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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华落尽 胜景难留
——韩侂胄南园考述

2018-03-27张雅丽

创意城市学刊 2018年1期
关键词:南园犬吠

◎ 张雅丽

提 要:宁宗时,慈福太后将高宗别馆赐给韩侂胄。韩修葺后命名为南园,请陆游作记,在南园宴请宾客。本文根据文献和文集里的诗词资料,整理南园的兴衰流变和当时南园发生过的事情,以及宋以后文人关于南园的诗词。

绍熙五年(1194年),宋光宗被逼退位,宁宗在韩侂胄、赵汝愚的拥戴下继位,而后韩、赵两派进行了一年的斗争后,韩侂胄一派胜出,赵党被贬黜。后韩侂胄又被封为“平章军国事”,享尽权贵。慈福太后对韩侂胄恩宠备至,将高宗时的别馆赐给韩侂胄。韩命名为“南园”,大兴土木,扩展范围,极湖山之美,又让陆游作《南园记》,来标榜自己的功德[1]。关于南园,鲜有人做较为详细的研究,大多是辑录南园概况。如日本冈大陆的 《中国宫苑园林史考》[2],仅收录胜景园(南园)的概况;赵黎明的 《放翁与 〈南园记〉》[3],仅对陆游写 《南园记》做考证和辨析;林正秋的 《南宋宰相与西湖》[4],也仅仅概述韩侂胄被赐南园的情况。只有陈天声在 《南宋“南园”考》中,对陆游 《南园记》的写作日期、南园的具体地点和人们对 《阅古泉记》《南园记》的误解做出考述,但没有对整个南园的概况和流变做较为全面的论述[5]。本文根据文献和文集里的诗词资料,在现有的研究基础上,整理南园的兴衰流变和当时南园曾发生过的事情,以及宋以后文人关于南园的诗词。

一 韩侂胄时期南园盛况

(一)南园胜景

韩侂胄官至平章军国事,在朝野可谓呼风唤雨,他的私园自然也不寻常。陆游在 《南园记》里描述,其“地实武林之东麓,而西湖之水汇于其下,天造地设,极湖山之美”。“前瞻却视,左顾右盻,而规模定。因高就下,通窒去蔽,而物象列。奇葩美木,争效于前。清泉秀石,若顾若揖。于是飞观杰阁,虚堂广厦,上足以陈俎豆,下足以奉金石者,莫不毕备。升而高明显敞,如脱尘垢;入而窈窕深,疑于无穷。”周密在 《武林旧事》记载道:“有许闲堂、和容射厅、寒碧台、藏春门、凌风阁、西湖洞天、归耕庄、清芬堂、岁寒堂,夹芳、豁望、矜春、鲜霞、忘机、照香、堆锦、远尘、幽翠、红香、多稼、晚节香等亭。秀石为山,内作十样锦亭,并射圃、流杯等处。”[6]吴自牧的 《梦粱录》称:“园内有十样亭榭,工巧无二俗。”[7]

陆游并未去过南园,仅凭介绍,便不吝夸饰之辞。韩对于陆游的这篇 《南园记》相当满意。后来郑域作 《南园记》献给韩,韩没有理会,[8]以致郑撰 《南园记》今已无从找寻。文人的描述或许有夸饰之处,但当时韩侂胄势力之大,南园景色之胜,却并非空言。

陆游在这篇记文中,劝诫韩侂胄效仿其曾祖父韩琦,建立自己的功业,齐忠献之名,这与韩侂冑不谋而合。《南园记》云:

公之为此名,皆取于忠献王之诗,则公之志,忠献之志也。与忠献同时,功名富贵略相埒者,岂无其人?今百四五十年,其后往往寂寥无闻。而韩氏子孙,功足以铭彛鼎、被弦歌者,独相踵也。迄至于公,勤劳王家,勋在社稷,复如忠献之盛。而又谦恭抑畏,拳拳于忠献之志,不忘如此。公之子孙又将视公之志而不敢忘,则韩氏之昌将与宋无极。

