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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于动态交换过程中的数字劳动

2018-03-27张盟初中国传媒大学

传播力研究 2018年33期
关键词:劳动者劳动数字

张盟初 中国传媒大学

21世纪以来,移动互联网正在推动消费模式共享化、设备智能化和场景多元化,给人们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便利,“数字劳动”也逐渐成为受人关注的研究领域。截至2018年6月,中国网民规模达8.02亿①,这其中绝大多数网民都是数字劳动的劳动者。

“数字劳动”一词,最早于2000年出现在意大利学者蒂齐亚纳·泰拉诺瓦(Tiziana Terranova)的《免费劳动:为数字经济生产文化》一文中②。现有研究对于数字劳动的相关表述还有知识劳动、非物质劳动、信息化劳动等,都描述了受众商品论从工业资本主义到信息资本主义新的变化,一种新的劳动现象。想要更进一步探究数字劳动的动因及内在机理,首先需要对数字劳动做系统的文献综述。

一、文献综述

从学界对数字劳动分析视角来看,大致可分为批判视角、历史视角及网络环境生态视角。

(一)批判的视角

马克思主义者的政治经济学路径,以克里斯蒂安·福克斯(Christian Fuchs)为代表。他们沿着达拉斯·斯麦兹(Dallas Walker Smythe)的受众商品论并结合当今媒介环境进行深入探讨,这也是当今学术界对于数字劳动研究最多的研究视角及路径。

福克斯对数字劳动概念作出了政治经济学范式的具体阐释和解构。在他看来,数字劳动是指知识文化的消费被转化为额外的生产性活动,这些活动被劳动者欣然接纳的同时,劳动者却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剥削③④。正如斯麦兹受众商品论的升级版本,受众在上网时的闲暇劳动,在为网站创造价值,同时要承担经济后果。自主马克思主义学者尼克·戴尔-威瑟福特(Nick Dyer-Witherford)在其著作《赛博马克思》中认为,信息资本主义的发展、广义的知识商品在资本积累过程中作用的扩大,以及消费和生产界限的模糊,使整个社会变成了工厂——即社会工厂;同时,剥削和社会抗争的场域也随之延伸到了整个社会。他还提出了受众商品论2.0版本,认为网络使用者所生产的行为数据和内容数据,成为了信息资本主义新的剥削内容⑤;另外如邱林川等作者的诉求在于落实劳工主体性,尤其是在生产决策和剩余价值分配这两个至关重要的环节实现网络劳工的民主参与⑥。但邱林川所提出的21世纪的奴隶制下的数字劳工的意识觉醒,联合抵抗,建立属于自己的全球抵抗共同体⑦,则显得有些理想化,想要实现还需要更长的一段路。

后结构主义者的文化研究路径,以蒂齐亚纳·泰拉诺瓦为代表。文化研究路径认为,数字劳动是和传统物质劳动有着显著区别的“非物质化劳动”模式。毛里齐奥·拉扎拉托(Maurizio Lazzarato)认为非物质劳动生产的首先是一种社会关系,它使生产和消费一体化了,使社会交流与组成它的社会关系都变成生产性的了⑧。但有些学者如奈格里(Antonio Negri)和哈特(Michael Hardt)认为非物质劳动本质上也是物质劳动,因为劳动时涉及到我们物质的身体和大脑。这样的观点虽然在哲学层面是正确的,但在学术研究中容易陷入混淆概念和自我矛盾的窘境。

(二)历史的视角

阶级的形成。阶级的形成与传播媒介之间的关系是相当深刻的,阶级不仅与消费息息相关,也与生产密不可分。如丹·席勒(Dan Schiller)、李静君(Ching Kwan Lee)抛弃了技术与经济决定论的思路⑨,转而研究变动中的阶级关系,以期发掘出阶级的形成与技术变革之间如何在历史经历与集体意识上连接在一起⑩。在福克斯的论文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他将诸众(multitude)定义为当今的无产阶级,是直接或间接被资本家剥夺了所生产的物质和知识产品的群体⑪。他认为的解决方案也稍显无力,即需要由资本家将剥夺的部分以缴税的形式回馈给社会作为补偿⑫。但此种视角,以一种崭新的方式,给予我们更加多元的研究方向。

