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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格:一个理想的妇女主义者

2018-03-27徐可

文教资料 2017年33期

徐可

摘 要: 莎格是美国作家艾丽斯·沃克著名小说《紫颜色》中的重要女性形象。作者成功塑造了一个离经叛道、又深深根植黑人传统的黑人女性形象。可以说,莎格身上所散发的种种美好特质,都是沃克的妇女主义观倾注于人物形象中最完美的外化。沃克通过莎格这一理想的妇女主义者形象,寄予了其对黑人妇女摆脱自身与外界双重桎梏、走向人格解放的期望,同时也探讨了人类走向双性和谐、民族平等的可能性。

关键词: 《紫颜色》 莎格 妇女主义

艾丽斯·沃克是美国著名黑人女作家。1982年她发表了长篇小说《紫颜色》。《紫颜色》深刻地反映了沃克的妇女主义观,而书中主要人物之一莎格正是“沃克心目中真正的妇女主义者”。莎格这一形象强烈的人格魅力使其成为众多评论者们追捧以及研究的对象。

一、对异性的致命诱惑

作者并未安排莎格直接出场,而是借西莉亚之眼向读者描述了一个凝固在照片中的女性形象。西莉亚第一次见到莎格的照片时,她惊叹于莎格的美貌,更是被莎格眼神与动作中流露出的与众不同的气质所吸引。关于莎格与某某先生的流言蜚语传遍整座小镇,人们谈起她的语气总是有些微妙,例如举止轻佻,打扮风骚,莎格尚未出场读者便能察觉出一些“卫道士”对她的不满与嫉妒。但与这些人截然不同的是,很多男性对其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当莎格重回小镇演唱时,人们争相前来一睹“蜜蜂皇后”的风采,某某先生更是为此精心梳妆打扮,整夜不归,而一旦离开老情人,他便魂飞魄散、精疲力竭。

莎格风骚性感、热情奔放,并且勇敢地将这一切女性独有的魅力表现出来,在与西莉亚的谈话当中,莎格毫不避讳地谈论男女性爱,并且表达对其的享受与热爱。莎格对待爱情与性的奔放态度打破了黑人传统文化中对女性的性禁锢,她公开大方的谈论性爱,并且主张女性应该了解自己的身体,学会享受性爱,这些言行举止对当时的男权社会是一种不小的冲击。一方面这是对女性自我意识的启蒙,另一方面这种态度虽然看似使男权思想统治下的男性受到了冒犯,因为传统的大男子主义认为女性绝不应该公开谈论性爱,但是某某先生明显并未受到影响,仍是对莎格爱得死心塌地。可见,莎格在做出一系列离经叛道的行为之时,正在一步步从男性那里夺回属于女性的话语权,而当男性发现自己无法用蛮力征服女性,反而被这种独立、大方的美所吸引时,便不去在乎那失去了一半的主动权与话语权,转而去享受这种美,承认这种美的平等地位。

与此同时,我们也不应忽视莎格的经济实力对异性的影响。由于莎格有一份独立且收入颇丰的职业,她不再需要依附男人生活,反而是男人可能需要依靠她的经济力量来生存,小说中莎格的曾经的丈夫格雷迪就靠着她的经济收入过着快活的生活。

二、与同性的双向互动

有不少评论都认为莎格与西莉亚是同性恋关系,笔者在此不敢妄下结论。从西莉亚在信中的的叙述里读者可以明显体会出她对格莎的心理依恋与生理冲动。她为格莎洗澡时会感到从未有过的性欲,她在莎格与某某先生鱼水之欢时感到嫉妒与狂躁,她排斥那些围绕在莎格身边的男人。对于一个从未受过教育,前半生受尽凌辱的底层黑人女性来说,将爱与自由的关系看得如此通透,实属难能可贵,足见西莉亚对莎格爱得深沉而艰辛。可以肯定的是,西莉亚对莎格的感情的确含有爱情中的恋人之情。然而由于叙述角度的缘故,我们无法看到莎格的心理历程,但从莎格的言行举止来看,莎格对西莉亚同样怀抱深沉的爱。如何界定这份爱或许不是重点,笔者认为无论是姐妹情谊亦或是同性爱恋,这份感情的核心在于人格的双向完善,即莎格与西莉亚通过这份感情相互弥补彼此人格缺失的部分,从而共同寻找到女性存在的真正价值。

