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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社区营造的历史沿革及启示∗

2018-03-27方炜淼邓媛祺

创意城市学刊 2018年1期
关键词:营造市民日本

◎ 吴 云 方炜淼 邓媛祺

提 要:日本的社区营造出现于20世纪70年代,它源于“二战”之后民众对官方主导的自上而下都市计划的不满,以及亲自动手改变自己生活环境的夙愿。该运动在经历了探索期、发展期、完善期三个阶段之后,逐渐定位为一种“市民主导,行政支持”的行为模式。本文分阶段详述日本社区营造的发展历程和形成原因、运动主题及历史和现实意义,以期对我国的社区建设工作有所启示。

一 日本社区营造产生的背景

(一)社区和社区营造的概念

“社区”一词最早源于拉丁语,意思是共同的东西和亲密的伙伴关系。德国社会学家F.滕尼斯于1881年首次将Gemeinschaft(一般译为共同体、团体、集体、公社、社区等)用于社会学研究。滕尼斯用Gemeinschaft表示一种由共同价值观念的同质人口组成的密切、守望相助、存在一种人情味的社会关系。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美国的查尔斯·罗密斯将Gemeinschaft翻译为Community。20世纪30年代,以费孝通为首的燕京大学学生将Community译为“社区”,并将其定义为若干社会群体(家庭、民族)或社会组织(机关、团体)聚集在某一地域里,形成一个生活上相互关联的大集体。

“社区营造”一词的汉字来源于我国台湾地区,台湾其实也是借鉴了日本的模式。日语中“社区营造”一词为“まちづくり”。它是指聚居在一定范围内的人们,为保护生活环境、提高生活质量,持续以集体行动来处理共同面对的社区的生活议题,在解决问题的同时创造共同的生活福祉。

“まちづくり”中的“まち”可用汉字标注为“町”“街”,而“づくり”一词的汉字源为“作り”,有“制造”的意思。但“社区营造”中的“づくり”不仅仅只是“制造”某样“物品”,它与“人的培育”“农作物的培育”等具有相同的意义,即包含有经过漫长的时间,用心规划、孕育、培养而成的意思,同时也和“国家建设”“城乡建设”等具有相同的意义。即不仅是营造“物质性”环境,而且也营造“社会性”环境,它是在教育、产业、传统、历史等基础之下,以地方社会为根本,用长时间来用心地规划、孕育和培养。

另外,如果用汉字将“社区营造”标记成“町づくり”或者是“街づくり”的话,其中“町づくり”更像是在地方政府表现其综合行政、开展町村活化工作时所用的词汇。而“街づくり”则表现出街道、商店街等物质化属性,有物质环境改造、整治的意思。因此在日本,“まちづくり”都是用平假名来标注,这样可以不受汉字的字面意思限制,呈现暧昧的、含混不清的意味,从而可以获得更加广阔的内涵。下文为行文流畅,将用“社区营造”来代替日语的“まちづくり”进行阐述。

(二)日本社区营造产生的背景

日本的“社区营造”第一次被提出是在1952年,它是在 《都市问题》杂志上的 《关于国立地区运动》一文中首次被当作专业术语使用。该文由日本一桥大学的增田四郎教授撰写。社区营造并不是单独发生在日本的运动,它是以反省现代城市规划的世界性运动为基础的。

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为了迅速安置战后流离失所的人民,恢复城市的生产生活秩序,世界各国都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城市建设活动。这些建设行为虽然高效有序,然而整齐划一式的城市规划技术却忽视了对人性、地方性与可持续性的思考。到了自由思想活跃的20世纪60年代,首先,西方学者开始对这种城市规划中出现的“功能主义、经济主义”问题展开反思。简-雅各布斯(Jacobs Jane)在《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1961年)一书中提出城市应该保持多样性与结构的复杂性。凯文-林奇(Kevin Lynch)在 《城市意象》(1960年)一书中提出了由人的意识而产生的认知地图概念,给城市规划方法的改变带来启发。迫于舆论压力,西方政府作出了一些回应,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贫民区改建政策的导向变化:由一开始的拆毁重建转换为重视现有地方社会的潜力挖掘,以及如何展开再生式的修复与改善。其次,英国的经济学家修马克(E.F.Schumacher)在1973年出版的 《小即是美》[1]一书中,提出了内发性发展、适当技术化等概念,并演化发展为后来的“地域主义”流派,引发了大众对地方性、人文关怀等问题的思考和重视。另外,到了20世纪70年代初期,由反越战的学生运动引发的对权威、对现状不满的世界性运动潮流涌起,可谓全世界思想价值观的一次大转变。总之,这一时期,对于自上而下的、过去被称为权威、经典的各种做法和主张的质疑声此起彼伏。

