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与回不去的故乡
2018-03-27撰文韦宇教供图韦宇教部分
撰文 韦宇教 供图 韦宇教(部分)
所有的乡愁里都有美食
有人说,“所有乡愁都是因为馋”。于是,纪录片《舌尖上的新年》在今年春节前夕隆重献映。随着片子温情缓慢的叙述节奏的展开,电视机前的饕餮食客也在视觉上接受了传统美食的视觉洗礼。随着片子的铺陈,我们得以见识:从腊月开始到元宵节期间,除了经典的饺子和汤圆外,还有浙江温岭的乌狼鲞、安徽黟县的腊八豆腐、潮汕的腌咸菜、台南的红蟳米糕、甘肃环县的羊肉腊八粥……不同的地域,不同的人群,不同的食物,不同的味道中蕴藏着同样的情结—新年团圆。
《舌尖上的新年》全程采用4K技术拍摄,呈现在大屏幕上的食物被放大了1000倍,无比清晰和诱惑。春节期间的各种美味,不管是外形,还是味道,都寄托着人们向往吉祥、美好、富足的愿望,一如该片监制陈晓卿老师所说:“我们今天纪念和展示中国的春节,是在向记忆里的春节味道致敬。”
作为一个壮族人,记忆里的过年习俗,有各种各样的美食,也有温暖的仪式。
农历腊月二十三“送灶”仪式一过,每家每户便开始打扫房梁,制作肉粽、糍粑、米花糖等过年的美食。
春节是壮族一年最盛大的节日,过年要杀年猪、灌血肠、做腊肉、包肉粽、煮红色糯米饭和红色鸡蛋,准备一桌丰盛的团圆饭。
大年三十要贴春联、放鞭炮,表示辞旧迎新。猪、鸡、鸭宰杀好以后,用清水煮熟,滤水捞出,装在盘子里单独摆放,以供奉祖先。祭祀的时候,点香、倒酒、祭拜这些仪式都不能少。做好这一切后,就燃放鞭炮。谁家最先点燃鞭炮,就预示着这家今年会交好运。对于壮族人来说,祭祀是一种文化,也是一种信仰,同时也是对先人的惦念。
初一这一天,每家每户都会指派一个人(最好是女性)去井边或河边挑新水,并捡几块与家畜形象相似的石头回家。返回时,要一路走一路模仿马、牛、羊、猪、狗、鸡等六畜的叫声。回到家后,得把这些石头放进猪圈、牛栏中,保佑六畜兴旺。接着,要把红糖、竹叶、葱花、生姜用新水烧开,煮新年茶给全家人喝,以示祈福。
初一还有舞龙和舞狮表演。锣鼓一敲,搭起高台,狮子回旋而上,跳跃、翻滚、旋转,成员间的每一次精彩配合都能赢得阵阵喝彩声。待表演结束后,龙狮队会挨家挨户祈福,主人要提前准备好钱、烟、酒,捆绑到一起挂到高处。龙狮队伍对主人跪拜完后,龙狮队里的青壮年男子会“叠人塔”,一般是叠到三层,最上边的人可以用手抓到主人回赠的福礼。
初二这一天,一家人拎着年货去亲戚家串门,嫁出去的女人带着丈夫和孩子回娘家拜年。与汉族不同,壮族人没有作揖、跪拜等习俗。因此,过年期间,壮族的晚辈是不会给长辈磕头或者作揖的,而是以说吉利话的方式来表达内心最真诚的祝福。
百里不同俗,千里不同风。虽然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过年习俗,但归根结底,过年就是家人团聚的日子,也寄托着对新年的企盼。而且,不管身在何方,不管平时多苦多累,只要回到家,内心便是暖的,一如汪曾祺先生所说:“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不同的地域,不同的人群,不同的食物,不同的味道中,但都蕴藏着同一个情结:新年团圆。春节期间的各种美味,不管是外形,还是味道,都寄托着人们向往吉祥、美好、富足的愿望。
故乡与新年都在远方
每次回忆故乡与新年的习俗,于我这个常年漂泊在外的游子而言,都带有温暖和感伤的气息。
临近过年,妈妈在电话里说:“你外婆现在有些糊涂了,开始自言自语,每天不断念叨你们兄弟俩的名字,说等着你们回去吃饭。”挂断电话,我心里一阵绞痛。
爷爷在父亲6岁时饿死,奶奶在我11岁时辞世。也是在那一年,我开始离家独自生活。往后的日子里,一直把外公外婆当作爷爷奶奶,感受祖辈人的爱和关怀。
我喜欢独处,可以永恒地沉浸在自己编织的茧里。初中时,一星期回一次家;高中时,一个月回一次家;大学时,一学期回一次家;工作后,一年或两年回一次家。家,烙印在心里,却模糊在眼里。父母、外公和外婆都老了,头发白了,与他们见面谈心的次数却愈发稀少。端详着外婆的照片,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年少时腼腆得不敢过去吃饭的一幕幕。如今,外婆依旧在等我过去吃饭,时间却再也无法逆流而上,让外婆还可以行走自如,微笑着给我拿好吃的。
我怀念着外婆做的豆腐圆子,还有外婆家庭院里跟我一起成长的那棵枇杷树。
妈妈做的饺子
我想,连同我在内的所有参加 "春运" 的中国人,不辞辛劳,或坐飞机,或坐火车,或坐轮渡,或骑摩托,或徒步,只为奔赴一个名叫“除夕”的夜晚,只为吃一顿团圆饭,看看心头挂念的亲人。