从这段陈年往事加之某某先生的姐妹此前谈起她时嗤之以鼻的语气之中,我们不妨推测,年轻时期的莎格与同族女性的关系或许并非十分融洽。莎格病重时期,没一个人肯帮她一把,牧师带头说起她的坏话,而女人们则纷纷附和。此时的莎格与身边的女性之间充满隔阂、芥蒂,偏见和嫉妒蒙蔽了她们的眼睛,没有人意识到自身的枷锁有多么沉重,聪慧如莎格竟也为抢了同性的风头而沾沾自喜。与之对比强烈的是,在妹妹耐蒂的信中我们得知,远在非洲大地上,妇女之间的关系十分紧密,即使一个丈夫拥有多个妻子,她们之间也不会互相猜忌,反而紧密团结在一起,以此来抵抗父权制下来自整个族群的压迫。作者似乎有意让两个地区的黑人妇女的群体关系作出对照,并且用安妮的悲剧拷问着莎格的良心,也告诫着所有关注女性平等与人格解放的人们,如果不努力消除女性同胞之间相互的偏见、嫉妒、仇视,那么女性自身的解放将永远只是空中楼阁。

于是,天性善良敦厚的西莉亚出场了。如果说同性之间的嫉妒是毁灭自由的利器,那么爱心与耐心则永远是治愈邪恶的良药。相识初期莎格的言语中不乏奚落与嘲讽,然而对于莎格的不友好西莉亚选择接受和包容。在西莉亚的眼中,莎格是一个绝对的“异数”,她喝咖啡抽香烟,即便言辞尖酸、态度高冷,某某先生与他哥哥依旧对她极尽讨好之能事。处于男人的世界中,莎格得到了人格上的平等对待,没人敢驱使她违背意愿去做或者改变任何事,这是西莉亚想都不敢想的。同样是黑人女性,莎格过着西莉亚陌生也不敢奢求的生活,这让西莉亚对莎格充满了好奇。

怀着这样特殊的情感,西莉亚不但没有排斥这个丈夫的情人,反而对她的出现无比欣慰。于是西莉亚尽心尽力地服侍她,不仅毫无怨言,而且发自内心的尊敬她喜欢她。终于,莎格对西莉亚的善良做出了回应。实际上莎格的形象在全书中暗藏变化进步的过程,她由开始的任性肤浅、只知一味叛逆逐渐转变为我们熟悉的那个泼辣果敢同时善良坚韧的莎格,这也正体现了作者的高明之处:人物的理想人格并非从天而降。沃克很明显将莎格设定为拯救者的形象安插进西莉亚的生活中,这就意味着莎格的性格中要承载更加成熟、更加坚定、更加具有领导力与统摄力的因素,但同时又必须令人信服,这时人物性格的流动以及契机就变得尤为关键。我们可以把西莉亚的出现视为契机,以此将莎格的人生分为前后两期。前期的莎格有桀骜不驯的一面,她作为一个抛头露面、敢爱敢恨的黑人女歌手本身就是对黑人社会中父权权威的挑战,是一种女性自我意识萌芽的表现,但与此同时她也深陷其中,并未意识到这种自由的不彻底性——单个女性的自由权利如果建立在破坏其他女性自由权利的基础之上,那么此类自由所带来的诸如自我道德认同感的缺失等问题将再次使人陷入无法自由的困境。沃克所呼吁的黑人女性的解放并非个人的解放,而是群体的解放。单单一个莎格跳出黑人女性的生存困境是不够的,沃克清醒地认识到,想要获得黑人女性解放的真正胜利,必须唤起所有黑人女性的自我意识,这自然离不开像莎格这一类女性同胞中的有识之士的引导。因而莎格们不仅要为自己的幸福斗争,更需要意识到在同一片土地上还有千千万万饱受种族与性别歧视双重压迫的妇女,她们必须看到别人的痛苦,并与之联合、共同抗争,才可以避免安妮这样的悲剧反复重演。所以,在通往人格健全这条路上,西莉亞与莎格依偎相伴,互相成全。而正是由于有了莎格前期的缺陷,才更能显现出妇女主义者走向人格完整的艰难与来之不易。