在上述世界性因素产生的同时,日本也一样面临着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过度城镇化,大城市过度稠密、过度膨胀等问题。20世纪60~70年代,日本政府为了促进国民经济快速发展,奉行开发主义的价值观,在全国上下大规模实施开发计划。在经济增长的同时,一些社会问题和负面现象也随之产生。例如,年轻劳动力涌向大城市,导致中小城镇和农村人口日益稀少、经济日渐衰落;公害问题严重损害了市民的生活环境和身体健康;历史风致因大规模开发而频遭破坏等。特别是1972年,作为竞选纲领,田中角荣提出“日本列岛改造构想”。田中内阁成立后,更以“列岛改造”思想为指导方针,出台了更大规模的“日本列岛改造计划”。在各地大规模的开发浪潮下,地区文化的独特性逐渐消失。

在上述背景下,日本各地产生了一些激进的革新团体,这些团体标榜以市民参与为主要诉求,呼吁寻找自下而上解决地方社会问题的方式。另外,上述问题也引起了日本学术界的重视,学者纷纷呼吁重视城市社会学,指出以市民社会为基础的“社区”这一地方共同体的重要性。于是,日本的“社区营造”应运而生。

二 日本社区营造的历史沿革

如上所述,日本的社区营造运动是在对20世纪六七十年代高度经济成长路线的严厉批判声中,在对威胁居住环境的行为提出的抗议声中展开的。这项运动发展至今,已经历时半个多世纪。下文将对该运动的历史发展过程分三个阶段详述。

(一)探索期:20世纪70年代到80年代中期

20世纪70年代到80年代中期,是日本社区营造的探索发展和逐步兴起阶段。探索期的日本社区营造活动起源于以下6种主题。

1.从对抗公害问题、保护地方社会的抵抗运动中诞生的社区营造

以日本的神户丸山地区为例,由于过境运沙车带来的交通公害问题而引发的居民抗争行动,意外促成了丸山地区的社区营造运动,并使该地区成为日本社区运动的发源地。该地区的居民自主发行地方报纸,设立协议组织。该组织不仅对儿童公园展开管理,还开展儿童看护等工作。总之,将原本针对公害问题进行的反对运动演变成了落于实处并具创造性的社区营造活动。

2.从社区改造中诞生的社区营造

该时期,在日本的大城市或者是一些近郊城市开展社区改造的过程中(主要是指一些具体的社区改造工程,例如社区道路改造、社区绿化改造等),引发了政府和居民对一些更综合性的社区问题的思考,例如游憩场所或公园不足的问题,交通、道路安全性的问题,绿化减少的问题等。与此同时,还出现了以学区为单位构建新的社区营造组织的方式,即以小学或者中学学区为单位的“社区协议会”[2]开始出现。这是因为,这一时期大城市和近郊城市亟待解决的人居环境问题往往是学童上学道路的危险性或是空气污染、儿童游憩地减少等综合性的社区问题。这种社区划分方式更加符合社区的定义:“由个人以及家庭为主体构成的同一地区中共同生活的市民,拥有自主性和责任感,共同抱持地方特性与各种共通目标,成员之间以开放、信赖的态度相互扶持的团体。”这些组织逐步替代原有的传统近邻互助组织“町内会”“村落共同体”,来维持、推动社区营造活动的开展。

在这种主题下,常通过社区诊断制作成社区“病历卡”,将发现的问题点或者当前的任务进行详细的记录,再通过“社区规划”[3]寻求解决改善的方法。在上述过程中,主要是由作为志愿者的城市社会学方面的专家学者提出问题,再由规划、建筑的志愿专家学者们配合,实施具体的调查研究并提出解决方案。总之,社会学者成为这一时期社区营造的理论家,同时也扮演着推动社区营造开展的重要推手的角色。