作家韩松曾说:“似乎在一夜之间,‘80后’后集体变‘老 ’了。先是怀旧,他们唱着《老男孩》,感叹消逝在记忆里穿着海魂衫、皮凉鞋的夏天,怀念看过的连环画,还有那些年一起追过的女孩;再是叹老。”
其实,“80后”后的我们,更多怀念的是给了我们快乐童年的故乡。因为,故乡日渐成了我们曾经的远方,在我们目所能及的地方变得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也许有一天,当离开和怀念足够多的时候,再回头看这部电影,会读懂这句话,读懂故乡的位置和分量。在外漂泊的人,没有一个不想家。
侯孝贤导演的电影《再见南国,再见》里有句台词: “人生不过是端着碗、蹲在地上吃饭,或是驾着车在无限漫长的路上无方向奔波。”
也许有一天,当离开和怀念足够多的时候,再回头看这部电影,会读懂这句话,读懂故乡在心里的位置和分量。在外漂泊的人,没有一个不想家。只是,太多时候,我们深爱着的故乡,它就像一个符号,活在我们的心里,或者梦里,或者留在新华字典里。
有时候,故乡很近,近到一张飞机票、一张火车票、一张船票,就可以如期抵达。有时候,故乡很远,远到我们不辞辛劳,辗转抵达,却发现,再也找不回当初的感觉,以及故乡应有的温暖和分量。
外婆做的豆腐圆子
外公和外婆
年夜饭
回不去的故乡
记得曾和几个好友聊过关于“过年”和“回家”的话题。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各自的心声无关悲喜,却关乎乡愁。
友人W说:“家是一个巨大的磁场,而回家就是因为无法抗拒这个磁场散发出来的磁力。过年回家,就是虽然过去的一年经历无数的挫败、困难和打击、失去和痛苦,可回家见到父母的那一刻,所有的痛苦与不堪就能暂时灰飞烟灭。在外求学的人,打拼的人,因为某种原因漂泊逃避的人,孤独的游子……年关将近,不管他们在哪里,是否赚到了钱,是否取得了他们想要到的名和利,是否做成他们想做的事……我想,回家过年都成了岁末他们心里最重要的事。”
友人明说:“有爸妈的地方就是家,虽然人少,并不是很热闹。”
友人吴说:“团圆饭是过年的重头戏,天刚亮婆婆就开始采摘、洗、切、炖……炸鱼、炸藕夹、剁肉馅、切青菜、卤鸡爪、卤牛肉、炖鸡汤、泡木耳、做米酒、打糍粑……满满的一桌子菜。家人碰杯这一刻,眼角不由得潮湿起来。原来,亲情仍然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情感。”
友人L说:“故乡已经也成了难归之地。故乡于我,已经慢慢成为曾经的远方,再也找不回熟稔的感觉。少年时偷偷去游泳的河流,已经干涸;经常攀爬的巍巍高山,已经夷为平地;经常爬上去摘野果的树,早已了无痕迹;一同上学玩闹的小伙伴,已经相见不相识。或许,很多人的故乡已经死去或正在死去。”
L说话的时候,费翔演唱的歌曲《故乡的云》在我们耳边回荡。“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唤/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归来吧/归来哟/别再四处漂泊/踏着沉重的脚步/归乡路是那么的漫长。”我们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是啊,我们这些在外漂泊的异乡人,真的能回归吗?
看过一本杂志,上面一段话至今印象深刻:“‘无论置身何处,我们的某一部分都是异乡人。’村上春树的这句话道出了无数人的乡愁。从故乡到异乡,再从异乡到故乡,我们在这两者之间漂泊、迁徙、游离。年少离家很简单,还乡归来寻根却很难。有多少人,既不属于异乡,也回不到故乡,只能在深夜梦境与童年的回忆里重走回家的路。”
其实,不同的人选择不同方式的漂泊,也许都是为了有一天可以回归平静。毕竟,我们都不是无脚鸟,一生只能落地一次,终要落叶归根,魂归故里。
就像作家野夫说的:“许多年来,我问过无数人的故乡何在,大多都不知所云。故乡于很多人来说,是必须要扔掉的裹脚布,仿佛不遗忘,他们便难以飞得更高、走得更远。而我,若干年来却像一个遗老,总是沉浸在往事的泥淖中,在诗酒猖狂之余,常常失魂落魄地站成了一段乡愁。”
有人在知乎网站上提问:“你最孤独的时刻和最温暖的时刻分别是什么?”有一条回答获得的点赞数最多:“千里迢迢背井离乡,一个人下火车看到异乡万家灯火的瞬间;千辛万苦抢得一张回程票,万水千山地回到家乡的那一刻。”
在这个世界上,最孤独和最温暖的时刻之间的距离原来并不遥远,无外乎离家和归家。而春节,正是两者之间的连接。
从故乡到异乡,再从异乡到故乡,我们在这两者之间漂泊、迁徙、游离。年少离家很简单,还乡归来寻根却很难。有多少人,既不属于异乡,也回不到故乡,只能在深夜梦境与童年的回忆里重走回家的路。
妈妈做的腊肠