三、根植于传统文化的女性形象

沃克是一位非常注重文化传统与文化身份的作家,这与她的黑人女性身份以及自身经历息息相关。20世纪70年代一批西方女性主义批评家们将研究重点转向建立自己的女性文学史,并且成功找到了属于女性自己的写作传统。然而一些黑人女性主义者认为她们所建立的文学传统是将有色人种女性排除在外的、以白人女性为主导的文学传统,它们忽视了长期处于边缘地带的黑人女性的声音。作为一名黑人女性主义者,沃克始终致力于“从各个侧面来总结和建构黑人女性文学传统和黑人女性写作独特的美学”,希望能够通过对本民族文化的追溯以及价值重塑激起黑人同胞的民族自信心,从而重建自我价值的认同感,发自内心地尊重自己,热爱自己,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够获得真正的自由与平等。她所提出的“妇女主义”正是从黑人女性的传统文化中汲取养分,“借助黑人妇女的历史和集体经验来建立黑人妇女的生存概念与生活模式,为未来指明方向”。所以在《紫颜色》中,沃克安排了西莉亚的妹妹耐蒂来到非洲,寻找本民族文化的根源。耐蒂在非洲与同族同胞们朝夕相处、生死与共,了解到许多迁徙至美国的黑人所不知道的本民族文明。耐蒂在信中告诉西莉亚,生活在非洲奥卡林部落的奥卡林人认为亚当并不是世界上第一个人,而是死里逃生的第一个白人而已。他们所信奉的也并不是上帝,而是他们自己的屋顶树叶。耐蒂认为,“非洲人很像老家的白人,他们以为他们是宇宙的中心,一切事情都是为他们而做的”。另外,虽然当地人实行的是一夫多妻婚姻制,然而同一家庭的女人们从不相互排斥,她们不爱和丈夫待在一起,反而更喜欢跟同性聚在一起,黑人女性的姐妹情谊实际上渊源已久。

同主要男性角色不同,她以独特的方式向种族歧视的美国社会发出控诉,发出独属于黑人文化的声音,而这种独特的发声方式就是唱歌。当小说中一些被民族文化寄予厚望的黑人男性还窝在封闭的村镇,常常有形或无形中被白人压迫与同化,转而只能将征服欲发泄在自己老婆孩子身上时,莎格早已跳出这方狭小的天地,作为一名布鲁斯歌手四处巡演,并大受欢迎。从隐喻层面看,莎格的布鲁斯歌手身份是女性解放与种族平等的双重隐喻。歌唱事业使她摆脱了传统黑人女性的经济困境,她能够自力更生,不再需要依附于男人和家庭,从而获得了相对的人格独立。作为一个歌星,这一职业本身所带有的光环与荣耀增强了莎格的信心,她不仅不会受到歧视,反而备受尊敬与推崇,无论是男人还是白人都对她的才华加以肯定,就这一点而言她通过唱歌的方式打破了性别与种族歧视的双重壁垒。另外,莎格在实现自身价值的同时也无形中宣扬了本民族的优秀的传统文化,布鲁斯音乐这种音乐形式“是受非洲黑人奴隶音乐文化影响而产生的,是非洲黑奴17世纪来到美国南方以后,用他们自己特有的音乐表达方式创造的一种惆怅伤感的音乐风格”。美国黑人布鲁斯音乐扎根于黑人传统音乐文化,又融合了各种音乐元素,经长时间的兴衰变迁,自成体系,从20世纪60年代随美国黑人民权运动的兴起而流行至今。莎格的歌声传遍全国各地,而这种独特的属于黑人自己的传统文化也就随之风靡了整个美国。她不仅是在为黑人女性发声,更是在为整个美国黑人群体发声,这美妙灵动的歌声迫使所有人,不管是黑人还是白人正视这一事实——黑人传统文化历史悠久,内涵丰富,它们作为人类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应该受到重视,并且正在深刻影响现代文明,而黑人需要从盲目混乱的精神世界中挣脱出来,认清本民族文化的源远流长,并自觉承担起传承传统文化的民族使命。

