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生活之《茧》:三千里路的远,远不过我们成长的曲折

2018-03-27李昊

文教资料 2017年33期
关键词:张悦然书写青春

李昊

摘 要: 《茧》是张悦然著长篇小说,2016年8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作者由父亲的一篇短文《钉子》为起点,以父亲的故事和自己从小生活过的大学家属院为背景,以80后一代人的视角,直面祖辈、父辈的恩怨纠葛,通过一桩骇人罪案层层抽丝剥茧的漫长过程,将几代中国人的现实际遇与心灵困境展开在读者面前。这部作者张悦然本人号称打磨沉淀七年之久的、期冀以此为新世纪严肃文学添砖加瓦的《茧》是否能够突出重围,化茧为蝶呢?笔者接下来将从家族印记、生死观和叙事结构的创新三点来试着回答这一提问。

关键词: 80后 茧 家族印记 生死观 叙事结构

那些曾经在“青春中书写青春”的80后作家们也迎来了他们生命中的“而立之年”,当青春逐渐走远,那些校园纯爱、年少呓语和成长伤痛随风逝去;当现实步步逼近,这些庸常琐事、百无聊赖和生活不易上了心头,与此同时,与他们同龄的甚至更年轻一些的读者们,也在悄然成长,似乎也开始有些厌倦了过度沉浸于“明媚而忧伤”、“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青春书写。面对这样的状况,80后作家们纷纷做出了不同的反应和选择。于是我们可以看到,郭敬明转而寄托光影,进军娱乐圈,艺人明星的行头加身,以影视剧的方式继续贩卖他的青春故事,韩寒也当起了导演,拍起了电影,以“后会无期”的名义护住最后的青春的壳,来抵抗现实的残酷与荒谬,而他们共赴的则是一场“不想长大”的青春延续之旅。同时代的作家要么一部接一部地出书,不断扩大市场号召力,要么拥抱资本、涉足影视领域。与他们相比,张悦然似乎安静了下来,她仍然有所坚持,她在尝试走出外界给他们80后写作者身上打上的“青春书写”的烙印。张悦然选择了持续书写,向青春过往挥手告别,挑战不同的主题体裁,以新的文学实践不断攀登纯文学的高峰,仍然仅仅做一个作家。张悦然将本作品命名为《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不仅仅是契合了小说的内容主题,是否也蕴含了作者本人对自身写作未来的一种厘清和期许呢?这部作者本人称打磨沉淀七年之久的、期冀以此为新世纪严肃文学添砖加瓦的《茧》是否能够突出重围,化茧为蝶呢?笔者接下来将从家族印记、生死观和叙事结构的创新三点来试着回答。

家族印记

“两个出生于八十年代的年轻人,遭受着缺失父辈之爱的痛苦。他们追寻上一代的足迹,循着线索不断走向秘密的核心,最终发现了一个庞大而不堪的真相。1967年的雨夜,废弃的德军建造的水塔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根铁钉如何造就了两个家族截然不同的命运?荣耀的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悲剧?一个是受人敬仰的院士,一个是意识全无的植物人。两人的交缠,渗透在儿孙后辈的绵长岁月中,使他们永远地活在爱与罪的阴影里……”

这是来自于书封上的一段话,笔者一直认为,对于书封的关注和解读是了解一本纸质书的第一步也是不能忽略的一步。《茧》的书封和大多数的纸质书一样,非常有目的性和吸引人地概括了全书的主线和基本内容三个问句,当读者读罢全文,当真便能得出问题的答案吗?并且,一根铁钉所改变的绝不仅仅是两个家族的命运,因为汪露寒一家是我们不能忽视的。我们或许对历史“一无所知”,但历史确又是真实而深刻地改变塑造着我们,不论路途多远,不论时间多久。也或许有夸大其词之嫌,但张悦然所说的“三千里路的远,远不过我们成长的曲折”是能够激起我们这代青年人的些许共鸣的。对笔者而言,比起把《茧》视为一部家族历史的伤痛书写小说,我更愿意理解为是张悦然尝试与校园疼痛纯爱书写挥手告别的更为开阔的成长史小说。

同样值得关注的还有《茧》的封面设计,封面上画着22个小人,他们当中男女老少皆有,但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没有脸面,看不到表情。“20余人不同时代的青春,层层追溯,同辈,父辈,祖辈,于我們,是隔断不了的牵引。”这些小人都被同一只茧缚住,有的自甘堕落束手就擒以此解脱,有的踟蹰犹豫终而却飞蛾扑火,有的拼命反抗渴望突围却越陷越深……笔者是不信宿命的,但大概有些事确实是生来就大致地定了下来,你的努力和倔强也许会改变什么,也许不会。那么问题来了,但在不知道结果之前,即便身处茧中,是“轻松”地坐以待毙还是“痛苦”地与之抗争?汪露寒的父亲和程恭的姑姑选择了前者,而更多的人选择了后者,但从结果来看,幸与不幸也基本上是很难说的五五开。于是,就此而判断作者是抗争无用论的拥护者仍是有欠妥当的。