3.从市民直接参与的组织改造中诞生的社区营造

这一时期,一些以革新势力为主导的地方政府开始陆续出现。这些革新势力的地方长官们开始尝试将市民的“参与和分权”作为新政策。革新的地方政府领导仿效西方的地区居民评议会制度,将地区会议、市民会议制度化,尝试利用市民直接参与来推动行政,推动社区营造工作落实。其中习志野市的“地区会议”是当时的先进典范。在习志野市,全市以中学学区为依据被划分成14个社区,在部分社区设立了地区会议制度。市政府行政人员被安排为社区导师,随时向上提报各个社区的问题。一些与社区环境整治相关的财政预算问题,都可以在地区会议中表决通过。

4.从“町村振兴运动”中诞生的社区营造

该时期日本经济的快速增长,一方面使社会财富大量涌入大城市,另一方面也引发了以农林渔业经济为主的地方町村经济的停滞不前。以促进这些地区的活化振兴为目的的社区营造活动应运而生。例如北海道的池田町,在1970年就开始生产葡萄酒,尝试将葡萄酒当作地方产业来培育。通过各方努力,池田町的葡萄酒名声大振,相关产业链开始形成,餐饮业、旅游观光业迅速发展起来,产业的振兴带动了地区的振兴。池田町的事迹鼓励了日本全国各个乡村。到20世纪70年代后半期,日本全国几乎所有的乡村,都开始生产各自地区的特色产品,期待以地方内部的资源为基础,活化地方产业同时提升生活品质。

5.从改善居住环境中诞生的社区营造

这一类型的社区营造活动,主要是针对大城市周边的、一些因产业凋零或人口结构老化或其他一些原因引起的活力不足的居住区。这些地区并不是贫民窟,过去以消灭贫民区为目标的拆毁重建型居住环境整治方案在这些区域并不一定有效。于是通常采取以经济的重整或者地方社会自律性的改造活动为基础,实施循序渐进的修复改善型的居住环境整治方案。采用非全面否定的、填充式的方式,使建筑或者环境得到修复或者是部分小规模的再开发,从而达到修复改善居住环境的目的。

6.从历史街区的保存运动中诞生的社区营造

在经济高度成长时期,日本的许多历史街区都惨遭破坏。早在20世纪60年代,日本京都、奈良、镰仓这类历史性城市,有关历史风土的保护运动就开始活跃,其起点始于市民对于镰仓住宅开发的反对运动。在这股运动的潮流之下制定了 《古都保存法》,但该法仅仅对京都、镰仓、明日香等特定区域展开保护。而对于一般城市的历史街区,被当作法律上的保护对象,则是推迟到1975年日本 《文化财产保护法》修订之后,此次修订设立了“传统建造物群保存地区”制度。而该制度的确立可谓专家、市民通力合作、努力推动的结果。首先是作为历史街区保存运动先驱的“南木曾·妻笼”,在历史街区保存方面做出的努力,其次在1974年创立了“全国街区保存联盟”,将历史街区的保存运动拓展到全国各地。在各类运动中,都活跃着专家和热心市民的身影,也慢慢确立了以地方资源为基础,以历史街区保存和再生为主题的全新的社区营造活动。

总之,这一阶段的社区营造活动旨在解决被经济快速增长的政策摧残得支离破碎的居住环境问题,它往往以社区协议会、自治会、町内会这类组织来负责推动活动的开展,并以传统的领袖代表制运作。它是在时间的迫切性和历史的必然性下产生的,也因为多样的起源(上述六种活动主题)而造就了多样的内容和目的,构筑出日本社区营造的原点,以及后续社区营造多元化内容及方法的基础。

(二)发展期:20世纪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

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日本进入高速工业化的时期,中产阶级人群占社会总人口的比例上升,逐渐步入了所谓“丰裕的社会”。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越来越多的市民开始对自身生活方式和地区发展模式进行反思。进入90年代后,“可持续发展”“以循序渐进的方式稳步推进城市建设”的思想越来越被政府、市民等广泛接受,社区营造也开始走向以“历史”“文化”“自然”为目标的良性循环阶段。此外,这一阶段的社区营造活动更加关注“地方固有的创造性元素”,并呈现某个特定的主题。过去的领袖代表制的束缚也开始慢慢摆脱,常会根据主题的差异而采取更加机动的活动方式,如公开招募制度或者是“由想做的人来做”的方式来开展活动,或是在上述方式中再加入和既有社区协议会、町内会、自治会等组织的合作。这一时期,社区营造活动的典型主题有如下四类。