新的社会制度的形成。杰拉德·苏斯曼(Gerald Sussman)根据劳动成果的归属,大胆地指出,信息资本主义最终会推动资本主义走向社会主义的转型。当社会一般智力成为生产体系的基础,最适当的所有权形态就理当采取集体所有制,也就是社会主义。赵月枝也支持了这个观点,表示在营销经济时代,没有比此刻更加清晰地显示劳动阶级作为一个整体,产生了整个国家的财富,也更有合法性据此要求拥有政治权利。

(三)网络环境生态视角

杨逐原和周翔主要探讨网络劳动者的劳动主体性及其主体性劳动对网络信息生态链价值增值的作用等问题。正是网络生态系统中处于核心地位的劳动者使整个网络信息生态链的价值产生增值,也使社会发展有了间接性的增值⑬。这种视角,强调了劳动者在整个生态链条上的重要性,并且认为数字化的劳动已经成为了一种生活方式。

以上视角均从不同方面来解析数字劳动的动因、机制及结果,具有重新审视数字劳动的积极意义。

二、作为交换的数字劳动

机器代替劳动在目前来看已经成为普遍现象,安德鲁·尤尔(Andrew Ure)在《工厂哲学》中认为机器的一切改良的一贯目的和趋势,的确是要完全取消人的劳动,或者……以非熟练工人的劳动代替熟练的手工业者的劳动,从而降低劳动的价格⑭。但当接触“机器”的人从工厂内的工人扩大到社会每一个人,如各大公司的自助服务,机器的使用不仅降低了劳动的价格,也转嫁了劳动。而这一过程以互联网为中介,更是将劳动转嫁给每一位网民,使其进行无酬数字劳动。

这种现象不仅使马克思异化劳动理论复兴,也让我们看到众包商业模式联系互联网另一侧面。一个企业持续创新所需要的知识和资源成本高昂,数字劳动把制度内劳动者从传统的角色中抽离开来,使社会大众共同参与内容提供、产品研发。同时随着互联网的使用,使之达到前所未有的新高度,绝大部分劳动者甚至进行的是无酬数字劳动。“更快捷,更便宜,更智能,更容易”,这些似乎都是从企业角度来看众包的效用,但对这些付出劳动的数字劳动者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无酬数字劳动之外,距离每个人生活更近的是受众劳动或玩乐劳动。此项劳动不仅包括网络游戏、在线聊天,还有UGC模式的所有网站,玩家或用户在进行活动时为生产企业提供了海量的数据和资源。简·麦戈尼格尔(Jane McGonigal)《现实是破碎的》一书中提及,人们每周花在电子游戏上的时间总共超过了30 亿小时⑮。这个数字只会有增无减。微信团队公布的“2017微信用户行为分析报告”中显示63.4%的用户至少每天使用一次,37%用户每次使用时长在15分钟以上⑯,在这段时间之内,用户为腾讯公司创造价值,增加腾讯公司的财富。而这些付出劳动的劳动者们获得了什么呢?

马克思曾经阐述过异化劳动理论,也是有些马克思主义学者利用来解释数字劳动的理论。劳动者同自己的劳动产品的关系就像同一个异己的对象的关系一样。……劳动者在劳动中耗费的力量越多,他亲手创造出来反对自身的、异己的对象世界的力量就越强大,他本身、他的内部世界就越贫乏,归他所有的东西就越少⑰。人们使用包括手机在内的四大终端,借助互联网无时无刻不在创造数据、进行劳动。而这个过程人们日益受到了异己力量的支配,对此欲罢不能,在无意识之下被有意识的人利用,成为创造价值的工具。

与此不同,本文更愿意将此过程看作是一种自由交换。交换是两个人(有时也许是更多人)之间的关系,每人提供一个好处,以诱导一个反应……一个好处可以是任何东西,只要获得者感到它是合乎愿望的(不论这个感觉是否正确)⑱。这种好处可以是生理上的,也可以是心理上的;可以是具体的物,也可以是无形的情感,通过交换来达到彼此的价值实现。这种合乎愿望的获得取决于交换双方对自身需求的理解,或需求实现后的满足的感受。社会愈发达,交换市场的运转系统愈复杂,交换内容愈多元化,从而很难做出精准的衡量,从而让人们忽视了数字劳动之间的交换关系。