最后,我们来看一下在阅读正文前的最后一步,也是十分重要的一步:书题或献词。

“孩子,我所能给你的祝愿不过是些许不幸而已。——萨克雷《玫瑰与指环》”

《玫瑰与指环》,是《名利场》的作者英国现实主义作家雷克萨的另一部作品,这部小说中充满了童话梦幻色彩:无所不能的黑杖仙女参加了帕弗拉哥尼亚国王子吉格略和鞑靼国公主露珊尔白的洗礼,给予两个孩子的祝福和礼物是些许不幸。结果,吉格略王子的王位被叔父篡取了,露珊尔白公主在父母因叛乱相继去世后,流浪到帕弗拉哥尼亚国。两个不幸的孩子失去了荣华富贵,在困苦中成长、相爱。他们遇到了许多人——自以为是的安琪尔佳、愚憨的布尔波、奸诈的格罗方纳夫人等,经历了许多坎坷,最终都成为了聪明、博学、极有修养的人,夺回了失去的王位,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其实,这一切都离不开那位神秘的黑杖仙女。更简单地概括来说就是,些许的不幸造就了最终的幸福。张悦然在《茧》的开篇选择了这样一句引言,显然是充满深意和指向意味的。历史选择了这样一群人,将不幸加诸他们,祖辈的沉默不语,父辈的消极抵抗,再到了李佳栖程恭这第三代人,李佳栖的堂姐李沛萱选择性地看待历史,她只看她要的光明一面;而唐晖并不关心历史,因此活得最为自由轻松。他对李佳栖的两次质疑读起来都颇为有力:“你总是要把你爸爸的人生轨迹和宏大的历史捆绑在一起,好像觉得只有这样,他的生命才是有意义的……你就不能把他从历史上解下来一会儿?给他一点自由不好吗?”“你非要挤进一段不属于你的历史里去,这只是为了逃避,为了掩饰你面对现实生活的怯懦和无能为力。你找不到自己的存在价值,就躲进你爸爸的时代,寄生在他们那代人溃烂的疮疤上,像啄食腐肉的秃鹫。”但总要有人去背负去消解这段历史的伤痛,这条路最难走但也必须走,李佳栖在这条路上,程恭也亦步亦趋。他们一旦走了,后人便可以不必再受其苦痛,或者说是少受其苦痛。《茧》中些许的不幸最终是否会像《玫瑰和指环》中那般,最终转化为未来的幸,就算没有确信的答案,但似乎也是可以期待的了。

综上所述,看似是简单地复刻和重演的李家、程家和汪家三代人的家族史,仔细去分辨,每一代人之间都是存在着不同的,他们选择了不同的方式和态度面对历史的伤痛和家族的爱恨情仇,但父辈的人生的复刻重演又确是存在的,譬如李佳栖对于父亲的执着追寻,程恭对于母亲的难以释怀等等。不论怎样界定《茧》这部小说,其中明显的家族印记都是重要到无法忽视的主题和内核,而张悦然对此主题的探究和书写,足见她的决心和勇气。虽无法说《茧》是一部十足的佳作,但至少是一部诚意之作。

生死轮回观

张悦然的写作一直被划入80后写作的范畴,不断地被当作时代的一群人来进行解释阐述。而80后写作很显著的一个与以往不同的特点就是“去历史化”的写作方式,他们更多地书写自己的无关历史的小生活小世界,更加关注个人兴味和细腻的内心世界。张悦然想要突出重围,于是《茧》反其道而行之,既然80后写作被贴上标签是因为远离历史,那么张悦然选择了“亲近”历史,书写历史背景下的一群被历史深深影响着的人物的生活和命运,以此来更靠近前辈们的严肃的历史的写作。这样的做法显然是充满智慧的,《茧》其中的生死轮回观的阐释,可以一窥张悦然为了突出重围而做出的尝试和努力。我们来看程恭和李佳栖在程恭植物人爷爷的病房里玩耍的一段关于死生的描写:“有人在死,有人在生,我们在生死的隔壁玩耍。床上躺着的那个人,不在生里,也不在死里,他在生死之外望着我们。他的充满孩子气的目光犹如某种永恒之物,穿过生死无常照射过来。我们被它笼罩着,与人世隔绝起来,连最细小的时间也进不来。”(P143)从孩子的视角写死与生,变成植物人的爷爷在早熟的孩子的眼中看来是非生非死的,而非生非死则是永恒。程恭在了解了姑姑的“秘密”后发出这样一段内心自白:“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姑姑。她发现真相以后是如何面对李牧原的呢?她还能继续喜欢他吗?当看到他仍过着和从前一样的日子,自己的生活却完全被毁了的时候,她真的没有怨恨过他吗?她没有告诉他真相的冲动吗?我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和当年的她何其相似。我们被困在同一个故事里,就像仓鼠在轮形的笼子里一圈一圈地奔跑。如果仓鼠知道自己一直都在原地,它会怎么样?”(P280)这是少年程恭对命运对轮回的诘问,姑姑曾说算命的说过她的命是离不开大院的,而程恭的命跟她的很像,这是对无法逃出生活牢笼的注脚,也是强加给后代的桎梏。当程恭意识到的时候,所谓的“轮回”反而才刚刚开始。“仓鼠如果知道它一直在原地转圈,它还会继续跑吗?当我把信投进排水沟的时候,就像那只不停步跑的仓鼠,忽然停住了脚步。”(P283)在隔了两页的地方,程恭自问自答,他知道了他在原地转圈,他选择停下。但按照“上帝”作者张悦然的所写所思,程恭当真能够停下徒劳的脚步吗?这一观点是值得我们深思的,同时也是使这部小说变得隐秘冷硬的原力所在。对于生死话题的持续关注和静心书写,是张悦然破“茧”化蝶的重要一步。