1.防灾型社区营造

对于地震频繁的日本来说,在木造住宅高密度集中的市区,防灾是关乎生命安全最基本的议题。而伴随着1995年阪神淡路大地震的发生,市民更加关心防灾问题。另外,近年来除了关注大地震等罕见灾害,也开始重视犯罪或日常性的防灾,即安心安全社区营造的理念逐渐形成。把日常性的安心、安全的社区营造与长期性的预防大地震的社区营造合二为一的防灾型社区营造活动日趋增多。

例如东京都墨田区的一寺言问地区,因为被选为东京都防灾生活圈模范事业的对象,而在昭和60年(1985)就由政府行政单位主动开始推行防灾型社区营造。其开展防灾型社区营造的目标是:发生地震灾害时,即使不逃到附近的防灾据点也可保平安。活动初期是成立了名为“哇哇会”的组织,该组织定期举办研习会、活动,并且与6个当地的町内会相结合组成了“一言会”。“一言会”将“哇哇会”的初步提案,结合当地居民意见,制定出“社区营造计划方案”和“一寺言问地区整治计划”并向墨田区区长提出,墨田区上级与顾问们则全力提供资金和技术支持。在防灾生活圈模范事业结束后,一寺言问地区的社区营造计划案仍然继续推进实施后续的各项计划。“一言会”也仍定期召开例行性会议,发行防灾社区营造的刊物。

2.街区设计型社区营造

早期该主题下的社区营造活动主要是指在历史街区,为了保全那些过去存在而现在正在逐渐消逝的历史性景观而进行的街区规划或者设计工作,以及对与历史价值共存的传统生活方式或是传统技术技艺进行的再生活动。此类社区营造活动也是近年来日本社区营造中最一般性的主题。

例如北海道大学农学部小熊博士的旧居“小熊邸”建于1927年,是一处具有历史风貌的建筑物,1995年由于年久失修而面临着被拆除的命运。1996年,北海道大学的教授与一些建筑家、艺术家聚集在一起,成立了“旧小熊邸思考会” (后改为NPO[4]法人“旧小熊邸俱乐部”),以保存该建筑并寻找这处建筑的再利用方式。思考会就小熊邸的废存问题对市民进行了问卷调查,并在市民中发起了反对拆迁、保留小熊邸的签名活动。在思考会的努力下,“札幌振兴公社”购买了旧小熊邸并将其搬移重建后改造为咖啡馆。咖啡馆开业后成为当地具有历史文化特色的休闲场所,深受市民欢迎,并吸引了许多游客。

当前在日本,已经不只是局限在历史街区,那些现代性的景观或者一切可以被广义理解为街区物质环境的事物都被纳入该主题。例如,2002年12月日本国立市通过了一项拆除新建大楼的判决案:合法的建筑因破坏现代优质街区景观而被判定为不合适并遭拆除。在日本,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认同将普通住宅景观设计、高品质的公共空间设计纳入社区营造考量的范围。近年来,日本的地区规划或者建筑协定、景观条例、景观法等各项配合的制度也都日趋完善,可以帮助人们从法律制度层面解决或避免这些问题。

3.地方福利型社区营造

日本的福利政策并非只局限在提供金钱或者完善设施方面。地方福利一词是20世纪90年代开始使用。而这一用词正式在司法制度上出现,是2006年6月社会福利事业法改为“社会福利法”之时。日本的福利政策,从补助“公共建筑、设施中心”转向与地方相互扶持、与地方社会合作的福利政策。其中针对少子高龄化社会的地方福利成为社区营造的重要主题。照顾老人、支援幼儿教育等多种福利事业被当成重点。例如在“青森县青森市浅虫地区,为解决当地老年人的就餐问题,开办了社区老年食堂,为医院、福利机构、社区居民开展订餐送餐服务”。

