分十家。”[7]关于 《花间集》收词时间范围起讫之“起”,这里冒出一个“自唐开成元年”的说法,这在 《花间集》研究史上是第一次。但是,不知此说法的依据,故只能存疑。不管此说法正确与否和是否有依据,其都把 《花间集》收词的范围看得更狭小了。

华钟彦 《花间集注·发凡》云:“《花间》为词中总集之始,唐五代名作之所汇归也。”[8]又认为 《花间集》所收词作不限于五代词,而是唐五代作者之词。这样的看法,无疑是正确的。吴熊和 《唐宋词通论》云 《花间集》“是最早的也是规模最大的唐五代文人词总集”[9]。金开诚、葛兆光 《古诗文要籍叙录》云:“《花间集》收录了唐末及五代后蜀温庭筠、皇甫松、韦庄、薛昭蕴……等十八个词人的五百首词,分为十卷。”[10]这种讲法虽然没有说 《花间集》只收录唐末五代人的词,但容易让读者误以为 《花间集》原本就打算只收录唐末五代作者的词。实际上,今人看不出 《花间集》对所收词的年代和各年代的作者有所选择的倾向。明白点说,《花间集》之所以没有收李白和李白前后唐代其他作者的词,很可能是赵崇祚就没有找到温庭筠、皇甫松之外其他唐代作者的词;如果找到,也一定会收录的。从合理性而言,《花间集》收录词作的目的是供歌女演唱,那就不应该在意作者是什么时代的人。只要词不错,歌女们可以演唱,就应该全部收录。事实上,今人确实看不出《花间集》对词作者有所选择的意思。这就是作者时代不论。

四 词作数量、题材和风格不论

《花间集》18位作者500首词,按照词之多少排列作者,结果如下:温庭筠18调66首,孙光宪25调61首,顾夐11调55首,韦庄20调48首,李珣12调37首,牛峤13调32首,毛文锡22调31首,毛熙震13调29首,张泌13调27首,和凝12调20首,薛昭蕴8调19首,欧阳炯7调17首,魏承班8调15首,皇甫松6调12首,牛希济5调11首,阎选5调8首,鹿虔扆4调6首,尹鹗5调6首。

从这个排列次序可以看出,赵崇祚不论是收集作者的词还是安排作者的词,对作者词的多少都不予考虑。就是说,看不出赵崇祚编集 《花间集》时有意识地对各个作者词的数量有什么限制,排列作者先后次序时也不考虑按照词多少的顺序或倒序排列。这就是词作数量不论。

《花间集》中词的思想内容,以描写妇女之美和男女相思为主,但也不全是这样,学界很早就有人注意到这一点。1963年7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游国恩等编的 《中国文学史》第四编论述 《花间集》时,先是批评 《花间集》中的词人“绝大多数作品都只能堆砌华艳的词藻来形容妇女的服饰和体态,题材比温词更狭窄,内容也更空虚”。然后又认为,韦庄的一部分词是“花间词里的别调”,牛希济的《生查子》二首“饶有南朝乐府民歌情味”,李珣的 《南乡子》二首“把南国水乡风光和劳动妇女的生活气息带到词里来,给人以清新开朗的感觉”[11]。此后还有不少学者论述过花间词题材的广阔性和内容的丰富性。其中以最近出版的杨景龙先生的 《花间集校注》一书“前言”的论述最为用力。关于 《花间集》词题材的多样性,该“前言”云:《花间集》有边塞词,共15首;有怀古词,共16首;有南粤风土词,共21首;有隐逸词,共8首;有科举词,共6首;有不涉男女私情的宗教词4首或5首;还有写农村田园生活的词,写节令的词,写时间生命意识的词,写及时行乐和人生感慨的词,写游子乡愁的词,写游女相思的词,写神话想象的词,写都市繁华的词,写颂圣的词。所有这些,说明了 《花间集》收词和排列词,对词的题材是不选择、不考虑的。这就是词作题材不论。

题材的多样性必然带来内容的丰富性。这一点,杨景龙先生的 《花间集校注》一书的“前言”也有具体分析。该“前言”认为 《花间集》内容有如下几种:①离别相思的闺怨情感;②女子的觉悟与自救;③男子的相思情恋;④邂逅生情;⑤情爱的泛化;⑥情词中的极艳之作;⑦ 《花间》情词的深层内涵。杨先生这种分类未必全都合理,如第三类男子的相思情恋与其他类就很难分清,而“情词中的极艳之作”和“《花间》情词的深层内涵”也难以截然划分。但是,杨先生在花间词内容上的种类区分,无疑可以表明花间词内容的丰富性。通观 《花间集》会发现,不论是对词作的收集,还是对词作前后顺序的安排,都看不出赵崇祚对词的内容有限制、有选择;反倒是什么内容的词都不嫌弃,都会收录,排列前后顺序时也不厚此薄彼。这就是 《花间集》编排时词作风格的不论。

五 词调数量不论

按照词调之多少(调数相同者则依据 《花间集》所收18人的先后顺序排列),对18位作者排列如下(顺便把 《花间集》收录该作者的词作数量附录于后):孙光宪25调61首,毛文锡22调31首,韦庄20调48首,温庭筠18调66首,牛峤13调32首,张泌13调27首,毛熙震13调29首,和凝12调20首,李珣12调37首,顾夐11调55首,魏承班8调15首,薛昭蕴8调19首,欧阳炯7调17首,皇甫松6调12首,牛希济5调11首,阎选5调8首,尹鹗5调6首,鹿虔扆4调6首。