陆游与杨万里等人历来主战,韩侂胄不会不知。当时金国已有衰败之势,韩侂胄用兵之前曾派张嗣古、李壁出使金国,可以说有所准备。陈登原先生也认为,“当时亦未必无可乘之机”[9]。他希望同曾祖韩琦一样,成为千古名相,所以用兵之初意,是为传世之功名。其为南园亭台楼阁所取之名,多承袭韩琦。诸如“阅古堂”承韩琦定州“阅古堂”之名,韩琦曾作 《定州阅古堂记》[10];“清芬堂”取自“清芬逾众芳”句[11];“晚节香” 采自“且看黄花晚节香”[12]句等。甚至“南园”之名,都可能是取自韩琦相州的“康乐园”。韩琦在 《相州新修园池记》中写道:“南北二园,皆植名花杂果、松柏杨柳所宜之木,几数千株。既成而遇寒食节,州之士女无老幼,皆摩肩蹑武,来游吾园。或遇乐而留,或择胜而饮,叹赏歌呼,至徘徊忘归。”[13]可见,韩侂冑对曾祖父韩琦是相当崇拜和向往的。所以陆游这篇《南园记》,正合韩侂胄的心意。陆游在文中苦心劝说,无非是为促使韩侂胄出兵北伐,这也算是这位爱国诗人为国为民做出的一点儿贡献。

(二)南园的故事和文学

韩侂胄对慈福所赐的南园十分看重,一再邀请同僚去游玩,其间发生了一些啼笑皆非的故事。

1.赵师异犬吠之事

赵师异在庆元四年官至工部侍郎,在官制上,属正四品下,是高层文官。最早记载赵师异犬吠之事的,是李心传 《朝野杂记》。说韩侂胄与宾客在南园饮酒,赵师异也在座。路过山庄茅舍,韩侂胄对众宾说:“此真田舍间气象,所惜者欠鸡鸣犬吠耳!”少顷,便听得有犬吠之声,众人一看,是赵师异蹲坐在地,拟犬吠之声。这一举动逗得韩侂胄大笑,自此更加信任偏爱他。[16]

关于赵师异犬吠南园这件事,历来未有定论,叶绍翁最先否认:

虽师异固附韩者也,亦岂至是?李秀岩心传不谙东南事,非其所目击,乃载其事 《朝野杂记》。诸生犬吠,斋郎之诗特详焉,后之作史者当考。或谓有穿狗窦而入见韩者,亦非。[17]

李心传在 《朝野杂记》自序曰:“……远而朝廷四方,……其未闻与未知者亦不少矣。”李心传为四川人,乡试不举,便埋头写书。所以叶绍翁所说他“不谙东南事”,不算冤枉。

太学生讥诮之诗,在今存 《朝野杂记》中的,只有“也曾学犬吠村庄”句。《鹤林玉露》中有较为详细者,诗曰:“堪笑明庭鸳鹭,甘作村庄犬鸡。一日冰山失势,汤燖镬煮刀刲。”[18]冯梦龙在 《古今谭概·鸡鸣犬吠》篇中还录另一首诗:韩平原作南园于吴山上……后平原败,复有诗云:“侍郞自号东墙,曾学犬吠村庄。今日不须摇尾,且寻土洞深藏。”[19]

叶绍翁以外,周密在 《齐东野语》为韩侂胄辩护,还举例论证。此书的 《南园香山》写道:

事有一时传伪,而人竞信之者。阅古之败,众恶皆归焉。然其间率多浮诞之语,抑有乘时以丑名恶声以诋平日所不乐以甘心者,如“犬吠村庄”等事是也。姑以《四朝闻见录》所载一事言之,谓蜀师献沉香山高五丈,立之南园凌风阁下。今庆乐园即昔之南园也,所谓香山尚巍然立于阁前,乃枯枿耳。初,非沉香也。推此以往人言未可尽信也。如此,余尝戏赋绝句云:旧事凄凉尚可寻,断碑闲卧草深深。凌风阁下槎牙树,当日人疑是水沉。[20]

当日情况究竟如何,已无从知晓。或真有其事,或如叶绍翁和周密等人所说,是太学生的夸大构陷。文献资料里没有更多的记载,我们也只能留着谜题。

2.游春黄胖

除了赵师异犬吠之事,《万历·杭州府志》记载游春黄胖一事:

侂冑冬月游湖回至南园,张宴有献傀儡,为士负小儿者,名为迎春、黄胖。韩顾一族相之子为院判者,命咏诗,乃献一绝云:“脚踏虚空手弄春,一人头上要安身。忽然线断儿童手,骨肉具为陌上尘。”韩大不安,遂罢宴,未几祸作。侂胄封平原郡王而官太师,一时献侫者皆称师王。时参知政事钱象祖尝谏用兵,与侂冑有隙。史弥远遂与合谋,既得罢旨,遂私谋批杀之,宁宗实不知也。都下为之语曰:“释伽佛中间坐,胡汉神立两旁。文殊普贤自斗,象祖打杀师王。”闻者绝倒。[21]