叙事结构的创新

张悦然在某次访谈中曾直言道:“确定叙事方式非常重要。如果选择了一个主题,叙事方式就决定你怎样去剪裁这个主题。开始写的时候,觉得很难找到叙述角度进入这个离我特别远的故事。这个故事很复杂,我不知道该用谁的视角和口吻来讲。也考虑过像福克纳那种很多个声部的写法,这样写的难度在于我要进入我父辈讲话的腔调,好处是随时可以把这个故事补得更清楚。”

大概是2011年,她回济南小时候住过的那个家属院过年。她在楼下看到很多小时候见过的人。那个卖报纸的还在那儿卖报纸,水果摊上帮着爸爸卖水果的少女已经变成一个中年女人,那一刻她觉得很恐怖,他们竟然还在那儿。“有种感觉,好像是我把他们给抛弃了。所以我意识到一个问题,童年的那个世界没有闭合,我还是在那个世界里面转。童年的世界好像就是平行世界,一直跟着我。这给我一个启发,我想要回到更远的时空,先要回到童年现场。所以我就返回了1993年这个时间点,我确定两个人分别讲述的叙事方式,跟我回到童年现场有关。”

于是,受到启发的张悦然建立了一种重逢模式,在结构上实现了从来没有离开的程恭和远走的李佳栖之间就是一个“我”和另一个“我”的关系,是两个“我”的重逢,一起去观望过往。建立这种叙事方式后,便会觉得这里“我们”的声音,一个是受害者的后代,一个是“凶手”的后代,他们一起看这个事件,会有一种和解的意味。

“双声道”书写可谓是《茧》最足以向外人道的突出特色,这一大胆的尝试,也足以得见张悦然渴望突围、进军主流严肃文学的坚定决心。小说采用了李佳栖和程恭,一女一男两个人的视角和口吻,两条线索,进行分别的穿插的叙述。这样的在形式上的勇敢尝试是值得肯定和鼓励的。都是第一人称叙述,主人公都是“我”,这两个人的交互语言,既像是面对面的促膝长谈,又像是遥隔时空的相互传信。但这两个人的声音,辨识度始终不够鲜明,时常让人读着读着就忘记了究竟是李佳栖在说,还是程恭在讲。就好比一首歌,明明有两个人的和声,但若不仔细分辨,却像是一个人从头唱到了尾。虽然做了和声的努力,听起来却并未与独唱有太多的差异。同时在章节段落之间插入了《仁心仁术——走近李冀生院士》的纪录片的文字版也是可圈可点的形式创新,这一段的顺序插入,不但在形式上形成“句讀”,给读者喘息之机,同时在内容上与主文本所阐明的“真相”相互照应形成对比,进而推动了情节的发展。

总的来说,张悦然的尝试是成功了的。不论是从小说的历史化书写,内容上的家族印记的探究,还是从小说形式的创新上来说,她所作出的努力,是可以感受到的。笔者认为,我们应首先肯定年轻作家的可取之处,然后再指出其不足,用温存的呵护之手,写下中肯的评述。放在大文学史之中去望,《茧》这部作品可能很难有立锥之地,但这毕竟是张悦然的首次尝试,日后,若是她还坚持这条艰苦卓绝的路,也未必不会有可以入史之作诞生,我们可以翘首以待。

参考文献:

[1]张悦然.茧.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8.

[2]康艳.日常与历史的联系:张悦然长篇小说《茧》的文学启示.文艺评论,2017.6.

[3]李振.旧梦重圆:青年的突围或狡黠——从《茧》看张悦然的创作.当代作家评论,2017.3.

[4]项静.历史写作与一代人的心态镜像--评张悦然的《茧》.文学评论,2017.3.

[5]杨友楠.“破茧”的艰难——从长篇新作《茧》看张悦然的创作转型.当代文坛,2016.12.

[6]徐刚.从张悦然《茧》看“80后”长篇小说的历史叙.文艺报,2016.12.

[7]孙洪菲.罪与罚——论张悦然的长篇新作《茧》.名作欣赏,2017.5.

[8]唐诗人.在揭真相与泯仇恨之间——谈张悦然《茧》.海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9.

[9]张莉.制造“灵魂对讲机”.文学报,2016.4.

猜你喜欢

张悦然书写青春
Unwritten 尚未书写
用什么书写呢?
离婚起诉书写好之后
埋线:1厘米提升的青春
张悦然:哥特少女已成熟
青春不打烊
青春路上 破《茧》成蝶
书写春天的“草”
我的青春谁做主 爆笑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