4.基于环境问题的社区营造

这一主题产生的源头,可追溯1992年联合国在里约热内卢召开的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大会。大会指出了随着地球变暖等全球环境问题的愈演愈烈,地球的整体生态系统正在面临严峻的考验,呼吁为了保护地球环境各国必须有所行动。会上发表了《里约热内卢宣言》和 《21世纪行动议程》。其中,《21世纪行动议程》第28章“支持 《21世纪行动议程》的地方当局的倡议”中,明确提出各国地方政府可通过市民参与来共同制定本地区的21世纪地方议题。受此影响,日本国内对环境问题、生态问题的关注度大大提升,在一些地方政府或者是自然保护专家以及生态学家的环境保护运动中,开始尝试市民参与的形式。“可持续发展”“循环型社会”等概念开始融入社区营造活动,在丰富的自然生态环境中生活也逐渐成为日本社区营造的重要方面。

例如在亲水绿地再生运动中,公共部门与市民共同维护管理,创造全新的生活环境。“可持续发展”“循环型社会”这些宏观环境议题,因为地方社区居民的参与和政府市民间的合作而具体化,落实于实践并显露成效。

总之,20世纪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的社区营造不再以大规模的抵制或对抗的方式出现,而表现为市民团体以更为平和、理性的手段与政府对话和合作,目标也更为具体、主题更加鲜明,更加贴近当地居民的生活。这些活动往往从身边的小事情开始探索,逐渐发展成为独特的主题、有明确的目标和组织形式及机动的处理方式,最终取得较好的成效。因为有市民的参与和支持,一些本该由政府推动的行政行为也逐渐转化为市民的自觉主动行为。

(三)完善期: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至今

日本的社区营造运动在经历了1995年阪神淡路大地震后迈入了第三阶段。前述发展期的社区营造,呈现的是各个主题下分头行动的状态,即抱持着与各主题相关的特性而开展相对独立的社区营造活动。而到了完善期,这些从特定主题出发的社区营造活动,则逐渐扩大扩张职责范围,并开始架构社区营造各组织间的伙伴合作关系,组织内部也开始成立对应全新主题和架构的工作小组。因此,完善期社区营造的最大特点,就是开始出现更加综合性的社区营造活动和社区营造组织。社区营造从独立的主题中被释放出来,其活动被要求具备更加综合性、更加社会性的规划,因此可以将这一阶段的社区营造称为“整体社区营造”。

例如前文提到的从防灾型社区营造为起点的东京都墨田区的一寺言问地区,在平成14年成立的以“培育、促进地方再生”为目标的社区营造组织“向导学社”,就是集合了过去各类社区营造组织的综合性组织。该组织一方面通过吸纳年轻艺术家入住、举行艺术活动等方式来增加社区活力;另一方面又设计专门针对高龄者的企划案等。总之。该组织站在地方整体的高度规划着全新的地方未来形象,以涵盖历史文化等综合性的地方构想为蓝图,尝试与各种团体进行合作,是一个类似“整体协调”媒介般的社区营造组织。

此外,1998年日本颁布的 《特定非营利活动促进法》(即“NPO促进法”),可以说是为上述综合性“整体社区营造”活动的顺利开展起了保驾护航的作用。该法通过对举行特定非营利活动的团体赋予法人资格,来促进以志愿者活动为主的、以社会服务为内容的特定非营利活动的健全发展,目的是进一步增进公益事业。而该法的立法并不是一般的“政府立法”,而是采取“议员立法”的方式,所有的条款都是由社会各界特别是市民运动的推动者来共同商议起草。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与法律保障下,20世纪90年代后期,日本各类以第三方组织参与公共事务的NPO如雨后春笋般出现,1999年至今已有27000多个团体登记为NPO法人。关注点不同的各个NPO,也使第三阶段的社区营造活动逐渐将守护范围扩大,各个组织通过合作构筑伙伴关系,共同实现社区多元化发展。

三 日本的社区营造给予我国的启示

日本的社区营造出现的历史背景或者说最主要的原因是:“二战”之后官方主导的自上而下的都市计划,普遍被认为是失败的,老百姓希望亲自动手改变自己的生活环境。因此它是一种反省,是一种“市民主导,行政支持”的行为模式。而发展至今,日本的社区营造的内涵已经远远突破了社区本身,小到建筑局部或路面细节,大到城市规划的层面,均可作为社区营造的对象。如今日本的社区营造活动,更像是一个整合的平台,让各种不同的需要、匮乏、冲突与矛盾,在这个平台上进行协调与对话,并在国家政策资源和民间社会活力的共同作用下,由下而上解决社会生活中形形色色的问题。日本的社区营造活动给予我们的启示主要有如下几方面。