游春黄胖事,褚人获 《坚瓠集》三集卷二也有收录。由此可知,韩侂胄曾经与朝士饮于南园,有人作诗 《游春黄胖》。此诗咏的为土偶,通俗称之泥人。因为此诗含凶兆,韩大不安,于是罢宴。不久以后,史弥远与钱象祖合谋,将韩侂胄罢官谋杀。一代枭雄落幕,南园盛况不再。

3.山中宰相

以上两则故事,无论是否夸大其词,至少是宋人有明确的文献记载和考证。而“山中宰相”的故事,明代 《问奇类林》中才有记录:

《鹤林玉露》又考侂冑宁宗朝以定策功进位太师,官至平章,威权隆重,朝野侧目,天子拱手而已。一日过南园山庄,赵师异偕行……俄见林薄中一牧童骑犊,且行且歌曰:“朝出耕田暮饭牛,林泉风月相悠悠。九重虽窃阿衡贵,争得功名到白头。”师异呵曰:“平章在此,谁敢唐突!”牧童笑曰:“吾但识山中宰相,安知朝内平章?”胄曰:“汝宰相何人?奈未识。”荆童曰:“公如欲见,枉驾草庐。”欣然而行,至则竹篱茅舍,石磴藤床,书画琴棋,亦甚整洁。屛间有二律诗,其一曰:“病国妨贤主势孤,生民无计乐樵苏。伪名枉玷朱元晦,谋逆空污赵汝愚。羊质虎皮千载耻,民膏血脉一时枯。若知不可同安乐,早买扁舟客五湖。”其二曰:“定策微劳总是空,一时狐假虎威风。不知积下滔天罪,问欲谋成盖世功。披露奸心愚幼主,彰闻恶德辱先公。玉津园内行天讨,怨血空流杜宇红。”胄阅毕,勃然变色……[22]

郭良翰说 《鹤林玉露》对此事有考证,但相关记载今 《鹤林玉露》中已不存,应当是后来散佚了。从中知道,小儿嘲其“争得功名到白头”,茅舍题诗也讽其构陷赵汝愚,可见当时人们对韩侂冑的印象不佳。

二 韩侂胄以后南园的流变

韩侂胄去世,南园复归御前。《万历·杭州府志》卷五十有对胜景园的记载:

在长桥南,旧名南园,一名庆乐园。宋慈福太后以赐韩侂冑,后复归御前。理宗更赐福王,御书“胜景”二字为匾。内有石假山,三峰奇峭,今漫不可寻矣。[23]

南园重归朝廷以后,改名“庆乐园”,后宋理宗将南园赐给福王赵与芮,并亲题“胜景”二字,自此南园便成了“胜景园”。从记载可见,在万历之前南园就不存在了。元代还有文人写游南园的作品,到了明清,大多是怀古咏史之类的作品了。所以大体可以推断,南园是在明代消失的。至于消失的原因,姜南 《蓉塘诗话》载:“余为童子时,见所谓庆乐园者,其峰磴石洞,犹有存者,至正德间,尽为有力者移去矣。”[24]

明代中后期,园林处于极其兴盛的状态,夏咸淳在其 《中国园林美学思想史》中这样评价:“明代中叶正德、嘉靖以来,经济与文化呈现加速发展的趋势,思想活跃,文风兴盛,达官名士之家构建园林渐成时尚……尤以吴中最盛,所谓苏州名园甲天下。”[25]

明代建园之盛,导致废旧园林之原料被利用,这也就可以解释姜南所谓“为有力者移去”的原因所在了。至于后来的情况,《万历杭州府志》卷二十五有记载:

熙宁间,县令陆元长临北流为亭……对岸号“南园”,旧有台榭之胜,自双溪跨桥以入。一日水大至,桥坏而亭摧,邑人自是无骋目纵步之地。[26]

可见,南园之石被后人挪用,而最终毁于水灾。《中国灾害通史·明代卷》统计,明代浙江发生过的水灾就有102次[27],所以 《杭州府志》的记载应当无误。至于毁灭的具体年份,至今已不可考,应当是明正德至万历年间。