由此排列次序可以看出,赵崇祚编集 《花间集》时,对作者用词调的多少不予考虑。需要强调的是,词是供演唱的。从演唱的角度看,按词调归类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这样,按照各个作家所用词调的多少排列前后次序,是完全应该的。可是,赵崇祚没有这么做,这就是词调数量不论。

《花间集》编辑时的安排方式是以人领调,以调领词。在同一人的所有词调下,对调的前后安排是无所选择的;也就是说,对同一个作者名下的不同词调,安排其前后顺序时是随机的。要证明这一点,最好是把 《花间集》所收79调在18位作者名下的顺序都进行编号,这样肯定能看得足够清楚。但这样做,文章篇幅会太长。变通的办法是选几个词调做抽样统计,这样或许能说明问题。考虑到 《花间集》79调500首词中,收词最多的是 《浣溪沙》和 《菩萨蛮》,就以这两个词调为例。

《花间集》收 《浣溪沙》词56首,分布于10人名下。以下是 《浣溪沙》在每个人名下所有词调的顺序号以及该人 《浣溪沙》词的数量:韦庄20调中1号共5首,薛昭蕴8调中1号共8首,张泌13调中1号共10首,毛文锡22调中15号共1首,欧阳炯7调中1号共3首,顾敻16调中5号共8首,孙光宪25调中1号共9首,阎选5调中3号共1首,毛熙震13调中1号共7首,李珣12调中1号共4首。同样是 《浣溪沙》,在韦庄、薛昭蕴、张泌、欧阳炯、孙光宪、毛熙震、李珣这7个人的词中排在第1号,但在毛文锡22调中排为第15号,在顾夐16调中排为第5号,在阎选5调中排为第3号。是毛文锡22调中第15号 《浣溪沙》前的词牌在韦庄等词人中没有出现吗?不是。例如,毛文锡22调中的第2调 《酒泉子》、第3调《喜迁莺》、第7调 《更漏子》,在韦庄20调中分别是第18调、第12调、第17调。

看到 《浣溪沙》在10人中有7人都排在第一位,会以为赵崇祚对词调的排列大体上是有顺序的。但是,再看看 《菩萨蛮》的排列情况,就会发现,赵崇祚 《花间集》对词调的排列还是没有顺序的。《花间集》收 《菩萨蛮》词41首,分布于9人名下。以下是 《菩萨蛮》在每个人名下所有词调的顺序号以及该人 《菩萨蛮》词的数量:温庭筠18调中1号共14首,韦庄20调中2号共5首,牛峤13调中8号共7首,和凝12调中3号共1首,孙光宪25调中3号共5首,魏承班8调中1号共2首,尹鹗5调中5号共1首,毛熙震13调中13号共3首,李珣12调中9号共3首。同样是 《菩萨蛮》词,在一个作者所有词调中的位置,有排在第一位的,如温庭筠;有排在中间的,如牛峤;也有排在最后一位的,如尹鹗。考虑到9人中将 《菩萨蛮》排在词调总数后半部分的只有牛峤、尹鹗、李珣3人,又可见,《花间集》对同一人名下的词的前后顺序排列,在词调方面还是有所考虑的。所有这些充分说明,赵崇祚编集 《花间集》时,对同一人名下不同词调的前后顺序是有所考虑的,但是并不严格,往往出现不按次序的例子。

综上所述,从 《花间集》文本看,《花间集》编辑时对作者的籍贯、国别、身份、存亡、时代,每个作者词作的数量、题材、风格、词调的数量这九个因素不予考虑。这就是 《花间集》编辑体例上的“九不论”。需要强调的是,这“九不论”只是 《花间集》在编辑体例上的特点,未必是赵崇祚编辑 《花间集》时有意遵循的原则。至于 《花间集》在编辑体例上为何“九不论”,需要学者们继续探讨。

注 释

[1]傅璇琮、徐海荣、徐吉军主编 《五代史书汇编》,杭州出版社,2004,第6040页。

[2](后蜀)赵崇祚编 《花间集校注》,杨景龙校注,中华书局,2014,第1~2页。

[3](唐)赵崇祚集,(明)汤显祖评,刘崇德点校 《花间集》,河北大学出版社,2006,第7页。

[4]华钟彦撰 《花间集注》,中州书画社,1983,《顾叙》第1页。

[5]唐圭璋编 《词话丛编》,中华书局,1986,第5册,第4243页。

[6]唐圭璋编 《词话丛编》,中华书局,1986,第5册,第4953页。

[7]马兴荣、吴熊和、曹济平主编 《中国词学大词典》,浙江教育出版社,1996,第272页。

[8]华钟彦撰 《花间集注》,中州书画社,1983,《发凡》第1页。

[9]吴熊和:《唐宋词通论》,商务印书馆,2003,第171页;浙江古籍出版社,1989,第174页。

[10]金开诚、葛兆光:《古诗文要籍叙录》,中华书局,2005,第107页。

[11]游国恩等主编 《中国文学史》第二册,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第262~26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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