莎格反抗社会种种不公时所选择的武器是唱歌。唱歌这一行为本身不具有任何攻击性,相反它是以潜移默化的方式,通过情绪共鸣期以达到文化认同的一种手段。这一点正契合了沃克的妇女主义中表露出的人道主义思想。沃克在《寻找我们母亲的花园:妇女主义散文中》给“妇女主义者”的定义中有一条:“妇女主义者热爱音乐、舞蹈、月亮、神灵、爱情、事物,总之圆满的事情;妇女主义者还热爱努力奋斗,热爱自己的人民,也热爱自身。换言之,妇女主义者是热爱生活,热爱自然、崇尚友谊的乐观主义者,是不惜一切代价争取平等的自由倡导者”。在这一段定义中可以看出,沃克认为妇女主义者首先需要对这个世界抱有极大的爱意与关怀,只有在爱与善的指引之下,妇女主义者们才可能找到自由平等的真谛。她并不鼓吹强烈的二元对抗思维,而是一再强调“爱”与“圆满”对妇女主义者人格健全的决定性作用。同样,在对待种族歧视的问题上她也秉持着人道主义态度,极力澄清妇女主义者的非暴力、非分裂的立场,并借莎格向读者展现了一个通过演唱布鲁斯音乐来宣扬民族传统文化以追寻各民族平等的理想的妇女主义者形象。

四、消解对抗的桥梁

虽然《紫颜色》结尾的大团圆结局曾受人诟病,某某先生的性格思想转变也略显突兀,然而这种情节安排即使略显刻意却也真挚感人,同时寄托着沃克对双性和谐的期盼以及人类命运的深切关怀。莎格最终爱上了比自己小很多的乐手,于是离开了西莉亚,再次大胆地去追寻自己的爱情。失去莎格的西莉亚失落不已,倍感孤独,却没想到一次与某某先生偶然的聊天发现他忽然“开了窍”。某某先生甚至与西莉亚产生了共情,莎格如今离开西莉亚正如当年她离开自己一样。这种感同身受的悲伤使两人的心奇迹般的靠近了,此时作者以西莉亚的口吻写道,“两个失去爱情的老傻瓜在星星下作伴”,两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半世互不相容,此刻因为对同一个人的思念而相互依偎,此情此景,谁能不为此动容呢。男性和女性通过共同的经验发现了双方和谐共处的可能,而莎格正是双性之间的“摆渡人”。她以人格的完整与独立获得双方的尊重,在男权社会中享有平等地位,其独特的女性魅力吸引着男性,在女性群体中又起着母亲般的关怀与引导作用,并且在两性之间搭建一条能够互通的道路。

另外在上一节的论述中笔者提到,莎格演唱以及推广布鲁斯音乐的行为也为民族平等做出了不容小觑的贡献。她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浇灌着美国国民对黑人传统文化的文化认同感,而她的歌声同样也如同一道温暖的桥梁连接着各族人民的心。相比于残酷的暴力、冷战等对抗性的手段,莎格通过这样春风化雨的方式企图融化民族之间的敌视,也应和了沃克自己在《寻找我们母亲的花园:妇女主义散文》里阐释妇女主义时的重要观点:“妇女主义以整个人类(包括男人和女人)的生存和完整为己任。她不是分裂主义者,而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同主义者,明白各民族就像一个花园,开着各种颜色的花朵”。“妇女主义最有特色也是最为核心之处在于它摆脱了传统女性主义的‘排他特征,超越了‘二元对立的对抗性社会关系,沿袭美国黑人传说中表现的自然、和谐的男女关系,寄予了妇女主义者对‘所有人民,包括男人和女人的完整生存的憧憬。”妇女主义并不是以与男性敌对的方式存在的,相反,它寄托的是沃克对不同性别、不同种族和谐共生的期盼。

五、结语

可以说,莎格是一个体现妇女主义精髓的理想人物形象。她美丽自信,对异性充满诱惑力,能够获得男性的尊重;她又善良果敢,与黑人女性同胞共同成长,成为黑人女性走向人格独立之路的完美典范;同时沃克赋予莎格布鲁斯歌手的身份,期望通过这一健康迷人的黑人女性象向读者传达出妇女主义者根植于黑人传统文化,致力于以非暴力、非分裂的方式争取双性和谐,民族平等的坚定信念。

参考文献:

[1][美]艾丽斯·沃克.紫颜色[M].陶洁.南京:译林出版社,1998.

[2]王晓英.走向完整生存的追寻:艾丽丝·沃克妇女主义文学创作研究.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8.

[3]张阔:美国黑人早期布鲁斯音乐的兴衰:1989-1929.东北师范大学博士学士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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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凌建娥.身份、創造力与姐妹情谊:论艾丽斯·沃克《紫颜色》中的黑人女性主义生存观[J].哈尔滨学院学报,2003(第24卷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