三 南园后咏

韩侂胄既死,南园盛况也不复存,后人见之,往往颇有感慨。从宋至清,不乏咏怀的诗句词章。

(一)宋代(以周密、董嗣杲、张炎为例)

上文说过,周密认为赵师异犬吠一事,是太学生伪作,说明周密对韩侂胄是有所同情的。《武林旧事》载有周密为南园写的两首诗:

弁阳翁诗云:“清芬堂下千株桂,犹是韩家旧赐园。白发老翁和泪说,百年中见两平原。”又云:“旧事凄凉尚可寻,断碑空卧草深深。凌风阁下槎牙树,当日人疑是水沉。”

周密晚年号弁阳老人,文中的弁阳翁是他的自称。白发老翁看着清芬堂和凌风阁破败的景色,想起昔日之胜,不免悲从中来。

除 《武林旧事》外,《齐东野语》卷十九 《贾氏园池》,记载了同是南宋权相的贾似道的私人园池,其中提及韩侂胄的南园。吴人汤益有诗云:“檀板歌残陌上花,过墙荆棘刺檐牙。指挥已失铁如意,赐予宁存玉辟邪。败屋春归无主燕,废池雨产在官蛙。木绵庵外尤愁绝,月黑夜深闻鬼车。”李彭老有绝句一首:“瑶房锦榭曲相通,能几番春事已空。惆怅旧时吹笛处,隔窗风雨剥青红。”[28]

除了周密以外,董嗣杲 《西湖百咏》也记载当时已经是胜景园的南园,有诗云:

名花袅袅草纤纤,台榭随幽逐胜添。十样结亭环水树,一碑述记卧风檐。

梅关桥落停换钥,射圃楼空失垛帘。向日相传谁学吠?村庄毕竟出沽帘。

和 韵

春来芳草绿纤纤,亭榭园中比旧添。芍药日烘迷彩槛,芭蕉风动拂雕檐。

花边碧沼堪垂钓,竹外青山称卷帘。误国平章何处也?东风还飏酒家帘。[29]

关于董嗣杲,《宋人传记资料索引》记载:“董嗣杲,字明德,号静传,杭州人。景定间榷茶富池,咸淳末为武康令。宋亡,入山为道士,改名思学,字无益,有 《西湖百咏》《庐山集》。”[30]和韵的作者,纪昀等人在 《西湖百咏》序中提到,为明人陈贽。董嗣杲所唱及陈贽所和皆九十六首,南康知府陈敏始以二家所作合刻。嘉靖中,周蕃重刻之时,疑有脱页,所以所载不全,即现所见 《西湖百咏》本。

董嗣杲是南宋遗臣,想必是对南园的盛名有所耳闻,甚至曾慕名拜访。名花袅袅,芳草纤纤,梅关桥落,射圃楼空。当日的平章政事如今何在?不过是云烟过眼。村庄依旧在,只是人已非。

南宋词人张炎有 《高阳台》词并序:

庆乐园即韩平原南园,戊寅岁过之,仅存丹桂百余株,有碑记在荆榛中。故末有亦犹今之视昔之感。复叹葛岭贾相之故庐也。

古木迷鸦,虚堂起燕,权游转眼惊心。南圃东窗,酸风扫尽芳尘。鬓貂飞入平原草,最可怜、浑是秋阴。夜沉沉。不信归魂,不到花深。

吹箫踏叶幽寻去,任船依断石,袖裹寒云。老桂悬香,珊瑚碎击无声。故园已是愁如许,抚残碑、却又伤今。更关情,秋水人家,斜照西泠。[31]

张炎生于淳祐八年(公元1248年),晚年归隐杭州,约在公元1320年卒。所说戊寅年,为公元1278年,当时他所见的南园已经凋敝,仅剩丹桂和碑记立于园中。自陆游为南园作记始,已过八十年。贾似道和韩侂胄都位极人臣,官高权重。贾似道的故庐也跟南园一样,有往日之繁华。今之视昔,葛岭故庐、西湖南园,都已没落,一片凋零,已非贾似道韩侂胄行乐之时。时间流逝,南宋几近灭亡,作者悲从中来。

(二)元代(以姜仲泽、白珽为例)