交换是一种权利的体现。交换双方会依据不同主体、不同时刻所造成的不同的交换能力,进而出现不同的主被动局面。交换能力包括两方面,其一是主体拥有的可交换内容价值高低,其价值越高交换能力越强。其二是交换的动机水平,如需求、欲望、心理依赖程度,动机水平越弱其交换能力越强,显示出的支配能力上的优势。针对不同的数字劳动者,大多数处于交换的被动局面,但少数情况例外。交换能力实际上是交换中人与人关系性质的一种量的表现⑲。

《交换经济论》一书归纳了随着生产力的不断发展,交换经济时代的三个划分阶段:从简单使用价值的直接交换,到劳动价值的交换,再到社会价值的交换⑳。本文所提及的数字劳动作为一种交换形式,正式发生于社会价值交换阶段。斯麦兹曾认为在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中,所有的时间都是劳动时间,在目前中国的发达城市中也存在这种现象,亦称闲暇劳动。例如国家从单休日政策转变到双休日政策,并开放黄金周,即是认识到消费也是一种劳动,公民创造价值不仅仅在8小时之内,同时8小时之外的时间,即使是睡眠时间,都是在消费,都是在劳动。

那么数字劳动在今后的发展趋势将是怎样的呢?正因为是数字劳动,必将伴随着互联网的发展而改变。Web3.0是智能场景时代,一个去中心化平台,一个对用户数据高度分析并精准智能匹配需求,并不断满足用户潜在的需求,直接给用户答案。可以说,用户所交换回的物质或情感满足,除了依靠超强的数据收集技术和分析技术,更基础的更重要的是自己交换出去的数字劳动。首先,数字劳动非物化回报将会被认定为合理回报模式。随着生产力的提高,人们对物的依赖性降低,使得交换的内容越来越非物化,情感等马斯洛高层次需求将变得越来越重要。数字劳动的情感性回报将会被当做一种合理收益。其次,数字劳动人群多样化且规模不断增加。数字劳动将会成为一种人尽参与的劳动,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了数字劳动中,无论劳动者是否有意识到自己在“劳动”,都难以抵抗这种劳动。随着智能手机的更大范围普及,这个数字还会增加,数字劳动进行范围也会扩展。如果不想进行数字劳动,认为没有物质回报便拒绝劳动,那么将会与任何时代带来的便利擦肩。第三,数字劳动的形式会日趋复杂化。此趋势建立于数字劳动双方交换不断相互作用的结果,除了无酬数字劳动和玩乐劳动,数字劳动将会以更丰富的面貌出现,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注释:

①第42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 报 告 》,http://www.cac.gov.cn/2018-08/20/c_1123296882.htm

②燕连福、谢芳芳:《简述国外学者的数字劳动研究》,《中国社会科学报》,2016-05-17(002).

③Christian Fuchs,“Digital Labour and Karl Marx”,Routledge,2014.

④李仙娥、骆晨:《数字经济时代的数字劳动》,《中国社会科学报》,2016-11-24(004)。

⑤Nick Dyer-Witheford,“Cyber-Marx:Cycles and Circuits of Struggles in High Technology Capitalism”,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1999.

⑥邱林川:《新型网络社会的劳工问题》,《开放时代》2009年第12期.

⑦ 邱林川:《告别i奴:富士康、数字资本主义与网络劳工抵抗》,《社会》2014年第4期.

⑧ 毛里齐奥·拉扎拉托、高燕:《非物质劳动(上)》,《国外理论动态》2005年第3期.

⑨ Ching Kwan Lee,“Against the Law”,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2007.

⑩ 丹·席勒、吴畅畅:《数字资本主义,雇佣劳动与危机》,《新闻大学》2011年第1期。

⑪ Fuchs,“C.Labor in informational capitalism and on the internet”,The Infor-mation Society,2010.

⑫ Fuchs,“C.Labor in informational capitalism and on the internet”,The Infor-mation Society,2010.

⑬ 杨逐原、周翔:《网络信息生态位视域下网络劳动者的主体性与价值增值分析》,《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16年第2期.

⑭ 马克思:《机器.自然力和科学的应用》人民出版社1978年版.

⑮ Jane McGoniga,“Reality Is Broken”,Penguin Books,2010.

⑯ 2017微信用户行为分析报告微信,https://www.sohu.com/a/212917606_468721.

⑰ 马克思著、刘丕坤译:《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

⑱ 林德布鲁姆著、王逸舟译:《政治与市场,世界的政治-经济制度》,上海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⑲ 宋刚:《交换经济论》,中国物资出版社2007年版.

⑳ 宋刚:《交换经济论》,中国物资出版社200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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