(一)市民为主体的公众参与机制

日本的社区营造从“官督民办”到“民推官办”,再到“官民协作”,自始至终发挥作用的主体都是市民,体现了从“市民参与”到“市民主体”的过程。市民通过参与到社区营造非营利组织或者市民组织或者社区志愿者团体,而与社区建立联系。市民的主体性体现在如下四个层次:①参与社区营造方针、城市规划、各种事业计划等的制订,参与地方政府行政长官、议员的选举,参与审议会、听证会、恳谈会、地区说明会等直接表达自己的意见。②参与社区营造活动的运营和监督。③参与各种社区营造的说明会、研习会。④参与社区营造的各种具体活动。

(二)打造“团结经济”

所谓“团结经济”,出现于20世纪80年代,也称为社会经济。一直以来,主流经济学家都在告诉我们,以追求利润最大化为目的、不惜牺牲大多数人的利益以及生态环境为代价的资本主义经济或市场经济,是唯一的选择。然而,“团结经济”则用事实告诉人们,一种为人民大众及其生存的环境服务的经济与社会并非是不可行的。这种新型的经济模式相信人具有非凡的创造力,可以根据自身所处的社会和生态环境找到解决经济问题的途径。而日本社区营造的目的之一,就是通过建立统一的、有力的社会运动、社会活动、社会组织来识别并连接这些非凡的创造力,从而实现“团结经济”。

“团结经济”关照传统经济活动中经常被忽视的领域,而在日本的社区营造中,这一被忽视的领域即是指地方自身拥有的丰富的自然或其他资源。日本在振兴地方产业的做法上,最早是想将企业、工厂引导到地方来,而现在逐渐演变为发展具有自己地方特性的产业,或是利用当地的自然环境去开发新的产业。因此,通过对本地资源的深度挖掘,振兴或者创造属于自己特质的地方产业,搞活经济的同时改善生活水平、提升地方活力,俨然已经成为日本的社区营造活动中非常重要的主题。例如前述的池田町的葡萄酒产业振兴。

(三)提倡志愿者精神

社区营造是凝聚社会共识的过程。而这种共识是不会自然形成的,它需要机制、方法、人的努力来共同达成。而志愿者们就是最先锋的“人”的力量,他们是社区营造最重要的推手。可以说志愿者精神是日本的社区营造可以延续至今、发展至今的重要推动力。无论是市民中的志愿者还是专家学者中的志愿者,这些人基于志愿者精神,下到社区去脚踏实地地做事情,这才是社区营造能够启动的关键。志愿者不是为了名利、权力,而是为了寻找归属感、梦想和认同。只有志愿付出,才能感受到归属和发自肺腑的回敬。

(四)重视大学的力量

日本的大学一直是社区营造中不可或缺的力量。例如,在日本高粱市,通过大学“专家工作营”的模式长期实现大学和地方在社区营造活动中的合作:日本明治大学的城市建筑设计(小林正美)研究室从1993年开始至今每年都举办“专家工作营”。“专家工作营”作为第三方介入到高粱市的政府与市民之间,通过提供生动易懂的视觉材料,或者针对某个课题提出各种解决方法等手段,推动市民和政府、市民和市民就社区中存在的各种问题进行探讨和思考,可以说对整个高粱市可持续的社区营造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注 释

[1]英文的书名为small is beautiful。

[2]日语为“コミュニティ協議会”。例如日本在形县鹤岗市就以小学为单位成立了学区社区协议会,集合区内的各种地方组织,以社区会馆为中心形成社区自治组织。

[3]日语为“コミュニティ計画”。它是先将城市或乡村按一定原因分解成若干社区,针对各个社区的具体情况研究拟订各自土地利用的最佳方法,以及生活环境保护和完善的具体策略等。在规划过程中,重视社区居民的参加和创造力,时刻以市民参与、居民自治为基础,使政府、专家、居民三方在慢慢地相互了解中达成规划共识,形成一个以人为本、以地方社会振兴为目标的规划方案。社区规划的具体内容也会由各个社区的特性来确定。可以说社区规划制订的过程实际上就是一个社区营造的过程。而社区规划,可以视为社区营造的一个重要成果。

[4]NPO是英文“non-profit organization”的缩写,是指那些致力于解决人权、发展、环境、和平、自然灾害等全球问题的非营利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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