宋代的灭亡,对南宋遗民来说无疑是最痛心的事。到了元代,有一批爱国的文人,自发组织了一个诗社——月泉吟社。“月泉吟社”是元初宋遗民创立的人数最多、规模最大、影响最深的诗社,其作品 《月泉吟社》是中国现存最早的一部诗社总集。月泉吟社的姜仲泽写过一首诗,回忆当时赵师异犬吠南园之事:

老盆倾酒试新尝,社鼓村村闹夕阳。麦垄风微牛睡稳,芹塘泥滑燕归忙。

半村飞雨断烟湿,一迳落花流水香。鼎贵安知此中意,徒能学犬吠村庄。[32]

宋末,吴曾官义乌令,入元隐居吴溪,创月泉吟社,请方凤、谢翱、吴思等主持。诗作和平温厚,并无非常出彩的篇什,却多含追怀宋室之意。多借歌颂田园风光来抒发亡国之痛和故国之思,表明诗人不仕元朝的情操。姜仲泽的这首诗,就是借犬吠事来怀念故国。

经历了一系列战争,南园虽凋敝,但保存了下来。元人白珽有 《西湖赋》一篇,记录南园景色:

……庆乐有梅关桂林之胜,珍鸟异兽之繁。庭连栋为十锦,碑蚀苔以千言。记南园之绝景,匾西湖之洞天。此皆始属于禁御,又不但尝锡之侯藩。……[33]

(三)明代(以姜南为例)

南园到了明代,地位已远远不及韩侂胄之时。上文说过,因为当地人随意搬动假山之石,又历经洪水,南园在明代正德到万历年间已不存。明人姜南在 《蓉塘诗话》中载有张炎的 《高阳台》,并写下自己的感悟:

张叔夏(张炎)过钱塘西湖庆乐园,赋 《高阳台》词……余尝读此词,不觉为之增叹再三,夫花石之盛,莫盛于唐之李赞 《皇读平泉庄记》则见之矣,而宋之艮岳,至南渡愈盛,而临安园囿如此者,不可屈指数也。今谁在?余为童子时,见所谓庆乐园者,其峰磴石洞,犹有存者,至正德间,尽为有力者移去矣。……君子贻厥孙谋,当训之以勤俭,慎毋蹈此,而取诮于后人焉。余因读叔夏之词,重有感也于戏。[34]

作者经历了已经破败的南园逐渐消失,目睹人事变迁,读到 《高阳台》时感慨万千,故作此文。

(四)清代(以丁丙、黄增禄为例)

清人丁丙在 《松梦寮诗稿》中写到当时犬吠南园之事:

犬吠南园地,蛩鸣西域坟。礼仪文锦守,治绩武昌闻。

羁旅违门荫,流传异里枌。至今怀尚论,忠孝有余芬。[35]

丁绍仪在 《国朝词综补》(今 《清词综补》)中记载黄増禄忆当时之胜景,感慨而作 《百字令忆西湖旧游》:

迷离烟雨,指湖山畅好,故乡无此。别后莺花谁管领,赢得相思难已。塔影欹红,柳丝漾碧,约略图中记,星星春色,落英飞堕,怀里遥想,葛岭亭台,南园泉石,都付沧桑矣。桂馥荷香,犹似旧画舫,于今有几?且任清游重期,后约莫道销金易,淡妆浓抹,只应常比西子。[36]

结 语

南园从修缮到消失,其间大约四百年。在韩侂胄鼎盛之时,南园里尽是饮宴游乐;南园破败之时,仅剩丹桂碑石,此时已是南宋末年。南园从兴到败,前后八十年的光景。宋以后,很多文人想象当时南园的兴盛,纷纷作怀古诗词,感叹世间变迁。最后,用过春山[37]的 《台城路》一词来结束本文:

东风又入荒园畔,繁华已成尘土。太液芙蓉,未央杨柳,会见当年歌舞。危栏谩抚,叹事逐飞,云梦随香雾。指点江山,斜阳一片下平楚。

悠悠此恨谁诉,想青磷断续,还过南浦。铁马凭江,香车碾月,忍读昭仪词句。凄凉几许,但山鬼吟秋,杜鹃啼雨。回首宫斜,白杨深夜语。[38]

注 释

[1](宋)叶绍翁:《四朝闻见录》卷五戊集 《阅古南园》,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第122页。

[2]〔日〕冈大陆:《中国宫苑园林史考》,农业出版社,1988,第126页。

[3]赵黎明:《放翁与 〈南园记〉》,《泰山乡镇企业职工大学学报》2001年第1期。

[4]林正秋:《南宋宰相与西湖》,《杭州通讯》(生活品质版)2009年第4期。

[5]陈天声:《南宋“南园”考》,《杭州研究》2009年第3期。。

[6](宋)周密:《武林旧事插图本》卷五 《湖山胜概》,中华书局,2007,第125页。

[7](宋)吴自牧:《梦粱录》卷十九 《园圃》,三秦出版社,2004,第288页。

[8](宋)叶绍翁:《四朝闻见录》卷二乙集 《陆放翁》,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第49页。

[9]陈登原:《陈登原全集·国史旧闻二》,卷三九 《开禧用兵》,浙江古籍出版社,2016,第407页。

[10]舒大刚:《宋集珍本丛刊六·安阳集》卷二十一 《定州阅古堂记》,线装书局,2004,第484页。

[11]舒大刚:《宋集珍本丛刊六·安阳集》卷一 《夜合》,线装书局,2004,第412页。

[12]舒大刚:《宋集珍本丛刊六·安阳集》卷十四 《九日水阁》,线装书局,2004,第462页。

[13]舒大刚:《宋集珍本丛刊六·安阳集》卷二十一 《定州阅古堂记》,线装书局,2004,第486页。

[14](元)脱脱:《宋史》卷一百六十三 《职官三》,中华书局,1977,第3831页。

[15](元)脱脱:《宋史》卷一百七十一 《职官十一》,中华书局,1977,第4101页。

[16](宋)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附录一,徐规点校,中华书局,2006,第909页。

[17](宋)叶绍翁:《四朝闻见录》卷五戊集 《犬吠村庄》,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第128页。

[18](宋)罗大经:《鹤林玉露》乙编卷三 《村庄鸡犬》,王瑞来点校,中华书局,1983,第165页。

[19](明)冯梦龙:《古今谭概》容悦部卷十七 《鸡鸣犬吠》,栾保群点校,中华书局,2007,第204页。

[20](宋)周密:《齐东野语》卷五 《南园香山》,中华书局,1983,第84页。

[21]刘伯缙:《中国方志丛书·浙江省杭州府志》,《(万历)杭州府志》卷九十四,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印行,中华民国七十二年,第5153页。

[22]《四库未收书辑刊》七辑15,《问奇类林》卷之八 《方正》,北京出版社,2000,第224页。

[23]刘伯缙:《中国方志丛书·浙江省杭州府志》,《(万历)杭州府志》卷五十,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印行,中华民国七十二年,第3197页。

[24]顾廷龙:《续修四库全书·集部·诗文评类》,姜南 《蓉塘诗话》卷十二 《庆乐园词》,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第16页。

[25]夏咸淳:《中国园林美学思想史·明代卷》,《卷前语》,同济大学出版社,2015,第1页。

[26]刘伯缙:《中国方志丛书·浙江省杭州府志》,《(万历)杭州府志》卷之二十五,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印行,第1834页。

[27]邱云飞、孙良玉:《中国灾害通史·明代卷》,郑州大学出版社,2009,第33页。

[28](宋)周密:《齐东野语》卷十九 《贾氏园池》,中华书局,1983,第355页。

[29]张智:《风土志丛刊·西湖百咏》卷下,广陵书社,2003,第118页。

[30]昌彼得、王德毅:《宋人传记资料索引》,台湾鼎文书局,2006,第3223页。

[31](宋)张炎 《山中白云词》卷三 《高阳台》,辽宁教育出版社,2001,第73页。

[32]吴渭:《丛书集成初编·月泉吟社诗》,中华书局,1985,第29页。

[33]李修生:《全元文》卷四百六十,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第285页。

[34]顾廷龙:《续修四库全书·集部·诗文评类》,姜南 《蓉塘诗话》卷十二 《庆乐园词》,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第16页。

[35]顾廷龙:《续修四库全书·集部·别集类》1559,丁丙 《松梦寮诗稿》卷五,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第468页。

[36]顾廷龙:《续修四库全书·集部·词类》1732,丁绍仪 《国朝词综补》卷四十五,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第411页。

[37]过春山,清初人,有 《湘云遗稿》传世。

[38]顾廷龙:《续修四库全书·集部·别集类》1731,王昶 《国朝词综》卷三十七,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第28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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